第61章 Nacht 心疼,是爱一个人的开始。……


    经过治疗, 却盏在第三天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她的母亲,母亲眼眶发红,不知哭了多少次,在看到她醒来之后情绪控制不住而再度流泪。


    “……盏盏。”


    白兮缦牢牢握紧她的手, “我的女儿……你终于醒了……”


    却盏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 她似乎都在沉睡的意识里做了很多次相同的梦。


    梦到庄园的火场,也梦到幼时的那场大火。


    但,后者给她的记忆不甚清晰,在过往时间的冲刷下,她记不清楚那场大火是在她什么时候发生的意外了。


    只是闭上眼睛, 幼年时小小的她被围困在汹烈火海中,孤身一人蜷缩在角落, 终于, 在看到希望的那瞬间, 同样是有人冲进火场来救她。


    她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握住,带着她向前跑。


    倏然, 烧断的木柜忽地歪倒砸过来——


    记忆再次出现错帧。


    “……谢弦深。”


    脑袋疼的那一下, 却盏下意识就想到了谢弦深。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 他呢,他怎么样,伤势重吗,有没有醒来……


    谢弦深比却盏受的伤要更严重些,背、腹,肩膀等等都有明显重伤,暂无生命危险,目前仍在昏迷状态, 并未苏醒。


    当时,他为了保护她而被水晶灯砸伤。


    那么重的一盏灯断开天花板砸在身上,染了他满身的血,他却只在乎她有没有受伤,只要她安然无事。


    “骗子……”


    泪一滴一滴顺眼尾滑入枕芯,却盏哽咽着,话都说不成完整一句,依旧执着地骂他是骗子。


    他为了她不要自己的命,留她一个人愧疚,他们说好了一定都要没事,可现在,他却丢下她。


    “盏盏,都会没事的……”白兮缦明白女儿伤心,温言着拂去她的眼泪。


    “那叔母……”


    却盏记得那天去休息室是要帮叔母拿药的,她告诉母亲,叔母好像身患了什么病,只是她并不知情,“叔母怎么样……还好吗?”


    那天在庄园的火灾,褚妁芟发现火情之后报了警,担心却盏出什么事,她也赶过去救她,可是赶往的路上被暴增的火势挡住去路,阻困在一方,加之她当时身体情况有失,病症的折磨与火势双双对她伸出了魔爪。


    抢救无效,去世了。


    叔母去世了……


    怎么会……


    而事实确实如此,尽管却盏再不敢去相信,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离开了她,她的心实在承受不住。


    她也不知道,褚妁芟告别世界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盏盏,我的女儿……”


    一生没有孩子的她一直把却盏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当她知道却盏是为了自己被陷害入了火场,她怎么可能狠得了心当什么也没发生。


    她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


    后来,却盏才得知,她的叔母在今年查出治愈不好的病症,骨癌晚期。


    叔父不知情,她瞒着他的,所以,她结束在国外的工作返回京城,也可以多看看却盏。


    但在叔母去世之后,叔父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希望,他仅此一生的爱人离开了他,让他自己独身活在这世界,他选择了自我了结,割颈自杀。


    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和妻子的照片,陪他的妻子一起去往另一个世界。


    叔母和叔父的葬礼,却盏站在两位长辈的墓碑前。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两位长辈才会变成这样,他们失去了生命,如果不是她,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叔父,叔母……”


    落叶停在墓碑上,却盏缓缓抬手拂去。


    她弯膝跪在墓碑前,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三拜两位长辈。


    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向她离去。


    Tag,Revival,叔母,叔父……


    大抵真的印证了算命先生对她说的,她命里有劫,染红而难渡的劫,会引灾。


    幼时的那场大火,庄园的那场大火,一次又一次引来的灾难伤害她身边的人,付出生命代价。


    她才是最大的那个灾难。


    她只会带来伤害。


    关于庄园的那场火灾,之后立案调查,加之谢弦深对谢淮铭和谢芮宜私下经营的企业立案,谢家这对兄妹,以及Winni偷.税漏.税背后涉及到相关程序牵扯复杂,又找到她作为帮凶共谋的新证据,这三人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从声离开了Rokori,从绛无言面对却盏,和却盏最后见了一面对她道歉,离开了京城。


    一切似是终于回归了平静。


    但不是。


    谢弦深依然没有醒来。


    外婆……醒来之后见到却盏最后一眼,也去世了……


    小老太太自从患上阿尔茨海默症,这种病随着时间的推移症状会越来越加重,简单的遗忘已经不是病症初期的表现了,会失认,失语。病症,以及车祸带来的记忆损伤,以至,她在醒来见到却盏最后一面的时候,认不出来眼前的人就是她最宝贝的外孙女。


    阿尔茨海默症,是时间治愈不了的病。


    叶女士知道这个,所以,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她不想给盏盏、她的家人添麻烦。


    盏盏身边已经有了弦深,她相信,他会照顾好她的外孙女的,而现今,她的昔日好友已经离开,她也想去陪她了,她说过的,她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永远不会变。


    【我最最亲爱的盏盏:


    今天是一个连绵雨天,我执笔写下这封信。


    你是我最宝贝的外孙女,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的盏盏,人生中的诸多选择命题里,是外婆的私心,想让我的盏盏可以有个好的归宿。当我知道你选的联姻对象是谢家那位长子时,我心中感慨,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


    我的昔日故友言映,是弦深的外婆,我们无论在年少,抑或是彼此友情分隔之后,她对我来说,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我们也曾经约定过,以后的我们有了后代会为其亲自提名。


    相聚里,休辞金盏,酒浅还深。


    诗中,你们的名字皆各取一字,我相信,是缘分命定让你们相遇。


    盏盏,外婆猜你肯定又要哭鼻子了,没关系,别哭。生老病死,自然法则,这是改变不了的,哪怕外婆离开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我只希望你可以健康无忧,每天开心快乐,这就已经足够。


    外婆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守护着你。


    永远爱你。】


    这封信,是叶女士亲自提笔写下的,信中,辨不清是不是病症发作,小老太太的字迹隐隐不稳,但尤为在‘爱’字的笔迹最为工整。


    却盏读完这封信,眼泪瞬时掉下来。


    一滴一滴融进信笺里,染湿了字迹。


    “听到了吗,谢弦深……”却盏声腔揉着颤音,泣不成句:“我们的名字……是我们的外婆取的……”


    从她选他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既定命运悄然转动了。


    回想起他们初次在机场见面,只是第一眼见到他,她被他眉尾下的小痣而吸引视线。


    她虽然弄丢了她的红银手链,但捡到了他的钻石胸针。


    选择联姻对象时,她把选择交给命运,指针指向的并不是他。


    可,她不信命。


    她选择了他。


    再之后的联姻,婚礼,演戏,这些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协议文书中一字一言立下的规矩都在不知不觉中打破、融合。


    从打破协议的刚开始,他入占她的生活,什么都要管着她,一点自由都没有。


    她觉得束缚,管她不能喝冷水,要早睡,管她到底吃没吃早餐,感冒会不会不舒服,等等等等,太多了,可这些他管她的事情,本质而言是为了她。


    她好像,有在慢慢适应他对她的好。


    “你知道,我第一次对你有其他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那个其他感觉,对却盏而言很怪异,她从来没有对一个异性产生那样的感觉。


    在她得知他发高烧、却还要为她写下推荐信的时候,自己的手出了血都不顾,只是攥着她的手,低声着,“……别再提离婚。”


    那个瞬间,却盏是有些心软的。


    她心疼他。


    那时的她,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那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无措打乱了她二十多年来只走一条路的想法,她受不住这种感觉,她逃避了。


    所以,在医院的那天,他对她说,别再提离婚,她转身就走,只给他留下一抹背影。


    被打乱的路该怎么往下走,她不想面对。


    只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她濒死的两次意外中,一次落水,一次失火,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喜欢和爱,言语会撒谎,但心脏会承认。


    外婆说,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现在,她也信了。


    是啊,一切都是天定。


    她一定会和他有牵扯,因为……


    因为什么。


    却盏心中似是有了答案。


    她抬手,指腹浅浅地点了下他眉尾下的那颗小痣,这颗小痣,她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


    “对不起,谢弦深……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他为了保护她受伤,她自责,愧疚。


    却盏站在他身边,而后低身,一记轻吻落在他唇间,眼尾滴落的泪也顺势浸在了他薄睫上。


    可是怎么办。


    二十六年来,她好像突然懂得了最不想懂得的感情。


    原来,她的心已经给了他了。


    第62章 Nacht 离婚协议书。


    是她发现得太晚。


    她心疼他, 这种感觉和那次在书房看到他快死的感觉不一样。


    她看他难受,为他煮汤,那是帮助,是善意。


    而心疼, 是爱一个人的开始。


    之前, 她想过一个问题。


    谢弦深对她的喜欢, 开始于哪天,又会结束于哪天,他对她的喜欢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可是……哪有一时兴起的喜欢会愿意以命作赌注呢。


    但,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 外婆、叔母、叔父,三位长辈都已经离开了她, 现在, 他也没能醒来……


    落眼, 却盏看向戴在无名指间的银戒。


    银戒的表面静静烙印着莫比乌斯环,细盈的一条曲线, 始点与终点紧密连接。


    这枚戒指, 是当初她选的戒指。


    她那时没想太多, 只是想着随便选一个素戒,而彼时,她再


    细量这枚戒指,那印在戒圈外的莫比乌斯环亮光隐隐,曲线弯折,像是璀璨生耀的星矢。


    戒指是他的,她摘下,将这枚戒指缓缓递到了他掌心。


    这枚戒指本该就是他的。


    一同与戒指一起留下的, 还有一纸协议。


    是一封离婚协议书。


    女方的签名处,却盏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她离开了-


    “……我知道,工作上的事情先别打给我。”


    陆砚行刚走进病房,手机铃声就震了好几声,无奈接下电话随便说了两句,挂断,继而转身。


    “深。”陆少爷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我靠我靠,你终于醒了,你等我叫医生啊——”


    昏迷一周,谢弦深终于醒来。


    记忆停留在庄园火灾的那晚,却盏被困,他找到她之后带着她离开,却被天花板的水晶灯砸伤。


    “行,谢谢医生啊。”


    送走医生,陆砚行捞了个椅子坐在病床的一侧,他话停在嘴边,要说话,却被谢弦深截停:“却盏,她呢。”


    这个问题好像把陆砚行问住了。


    “她……”陆砚行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的。


    话音未落。


    谢弦深发现自己掌心握着一枚戒指,是他和却盏领证之后的戒指,她的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这几天我和裴墨来医院看你,你手中就是握着这枚戒指……”


    “她在哪里。”


    谢弦深打断陆砚行,他现在只想知道,却盏怎么样,问到她,为什么一副难言启齿的样子。


    “深……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却盏把戒指还给谢弦深那天,隔几个小时后,陆砚行来医院看谢弦深,他来到病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平放在桌面的离婚协议。


    还有他手中握着的这枚戒指,哪怕他在昏迷,攥这枚戒指攥得格外紧。


    那张离婚协议最上方的几个字很清晰。


    而在署名签下的名字,是她。


    却盏。


    不太工整的两个字。


    “盏盏失踪了。”


    思来想去,陆砚行最终告诉了谢弦深,“她的父母,还有寻盎都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听到却盏失踪,谢弦深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要找到她。


    他什么也没有想,也冷静不了,陆砚行急忙赶过来劝他,“深,你先别着急,警方已经派人再找盏盏的下落,我们做的就是等消息……”


    “等?”


    谢弦深很轻地哂了一道音,她失踪了,不见人影,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等消息,“……你让我拿什么等。”


    他只想找到她,万一她失踪的这些天出现什么意外……


    把戒指还给谢弦深,却盏瞒着所有人出了国,包括她的父母,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人失踪之后满二十四小时才可以立案调查,警方真正出动调查是在却盏离开后的次日。


    却家和谢家也派人在寻找消息,但他们并不知道却盏离开了国内,查他人国外出入境相关信息需经过向当地司法机关申请,层层审核,走程序。


    程序审核期间,谢弦深找遍国内所有却盏应该会去的地方。


    甚至,她之前无意识地说起过一句:“我觉得深城也不错。但相比京城的气候有点多雨,回南天对我一个北方人来说真的是噩梦了。”


    他去了深城找她,最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深。”


    陆砚行不忍再看他在这么多城市之间来回奔波,折腾自己,“你的伤还没好……不然还是先等等吧。”


    身上的伤是好是损,谢弦深已然管不了太多了。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


    陆砚行没听清楚他说的话,问了句什么,他黑眸里藏下黯淡,只说:“她为什么要离开我。”


    手中的照片,是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拍的那张照片。


    谢弦深一直带在身边,出差了,抑或是工作闲暇之余都会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看。


    照片中,他们齐肩而坐,白衬衫,红背景,他偏倾身子微微靠向她,她也很配合,对镜头轻扬着唇角。


    这也是陆砚行最想不明白的点。


    查医院监控得知,却盏在他去医院看谢弦深那天,她是吻了他的,但这个吻,更像是她对他的告别。


    她留下了戒指,留下了离婚协议书,换了新的号码,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把他一个人丢下。


    丢在了京城。


    在却盏的房间,眼前的一整面拍立得墙,是她收集各个旅游地的照片。


    世界各地的瑰丽风景,泰国普吉岛,阿联酋亚特兰蒂斯,塞尔维亚圣萨瓦寺……


    但其中,有几张同样的照片都显示同一处地点——爱尔兰,莫赫悬崖。


    莫赫悬崖是欧洲最高的海岸悬崖,位于爱尔兰岛中西部地区,与大西洋相望,峭壁异景奇观。


    也是,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这时,陆砚行也收到了消息:“深,查到了。”


    程序走完,入境管理系统显示却盏出国的航线终点在法国,法国也只是她离开京城之后选择落脚的地方,她现在所在的地方……


    那几张拍立得照片错落分布不一,横纵排列的位置一眼看过去,直观上显得繁杂,乱,可仔细将这些失序的照片描廓定形,会发现这些照片似若一朵绽放的花。


    而那几张莫赫悬崖的照片于花蕊中央盛开。


    像正在跳动的心脏。


    很奇怪的。


    现在系统这边给出的消息已经定在法国,但这些照片给他的信息,好像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


    “她不在那里。”


    不在法国。


    定下最早飞往爱尔兰的机票,落地之后,寻盎,陆砚行,裴墨等一众朋友也跟随同行。


    他们抵达爱尔兰已经是当夜凌晨。


    与当地政府沟通交涉也过了时间,借助当地政府的力量找人需要取得权限,按流程走才可以大规模找人。


    谢弦深等不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确定却盏一定会在爱尔兰,只是某种直觉在带引他。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不在莫赫悬崖开放时间。


    无法,谢弦深只能借助政势与当地政府加紧沟通交涉,后才得知,当天的莫赫悬崖休期,并不对外开放-


    离开京城后,却盏第一站先去了法国,她去看了Rokori的总部RKCR。


    站在RKCR大厦街边,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Rokori的身份,只不过,在那时,这个身份对她而言或许并不重要了,她好像特别狠心,抛下了京城的一切,一个人只身远走天边。


    第二站,她去了意大利,那里有一处小镇很漂亮,波西塔诺小镇,五颜六色、浓烈的房形花案张扬绚彩,就像是外婆在庭院里栽种的众色西府海棠。


    她驻足几日,还是选择离开了。


    不该在这样的色彩里留下悲伤。


    兜兜转转,她来到爱尔兰的莫赫悬崖,这里的色彩单调,只有灰,白,蓝。


    被称作世界尽头的地方,是她一直以来最想去的地方。


    却盏是被“遗留”在这里的。


    她想在一直向往的地方看一次日出。


    如果……身边有他,会更好。


    可是,她是一个灾星,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她没办法不去想一一离开她的亲人,Tag和Revival原本可以开心幸福地活下去,都是因为她,两个小家伙的生命止在了那把白刃。


    她对不起叔母,叔父,一直以来陪伴她的外婆也失去了……


    她对谢弦深的爱,她有点后悔没能早些发现。


    在选择要离开他的时候,她摘下那枚莫比乌斯环的银戒,留给他一封离婚协议,她的心像是被长针注骨那样刺痛。


    崖边高地旷阔,海风卷过湿冷寸寸滚过她的裙摆。


    却盏抬眸凝望天空,阴沉,晦暗,浓重的雾缭绕整片莫赫悬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地面聚拢的雾气蒸成冷水,浸湿裙摆,再向前走的那瞬——


    “盏盏——!”


