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梁易的舌,柔软中带了一些粗粝。


    窗外似是下起了小雨,在淅沥的雨声中,桓灵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你、你做什么?”


    他抬头,唇上和鼻尖泛着晶莹的水光,声音很轻,“帮你,清理干净。”


    说罢又埋头下去,一心一意忙碌起来。


    女郎又说不出话了,手指插进梁易的发间,另一只手拼命地揪着身下的床单,云锻被揪得发皱。


    梁易第一次吃红果子,他很喜欢,舍不得吞下。他用舌尖□□,又含在嘴里轻咬,果汁被咬得溅出来,喷到他的鼻尖,下巴上,到处都


    弄得湿漉漉的。


    除了红果子,白果子梁易也是很喜欢的。所以他忍不住咬了几口红果子周围的白果子,一边咬一边蹭,脸上的果汁都蹭过去了。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红果子,吃得时间最久,也最陶醉,


    终于,果子被他完全吃掉了,但是留下很多果汁,水汪汪的。


    梁易凑上去,为女郎擦擦脸上的汗珠,又想去亲女郎的唇。


    “不许亲,你刚刚,脏。”女郎还处于余韵中,却不许他浑水摸鱼。


    桓氏女郎娇贵,都是她自己的东西,还要嫌弃,梁易无奈。


    他只好又亲女郎汗津津的脸和耳朵,一边亲一边极有耐心地问:“舒服吗?好软,我好喜欢。”


    桓灵呼吸还是有些急,推他,娇声要求:“我要喝水。”


    失去的太多,她急需补回来。


    梁易直接将水壶拎到床边,将她搂在怀里,喂了一杯又一杯水。


    她这样渴,梁易却在笑。


    能让自己的妻子快乐,对他来说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桓灵喝够了水,羞红了脸,锤他胸口:“还不帮我擦干净,刚刚就会说鬼话哄我。我一早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哪里是帮她清理干净,简直是乱上加乱。


    梁易就很温柔地帮她清理干净,也把自己打理好,又换了褥子床单,这才将人抱回床上。


    他是行伍之人,很有些力气,单手托着女郎的大腿,就能将人稳稳抱起。


    从罗汉榻到床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走得很稳。


    很快,两个人的身体就一起陷于柔软的衾被中。


    他把女郎的手攥在手心,拉到自己怀中:“阿灵,你喜欢的,是不是?”


    桓灵满面潮红,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嗯。和你用手……一样舒服。”


    那感觉甚至更柔软,更奇妙。


    当时,她绷直了脚尖,可下一刻又难耐地蜷缩起来,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易又高兴地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


    “别亲了,快睡吧。明日我可以睡懒觉,你可是要去上值的。可别骑在马上睡着了。”


    桓灵在关心他的睡眠和精神。


    察觉到这个,梁易心里难掩兴奋。不免想,或许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我不困。”他神采奕奕,现在能爬起来再去打两套拳再单挑十个壮汉。


    “但是我困了,我要睡了。”女郎揉揉眼睛,对他道,“我的肩膀和腰有些痛,你帮我按按,但就是按摩,不能再做别的。”


    这种事情,做多了,她也消受不起。


    梁易很听话,一手搂着她,一手伸到她背后去按揉,力度很恰当。


    这种按揉消解了女郎的疲累,桓灵很快就入睡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梁易则在一旁平心静气,等身下的感觉渐渐消散,才和她头抵着头睡了。


    ——


    过了生辰宴,桓灵回桓府更多了。桓荧的亲事定下,有许多事要忙,而公孙沛有孕,要多休息。


    她就时常回去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梁易仍然日日早出晚归。就这样到了五月中旬。


    这日,桓煜也在。自从梁易同意他跟着去营中之后,他便频繁出入营中。


    这日,梁易接到消息,北边出现一股山匪流窜作乱,规模不小。这是新朝成立以来第一次有大规模匪徒作乱,江临很重视,决定派梁易出征剿匪。


    事情来得及,他后日便走,将出征事宜做了初步的安排,这才想起了原先在他身边的小舅子。


    可出了军帐也不见人,走了一段路,他就发现桓煜正气势汹汹和人吵架。


    少年气得面红耳赤:“闭上你的狗嘴,再无中生有,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那士兵年轻气盛,也不服气地冲桓煜嚷嚷回去:“又不是我传出来的,我也是听人说的。”


    但转头,他瞧见了梁易,瞬间心虚,忙躬身行礼:“将军。”


    “怎么了?”