    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却盏心跳滞空,被平晃海浪湮没的听觉猛然回了声,转过身,回头,风吹动她的长发带扬弧度阻碍视线。


    但她依旧看清了他。


    谢弦深站在她身前,与她相隔数里。


    他终于找到了她,如释重负,以往那双冷然的眼睛里却忽地隐了泪。


    与他相见的这一眼,却盏在梦中梦到很多次场景。


    这次是真实的,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像不真切的梦一样。


    “谢弦深……”


    忽而风起,遮蔽天光的重重乌云撕破罅隙,黎明拨云见日。


    至此,梦醒时分。


    她的世界落进了光-


    正文完-


    第63章 Nacht “……阿深,我爱你。”……


    他的出现, 似是为她驱散了阴霾。


    旭日初升的第一缕天光落在她身上,却盏好像感受到了少许温暖,浅瞳看着他, 轻轻眨了眼,她才后知自己也落了泪。


    她其实不太敢相信谢弦深找到她。


    离开京城那天, 她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就连手机号码也换了新的, 第一站去了法国,再然后去了意大利, 找到她,他需要用多少时间, 多少精力啊……


    他的衣服都乱着, 大概是被风吹的,手腕缠着的绕圈绷带染了很重的红。


    “盏盏……”他的眼睛也泛了红,终于, 他终于找到她了。


    两人遥遥相望,静静对视着。


    看到谢弦深的那一眼,却盏低眸,心跳在诉说的所有恐惧与不安仿佛都被揉散,然而,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满身颓然的样子, 要退后,他却叫了她的名字。


    “盏盏,你是要丢下我吗?”


    这些天, 谢弦深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却盏为什么离开他,只留下一封离婚协议书,还有他们的婚戒。


    “庄园的那场火灾, 你跟我说,我们都要活下去,都不能出事。”


    在那时,却盏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他擦拭烟尘,双眼泪水滚落,多么心疼他的模样,谢弦深记得很清楚,“可为什么……你却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


    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


    对不起……


    喉腔倏然被突如袭来的委屈横亘于此,却盏泣不成声,哭腔浓重,喃喃地重复着那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醒来之后,最想见,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男人低头,眼眶中的泪落下来砸在手背上,“这封离婚协议书,我不管你签了字,还是没签,都不作数。”


    一张薄纸的离婚协议书,当着却盏的面,谢弦深自两边对折撕碎。


    还有她留下的戒指,他扯过颈间那条戴着的银链让她看,银链尾端,轻轻巧巧坠着那枚莫比乌斯戒圈。


    却盏看到更收不住心绪,他从头至尾都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丢下他。


    “……小时候,算命先生为我算了一卦。”


    她说,她是个灾星,只会引来灾难,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她远去的局面都是她造成的,她不想连他也伤害。


    叔母为了救她失去生命,叔父也跟着叔母一起走了。


    外婆也去世了。


    Tag和Revival,两个小家伙,也离开了她……


    “不是你的错啊盏盏,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可都是因为她,不是吗……


    他们,它们,都是她的亲人,亲人的离去接踵而至,这种痛苦像是病魔一样死死地缠住她,离开京城的这些天,夜里,她会幡然毫无预示地惊醒。


    叔母被宣告抢救无效的场景,叔父在墓园割颈自杀的现场,外婆躺在病床上,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失去力气重重落放在床面,Tag和Revival在她怀里冷冰冰的身体……


    她想到这些,手就会控制不住地抖,呼吸也跟不上来,溺水似的难受将她拖拽到深渊。


    委屈,自责,对自己的失望……


    短短几天,她哭过无数次,哭到眼睛红湿一片,最难受的时候,几近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


    阿深……


    却盏哭到快要喘不过来气,那种令她窒息的感觉又来了,脑中凌乱一片,视野被泪水打湿到模糊,再抬眸,她好像看到谢弦深在往她的方向走,她斥责嘶声,让他别过来。


    “可是盏盏,你让我怎么办……”


    莫赫悬崖,却盏为什么来这里,她离开京城,离开他,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而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想过他吗。


    “我们的父母,还有外婆,你的朋友,你让他们怎么办。”现在,却盏的情绪不稳定,谢弦深只能尽可能地让她平复:“外婆也一定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听话好吗,别做傻事好不好……”


    外婆在病床上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为什么哭了?”


    叶女士临终前见她的最后一面,因为病症复发,没有认出来眼前的那个哭成泪人的她,是她最疼爱,最宝贝的外孙女。


    清浅的泪水慢慢顺眼尾滑过,却盏痛彻。


    巨大的苦楚拧在她心口上,仿佛化为利刃一遍遍剜她的心。


    当承受不住负面情绪的时候,身体做出的反抗也只是将她越推越深,心痛,胸腔发闷,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摆脱痛苦的最好方法,不如让自己休眠。


    却盏望向他,含在眼眶里的泪倏地化开了。


    哪怕她的声音短浅,她对他所诉说的爱意融进风里,递入他的血骨。


    “……阿深,我爱你。”


    却盏一步一步后退,尽管是最后一眼的分别,她也想好好记住他的模样。


    脚步踏至空地,随之,她身子倾倒……


    “盏盏——!”


    如同那次坠湖的情景一样,却盏落崖的那个瞬间,身体跟随重力迅速向下跌降,眼前呈现的视野所及再度似走马灯般带她回忆了一遭。


    这次,她第一个看到的人依旧是他。


    而在却盏倒向崖边之际,她落身,谢弦深毫无顾忌也跟着她跳了下去。


    她是他此生的唯一爱人。


    他们用真心换真心,要相爱一生,她有什么苦,什么难,他都没想过和她分开。


    殉情,从来不是古老的神话。


    走马灯在眸端浮起的一帧一画不再是幻想,她看到他了。


    谢弦深……


    这样的我……值得你爱吗……


    宽阔平静的灰蓝海域里,两道落水声相继闷沉湮入。


    如至冰窖的寒水重卷海浪袭身,无边际的深蓝之中,却盏缓缓睁开眼睛,耳边听觉在入海时被水压至空值。


    但在她身前,海水浮力托举她的那只手,定点不稳,摇摇晃晃的。


    抓住时容易扑空。


    他没有,反而更加攥紧却盏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


    他说过,哪怕不要他这条命。


    也一定不要让她受伤,要保护好她。


    ——搞殉情那套啊。


    却盏之前对谢弦深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的她,高傲,睥视一切,认定生死才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他说,她死了,他和她一起。


    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但,他不是说说而已。


    海水颇为冰冷,却盏的手腕被浸得发寒,谢弦深抓住她的手带她重回海面。


    好在崖边伫立一块常年风噬而形成的礁石,距离不是很远。


    获救之后。


    谢弦深抱着却盏让她躺在礁石较为平稳的地方,心肺复苏,人工呼吸,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得快疯了。


    终于,却盏泛白的面颊恢复丝缕血色,胸腔里沉积的海水咳出来。


    身体也逐渐开始回温。


    “盏盏……”


    却盏还在咳,谢弦深慢慢托着她揽入怀中,他此生经年,从未像这样如此害怕过。


    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了力气。


    “……谢弦深。”


    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后,却盏缓过神,倏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却盏开口说话,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被海水漫过的声音微显喑哑,“对不起……”


    她选择跳崖寻死的那时,他也选择和她一起。


    她未曾想到,他爱她到可以抛弃一切的地步。


    好像,她对他只有道歉,‘对不起’那三个字的话音反反复复,不知多少遍。


    他不让她说了,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她是没事的,只要她没事就好。


    这时,此刻的海面缓缓行来一支游艇队伍。


    “盏盏——!”


    是寻盎对她的呼喊声。


    游艇队伍是谢弦深安排好的,他来莫赫悬崖寻找却盏的身影,如若他们真有不测,必然妥当好后续的救援工作。


    与当地政府沟通交涉后,爱尔兰这边派数位政府人员一同跟随。


    在寻盎抱住她庆幸她安然无恙的时候,有位金褐发色的女人走到却盏身前静静地看着她,是友好的打量,但却盏有点不适应,清润的眼眸里藏隐隐疑问。


    “Pretty girl。”


    (真漂亮。)


    褐发女人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声感慨:“In fact,I’m thinking that if you’re not a lover,I’ll asser for the contact information of this man.”


    (其实我在想,如果你们不是爱人,下一步,我就会向这位男士要联系方式了。)


    说完,女人笑了笑。


    却盏看了看谢弦深。


    经历过的生死景象仍在眼前回放着画面,她敛睫,“……I’m his lover.”


    (我是他的爱人。)


    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却盏顿然顷刻,语声比前半句更加坚定。


    “I love him.”


    (我爱他。)


    她的这句表达爱意的话很直白,谢弦深站在却盏身侧,牵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过。


    ……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路都没说话。


    却盏全程微低着脑袋,过了好久,她才对他说:“……你怎么不骂我。”


    毕竟,她把他丢在京城,一个人来到爱尔兰,又来到莫赫悬崖想不开,他一句生气的话也没有,她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弦深停步,转身,站在她面前。


    他的双手轻轻捧在她的双颊,那种感觉,她感觉到一如既往得熟悉。


    “我爱你。”他说。


    “你从来不是什么灾星。”


    他抱紧她,轻缓的话语落在她耳边。


    你是我至死都渴望拥有的爱人。


    第64章 Nacht 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再回京城。


    却盏的父母白兮缦和却朔早早在机场等人。


    见却盏从出口出来了, 白女士看到女儿快步迎了上去,紧紧抱住她,“傻孩子, 你怎么这么傻啊……”


    女人带着泣声的埋怨和指责,隔透心跳渗入她的胸腔, “……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盏盏, 你让我和你爸爸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


    瞒着所有人, 却盏自己跑到了爱尔兰。


    在那里,她欲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来以作弥补与亏欠, 这大概, 是她二十六年来做的最冲动,最不理性的决定。


    她一向把生和死看得很重要。


    但那时候,她真的承受不住了。


    几乎所有的痛苦都压在她身上, 似乎掐断了她后退的路……


    手腕处的道道疤痕错乱分布,长短交织不一的新旧伤口纵横交替着,是她情绪紊乱时,用刀子一遍遍划破的,有的伤口甚至并未长出新的愈合,又再次被刀尖刺伤。


    谢弦深垂眸, 指腹轻轻拂在那些伤口上,心绪复杂辗转。


    却盏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身上的这些伤口,她担心他会嘲弄她, 觉得她小孩子意气用事,更多的心情则是……想在他面前把自己不堪的一面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喜欢的却盏,不该是这样狼狈到一心求死的样子。


    手腕处的触感很轻, 他指腹触碰在她腕间的温度,就像是在她心上拧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劲。


    受不住,却盏收回手。


    “你怕疼……”


    之前,腿上的一点小伤口流了血,虽然说着不疼,但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她眼尾蓄积的泪花儿就像莹润透亮的珍珠似的。


    却盏低眼,她也知道自己怕疼,只是,那时的自己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什么了。


    微提唇笑了笑,口吻佯装轻松,“……你怎么找到我的呀。”


    “我说心有灵犀,盏盏信吗?”


    “……”


    之前就是拿‘心有灵犀’这四个字诓她。


    却盏小声咕哝了句骗人。


    这段时间,他可算是见到她笑一次了,那尖尖的小虎牙隐隐显出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视线偏移,谢弦深让却盏看她房间里的那面拍立得墙。


    是她在各地旅游拍下来的风景,中间那几张莫赫悬崖的照片,是在剑桥读研时期去过这里的朋友给她的,她没去过,也很想去。


    “当时看到这些照片,我其实在想你会不会在那里。”谢弦深只是跟着主观带给他的直觉找到她,“也想过,如果……”


    如果,她真的不在爱尔兰,真的找不到她……会怎么办。


    却盏失踪的这些天,谢弦深只想快点找到她,握住她的手,想开口说话,却听到却盏说:“谢弦深,我想去一个地方。”


    离开京城有段时日,再回到墓园,外婆墓碑上的叶子叠了一片又一片。


    掌心拨掉那些落叶,却盏将外婆最喜欢的西府海棠带了过来,轻轻放在墓碑前,“……外婆。”


    墓碑前,叶女士的照片失去色彩,黑白两道。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了拂照片中外婆的脸颊,冷冰冰的。


    昨天下过一记雨,夏季的雨水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灰沉的天捎来片片凉风,冷冽的温度伏在手背上,却盏心口倏地掠过微冷寒意。


    也在这时,一只翩跹着双翼的海蓝蝴蝶仿佛落花般驻停她的手背上。


    风又起了,稍微变大了些,但蝴蝶像是认准她似的,一动不动,时不时扇动翅膀,就好像在和她对话一般。


    有的事情科学解释不了。


    那就把它当作是爱吧。


    外婆化成蝴蝶来找她了,却盏控制不住情绪,眸中含着泪笑了笑,“外婆,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


    那蝴蝶依旧扇了扇翅膀,沿着她的指骨走向手腕伤疤处。


    当下的瞬间,却盏几乎绷不住了,外婆在关心她的伤口,在“怪”她没有把自己照顾好,让自己受了伤。


    她可是她捧在心尖上的盏盏啊。


    “外婆……您怪我吗……”


    倏尔,那只透亮花纹的海蓝蝴蝶飞到她鼻尖,扑动的蝴蝶双翼宛如浮羽轻轻扫了扫,似是在回复她的话。


    再之后,蝴蝶飞走了。


    却盏望着蝴蝶飞走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是谢弦深牵住她的手。


    “外婆不会怪你的,她很爱很爱你。”-


    人生的二十六年,却盏是绝对的自由主义者,不信命,不拜佛。


    就连选择联姻对象时,所谓的命运让她选择孟撷,她忤逆顺从,选择了谢弦深。


    在谢弦深出事昏迷之后的那段时间,却盏不知道该为他做什么,借助人脉联系知名专家为谢弦深医愈伤情,也为他寺庙祈福。


    祈愿请神,心诚则灵。


    那日,却盏跪在神尊佛像前一天一夜,双手合十虔拜。


    她只希望他能平安渡过灾难,他的命,是为了救她而伤的,也是离开京城之前,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但是却盏不知道,谢弦深同样为她在这座寺庙祈了福。


    他与她一样,都不信神。


    幼年时,谢老爷子带他到寺庙祈福,那编织的蒲团,他一次也没跪过,面前神佛金像巍然,但他像是什么都不怕,只是持香,站身,与那神佛对视间的眉眼都冷淡。


    后来,老爷子带他们兄妹四个来跪拜,他依旧如此。


    小小的谢听看到大哥就那样站着,跪拜之后问大哥,他不拜神,怎么化算命先生卜卦的那场劫呢。


    他只说,就算是神也没什么用。


    可得知却盏失踪,寻了满城都找不到她的时候,他终是来了这寺庙。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可以帮他,为了她,他愿意选择相信神。


    寺庙黑瓦红柱,案台檀香幽幽缭绕,庙外高亭里,木杵敲撞的钟鸣延绵沉长。


    在那座庄肃而凛然的神佛金像前,以往高傲清正的男人于那日为她折腰,弯膝下跪。


    “神佛在上,吾辈力所不及,愿以虔诚之心请佛解难。”


    “我妻却盏失迹于京城,日夜难寻身影,不知其是否无恙,今日特向神灵诉说心愿。”


    “寿命,财富,名利,权势,如以作交换,我自甘奉与一切,只求神明庇佑我妻却盏平安无事,一世安然。”


    神佛悲悯,怜爱众生。


    谢弦深信了。


    道诉心愿之后,他静静凝望着那神佛,忆起老爷子跟他讲过心诚则灵,他双手半撑在地面,弯脊折骨,重叩三拜表以诚心。


    冰冷雨天中,亦跪一天一夜。


    他们是为彼此双向奔赴的,为对方相互祈愿的红绳仍挂在庙中那颗槐树下。


    风一吹,满院飘荡-


    三个月后,十月仲秋。


    都说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的良药,会抚平任何伤痛,这句话,却盏并不认为是完全正确的。


    她会加一个前提,是谢弦深。


    曾经,因为亲人和爱宠的离开让她陷入无尽的黑暗,而在那处满是黑暗而看不到光亮的地方,她看到他向她走来了。


    说到底,她所认识的谢弦深从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但是,她偶尔会见到他的温柔。


    与火场、跳崖经历的生死离别相比,在这之后的却盏,和以前明媚张扬、恃美行凶的却盏多少发生些变化。


    她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以前,她可是有什么说什么,让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


    经历过那些苦痛之后,她原本长在身体上的刺好像都被剪掉。


    而这三个月里,她身上的这些刺又慢慢长回来了,他在慢慢地把她养好。


    比如——


    某天的晚上,却盏在家里和Nacht在客厅玩。


    自从失去Tag和Revival两个小玩伴之后,Nacht变得越来越黏她了,小家伙有时候能感觉到妈妈不太开心,就跟妈妈撒娇,毛茸茸的一个黑团子在妈妈手心蹭来蹭去。


    “调皮鬼。”


    却盏小声地“数落”了Nacht一通,Nacht听不懂,打滚儿撒娇不带变的,活脱脱的人间萌物。


    “太太,尝尝我新研究的甜品。”烤箱里刚出炉的焦糖布蕾被田姨端过来,“听先生说太太喜欢这个,我就尝试着做了下。”


    田姨按照先生的吩咐为太太准备新的甜品菜系,今日的法式焦糖布蕾就是新甜品其一。


    “盏盏。”


    谢弦深也在这时回来了。


    田姨也不多做打扰,到了下班的点,打过招呼便先行离开。


    焦糖布蕾甜郁的香气飘绕整个客厅,却盏小心端出一杯让谢弦深先尝尝味道,他漫不经意地笑,“怎么,想让我试毒?”


    突然的回忆直直刺入脑海里。


    她第一次下厨做苹果热橙汤,忘了放冰糖,酸得不行。


    “……你又阴阳我。”却盏微微鼓腮。


    谢弦深本不怎么爱吃甜的东西,这些甜品也都是他吩咐田姨为她做的,他说,她先吃,第一口好吃的要留给太太。


    好吧。


    却盏接受,先吃一点试了试甜品味道,战术性停顿。


    “怎么样?”他问。


    却盏没说话,要说真实感受,其实这道甜品没那么甜,田姨可能没有放太多糖,口感是不错,但少了甜味。


    所以,还是有些欠佳。


    不禁让却盏想到她回国那天,叶女士包饺子也是忘了放调味。


    饺子没有放盐,吃下去没有味道。


    “……好吃。”她轻轻点头,眸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谢弦深还是看到了,判断她的评价是否真实,因为他太了解她。


    “撒谎。”


    “……”


    “没有。”


    却盏在嘴硬,薄纤的睫毛低下去掩住她的浅茶瞳色,说过的两个字不知是强调,抑或是不自觉又重复一遍,“没有。”


    “你试试嘛……”


    “却盏。”谢弦深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微沉:“你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尽管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不必委屈自己。”


    她变得“小心翼翼”了,自身情绪也不如以往分明,似是清水一样的淡。


    “这段时间,我很少见你生气。”他轻音说:“盏盏,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表达出来。”


    “你不用迁就任何人。”


    以前的却盏那么自信大方,那样的样子,才是真实的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


    “是不是我说的太重了?”她在他面前低着颈,他以为吓到她了,“是我不好……”


    “没有。”


    却盏倏地打断他,清润眸子抬起对上他的眼睛,她有些犹豫,但辗转过后轻轻道出自己的诉求,“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她就是想到小老太太了,想被人抱在怀里,最好,他可以慢慢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只有这一个要求吗?”谢弦深反问。


    将她抱在怀里,他求之不得,但又不满足地追问,胸腔隐隐轻颤的笑意像是拨动的弦,她不由自主抬头,对视间,他稍侧头,逗小孩儿似的看着她,只是看她的眼神就不怀好意。


    “我还想亲你呢。”


    ……唔。


    话也不怀好意。


    他低颈的那刻,她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吻在了他的唇。


    第65章 Nacht 肩膀的水珠子掉下来。


    他说, 他想亲她,那她……满足一下吧。


    却盏在吻他的时候偷偷笑了下。


    心里想着不管谢弦深看没看见,她就亲了, 能怎么样。


    她这样主动亲他的次数可不多见,在他怀里倾身, 她满身的清淡花香像是引子紧紧缠缚他。


    谢弦深抬手, 掌心揽住却盏的腰摁往自己怀里, 另只手掐抬住她的下颌,这样以能更好角度地亲她, 薄唇一下一下地在她唇间轻轻碾磨,但耐不住她太会勾引, 他进一分, 她就退两分。


    亲到空气里的暧昧和旖旎仍在缱绻,温度都升热,却盏忽然退身, 说不亲了。


    “你说得不算。”


    他强势霸道的态度指望不了能改,没在这里摁着她做就不错了。


    却盏后倾身子靠在流理台边缘,腰间承受不住身前他压下来的力会更仰着脊骨,乌顺的长直黑发也坠下来,发尖碰到理台,她也抬了手, 胳膊交叠勾住了他的脖颈迎合那道吻。


    只是,吻着吻着……


    心底忽生的酸涩感猛然间席卷胸腔,像在她心脏扎针似的发疼。


    “哭什么。”


    湿吻分开的间隔, 谢弦深感觉到侧脸漫过轻微的湿润,他知道却盏又哭了,一如在婚礼现场, 他吻去她的眼泪。


    “这样就很好。”


    他很有耐心,就像是教什么都不会的小宝宝刚开始学会走路,“有什么想表达的情绪,就表达出来。”


    哭,还是笑,都行,只要她是自己。


    “谢弦深。”却盏低肩,额头抵在他侧颈闭上眼睛,“……如果,我可以早点爱上你就好了。”


    “你爱上我,任何时候都不算晚。”他说。


    在他对她动心的时候,他也只想让她爱上他。


    爱情这件事不分前后,更不分对错,她不用对他道歉。


    “嗬……”


    却盏惊眸,讶异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这才看到他喉结轻地上下动了动,低声,有意拖长着音调,声音哪上得了台面,很容易让她浮想联翩。


    “你干嘛。”她都惊了。


    “刚才亲你亲得急,喘一声不行?”他倒是有理有据。


    他骨子里还是个变态,明晃晃的勾引!


    谢弦深是逗她的,见她的眼泪滚了一颗又一颗,想看她笑,抬起胳膊架着她把人抱在流理台,让她坐着,他双臂撑在她大腿两侧,也倾低身子。


    看向她时,黑沉的眸子里生出些许温和,“这么说起来,盏盏还说过不会爱上我。”


    鼻尖碰了碰她的,碰她的那一下不是一点即离,而是有意勾引,“还不是爱上了。”


    你说话不算话呢。


    却盏的理解能力将他的这句话翻译。


    要跟她理论是吧,却盏装模作样地双臂抱胸,抿直唇线,假意瞪着他,“谢弦深,你好得意呢。”


    话转,“好,那我不爱你了,你找别的女人好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颌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掐了道,让他们对视。


    尽管是一句不爱他的玩笑话,他也不允许她说。


    却盏没反应过来,她的唇就被他亲了一下,“说爱我。”


    她忍笑,“不。”


    又被亲一下,这次比上次亲得更重,他也笑,“宝贝,说爱我。”


    却盏招架不了他亲她,把“罪名”都抛给了他,“谢弦深,你别动手动脚……”


    及时制止他不安分的手,腰侧是她受不太住容易敏感的位置,假意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很痒啊。”


    “不。”


    学着她的口吻和语气,他好整以暇地也跟她讲道理。


    不~


    却盏绷不住笑了,他说这个字的语气和平时相比反差感真的好大。


    “我爱你。”却盏最后还是被谢弦深哄着说了句,只说一句他又嫌少,她无奈但宠,“我爱你,爱你,爱你……”


    后面的一句爱你,她亲他一下。


    额头,鼻尖,侧脸,还有那颗眉尾下的小痣,一句爱你换一个吻。


    结束在唇间的最后一个吻,却盏忽然想起了什么。


    有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去厨房想喝杯水的缘故,却无意间看到在理石台面上拔开的刀。


    那刀面的白刃刺得晃眼睛,不知怎么的,那时候,她大脑一片空白了,脚步跟随机械的肢体行动走过去,而后拿起了那把刀。


    应该是把全新的水果刀,刀尖很锐,轻轻刺在皮肤上就流了血,手腕处没好的伤疤又添了新伤。


    赤红的血顺手腕滑入掌心时,却盏才重回意识浸神。


    她又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盏盏。”


    她还没有看清他来时的身影,她整个人就被他全然揽在怀里抚背安慰。


    他帮她处理伤口,担心她的一整颗心都悬着,“……不要伤害自己。”


    吻她的那瞬间,她紧紧捆在心上的冰冷似若化成了水,也感受到脸颊上微润的轻湿。


    他是爱她的。


    可是,她怎么又让他难过了呢……


    谢弦深不允许却盏再碰刀尖的针状物,让她过敏原的橙子也“勒令”不出现在她眼前。


    他处处为她着想,是把她放在第一位那样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不爱他。


    他让她说爱他。


    她当然愿意啊。


    她好爱他-


    当然,除了心理上对却盏的调整和干预,谢弦深也考虑到了身体方面。


    再比如——


    某次周末的时候,却盏刚抱着打完疫苗的Nacht从宠物医院出来。


    刚出了门,她就看到停在街道一侧的劳斯莱斯幻影,是他的车,她太熟悉了。


    谢弦深跟她打过电话问她在哪,没过半个小时就驱车到了她发给他的定位。


    降下车窗,他远远望向她。


    却盏一路小跑过去,上了车之后特意把打完疫苗的Nacht架到他面前,让他看小家伙是有多么可爱,他却一眼都不带看的,直接越过挡住她脸的猫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只是迟疑了两秒钟,谢弦深就不给她回复的机会了,她还以为要回家。


    毕竟他看她的眼神没那么好意,她觉得自己已经上了他的当。


    到地方才知道,是专项馆。


    谢弦深和她说起过,前段时间才收购的。


    “深!这儿呢!”隔了老远,陆砚行扬臂摆手吸引两人注意力,“怎么才来啊,等你俩好长时间了。”


    不止有陆砚行,寻盎和裴墨也在,在他们三人身后的身影也有点熟悉,谢聆。


    “心情很好呀宝贝。”寻盎抱住却盏怀里对新奇环境东张西望的Nacht,笑言道。


    寻盎作为却盏最好最好的朋友,她当然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状态。


    心理医生说,和抑郁症、躁郁症等心理问题没关系,只是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重大事情给当事人造成的压力太大了。


    总体来说还是和心情,和心态有关。


    寻盎心疼她,自己工作不忙的时候就约却盏出来玩,不过,从那次火场之后到现在,却盏的情况也有在慢慢好转。


    “Nacht这小家伙身体很健康,我的心情也当然好啊。”转言,却盏打趣了一道:“我要是哭给你看,你下一秒是不是就给我递纸巾了。”


    “我会把你抱在怀里亲,你的眼泪都让我亲干。”


    以为寻盎会不按套路出牌,没成想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句话让她想到谢弦深就是这样的。


    却盏把Nacht交给专项馆里专业的育宠人员在一旁看护,她问谢弦深带她来这干什么,他说,教她搏击技能,提高自身免疫力是次之,主要的是,他想让她可以拥有独身时自我防卫的能力。


    他问她想学什么,却盏看着专项馆手册列举的一众搏击类型,最后选了柔术和散打。


    陆砚行得知,那吊儿郎当的腔子哼一声都有几里回音,“盏啊,就你这瘦得都快成纸片儿了的身板儿,散打能扛得住吗?学这个可是很费力的。”


    逗人的话,陆砚行说不上多正经。


    却盏也不像之前那样炸毛反驳了,而是一倾肩,靠身挽着谢弦深的胳膊黏黏腻腻,音轻婉转的:“没事啊,这不是有我老公呢嘛。”


    如果没记错,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叫他老公。


    第一次是在家宴,她失口不小心叫了第一次。


    那一次她不过脑,更不过心,但他听得很爽。这一次,她的声音比第一次还要娇媚,偏偏叫完之后又补充了句。


    “对吧,老公?”


    特意放慢的语调,再加上她直视他时弯弯亮亮的眼睛,似是得逞了什么意图而狡黠似的轻笑了笑。


    谢弦深落眸,心率被她的这句老公滚沸。


    几乎是她刚说完,他下一秒就掐住了她的颈子而低身亲了她。


    箍她颈的力道不重,只是担心她不负责,她负责了,在场的人倒不乐意了。


    陆砚行第一个炸声:“爷吃的最多的就是你俩的狗粮!单身活该被欺负是吧!”


    寻盎也不服气,拉着旁边的裴墨主动就是一口,“谁怕谁啊,我们也亲了。”


    谢聆倒是一副厌世脸,她就不该闲来无事跑到这儿打发时间,好巧不巧碰到了先来的陆砚行他们。


    又看到大哥这对夫妻当众秀恩爱,她心里很不爽,对,很不爽!


    那道吻没停留多久,只短暂的一秒钟,谢弦深亲完就退开了。


    他在亲她的时候还是喜欢掐她。


    回归正题。


    却盏选了散打和柔术,左右手,谢弦深正在帮她缠护手和护腕的绷带,她看着他,问:“怎么就我们几个人,没个专业的教练教我吗?”


    不谙世事的语气,差点儿分不清她是故意这么说,还是非意。


    谢弦深拎着她的手让她摁在他锁骨,“有,你老公。”


    他既然说教她,必然在这方面能博得名,有教她的资格。


    活动前先热了身,却盏看他们六个人两两结对,寻盎和裴墨,谢聆和陆砚行在其他的场地,对打、防御和躲防都有模有样,见此,她也有点跃跃欲试,“我们从哪里开始?”


    刚开始学习散打这项技能,谢弦深不上难度,先把一些基础的防御技巧一一带她走一遍,侧闪,下躲闪,转身鞭拳;腿法技巧,侧踹,横踢,转身后踢等等。


    却盏学习能力很快,这些简单的基础知识只过一遍就在脑子里记死了。


    运用时,尤其在进攻方面,出拳迅速果敢,思维也聪敏,防御和进攻两者结合。


    “横踢。”


    看准时机,谢弦深引导却盏可以进攻,她也按照他说的,下一秒抬腿朝他横踢过去,出手快准狠,不碍他散打经验足,避开之后反向进攻,“侧闪。”


    却盏侧身。


    她跟着他的步骤一步步走,无论是防守,还是进攻,哪怕是一个很小的出拳细节,带她纠正,强化,他对她的用心事无巨细。


    对打的过程中,却盏明显感觉到自己褪了骨。


    那种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和他齐肩的欲望,带动手臂挥出拳腿的那刻,她的心脏似如重重鼓敲般沸腾不休,连同血液因子都被循循蒸热成雾。


    汗水浸湿了她的侧脸,额发。


    很累,但她更享受这个过程,因为,她在重生。


    “三个小时了,盏不觉得累吗?”他们一行人早就休息了,陆砚行弯着腿,胳膊搭在腿上长声感叹:“我第一次见深这么上心。是吧裴公子,自从深遇到盏之后,他心里的位置恐怕没有我们两兄弟了。”


    裴墨打趣了句陆砚行啊陆砚行,你在我这也排不上号,让他真羡慕自己去找一个,哪儿那么矫情。


    陆砚行嘴上虽笑,但心里是感叹的。


    真爱的力量果然伟大死了。


    小夫妻这边,却盏足足和谢弦深对打了六个小时,中间短暂休息了两次,可以说没怎么歇。


    整个身子太像被水洗过一样。


    “谢弦深。”却盏累得都快躺地上了,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湿不湿,一跨腿就是坐在他身上,“下回不许让着我。你让我让得太明显了,知不知道?”


    男人双臂后撑在地面,喘息,抬眸,喉结轻滚笑了下。


    以却盏的视角看,他颈间顺延而下滑过喉结的汗珠子更能让她心热,也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对她说。


    “我得让你赢,宝贝儿。”


    “走,去洗澡。”


    真别说,常年健身的男人力气真不带消耗一点的,六个小时的对打也算不上什么,顺着她坐在他胯骨上的姿势,他一起身,直接将人抱托在怀里带到了休息室。


    珩琛收购这家专项馆,谢弦深专门把一片地儿腾出来装成了他的私人休息室,里面有办公位置,也有浴室,有床。


    却盏累到提不起来手,洗澡都是他亲力亲为。


    “很累吧?”


    六个小时的训练,能不累吗……


    窝在谢弦深怀里的时候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双臂攀着他的肩膀,下巴点在他颈窝,细细哼音,“……嗯呜呜。”


    “那,”他刻意停顿一息,而后低声同她附耳:“要不要变得更舒服些?”


    “……嗯。”


    却盏有点迷糊,到底也是听清了他的话,她心里面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睁开眼睛,她看清他之前,却盏的鼻尖被谢弦深亲了一下。


    “谢弦深……”


    因为是侧坐在他怀里,水滴的温度,还有他指尖的温度,都由着轻微的推力而更深其里。


    颤在她肩膀摇摇欲坠的水珠子也落了下来。


    他微挑眉,轻笑:“宝宝,你在抖啊。”


    第66章 Nacht 他含着戒指。


    何止是抖……


    可能是太多天没有和他这样亲密接触, 他只是碰一下,她就颤巍着身子险些难以承受。


    脊背和指尖都像被拴直了,只要动一下都觉得更遭不住。


    “……谢弦深。”


    知道彼此的名字是他们各自的外婆在诗中各取一字后, 以往,却盏就叫他的名字叫的次数很多, 现在更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了。


    他的名字很好听。


    她这样叫他, 也是在他怀里娇媚软骨的模样, 放在这时候,他反而不怎么乐意, 直到脊骨的充斥感比刚才要更满了些,他才咬字说, “宝宝, 你知道该叫我什么的。”


    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当下,却盏已经没有其他意识在想其他。


    对此,她可以清晰丈量他, 辨得更清楚,想要的也就更多。


    偎靠在谢弦深怀里,环住他的脖颈,被水雾打湿的及腰长发紧紧贴在她的身前和身后,也随着她靠过来的角度严丝合缝压在他心口。


    “……阿深。”


    意识乱了,话也就没思考的能力了。


    “你故意的吧宝宝。”他不说一二就给她判“罪”, 要说勾引,她可比他会多了,“再叫错一次, 我可保不准自己会做什么。”


    却盏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能在这时候思维还清楚,她都得叫对方一声哥。


    她倾身吻他的侧颈, 双唇翕张微微含住咬了下,这次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颈间留下了一抹印。


    “还不叫吗?”


    他在威胁她!


    却盏也没办法,不可否认的是,生理和心理爽的人都是她,她也想让他爽。


    “……老、老公。”


    媚到骨子里的一句。


    却哪成想,谢弦深听完这一句就托着她整个人站了起来,浴缸里的水因为他们的起身溢出边缘零零洒洒。


    脱离温水的包裹,却盏心惊,还没搞懂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人就已经被放在浴缸与淋浴亘开的矮层隔断理石上。


    理石隔断的高度适中,他还特意把浴巾对叠起来垫在下面,这样可以不让她受凉。


    她身上挂着淋淋下落的水,短刻思考间,却盏忽然明白了接下来要怎么样,只是身边也没其他的浴巾给她挡身,她只能自己用胳膊横过去。


    “不用遮。”


    谢弦深将她那细盈的手腕圈在掌心里,双膝跪在她身前,低首轻声,“很漂亮。”


    她哪里都很漂亮。


    却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带给她的这种感受比之前那样用指更加直观。


    她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喜欢就这么坐着,但现在,她周身空无,少了温水的覆身让她缺乏几分安全感,他还让她单脚踩在他锁骨上。


    因为,这样的角度会更开些。


    六个小时的散打练习过程那么累,他想让她好好放松一下。


    触碰,辗转……循序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却盏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圈还戴着,他左手同样位置的却没了,浅眸一晃,她又看到那戒圈早已经被他摘下含在嘴里。


    而后,再度低首。


    其实,她说不清,刚开始选这枚戒圈只是随便一选,戒圈外沿的莫比乌斯环所象征的爱情意义——爱的无限循环与长情陪伴,但却盏不懂这个,只觉得这枚戒指素净,也低调。


    她平常闲来无事就会看看这枚戒指。


    直到那戒指里外都染上了透白的水,随重力,戒指偏上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仍在往下滴,仿佛被重雨淋敲了似的,大抵是太多,把那莫比乌斯环遮得快要看不清。


    现在,却盏没办法直视了。


    可他顽劣心起,偏要她看着他是怎么把那戒指重新戴回无名指。


    表面薄水绕束,戒指一推便轻松落到了指尾。


    “变热了。”


    他说的是戒指。


    却盏赧然,小声地骂了他一句混蛋。


    她坐的理台位置,旁边就摆放着一株水培万年青以供美观。


    之后,盛有这株水培万年青的玻璃盏倏尔落地摔碎,怪她,不小心胡乱摆臂碰到了这万年青,供养万年青的水全都洒出来,干涸的瓷砖地面慢慢聚了一汪水。


    清水迸跳她身上,点滴汇聚愈多,缓顺着腿侧线条下沿至膝后,随之没入浴缸惊荡起漪的水面。


    最后终于躺在床上休息了,却盏闭上眼睛之际仍能回忆起谢弦深抬眸时看她的眼神。


    眼睛沉黑,极具压迫的侵略感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事实也是。


    “盏盏,你还记得那次吗?”


    他问得不明就里,她也听得不明就里,然后他才说,是那次她大晚上的不回家,他来婚前她住的平层抓她。


    那时,她坐在他腿上掐着他的颈,那种给他带来快要窒息的感觉别提有多爽了。


    谢弦深捞过她的手腕,“掐我。”


    却盏一时无措,当她反应回神时,双臂的手心已然低在他颈前,他收了握住她腕骨的力,“没关系,掐。”


    虽然不太明白,但事情毕竟新奇,她也好奇。


    “重了,一定要跟我说……”


    很体贴地跟他打道预防针。


    她有意控制着手的力,手心掐在他颈间的力一点一点在收紧,指节那处很明显感觉到他颈侧的青筋都微显,他却在抑声。


    男人仰颈,眉轻蹙。


    却盏看到他那样有点心疼,但后面,她的想法转瞬即逝,因为……


    她掐他颈的力道越收,他的腰腹力量越绷紧,劲儿也越重。


    呜呜!


    谢弦深,你混蛋……!


    她又上了他的当!-


    却盏学习散打和柔术不是一时兴起,她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在琢磨和加强。


    专项馆几乎每天都去,谢弦深当她的私人陪练,不出一个月,却盏所掌握的进攻和防守技能已经超过同时期的经验程度了。


    但耐不住练习得久了,她还是会出汗,尽管一身的汗也挡不住他把她扛进休息室里让她放松,再离开之后,却盏会觉得她练了一次散打和柔术,身体就会受“罪”两次。


    “谢弦深,你节制点!”


    却盏说这话都不是一次两次了,奈何他懂得怎么反驳啊,会勾着她叫宝宝,说,付出和回报是要成正比的。


    她失了理。


    然而在训练散打柔术过程的同时并不完全顺利,她也不是全能,对打动作偶尔会出错。


    其实却盏个人觉得自己偏向完美主义,出错的次数多了,就好像在她一心筑来的完美主义里凿了个小小塌角。


    “……怎么总是出错,我不想练了!”


    有次,却盏越想自己出错的动作就越气,一气之下摔了的水都没喝完,直接摔在地上。


    那瓶水摔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炸开瓶盖把水洒在了他放在休息区的休闲包上,他的电脑也沾了不少的水。


    却盏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之后是要为自己善后的,但当下的心情让她很别扭,她担心他生气,事实上,他也没生气,只是抽了纸巾把电脑上的水轻轻擦掉。


    “坏了吗……”她担心电脑坏了,他存的工作资料全都打水漂。


    “没有,好好的。”


    “你都不打开看看是不是好的……骗我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比起这个,我更注重你的情绪。”他说。


    谢弦深说过,他想让她有什么想表达的情绪就表达出来,她生气了,他心里是高兴的。


    “出现错误,我们纠正就好。”


    他的耐心慢慢抚平了她的火气,可她都纠正很多次了,这个动作的错误不知道犯了多少次,他亲自教,她就像耐不住本能拐了肘,错误的动作果然是很丑的。


    “盏盏,这种错误不是不可避免的。”她手腕上的绷带松了,他看到帮她继续缠好,“你出现的这个错误,认识到,想改正,这就已经很好了。”


    “不用因为错误而对自身过分懊恼否定,因为学习的过程本就曲折。”


    “来,我继续教你。”


    他手把手地教她,练一次不行练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周而复始,错误总会有被纠正的时候。


    纠正错误之后,却盏开心了,和谢弦深对打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让着,拼尽全力,最后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她果断出拳,握紧的拳头直直朝他的正脸纵过去。


    距离仅差三两厘,再往前一点,她就会把这拳打在他脸上。


    空气停滞短刻。


    说实话,却盏从练习到此,这是她第一次可以将进攻推他推得那么近,她的小表情是有些骄傲的,但她没有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对他说,看,我赢了,这次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只说:“我学会了。”


    “谢谢你阿深。”


    他笑,调侃他这位老婆大人要打也下手轻点儿,以后这脸还得挨她的巴掌呢。


    语气都漫不经心。


    却盏这么认真跟他道谢,他倒是挺会说,总归她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不跟他计较。


    散打这项技能的确如陆砚行说的不好学,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熟练掌握的,就算掌握了的知识也有可能会出现错误和偏差。


    不过,时至今日,却盏也恍然明白有一项可以护身的技能是有多么重要。


    她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了-


    这段时间除了学习散打和柔术,却盏又见到了新奇想碰的东西。


    那次在专项馆见到了谢聆,小姑娘和陆砚行对打没一个小时好像就离开了,她接到电话而露出表情是开心的,大概是很开心很开心的事情,所以,之前更板脸的谢聆一笑,却盏看到还惊了一下,觉得怪异。


    问谢弦深才知道,是小姑娘复职了,事情调查真相水落石出,谢聆被同行冤枉而被停职接受调查,现在,终于还给她一个公道。


    谢弦深看出了却盏还有什么话想问,“你心里又在打什么点子?”


    却盏刚开始没讲,但在接触散打和柔术、这样她从没有接触过的领域里,真的像是打开了她的世界。


    她斟酌用词,“我想学……”


    “开飞机。”


    后面的三个字,她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这样足以证明她想学习的真心。


    谢弦深似若在思考,却盏想学开飞机,他不是不同意,但她的性子在学习散打的时候还没有磨稳,如果……


    “这次也不是三分钟热度,我保证。”


    她还真就伸出四根手指,像小朋友一样板正儿地站定发四。


    而后,又慢慢去掉了一根手指。


    谢弦深点头,他同意,但全程,他得在她身边。


    到了谢家私人停机坪,却盏一路上都在跟他说聆聆毕竟是专业飞行员,她教她就行,开飞机也是他教她吗……?


    无疑,是的。


    谢弦深要教她的不止是这个,还有其他。


    谢家这处私人停机坪停泊的基本上都是私人直升机,复职之后,谢聆除开每天在航空公司专业训练场地训练的时间,有空了也会来这继续加练。


    “聆聆。”


    却盏一路小跑,手里提着的谢聆很喜欢喝的一款果乳,谢弦深告诉她的,可以“贿赂”小姑子。


    谢聆收到了大哥要让她给大嫂带学教课的“要求”,提前时间点到地方等,人刚到,他们小两口就来了。


    “谢谢,我刚喝过水了。”


    “这是我和你哥的心意,可不能不收啊。”


    谢聆对却盏早就改观了,就算大哥不说,她也愿意教她关于飞行的知识。


    在这方面,谢聆和谢弦深的专业程度不分伯仲,但到底,谢聆训练的时间更多,开飞机之前所要调整的基础步骤更细化。


    小姑娘讲到一些却盏听不懂的知识,没等她继续说第二遍解释,谢弦深已经整理好了观看更为直观可以更好理解的视频。


    却盏看下来,心境刹时豁然开朗。


    谢聆冷淡瞪了她哥一眼,整理了视频不先拿出来让却盏看,非得等到她讲的却盏听不懂再拿出来显摆,就想着让大嫂夸他,她这哥心机别提有多重了。


    好一个孔雀开屏。


    却盏也不知道谢弦深是不是故意这样的,要说故意,也说不上,他就是准备得齐全了点,加之,他准备的这些视频,她看了之后的确更能通俗易懂。


    更像趣味视频,就像在教小孩子刚开始学认字似的。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侧脸,以作奖励,他高兴了。


    笑意都藏不住。


    戴好专业设备,他们一同上了直升机。


    却盏是新手,第一遍肯定不会让她先开,谢聆首当演示,直升机在京郊高空盘旋转了一圈降落在原地,跟着实操,却盏也更了解直升机的各项操作性能。


    “好刺激。”飞了一圈之后,却盏感叹。


    这种刺激又跟她玩跳伞、蹦极的那种刺激不一样,直升机带来的那种刺激是持续性的。


    谢聆微微提唇,轻笑,“开飞机的乐趣可不止这些。”


    第二遍再实操,谢聆就没跟着了,因为有她哥在她也不用担心什么。


    是,她也不想当这夫妻俩的电灯泡。


    有谢弦深在身边,却盏其实不担心什么,但意外确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降临。


    比如出现舵卡阻的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会告诉她没关系,让她仔细回忆她看的那个视频是不是有可以处理具体情况的方法。


    却盏心态也放松下来,对号入座,采用低进近的进近方式,在进近时稍放下总距,而后在直升机距离地面合适的距离时再向上提起总距杆。


    再比如遇到发动机失效的情况,可以让直升机进入自转,根据高度距离是否选择“S”弯走位缩短下滑直线的距离。


    学习开飞机,又和学习散打柔术不一样。


    前者会遇到很多不知定论的危险,面对那些恶劣天气、低空敌对行动,碰到山丘、电线等障碍物又应该如何操作直升机而应对,这些的这些,他都在教给她。


    再次降落,却盏偏头看向谢弦深,他在恢复各项仪表,并没有注意到她在看着他。


    都说认真的男人真的很帅。


    却盏认同。


    在这段时间里,他教给她的东西太多了。


    教她走出阴霾,勇于表达自身情绪,无论开心,抑或者生气;教她学习散打和柔术,哪怕在学习的过程中遭受挫败,他也会告诉她学习的过程本就曲折,让她可以拥有独身时保护自我的能力;在学习开直升飞机,过程中会遇到各种未知风险,他教给她如何正确应对及处理这些风险。


    不仅如此,在却盏拥有这些傍身的技能之后,他带她重新走入名利场,带她结交资源,建立人脉,教她如何识人辨人;为她报工商管理、经济金融相关课程,带她提升自我,为她铺路;送她通往一张世界的机票,带她领略世界各地风土人情,拓宽视野。


    她说,他教给她这么多东西,他不怕有一天她会抛下他吗?


    他很轻地笑了下,说不会,因为他爱她。


    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那么简单,也不是送她玫瑰花夸她漂亮。


    这些都是虚无,不作承诺,更称不上爱。


    真正的爱是托举,是让她踩在自己的肩膀看世界,是带她成长,是扶级而上。


    却盏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谢弦深。


    对她而言,他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的爱人。


    她想要寻死告别世界,在手腕上一遍一遍划伤那些错乱缠绕的疤痕,他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自己值得爱与被爱。


    曾经一度求死,现在,她更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这三个月,相比最开始,却盏的心态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亲人虽相继离世,但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陪着自己。


    解开心结。


    那个明媚张扬、恃美行凶的却盏也回来了-


    京城地处北方,十月一来,再遇到点什么阴天、降雨的天气气温就更低。


    拨开了窗帘,下雨了。


    其实说到底,她还挺喜欢下雨的,不过这种情况最好窝在家里。


    今天的计划是要外出上班,可日期不凑巧,偏偏选在了周末。


    刚好,谢弦深也不用上班。


    他们两个人,再加上一只猫,一起过一家三口。


    这天却盏醒得早,看外面下了雨又猫回到床上,靠坐着打开电脑处理工作的事情,谢弦深还没醒,她偏过视线去看,轻弯唇笑了笑。


    是她老公,睡颜都那么帅。


    工作方面重入Rokori,继代言人什冬恩的风波舆论过后,Rokori这边再请代言人的方向定准了体育明星,对比流量更重的演员艺人,体育明星出现风波的概率定然会减小很多。


    除此,还有重新置办的Rokori一百七十周年晚宴。


    这些工作,都需要身为Rokori负责人的她一一过目安排。


    可能是她敲键盘打字的声音吵着他了,却盏不经意低头,谢弦深轻蹙了蹙眉,看样子快醒了。


    人醒是醒了,但做的事狗得不能不再狗。


    眼睛一睁开,估计还没看清外面光线是亮是暗,男人手臂一抬就摁在她笔记本电脑上,电脑“啪”地一下闭合,不过半秒,却盏腰间就横过来他的手臂,带她倒回床面。


    “喂……”


    却盏打了半句话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小猫露出尖牙,“谢弦深你讲不讲理……”


    得,这句话还没说完,后半句连说的权利都没了。


    他把她圈在怀里更紧,“周末,上班可耻。”


    她的脸是贴在他锁骨窝里的,加之他又抱她抱得这么紧,她差点都要呼吸不上来了,抬手就是狠狠掐在了他腰侧一把,他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只当她闹着玩儿。


    “真双标啊谢总。”却盏退了几分才能仰眸说话,“你上周末加班到凌晨才回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边说,两只小猫爪子目的性地在他的腰侧向腹肌那里摸,手感是真不错。


    她摸了一遍又一遍,后面直接把他的上衣更往上推了些,继续摸。


    对于却盏的控诉,谢弦深没有任何思考,“早上再来一次,怎么样?”


    “谢弦深……”


    他的行动能力是真快,她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在她身前撑了身,却盏忍不住笑,推他,“你真的要节制点了!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吧,不听?”


    “那怎么办,我只能想到这个。”


    “……唔。”


    末了,他又补充:“每天都想,每时每刻。”


    “……”


    “一周禁欲!”


    却盏又快炸毛,天知道她的腰是受了多大的罪。


    禁一周都算是轻的。


    他说他想不到,她帮他想,从卧室起床之后都要抱着她,抱着她洗漱,抱着她吃饭,她双腿交叠缠在他腰上,面对面的拥抱让却盏感觉到更有安全感。


    主要的是,她不用走路,想去哪儿就命令谢弦深往左往右,连他办公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姿势黏着他。


    别墅一层的全景窗台视野很明亮,下雨声音窸窸窣窣的。


    这样安静的环境和氛围,却盏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快要睡着。


    准确来说,她在反思。


    这三个月,他教给她那么多东西,她好像都拿不出来什么回馈,就算是他的妻子,也不能这么理所应当地将他的好全都收下不作付出吧……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但想不到。


    他好像什么都有了,他教给她的那些,她再反过来去教吗?


    肯定不行。


    礼尚往来也不是这么个礼尚往来法。


    “谢弦深。”却盏脑子里想了很多,又逐一排除掉了,头脑风暴一通最终回到原点,“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她闷闷懒懒的声音很像圣诞老人的口吻。


    他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开玩笑说:“要满足我的愿望啊。”


    “有点可惜,生日还没到。”


    提到生日,谢弦深顺势问却盏:“还记不记得我生日什么时候?”


    却盏迟疑,停顿,答不上来。


    她有点忘了,但记得他是个天蝎座,天蝎座的人,都尤为腹黑。


    “便利店。”却盏想起来了,下意识回答便利店。


    他不懂,她解释,神情洋洋得意地让他夸,一字一顿,“便、利、店。便利店711,你的生日刚好反过来,117。”


    这是她记住他生日的小方法,记住711,自然而然就记住了117。


    “这么聪明。”


    却盏笑,仔细斟酌须臾,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他拒绝不了的回馈,就是……


    从他怀里退身,她和他对视,那双清亮的浅眸半低,轻音似呢喃。


    “……或者,你想要个孩子吗?”


    第67章 Nacht “我想和你有个宝宝。”……


    有一瞬间。


    却盏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就很像用个孩子来还她给他的这些“债”一样……


    她不对婚姻抱有期待,可还是结了婚;怀孕也不在她的计划之内,那是因为, 那时的她只爱她自己。


    原本只给自己的那份爱,她现在会分给他。


    却盏跨坐在谢弦深怀里, 她看他听完也没什么眼神和表情,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扬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说完就往他身上向前栽, 继续像个提不起来劲儿的水宝宝似的发懒。


    “你干嘛……”


    还没躺个两秒,却盏的后颈就被谢弦深轻捏了捏, 她抿唇控诉他又拎她像拎小猫崽子。


    两人再度对视。


    谢弦深迎着她故意放低的视线, 垂首,“你真这么想的?”


    她以为他听完这句话就刻不容缓地把她扔在床上,她都猜到他要开发什么新姿势了, 敢情是她胡思乱想了是吧。


    却盏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借他低头的姿势用指尖轻摁了摁他眉尾下的那颗小痣,就像摁他胯骨那颗小痣相同的力道。


    “嗯……”她态度又忽地转变,说:“但我看你好像不太乐意呢,好,是我自作多情了。”


    看样子不止天蝎座记仇。


    谢弦深卡着却盏的下颌让她抬头, 对上那双清凌的浅茶色眸子,她眼睛里丝缕快要藏不住的火气,他不觉得有多么威慑, 反而觉得可爱,“改主意了?”


    “之前盏盏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话说一半,却盏就听不下去了, 她自顾自地认为他是和之前一样调侃她信誓旦旦说不会爱上他,结果还是爱上了的情况。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抱臂,以警告的态度不许他在捞她之前的事情,“别再说之前了……!那是我之前的想法,怎么能和现在一样!”


    “就喜欢噎我是吧你,谢弦深。”


    却盏还是那个却盏,话堵住她了,“一言不合”就跟他摆脾气炸毛。


    他笑了,说她可爱,“我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要孩子不是只要个孩子那么简单的事情,要备孕,孕期难受,情绪、激素等等都会不受控制,焦虑,敏感,失眠,嗜睡,心情有时候也会像过山车忽升忽降,怀小宝宝对妈妈的影响是很大的。


    这些苦,他都没有办法替她承受。


    却盏是考虑了的。


    虽然,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也怕疼,可……一想到他们以后有小宝宝了,他们一家会有多么开心幸福。


    降生的小宝宝会有很多很多爱ta的人,他们的父母,曾爷爷,曾奶奶,还有痞帅不羁的谢澈小叔叔,冷傲却嘴硬心软的飞行员谢聆小姑姑,明媚古灵很喜欢小孩的谢听小姑姑,还有,他们作为父母的爱。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爱你。”却盏认真说。


    因为爱他,她才想要孩子。


    “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告白什么的真让人又羞赧又别扭,却盏打算在谢弦深身上讨回来,磨着他说,“快说,爱不爱我……”


    “爱,我爱你。”


    她说一遍,他就说三遍,说到却盏听了耳朵都起了红,他又问她,“你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谢弦深都喜欢。


    他更想听她的想法。


    却盏顿然片刻,思考说,“女孩儿,我更喜欢小公主。等小公主长大点,我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家小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还挺想看看你带娃的样子呢。”


    她还没告诉他说,有天她做梦梦到了怀孕,结果生下来是个小男孩儿……如果是女孩儿,她连小名都想好了。


    “一定要是女孩儿,要不然跟你没完。”


    “怎么个没完?”


    却盏有模有样地编排,“把你名下的股权资产全都挖空,然后再把你的行李,连着人一起扔到东非大裂谷。”


    这么说,不是个女儿是不行了。


    谢弦深:“对我这么狠啊。公平起见,我得在其他方面讨回点儿公道吧。”


    “有意见吗,老、婆?”


    却盏被抱起来的时候脚底一空,双手赶紧环住他的颈,咬齿小声:“谢弦深,这才刚起床不过一个小时……!”


    她就是提了一下,谁知道他行动能力这么快。


    一点都不带等的。


    “不是你说想要孩子吗?”逗她像逗猫,他很讲道理,“过程哪儿能省得了,我申请提前。”


    “……这周的床单都换了五次呀!”


    算上今天,又得添一次。


    不止床单。


    她的睡裙,bra,内裤,都被他撕坏,本是完整的一整片布料全都碎得不成样子。


    她哭哭唧唧地心疼她那些心尖宠,他唯独宠她,掌心托住她的腿将她抬起来就是蓄劲儿加力。


    “咔”的一声。


    却盏听到金属闭合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腕上已经扣了个手铐,另一端锁在了床头柱。


    这还是之前他们同床时,她为了不让自己越楚河汉界才买的……


    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不知几次了,他都满足不了,她脑袋发晕了求饶都没用-


    却盏提出要小宝宝是一方面。


    其他的,她近期有在努力跟田姨学习做甜品,学会做的甜品在去珩琛的时候带给他,顺便查岗。


    “怎么样,还可以吧田姨?”


    这次做好的提子慕斯是却盏失败好几次之后,卖相和味道都最成功的一次了,她期待,“我在慕斯上面加了点小青提,看着好像更漂亮了些。”


    田姨微笑,“先生一定会很喜欢呢。”


    却盏心满意足。


    出门之前,她先上楼挑了件新的连衣裙,裙子颈间绕带,两边腰侧镂空,恰到好处的欲感。


    再选一件长度及腰的修身外套搭配着穿,对镜戴好耳饰和项链,确认没问题了,却盏美美出发去了珩琛。


    中途,谢弦深给她打了电话,说她到地方他下来接她。


    她说不用,搞那么麻烦,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路的小孩子,碰巧助理跟他说会议时间临近,她就让他先去忙,到了珩琛就去他的办公室等人。


    “盏盏,你变心了啊。”


    在办公室等待的间隙,寻盎来了通电话“谴责”,“我还没有机会尝你第一次下厨做的甜品呢,可真是便宜了谢弦深。”


    却盏想了想,“好像不是第一次。”


    如果是第一次下厨,那之前给他做的苹果热橙汤算什么。


    寻盎知道情绪更压不住了,“什嘛!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亲自下厨。我看啊,你对他早就沦陷了呢!”


    却盏轻笑了笑。


    “先不说这个。”寻盎打电话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我发现他们少爷管得是真多,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搞得我这段时间都压抑得不行。”


    却盏和寻盎吐槽过谢弦深管得多,现在反过来,轮到寻盎和她吐槽裴墨了。


    这几天,裴墨去外地出差,寻盎可逮着了空子,又想到这段时间却盏基本都在忙Rokori的工作也没好好放松,出来狂欢放纵一下不过分吧。


    寻盎的心思戳中了却盏的小九九。


    谢弦深也是管着她,除了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尤其管她不能去夜店酒吧,说那里面鱼龙混杂的,不安全。


    可她没和他结婚之前去的酒吧次数,不亚于他一周要换五次床单。


    被“压抑”得久了,总得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放松。


    世界上哪条规定结了婚的人就不能去酒吧了。


    好吧,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反骨。


    却盏一口答应,但做“坏事儿”就容易心虚,“回头时间地点发我。千万别被发现了,一定不能被发现。”


    两人商量好计策挂断电话之前,寻盎特意嘱咐了却盏一句,查岗查岗,可得好好用她那双火眼金睛。


    公司大树底下好乘凉,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你老公呢。


    思来想去,却盏打算去谢弦深开会的会议室简单巡逻几圈,看看有没有对他心怀不正的女人。


    她刚出门,迎面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情况。


    三个人。


    有谢弦深,还有跟在他身侧站着的左谦,以及一个女人。


    京城退了夏,已然入秋了一段时间,那女人应该是个总监中高层,却身着半裙,裙子长度刚好卡到大腿中间,甚至还要短,衬衫领口敞开的扣子都低到锁骨下面了。


    女人最能识破女人,却盏冷嗤了声。


    对方的妆容也是相当心机,纯欲中透着懵懂,甜美娇俏的,正戳男人的保护欲。


    看情况,她手中拿的文件应该是想给谢弦深看,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他,他倒是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一抬手,左谦看懂老板的示意挡在了前面,告诉那女总监找负责该项目的直接上层领导。


    好像,却盏后面还听到了句,让那女总监注意着装规范。


    重回办公室,却盏阴阳怪气,“谢总~你帮人家看看文件资料怎么回事呀~”


    谢弦深回办公室的时候带来了杯青提汁,是他吩咐左谦买的却盏喜欢的那家店上新的新品,细心到插好了吸管递给她,“我给谢太太的明明是青提汁,不是柠檬汁。”


    “切。”却盏轻哼,“我今天来珩琛就应该穿超短裙,得比那个女人的裙子还要短!”


    “这样容易感冒。”


    “……”


    “盏盏可以回家只穿给我看。”


    “……”


    ……哼。


    谢弦深自证全程没多看那女总监一眼,却盏看见了,脾气作了就想让他哄罢了。


    之后,她问女总监是什么部门的,叫什么名字,他没印象。


    只隐隐记得是个中高层。


    毕竟这场组织的会议一般员工参加不了。


    见她吃醋,谢弦深轻提唇笑了,而后拨下一通电话,却盏听到了了几字,好像是要把那女总监调到珩琛旗下的分公司。


    她有点惊,“……也不至于吧,我其实……”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小吃醋而牵扯到别人的职业生涯,这样对那个人是不太公平。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事实而言,那个女总监工作的确出色,调任子公司也并不意味着不被重用,只是对标她的工作经验会有更合适的平台。


    却盏放下了心,真要因为自己的话她会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尝尝我给你做的甜品。”却盏主要强调后半句,“失败了好多次,这次的最成功也最好看!我特意为你做的!”


    她喜欢青提,做甜品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就顺手做了自己喜欢的。


    但看他也挺喜欢。


    “闯祸了?”谢弦深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她在他眼里是有多爱闯祸啊,却盏顺着话题接,“下毒了。你吃的这些足够活不过今晚,谢总放心。”


    查岗结束,却盏也把带过来的甜点送过来了,她现在心里想的全是要出去玩。


    好巧不巧,寻盎这时候给她发了个消息。


    手机屏幕发亮的那瞬,她正好被谢弦深抓住手腕坐在了他腿上。


    “这么忙啊。”


    谢弦深不满意她查完岗就走,“今天特意穿了新裙子来见我,就这么走了?”


    却盏知道他没装什么好点子,“你还说。我来见你的第一眼你都没夸我,衣服,耳饰,首饰都是新的。”


    “过来,让我亲。”


    坐在他怀里,她移过去身子低了肩膀。


    但他说的可不止亲一下,抱着她足足亲了好长时间才满足退身,空气里都渗透彼此升温缱绻的喘息声。


    还挺甜的。


    提子慕斯的甜味加深了这个吻。


    突然地……


    她舍不得走了-


    晚上,谢弦深还在加班,却盏结束在Rokori的工作偷偷溜了出来,他没问她,她也就没报备。


    成功和寻盎接了头,却盏看了眼酒吧地段,“不愧是你呀大小姐,很会选址。”


    这家酒吧的地理位置别说多难找了,且私密性可以。


    又是刚开没多久的,敞开了玩,有保障。


    “定位什么的都关掉。”寻盎提醒。


    却盏想到谢弦深答应过她不再给她安装定位,所以她不怕,但为了寻盎的“小命”,定位还是关了更安心。


    进了酒吧里面,场内夜夜笙歌,酒盏言欢。


    却盏心里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她也“压抑”那么长时间了,今天可得玩儿个尽兴。


    但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三点钟方向,有个很熟悉的男人身影在看向她这边。


    酒吧内灯光诡谲,缭绕迷乱到辨不清谁是谁,整个酒吧像是被装进一个巨大的音响里。


    顷刻间,那男人偏头,似若察觉到什么。


    他视线定在却盏身上。


    是……孟撷。


    第68章 Nacht 他吃醋吃个一周都缓不过来……


    “太爽了, 好久没这么爽过!”


    似海水般的躁耳音浪忽升潮涨,落潮那瞬,犹如张遮蔽天地四方的巨布, 各种推杯换盏、欢笑言谈的声音都被覆盖。


    寻盎说的什么,却盏没听清。


    因为她也很爽, 全然不在乎什么跟什么了。


    舞池的正中舞台切了首更燃的歌儿, 节奏鼓动不齐, 她也跟同音频律动蹦跳着扬打节拍。


    正在播放的歌曲进行到副歌的高燃部分,掐紧卡点, 随着一道闷破声,酒吧全场仿佛飓风过境般深陷席卷的漩涡。


    各种长条彩带绚丽斑斓。


    落到却盏的长发, 肩膀, 她浑然不知,像是抛开了一切杂念身临其境。


    直到身后缓缓漫过的暗影将她笼络,下意识地, 却盏心底忽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以为是谢弦深来逮她了。


    对方身影越来越近……


    “我就是来酒吧玩……!”


    转身,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却盏狡辩的话卡了壳,“……孟撷?”


    “盏盏。”


    孟撷温和地应了声,他还是喜欢这样叫她。


    见到孟撷, 却盏提到喉咙的紧张感消散了。


    错乱灯影斜照在孟撷侧脸,她看到他唇角微微提起的轻笑,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缓了下来,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孟撷受伤过之后便一直在医院,期间,他得知却盏失踪于京城, 也在寻找她的下落。


    但,最后找到她的人还是他。


    孟撷觉得,这可能就是命运。


    他和却盏注定走不到一起,他们的相处方式是朋友,也只能仅仅是朋友了。


    远离喧嚣,两人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卡座区坐下来。


    这三个月以来,却盏和孟撷的沟通不多,但见了面,她依旧对他大大方方的,因为他对她而言是朋友,但站在他的角度,她也能理解。


    爱而不得,的确是一个很残忍的词。


    “你从来不去酒吧的,怎么破例了?”却盏开玩笑,“这可不像你。我和盎盎每次去酒吧的时候你还唠叨我们。”


    就像念紧箍咒似的。


    “践行派对。”


    孟撷笑了笑,佯装轻松的口吻说,“因为要出国了啊……”


    “出国?”却盏先是震惊,后知的情绪又添了些生气,“你要出国吗?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跟我和盎盎说过。”


    她兀自打断他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就算他们中间的友情夹杂着他对她的喜欢,也不至于……这点事情都不告诉她吧。


    孟撷的解释打消了却盏胡思乱想的念头,“不是不告诉你。”


    “是……”


    他停顿,心里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今天朋友们在酒吧给他组了场局,在这里碰到却盏也是出乎意料。


    “应该说,是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吧。”


    或许这次酒吧相遇,就是他告诉她最合适的契机。


    说出口之后。


    压在孟撷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变轻了很多,不知这一别,他们会什么时候再次能相见。


    “你去哪儿,还会回来吗?”却盏第一反应想到了这个。


    “不舍得我走?”


    “……”


    是不舍得,但是朋友之间的分别而不舍。


    孟撷说:“工作原因,调任美国。至于回不回来,看以后安排吧,如果你想我了专门给我打电话,我会回来。”


    却盏笑,伏低的肩膀轻颤着酒吧里浮动不稳的光影。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阿烨……”想了想,孟撷停顿,“有些话,他不敢当着你的面说,让我带一下。”


    孟撷代孟烨说的那些话,有对她造成伤害事情的道歉,也有希望她可以好好生活。


    本质道,却盏已经听孟烨说过那些道歉的话了。


    只是,这些道歉的话好像说多少都不够,毕竟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事实。


    孟烨也离开了国内,去了美国。


    现今,孟撷也要离开了。


    “盏盏,我不会为阿烨说什么为他开罪的话。”孟撷将孟烨想带给却盏的话带给她,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事实就是事实。”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开心。”


    “也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孟撷不知道却盏是怎么伤害自己,只是看到了她手腕里侧还没有褪伤的疤痕。


    这里光线那么暗,他却看得那么清。


    那些伤疤对却盏来说,可以说是她不想提及的脆弱,扯了扯衣袖将那些伤疤掩住。


    放在以前,她会假装故作不在意。


    现在,她可以坦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自己的。你也是。”


    孟撷提起一杯浅青色调的清酒,“那干个杯吧?”


    这杯清酒的颜色微微透着泛青的调,很像还没成熟就被摘下来的青提,没有熟透的青提吃起来会很酸,很涩。


    酒息里更是混了重调的涩味,闻起来就觉得发苦。


    他还是没忘记她喜欢青提。


    就连点的一杯酒都是她喜欢的青提色调。


    她知道,他没放下她。


    之前听Winni就说,孟撷说过自己终身不娶,她有旁敲侧击地劝过他,可……他感情的事情,她终归是做不了主的。


    敛回心神,却盏扬起自己手中的那杯酒,碰上他的,“孟撷,降落平安。”


    两杯玻璃盏碰撞的那一下声音很脆,但,转瞬间便被酒吧里再起的歌声而淹没。


    其实,在孟撷走之前,他还有一个请求。


    “盏盏,你……”


    可能有些不妥,但他很想拥抱一下却盏,可能,这一别,再见面真的说不清会是什么时候。


    “我们能抱一下吗?”


    一个简单的拥抱,放在曾经他暗恋她的时候,他也会像现在一样提出的小心翼翼。


    只不过在那时,却盏不会察觉到他的暗恋和小心翼翼,她会很大方地送给他拥抱。


    周遭人流的说话声依旧得乱。


    空气也在这一刻似若静止。


    停顿到秒数不知走到哪刻,孟撷收声,“……还是算了。”


    “孟撷。”


    一直以来,却盏对孟撷的情谊仅仅只维持在友谊,她也不是因为一个拥抱而变得扭捏的人。


    上前一步,她扬手抱住了孟撷。


    孟撷心里是有些讶异的,她抱住他的时候,她身上的花香味道先掠过了他鼻息。


    他笑,也扬起双手回抱住她。


    “谢谢你,盏盏。”


    ……


    寻盎从舞池那边下来,跌跌撞撞从人堆里拨开一条路找到了却盏。


    她后脚刚到却盏那边,孟撷前脚刚离开没多久。


    “宝贝,你怎么跑这儿了啊。”鬼知道寻盎拨开了多少人才找到她,“我刚刚找你就没找到……”


    “这么巧啊。”


    寻盎的话卡了半句,打断两人的是道男声。


    陆砚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角落突然现了身影。


    准确来说,他一直在附近,圈子里这些公子哥邀请他来新发现的地儿狂欢,他就是这么受欢迎啊,没办法拒绝。


    没成想,遇到这两位大小姐了。


    稀奇,稀奇。


    陆砚行轻轻啧了声,“盏盏。”


    他这叫她的语气不像他之前吊儿郎当的语调,反而有点像孟撷叫她的时候,也不是完全一样,尾音有点上扬,贱里贱气的,欠揍。


    却盏心猜陆砚行应该看到了她和孟撷,但不知道他们之间说的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陆砚行,你打开手机干什么。”


    “刚才深给我发消息,说给他老婆打电话没回,问我看他老婆了没。”


    陆砚行亮出消息记录让却盏看,是真实的,他没撒谎,“我要不要跟他说一声,看见了,还是在酒吧看见的。”


    “而且……有个男人还抱了他老婆。”


    狗!


    他们兄弟三个没一个不狗的!


    却盏不心虚,那个拥抱就是朋友之间的友谊拥抱,可说到底,如果谢弦深知道了一定会小题大做,吃醋吃个一周都缓不过来,她太了解他的性子了。


    寻盎也震惊,“盏盏,有男人抱你了?!”


    “是孟撷。”


    却盏将大致情况说一通,陆砚行这话说得也没个主语,容易引误会,“陆砚行,你别挑拨我们夫妻俩的感情。”


    “孟撷是我朋友,他要出国了抱一下怎么了,很正常啊。”


    陆砚行指腹已经摁在了语音条,“那你不害怕,我就跟你老公说一下呗。”


    却盏赶紧压住他手臂制止,“别说,他会小题大做的!你敢说别怪我现在就打你啊,我来酒吧的事情也不许告诉他。”


    到底是偷偷摸摸来的。


    他知道了,她就别想下床。


    “不想让我把你打一顿,就老老实实的!”


    “可是,深是我兄弟啊。”陆砚行左右为难,“他都问到我这边了,我见到了你人,不交代点儿什么是不是说不过去。”


    却盏拿出杀手锏,“没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陆总开个价,我跟。”


    总的来说,陆砚行也不是缺钱的人。


    他心知这祖宗不好惹,也没想着来真格的,但事情就是如此戏剧化,想撤回那条语音条之际,不小心错手发送了……


    里面有旁边人经过说的酒吧名字,也有地址。


    “……”


    却盏炸毛,“陆砚行你存心害我是不是!”


    发过消息没两分钟,对,没两分钟,谢弦深可能经过这酒吧附近,等赶到了地儿,他一眼看到正要拎着包打算逃走的却盏,手里还不忘攥着一瓶酒。


    男人静身站着,看她的目光都好整以暇。


    “想跑哪儿啊。”


    “谢太太。”


    第69章 Nacht 三天三夜。


    结束今天的工作。


    谢弦深下了班给却盏发了消息, 也打了电话,可对面却一句话都没回。


    不太正常。


    找不到却盏,他下意识打开定位想看她在什么地方, 等界面呈现清晰,他才发现, 他和她的定位早就解除了。


    她不回他的消息, 也不接他的电话。


    男人心躁。


    他虽然答应她不再和他绑定位, 但真不知道她在哪儿的时候,牵系两人之间的那根线忽然断得不知所踪。


    X:【见到却盏了吗。】


    X:【看到她跟我说。】


    陆砚行秒回:【深, 你离不开你家这位祖宗了是吧。】


    X:【少废话。】


    陆砚行:【左右都是罪人,我很难办啊。】


    之后, 便是却盏和陆砚行“争执”时, 陆砚行不小心失手发送了条语音,语音里面透露的信息包括酒吧名字,及地址。


    恰好他正巧在那附近, 两分钟到了地方。


    逮猫。


    当那条消息已经发送给了谢弦深,却盏二话不说拿起包和外套就要走人。


    她所在卡座的位置距离酒吧门口不远,按理说是方便逃身的。


    可耐不住越着急越乱,东西收拾好正要打算跑路,人就已经到酒吧了,而且……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却盏脑中警铃大作。


    男人高挺的身形站在暗处里也不输气场, 眼睛对上她的眸子,黑沉如夜,压迫感冷戾, 不禁让人心生胆寒。


    却盏心虚,黑暗中错开了和谢弦深对视。


    偏偏,陆砚行这欠揍公子哥儿慢悠悠走到她身边提醒, “盏盏,这家酒吧我熟啊,没其他出口。”


    她一时气上心头,想了个计策。


    来酒吧到现在,她酒喝得其实没多少,但她会装醉,眼睛半眯,微醺的感觉一上来,敞开双臂朝着谢弦深的方向就是飞扑过去,“老公~”


    “呜呜……”她不仅装醉,还装哭,细眉轻蹙指着陆砚行告状,“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他!就是他!他说我不把桌上的酒喝完不放我走……”


    却盏娇滴滴的语调装得很像,假的都能让她说成真的,“……你看,我喝了好多酒啊……你一定要教训他!”


    陆砚行呆在原地:“?”


    “不儿……我什么时候……”


    谢弦深看了眼陆砚行,他配合却盏演戏,没拆穿她,“你想怎么教训?”


    “五十杯威士忌!不喝完不准走。”


    谢弦深应下,但顺势提了个条件,“亲我一下,我帮你教训。”


    说罢,他朝着她的方向轻微弯了弯身,这样能让她更好亲到。


    但天蝎座记仇是真的,腹黑也是真的。


    却盏仰颈要去亲他的时候,谢弦深倏然直起了身子,她鼻尖刚好蹭到他侧脸的皮肤。


    “亲。”他的声音有点沉,也有命令。


    却盏自知还在装醉,戏还得演下去,踮起脚尖,仰颈在谢弦深侧脸亲了一下。


    陆砚行在一旁生无可恋。


    狗粮要吃,酒,也要喝。


    之后,却盏被谢弦深带出了酒吧。


    她本来是想向寻盎求助的,只不过她的发小也难逃,因为来的人不止有谢弦深,裴墨在外地出差悄默声儿地突然提前回来了,这下,寻盎想逃也没能逃不掉。


    而且,寻盎是被裴墨扛着离开酒吧的。


    “盏盏?”


    孟撷半路返程这家酒吧来拿不小心丢下的东西,碰巧又遇到了却盏。


    还有……她身边的人。


    却盏担心自己装醉装得不像,趁谢弦深不注意又偷喝了临离开酒吧拿着的酒。


    两颊的红度有点上来,她也说不清自己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但孟撷在她的视线里摇摇晃晃的,“孟撷?你……别晃呀!”


    “你喝醉了吧?”


    孟撷记得有带解酒药,要给却盏却被谢弦深打断,“不用孟先生费心,我会照顾好她。”


    陆砚行发的那个语音条了了提到几句却盏抱孟撷的话,这笔帐,谢弦深还没来得及找却盏算,被她抱的那个男人就这么送上门儿来了。


    他看他的眼神颇为冷淡,也冷。


    孟撷笑了声,现今他都要离开京城了,也不想再说什么针锋相对的话。


    “今天和盏盏在这家酒吧遇到是巧合,我也告诉了她我要离开京城。尽管我要离开了,但我和她依旧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抱一下应该也正常。”


    顿了顿,他又说:“你可能还不知道盏盏一开始选联姻对象的事情。”


    这件事,也是后来,孟撷想弄清楚她为什么没有选他而问了她。


    她说,真的很巧妙,她把选择交给了所谓的命运,让命运代她选究竟谁是这场联姻对象的最合适的人。


    指针指向了他,她却选择了谢弦深。


    “我们虽然是十几年的朋友,这是我靠近她的优势,但也是劣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关系只能终止于此,不会再向前。”


    “是我输了。”


    一如那两所高校联合举行的比赛结果一样,他输给了谢弦深。


    “谢先生,请你今后一定要照顾好她。如果我知道你对盏盏不好,到时候,可别怪我横刀夺爱了。”


    却盏在谢弦深怀里低着脑袋,他揽着她,将她抱在怀里,“不会有你说的如果。”


    两人的情敌对峙迎来句号。


    孟撷和孟烨都去了美国,少了两个“头号情敌”,却盏身边也更清净了。


    谢弦深抱着却盏上了车,让她偎靠在他怀里。


    刚开始,他知道她是装醉的,可这时候她双颊红了一片,不知是装醉,抑或者真的醉了,细绵轻声哼哼唧唧的,“……唔嗯嗯,啊……”


    还难缠,非要坐在他怀里才肯罢休。


    “很热。”


    她一直往他怀里蹭,谢弦深没办法,要把她拎走,她不乐意地黏着他更近。


    “……你生气了。”却盏醉是醉了,但她记得她要哄人,“我在、哄你啊……”


    “抱抱。”


    “知道我会生气还去酒吧。却盏,你故意报复我?嗯?”


    “可是……我好长时间没去了呜呜……”她委屈,“我很过分吗……有吗?”


    说着,两颗莹透的泪珠子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她吃定他见不得她哭,故作柔弱的模样让他对她心软。


    这招果然见效,他败阵,但不松口,“我还没那么容易被哄好。”


    却盏小声:“所以……怎么才能好?”


    “你知道的。”


    关进房间里,至少三天三夜不能让她出门,这样,他才能消气。


    “……那我亲亲你,可不可以少一天?”


    酒息逐渐烧热的温度洇红她的眼眶,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鼻尖在他脸上轻贴的轨迹似有似无。


    她在跟他讨价还价,可这种讨价还价无疑欲擒故纵,明面勾引。


    没有答案的问题称不上问题。


    未经思考,谢弦深反手掌着她的后颈而倾身,唇吻上她的,彼此热息碰撞的那瞬间,辗转,进退,他蛮横地抵开她齿间,吮舐她的舌尖湿热勾缠。


    喘息声轻而缱绻,于隔板升起阻断的密闭空间里浮浮荡荡。


    听得人欲求更盛,血液也滚烫。


    “你还抱他了是吧?”


    谢弦深短暂退开一分,显然,他心里还记得这个事情。


    何止记得,他知道之后就窝火,计划的就是把她抓回来好好地操。


    却盏失言,试图跟他讲道理,“……孟撷要出国了,他是我的朋友……”


    “想没想过你老公的感受?”


    这件事情,无论站在谁的立场都能说得过去,站在谢弦深的立场也能理解。


    一个正常的拥抱而已,就抱一下,是没什么。


    即使心知没什么,但……


    他不让她亲了,挂在她眼尾的泪缓缓下落,他也不帮她吻掉。


    嫉妒,对她身心的恶劣占有,哪怕是见到她和别的异性说说笑笑,心底滋生所有不理智的想法,他控制不住。


    男人冷了声:“你身上还有他的味道。”


    因为他们拥抱了,她身上残留的乌木香不是他身上的那种香。


    谢弦深低头埋在却盏颈侧,这里的乌木味道更重。


    所以,孟撷到底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想到这个,他更不开心了。


    这种感觉,就像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被别人抢过来霸占,他手把手地教她,慢慢琢刻她这朵玫瑰养成自己欣赏满意的模样,可是却染上了其他男人的味道……


    “宝宝,你想怎么哄好我?”


    “……我主动点。”


    “不够。”


    “我更想把你绑起来,水里,窗台,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们没试过的地方。”


    嫉妒扰乱理智,谢弦深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让你只对我敞开腿,把你cao到失声……”


    他敢说,却盏都不敢听,现在还在车里……


    “但现在,我有点渴了。”


    却盏的意识晕晕乎乎,耳骨被这些荤.话挑得发烫,自己手里拽着的那瓶酒还有小半瓶,她懵然捞起来,“要喝这个吗……?”


    “你喂我。”


    却盏要找玻璃杯把酒倒好,但找不到,她要把酒递到他唇边,他却忽然抬手托住了那瓶酒。


    “谢弦深,我的裙子……”


    来不及反应,却盏还没看清他拽走那瓶酒要做什么,颈侧肌肤最先给出信号,微凉的湿润自锁骨缓缓下淌蜿蜒,随之,没入胸线里。


    她的裙子被酒浸得发透,挂颈的那根细带也开了结。


    粉绯酒液碰撞瑕白绞缠。


    正好,让酒洗掉她身上其他男人的味道。


    “得这么喂。”


    他笑意微浅,而后,向她低肩伏首-


    第二天酒醒。


    却盏跟梦里的自己打了几架之后才睁开眼,头重脚轻。


    满床的凌乱已然昭示着昨夜究竟是有多么荒唐。


    她后悔,自己刚开始不该装醉的,结果到后面为了更能让谢弦深信服,居然真的把自己给弄醉了。


    “……嘶。”


    腰疼,却盏稍微侧一下身都忍不住叫疼,视线偏移些,谢弦深是在她身后抱着她的,双臂环着她腰的力别提有多重。


    她在他身上坐着的时候,他也是在她腰间这样重的力。


    回忆不由自主倒回昨夜。


    却盏记得很模糊,脑海里的碎片也零零散散,但昨晚,她好像特别大胆,可能是喝了酒有“底气”,她居然还挑逗他。


    “好烫啊,哥哥……”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哄着叫了一晚上的老公。


    “醒了?”


    谢弦深感受到她肩膀的轻颤,轻声问她怎么样,还疼不疼。


    却盏翻身都成困难,过一整晚了,颈间瓷白的皮肤还印着一抹轻浅指痕。


    因为她不老实,不让他亲,他摁着她才能亲到她。


    “嗯……”


    却盏翻过身和他对视,想谴责他,控诉他,但微一扬手,她最先看到的是自己手腕间戴着的手链,“怎么……”


    红皇后不是丢了吗……怎么回到了她手上。


    她也不是傻子,旋即回神,“机场那天,原来你捡到了啊。”


    还骗她说没捡到。


    “一直有好好保存。”谢弦深为自己找理由,“之后,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抱歉宝宝。”


    分明是不想还给她。


    刚开始,他确实记仇她打了他一巴掌,到后来,他看着那条手链不自觉便想到了她,可以睹物思人,所以擅自做主了。


    “你真的很坏啊谢弦深。”却盏撇唇,可唇角的笑意却止不住。


    “昨晚,谢太太和我不相上下。”


    谢弦深把这条手链还给却盏,刚戴在她手腕上就被取了下来,小醉鬼一个,拿着这条手链非要给他戴,戴是不知道戴在哪里,最后量了他的……


    却盏记起来了,羞恼赧然。


    酒量还可以的她在这醉的一天干了不少“不正常”的事。


    她还记得,是差不多两圈。


    “……”


    人在醉酒的时候怎么能这么大胆子!


    想说些什么,却盏卡壳,良久才咕哝着说了句:“你、你怎么不拦着我呀……”


    谢弦深故意用很轻的语气说:“拦不住。”


    是她“霸王硬上弓”。


    这条红手链终于物归原主。


    自重新戴上她手腕的那刻,却盏就没动过了,直到Rokori一百七十周年晚宴的那晚也是。


    “酒吧那晚怎么样?”


    今天的晚宴距离酒吧那晚没过多久,寻盎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拉着却盏一起聊天。


    “我倒是想问你。”却盏笑。


    “……”寻盎眼睛瞟向别处,“看样子我俩都没好到哪儿去。”


    “宝贝啊。”


    和发小好姐妹说话聊天儿谈不到受界限,寻盎是真疑惑,“你说,他们男人是不是都对那方面比较那啥……感觉像有性.瘾一样……”


    却盏:“可怜我盎盎了,这么受罪。”


    谈起这个,寻盎超心疼自己,想想却盏,她也心疼她,“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嘛。”


    寻盎的一番话好像“点醒”了却盏。


    关于她和谢弦深的性生活,她一开始没想太多,毕竟这事儿无论是情侣,还是夫妻都很正常,但……仔细回想一遭,先不说一周换五次床单的事,在这之前,谢弦深对她的欲望也不算少。


    而且,他每次的时间都很长。


    有的时候,她爽完了,累了,他却像是吃了开胃前菜似的,那点程度哪儿够。


    抓住她的脚腕不放她走,直到他也得爽。


    为此,她还让他节制点。


    难道……他真的有……


    “AUV。”


    熟悉的京腔儿开场,却盏回头看,是陆砚行。


    “陆少爷,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啊。”


    却盏心里记了一道陆砚行的仇,酒吧那晚如果不是他,她和寻盎去酒吧的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就暴露行踪。


    虽然是反话,陆砚行听笑了,“盏盏,还这么大火气?”


    “五十杯威士忌一杯不剩,您消消气儿。”


    “得了。”


    陆砚行来找却盏不是跟她拱火算账的,他负责传话,“深现在有场局走不开,让我给你带个话。”


    “半小时后,他会在三层休息室等你。”


    “顺便,还有这个。”


    那张薄卡夹在男人两指之间,他递给她,却盏看清怔神。


    房卡?!


    她脊背一僵,隐隐觉得……腰好像又要遭罪了。


    第70章 Nacht 至少五十盒起步。


    还是寻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却盏才后知后觉回神。


    她居然被一张卡吓得丢了魂……


    见却盏失神,寻盎替却盏接下了陆砚行递给她的那张卡,“怎么不接啊宝贝。Romantic艺术馆的门票, 听说很难搞到欸。”


    “盏盏,我记得这几天你不是一直说想去Romantic看展吗?”


    Romantic艺术馆的门票?


    却盏接过寻盎递来的薄卡细细打量。


    卡面全身黑色, 极少部分留白, 左上角的Romantic英文艺术字烫金, 右下角的邀请人是她的名字,看起来不像艺术字, 更像亲自提名,字迹笔墨轻重适宜, 张扬, 且不失稳重。


    有点熟悉的字,能让她一眼钟情。


    陆砚行观察到却盏的停顿,打趣:“你心里想什么呢, 一张卡让你连眨眼都不会了?”


    却盏收了表情:“你管我呢陆少爷。”


    能把邀请函看成是房卡,她也是服了自己……


    不过,她心里也讶异,Romantic艺术馆的邀请和别的艺术馆当真与众不同,邀请函做成卡面形式,还有邀请人的专属提名。


    她暗暗感慨用心。


    陆砚行只是个负责传话的, 话传到了,走人之前不忘对却盏使了个眼色,“记住啊盏, 半个小时。”


    寻盎大抵猜到却盏看到这张卡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她笑,“看, 我就说吧,他们男人就是不知节制。”


    “现在缓过来了嘛宝贝?”


    “……”


    她估计得要继续应激一段时间了。


    却盏落眸,视线定在那张薄卡上。


    薄卡平面借室外的暗淡冷光反射,轻光扫在卡身慢慢自卡面掠过,等待光源完全笼络在她的名字时,许是光学效应,她发现了个卡面上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在光影的加持下,却盏名字下方有一句字体很小的法文。


    Mon amour。


    译为——我的挚爱。


    挚爱。


    这两个字仿佛夏季忽生的雨钻进她的心脏里,雨滴在她心口敲敲打打,融进跳动攀升的心率。


    却盏恍然,原来这张卡才不是什么普通邀请函。


    是他为她定制的。


    她右下角的名字,也是他亲自提笔为她而写。


    轻笑了笑,却盏刚想要怎么和谢弦深再提一下禁欲的点,可他这么细心,这样细枝末节的小细节都会在意到。


    难办啊。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寻盎斜过身子问她。


    “没想到他还挺浪漫。”却盏小声地说了句,笑意藏不住。


    时间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却盏掐着点儿要去休息室等谢弦深,结果在半路遇到了点小麻烦。


    晚宴这样的公众场合,遇到的人形形色色,来搭讪的更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么多人结伴而行来搭讪的真是少见。


    “呦。”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执着一杯酒向却盏走了过来,看样貌和品性大概是和陆砚行差不多的浪子,但陆砚行比他好得多,起码尊重女性,不会在公众场合吹流氓哨子引起注意。


    “这不是京城名声响当当的祖宗却盏吗。”身穿格纹西装的男人起了句话头调侃,看却盏的眼神透显狡黠坏意,“真漂亮啊。说实话,我一眼在场上就注意到了却小姐。”


    “我看却小姐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搭讪她的,除非脸能过得去,却盏大部分都懒得回。


    她轻描淡写转了转左手无名指的银戒。


    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心明。


    也不是没人不知道谢却两家联姻的事情,在场的公子哥在格纹西装男要搭讪之前,提醒过他一嘴,说却盏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京城谢家的长子,谢弦深。


    搭讪个未婚的还好,真要搭讪个已婚的,这不纯纯给自己惹麻烦吗。


    对方却说,就算结了婚也不至于交个朋友都不行吧。


    “平时却小姐低调少不见人,今天总算有幸见其一面,不如我们互相加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嘛。”


    对方已经拿出手机准备着,周遭围站在场的几位公子哥也有感兴趣的,想和却盏认识一下,先按兵不动,察言观色。


    一行人在这挡住她的路已经是浪费她的时间了。


    却盏没那个闲心,但面上还是最大限度的保持礼貌,“抱歉,我现在有点事情……”


    “欸却小姐给个面子,喝一杯酒不过分吧。”


    格纹西装男打定主意不让却盏离开,那杯未动的酒推到却盏面前,“听圈子里说,却小姐酒量还可以,真要是一杯倒我这酒肯定不递。我没什么恶意的,只是交个朋友,还请却小姐赏个脸?”


    落眼看向那杯赤红透亮的酒,却盏连说辞都懒得想了。


    如果不是今天这身衣服行不方便,用散打跟这格纹西装男过过招都算轻的,得把对方打趴下才行。


    她弯唇假笑,正想该如何揉个恰当的法子教训他们,肩侧倏然多了处温热,随之拢下一方暗影,一同闯入她周身的,与之而来的是男人身上浅淡清冽的檀木香。


    却盏抬眸,是谢弦深。


    他来了。


    周遭人登时面露惊色,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弦深轻嗤了声,极淡的两个字:“想死?”


    “砰——”


    音落,格纹西装男手中的酒拿不稳忽地坠落,声刺尖鸣,乍然的一道。


    那杯红酒沾湿了地面,玻璃碎了一地。


    见此,男人神色渗着冷意,慢条斯理地开口,字句间维护意图明显:“酒太次,配不上我太太。”


    这酒并非此场晚宴提供的酒,而是格纹西装男参宴所带来的“重礼”。


    不过,酒好酒坏,看色泽,看浓度,不难识辨。


    却盏没想到谢弦深会来,也没想到他到场的第一句竟然是那两个字,想死?


    但她心里是暗自窃喜的。


    “谢总,刚才在会场,您语出惊人的能力把我都吓到了。”


    回到休息室,却盏就被谢弦深拽入怀里,也被他摁在了墙上,她笑意轻盈,故意抬手抚了抚他的侧脸撩拨他,“这么会说的啊。”


    “试试吗?”


    话止,谢弦深低了颈。


    他吻她的次数不算少,每一次吻她,她全身的血液都会翻涌似如潮水。


    却盏贪恋这样的感觉。


    对他上瘾。


    双臂扬起勾住他的脖颈贴向谢弦深,从而更能对他迎合,要呼吸换气时,却盏舍不得从他怀里退身,而是更抱紧他,脚步跟着他的后退往他的方向步步索取。


    汲取的氧气濒临到将要褪尽,彼此喘息的温度却仍在升温。


    她快要疯了……要疯的,是她才对……


    “……你怎么不亲自把卡交给我?”


    被亲吻掠夺的氧气所剩不多,却盏呼吸孱薄,声轻着问他:“不好意思吗?你什么时候不好意思了?”


    说荤.话的时候可没见他这样。


    “想看你能不能发现。”谢弦深偏颈,边吻她,边回复她的话。


    Romantic艺术馆的展览,却盏这几天想起来就提了一下,谢弦深记在了心里,但他更记得的是,她提出要女儿的事。


    他的手覆在她腰上的时候,因为有点敏感,她稍惊。


    也知道,吻满足不了他的,还得做点其他的事情才能压制他心底纵生的欲望。


    比如,上她。


    却盏制止,娇嗔道:“……不行,晚宴还没结束。”


    谢弦深少见得听进去,作罢,暂时放过却盏。


    现在晚宴将至末尾,主场已过。


    抬头看天,却盏忽然发觉今晚的夜景是那么漂亮,也突发奇想提出要去山里兜个风。


    谢弦深在主驾开车,她坐在副驾,百无聊赖,那张艺术馆的邀请卡仍在她手里拿着观摩,想了想,老实跟他交代了,“谢弦深,你知道我看到这张卡的时候,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房卡。”


    却盏忍不住,“就在我为自己的腰感到遭罪时,还是盎盎告诉我这是Romantic艺术馆的邀请。”


    “这么害怕?”谢弦深笑。


    “也不是。”却盏为自己辩解,声音很小地说:“还不是你……”


    是他次数太多,需求还那么旺盛。


    说话间,他们已经开车穿过半山腰,车子停在可以泊车的地方,到将近山顶,两人是步行上去的。


    大抵是心急,却盏拽着谢弦深就从晚宴上偷溜出来了,礼服和鞋子都没换。


    长裙似挨非挨拖了地,高跟鞋也磨得脚疼。


    “谢弦深。”


    却盏故意不走了,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你老婆脚都被磨红了……还让你老婆走路是吗?”


    “眼力见呢?”


    山上天黑,道路两旁的灯光源不甚明晰。


    皎白月光投下来,似若将却盏单独圈在了一片空地,她站在那片空地,侧着脑袋,看着他,假意生气模样跟他摆脾气。


    “我抱你。”谢弦深牵着她的手,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却说:“我不,我要你背我。”


    两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却盏像个树懒似的趴在谢弦深背上,她的长发轻轻扫过他耳骨,他要侧开头,她偏黏着他继续往他身上蹭。


    “我重吗谢弦深。”


    “不好好吃饭,上哪儿能重得了。”


    却盏细嘤反驳,“我有好好吃饭……”


    “谢太太自己说,你不想吃的饭谁帮你解决的?”


    “我老公呀。”


    他不说话,还知道是她老公。


    却盏突然想到了一个坏点子,趴在谢弦深的背上,脑袋悄悄附在他耳边,“其实我更想说的是……”


    她拖长音调保留神秘感,说着说着就颤着肩膀笑了起来,“……是小狗哈哈哈。”


    她很长时间没这样“不顾形象”地笑了,眼睛弯弯像是悬在高空的月亮,明眸皓齿得格外明媚。


    见她这样开心,谢弦深也不跟她计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抵达差不多可以俯瞰整个京城的地方,两人找了一处可以歇息的位置坐下来。


    人站得高了自然可以看得更远,望着这璀璨如星群的京城夜景,要说矫情,也不是,却盏只是有感而发。


    “你看到那儿了吗,机场。”


    “那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还记得你当时冷着脸看我,看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至少在却盏的记忆里,她和谢弦深第一次正式相遇的地方在京城机场。


    “你真的以为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她提起了这件事,他也不瞒她,饶有兴趣地反问。


    却盏问什么意思,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不就是在机场吗,在机场见过一面之后,过了大约一周到两人相亲,她误认渣男给了他一巴掌,那时他还说,初次见面,她给了他那么大一份见面礼。


    谢弦深:“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在美国。”


    是在美国的那场拍卖会。


    当时,她以三千万美金的价位拍下那条红皇后手链,他就坐在VIP席位,也看到了她的身影。


    “你那时候就记得我了?”


    不是。


    那时候,他只对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印象。


    和她的第二次见面,劳斯莱斯停在纽约某条街道一侧,他坐在车里,看到她被一个故意找茬的男人惹麻烦找她的事情,他让助理处理事情争端。


    “为什么帮我?”却盏问。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没营养。


    见到别人有困难而选择搭一把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帮助,也是善意。


    却盏淡淡地“哦”了声,低下视线,她动了动脚尖碰了碰他的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呢。”


    在外貌上,却盏是自信的。


    因为喜欢她的男人多到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见钟情,见色起意的更别提,在大学期间,刚入学的那时候,她一个学期就收到了百来封情书。


    谢弦深对却盏并非是一见钟情,他身处上层名利场,见到的各种类型的女人有很多。


    他本就对利益之外的其他置之度外,看不上爱情,更谈不上见到一个女人、只看一眼就会心动。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却盏继续不死心地问,她很好奇,所以想知道。


    谢弦深回想以往。


    也许喜欢的感觉本身就是说不清的,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时的嫉妒,是心里面不自觉就会想到她的在意,也是得知她出了事情对她的担心。


    他说不清,但他知道,不知何时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心跳会发生变化,上升的心率在释义何为喜欢。


    “你呢,谢太太。”现在轮到谢弦深反问。


    却盏笑了笑,靠在他肩膀上慢言说:“和你一样。”


    “说到底,我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你,但……当我的心跳面对你而升高的时候,我已经心疼你了。”


    是喜欢和爱的那种心疼。


    “怎么哭了?”


    谢弦深偏过身子看向却盏,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滴滴透明澄澈的泪珠子在眼尾摇坠。


    “……没有。”她只是想到他为她做过的种种而心疼他,想哭。


    “下雨了,我才没有哭……”


    谢弦深捧着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指腹替她拭去眼泪,轻声安慰她:“不哭了。”


    哭了肯定不好看,会把她的妆弄花,她有点别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别看我……等我哭完再看……”


    “很漂亮。”


    “你骗人。”


    等哭得差不多了,却盏揉着手心里的纸团给自己擦眼泪,“……我现在漂亮吗?”


    “一直都很漂亮。”


    话落,也不知道是却盏一语成谶说下雨了,还是对谢弦深的这句话表示“否认”——


    原在天空中皎白的月亮不知何时隐匿了踪迹,浅淡暗色的万里上空倏然间也像被调了重墨似的,忽而,伴随着一阵冷风袭来,斜斜吹过的雨丝逐渐凝成豆子大的雨滴砸落地面。


    “怎么下雨了啊……”却盏抱怨。


    也在这时,谢弦深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我们走吧。”


    将近山顶这边也没有树林可以避雨,冒雨再次回到停车的地方才免得继续被雨淋。


    却盏被谢弦深护得紧,自己淋雨还好,加之有他的外套,她身上湿得不多。


    可他就不是了。


    雨下得急,就像一兜的水泼在了他身上,头发,衣服全都被染湿,发尖都往下坠着一滴又一滴的水,而且……他的脸色好像也不是很好,锁骨那处的红度上升到脖颈,仍在蔓延。


    “谢弦深。”


    眼见那红度仿佛越来越重,却盏慌了,“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她伸手覆在他额头试温度,有点烫,灼得她手心隐隐发疼。


    从山顶那边到停车的地方距离不算太近,一路过来他又淋了不少雨,却盏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发烧。


    但……这烧发得又好像不太寻常,怎么这么快就发烧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看病,山里哪有什么医院,却盏的情绪担心又着急,“我来开车,你去坐副驾……”


    “……唔。”


    倏尔,她被谢弦深圈住了手腕落入他怀中。


    他身体的温度很烫,拥抱也如同火焰般炙烤,似是连同也要把她烧碎似的。


    却盏虽然不明所以,但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生病,又在她侧颈时不时蹭蹭寻找两人相贴的触感,她觉得痒,要后退,他箍在她腰后的力度更加收紧了些,不让她跑。


    “没事的。”却盏抚了抚他的后颈,温声安慰他,“别怕,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身体的温度有点……”


    “……让我抱一会儿。”


    病症说不清是第几次发作,只是却盏在他身边,他可以尝试试图用拥抱缓解,“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听不太清,呼吸声落在她颈侧起起伏伏的波动也轻弱。


    却盏心疼,抱着他的力气也收紧了些,轻轻告诉他没事,不要害怕,她就在他身边。


    眼前的情景与以往存在几分重叠。


    却盏忽然想到,那次她和寻盎连夜赶飞机到沪城,当天晚上,沪城下了一场很紧的雨,寻盎接到电话外出,留她自己一个人在套房里。


    她当时在工作,听到门外门铃声响以为是寻盎忘记带东西,开门发现却是谢弦深。


    一开始,她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也是后面,他目光攫取她的瞬间,甚如黑夜般沉,她才恍然意识到他好像变了,那时候,他的身体也像现在一样热。


    他说他想要她,她以为,他是被下药了才变成那样,所以,她帮了他。


    两次情况的相同点都是下了雨,却盏很难不把两者结合一起。


    “没事,没事……”


    “我在的……”


    她一直在安慰他。


    下山到了医院,医生诊断过后告诉却盏说,是热感症。


    却盏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病症,医生具体给出解释,热感症是一种由皮肤的热感达到某种程度时会对本人产生应激性创伤的身体病症,这种病症偏隐性,与心理疾病无关,且不具备传染性,也不会影响后代。


    通常来说,身体受凉可能会引起感冒发烧,而热感症的引发同样需要某种外部因素,可能是比如雨雪冷降温的天气原因,也有可能是患者以往所经历对其本身造成严重影响的事情。


    这种病症不会根治,病发时的带来的身体反应极其难以忍受,最严重的时候会产生不可抵抗的濒死感,可以选择吃药缓解,但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寻找到和患者本身相匹配的热感值,并与其产生拥抱,接吻,做.爱等亲密的生理性接触,病症表现越严重,双方生理性的接触也必须足够亲密。


    这样会很大程度上缓解患者本身的病症情况。


    再简言之,可以理解为易感期,而可以缓解患者易感期的人就是对方的抑制剂。


    却盏忽而有种心明的感觉。


    医生看着诊断单上的各项医疗数据,“我看,患者对你的依赖程度很大。你们的血液热感化验结果匹配度高达百分之百,这种情况很少见啊,也庆幸,你们的匹配值很高。”


    她和他是百分百的匹配值,就像是天定的宿命。


    也只有她可以缓解他的病。


    但……


    却盏想到医生说的引发病症的因素,是下雨吗,还是谢弦深以往经历过对他造成严重影响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回到病房,她坐在病床前静静看着谢弦深。


    他为她受伤而昏迷不醒的那晚,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沉睡不醒。


    她握紧他的手,欲想把自己的热感传递给他,这样他可以不用那么难受,她也观察到,原来在病发时,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眉轻蹙,攥着她的手也格外紧。


    “谢弦深,对不起……”


    却盏为误会他而道歉,第一次在沪城见到他病发,她还斥责他犯了疯病。


    她也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情而患上了这个病,又是在什么时候患上的。


    额头抵在谢弦深手背,却盏闭上眼,呼吸放轻。


    本是一片黑暗的视野所及,忽然出现了令她难以忘记的火场。


    那场火很大,火势高旺,她也像庄园的那场火一样被困在角落一隅,没有人来救她,她就像是只能待在原地等死。


    她害怕火,很害怕。


    因为,小时候的那场火烧坏了她最喜欢的裙子,也差点让她命丧于此。


    可就在她以为要死在下一秒,有人冲进了火场来救她。


    烈焰火势擦去了却盏眼底映现的对方模样,她很想看清对方是谁,然而,她的手腕被紧紧抓住的那刻,她好像更看不清了……


    但,她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因为有人来救了她。


    “盏盏。”


    是他的声音。


    短短十分钟,却盏好像做了个飘忽的梦。


    醒来的时候,她抬头,眼眶里凝着的泪花儿还在往下掉,湿润残留在脸侧,她感觉不真切,是他替她拂去了眼泪。


    谢弦深以为她担心他会死,“放心,还没死呢。”


    却盏抿直唇线。


    她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更心疼了,也很生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担心你、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呜呜……”


    旋在眼眶的泪又掉下来,啪嗒落下,染湿他的手背,她仍在控诉,“谢弦深……我很担心你啊……”


    他抱着她的时候全身都在抖,额头,手心,脖颈冒出一片冷汗。


    病症带来的症状将他推向死亡边缘,心脏传震的抽痛频频负重,压抑着本能的呼吸都快喘不过来气,窒息感阵阵袭上他的喉腔,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从患上病症到此,这种感觉,他已经被折磨无数次了。


    她哭得那么凶,他心脏的钝感再次袭了上来,“我没事,别害怕盏盏。”


    当他第一次靠近却盏,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也第一次和她亲密接触,他才发现,这种生不如死的窒息感会因为和她的靠近而慢慢退却。


    最初,他感到很奇怪,可之后每次病发,只要靠近她,他仿佛重获了重生。


    他也不明白所谓的热感值匹配。


    只是一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和她靠近,他定义为这是对她生理性的喜欢,他只知道,他离不开她。


    却盏声腔抽噎着,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见谢弦深笑,她抬手就打在他身上说不许嘲笑她,“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没良心……!”


    因为有却盏,谢弦深的症状好了很多。


    却盏拎着医生开来的药,照医生嘱托哪种药该吃多少,每次吃几粒,她事无巨细地安排,他看着她全神贯注不分神的样子,提唇笑了声,“医生不是说还有其他方法吗?”


    “其他,更好的治疗方法。”


    一句话,他非得故意停顿下才说完整。


    却盏当然知道谢弦深是什么意思,知道他有热感症之后,这个病,和他有性.瘾有什么区别嘛!


    “……吃药也可以缓解的。”她偏过脑袋不去看他,佯装无所事事看车窗外的风景。


    “我不想吃药。”


    “……”


    发现这条路不是回家的路,却盏心头闪过什么,一惊身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商超。”


    “去那干什么?家里不缺什么吧……”


    “缺套,前天就用光了。”


    “……”


    到商超,却盏想逃也不能逃了,谢弦深牵着她的手来到货架前,他让她先选,她随便拿了几盒丢进购物车里,见此,他挑眉说:“不够。”


    男人落臂一挥,各种款式类型的都来了个遍。


    在他们旁边的一对情侣神色大惊,视线看向谢弦深推着的购物车,里面堆了至少五十盒起步,而且拿的最多的类型还是超薄。


    却盏嗔他,“太多了……”


    谢弦深笑,“宝宝,套治百病。”


    呜呜TAT……


    当天晚上回的地方不是西庭湾,是却盏婚前居住的平层。


    从进门到玄关,谢弦深一路追着却盏吻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索取着亲吻。


    男人高挺的身形压在她身前,绕在他周身的檀木香将她全然严密地包裹,浅冽的木质香气锁紧她的脉搏和呼吸,让她只对他沉沦。


    “轻一点……”


    她嫌他吻得太重了,唇角浸染的血随她张唇吮舐的动作淌入喉腔,她折眉斥:“……不是已经好了吗?”


    热感症已经过来了,怎么还不放过她啊……


    “没完全好。”他喘声说。


    医生说本来都不能根治,完全好不了,他就是以此“仗着”对她胡作非为!


    天旋地转的,却盏跟着谢弦深的步子被他带的不知天南地北,最后,脊背处猛抵的冰凉和坚硬让她意识忽然明清。


    她被他钳制住双手摁在了落地窗前,他的吻仍在落,吻得她呼吸困难受阻,泪水决堤。


    搁浅到一心只想要水喝。


    “……回房间吧。”十七楼平层的高度,却盏承认自己害怕了,“这里、会被看到的……”


    “不会。”


    谢弦深不知道从哪儿捞过一个类似遥控的东西,指腹摁下去,“单向玻璃,不会被看到。”


    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把平层窗台的全景落地窗换了玻璃,单向,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他摁下去的那瞬,完全透白的全景玻璃倏然换上了另一种色调。


    偏淡淡的蓝黑色,里面看外面的视野不受影响。


    雨幕覆下,窗外街景顺势被有意模糊,万华灯盏的京城夜景并未丝毫褪色。


    甚至,她还能听到街道时高时闷的汽车鸣笛声。


    “盏盏选的是哪些?”他想先用她先选的,“这个吗,还是这个?”


    都不是。


    却盏被抵得泣声轻音的,良久才说出了一个字,“……你。”


    “什么?”


    “想用……你选的。”


    他选的都是超薄,什么类型的都有。


    “乖宝宝。”


    谢弦深喟叹一声,虎口掐在她下颌重力吻了上去。


    她真的好乖。


    他好爱她,想现在就死在她身上。


    ……


    却盏一直心心念念想喝的水到后半夜才喝上,玻璃杯的水还剩一半的时候被打翻了,倾倒的杯子躺在床边矮柜,杯子里滞留的水没流干净。


    点滴汇聚得多了,地毯表面洇湿了大片的痕。


    她窝在谢弦深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抱住他,喃喃道:“……好累。”


    起止是这次,每次她都很累,身体发酸到胳膊都抬不起来。


    “那下次换个姿势?”他问。


    “……”


    却盏心想,换不换没有区别。


    除非她坐在他身上,其他情况用不着她的力气。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累,骨头架子被拆得险些不能复原。


    短暂失了言,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纠结的,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问谢弦深关于热感症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或者说,他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病症症状。


    “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这个?”却盏问的是他的病。


    虽然,她不知道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会不会挑起他的伤疤,但……她也想让他依赖她啊。


    归根结底,热感症并不影响什么,与心理问题无关,也不具备传染性,更影响不到后代。


    只是,在病发时,所带给他的感受是极为痛苦的。


    以前,他没有她的时候,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我不想让你担心。”


    一个病罢了,那些痛苦,他可以承受。


    在遇到她之前,几次极致濒临死亡的情况下,他靠着药物,也凭着意志力撑了过来。


    却盏看了看薄纱掩着的窗外,雨还在下。


    窗外的雨水轨迹像是流动的折线,好像有颇为转大的趋势,弯弯绕绕的,顺平窗丝丝没入缝隙。


    如果没有这场雨,她应该就不会知道他的病。


    她贴着谢弦深,身子向他怀里挪得更近,“是不是一下雨,你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大概,可以这么说。


    以前每次下雨的时候,不论是冷雨还是热雨,他淋了身,身体的热感就会徐徐上升温度,这种热度吃了药也难控制,直到把他全身都烧热。


    谢弦深说:“下雨算是某种既定因素。有时候,天气因素稳定时症状也会出现。”


    没有固定性。


    就像易感期,说不清楚也会复发。


    却盏:“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时间冲刷得太过久远,回想起来,那件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很难提得几分清晰的帧画。


    事情发生过后,谢家上下明令禁止所有人提他小时候遇到的那场火灾。


    为此,谢老爷子时常带谢弦深去寺庙拜佛。


    但他执拗,不信神,也不拜神。


    可老一辈的人大多以神佛作为信仰,尽管长孙不拜,老爷子也经常带着他来那寺庙。


    久而久之,他身上的檀香越来越重。


    “记不太清了。”谢弦深只能想起碎片化的回忆,“那时候,我记得应该是在纽约。”


    纽约?


    直觉告诉却盏她要继续听下去,又问谢弦深,“然后呢?”


    她不作引导,她要听他亲口说出她想听的答案。


    他说,是一场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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