    桓煜抢先答:“大姐夫,他捏造事实污蔑大姐姐。我正要好好教训他。”


    士兵面露难色,想不承认,但将军的小舅子听得清清楚楚,抵赖不得。


    他只好将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跪伏在地上,惶恐道:“将军,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桓煜大力扯着人的衣领子,将人拽到了梁易的帐内,丢在地上。


    梁易虽然宽厚,但治军严明,气势逼人,那人已经吓得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桓煜指着他,怒气冲冲问:“你说清楚,你到底是听谁说的?从哪里传出这些污糟的话?”


    桓煜这天本来一直跟在梁易身边,但因为有人来传陛下的命令,他避了出去,又和季年比划了两招。


    直到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回梁易身边时,路过了一个营帐,恰好听到了这士兵在胡说八道。


    这士兵悄悄跟人说,王妃之所以要办生辰宴,是为了和她的老相好见面。桓灵同他的老相好哭诉,后悔这桩婚姻却又无可奈何,说得好似他亲眼见到一样真。


    而这传闻中的老相好,正是谢霖。


    少年很气愤,用力踩了胡说八道的士兵一脚:“简直是无稽之谈!大姐姐怎么会喜欢谢三那个讨厌鬼!大姐夫,你一定要严惩造谣之人!”


    梁易治军严明,很快查明流言来自伙房。他狠狠罚了传谣的几人,又仔细审问伙房的人。


    “将军,不是我编的!是前两日休假,我进了趟城,听到旁人说的。真的是旁人说的!”


    人总是对这种风月传言多留心几分,更何况主人公是他们将军的妻子,他自然是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他哪里知道,人家就是特意说给他听的。等着他回军中将事情传开,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到梁易耳朵里。


    他自以为好心,帮助将军发现了妻子的不忠:“那人说,是亲耳听到谢三郎所言。”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桓煜,“将军您要明察秋毫啊。”


    “子虚乌有的事,明察什么?我看该狠狠罚你才是。”桓煜气得不轻,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大姐夫,谢三大概是得了癔症,你可别被蒙蔽了。”


    男人嘛,多得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但他们又大多都不能容忍女人同样如此,生怕做了绿头乌龟。大多对这些事都是扑风捉影,疑神疑鬼。


    桓煜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姐夫能不能免俗。


    “我知道,不是真的。”梁易沉着脸,将面前自以为好心的人也狠狠罚了。


    所幸流言刚在营中传播,并没掀起大范围的讨论,传播的几人都被狠狠训诫惩罚,不敢再多言。


    现在的关键是,流言的源头,谢霖。


    ——


    梁易这日很忙,他安排好要出征的事,很晚才披星戴月地回城。


    五月中旬,月亮似一个圆盘,清辉照亮了空荡荡的院子,一院寂静。


    以往的这个点,二人早已相拥着睡熟了。


    怕打扰桓灵,梁易在厢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这才踏着月色轻手轻脚推开了门,摸上了床。


    桓灵抱着他的枕头,睡得迷迷糊糊。尽管梁易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但她觉浅,还是被惊动了。


    “怎么这么晚?”她松开枕头,抱住梁易的胳膊,不等梁易回答就又睡了。


    梁易一只手给她抱着,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听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女郎已经睡熟了。


    流言他是不信的,桓灵不可能对谢三哭诉。那日的她,眼睛都没红。


    况且,桓氏女郎何等骄傲,怎么会对一个曾拒绝过的人哭诉示弱。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桓灵不喜欢谢霖,情郎一词从何谈起?


    但他也会想,桓灵会不会有些后悔?


    后悔在赐婚之前拒绝谢霖?或者说后悔没能在赐婚之前定下一门好亲事。


    她会不会觉得,相比于他,和士族的儿郎成亲才是更好的?


    梁易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流言刺激下,他有些控制不住。


    睡熟的女郎无意识地朝他靠近,在他肩膀蹭动。


    他亲了亲女郎的发顶,决意不再去想那


    些虚妄的事情。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他不想再纠结那些。


    ——


    谢霖不是个爱惹事的纨绔,但也没什么大出息。他从前最爱做的是打听桓灵什么时候出门,然后跟在桓灵后面打转献殷勤,现在最爱一个人出门百无聊赖闲逛。


    在谢霖看来,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谢府有趣得多。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出门。他本来是带着自己的小厮出门的,但一个炙肉铺子飘出的香味吸引了他。人太多,他叫小厮去排队,自己又去别的地方逛。


    走到一处转角时,他突然被人抓住了后脖领,拎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小巷子里。


    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狠狠挨了一拳,那拳头毫不留情,直冲他的面门,将他的眼圈打得乌青。


    “桓三,你发什么疯?”看清来人后,谢霖也不客气,直接跟他扭打起来。


    桓煜也不跟他解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打。


    “我叫你胡说八道,叫你造我大姐姐的谣!”


    第42章


    桓煜和谢霖都属于士族中那种虽然有天然的经学优势,但对读书没什么天分也没什么兴趣的儿郎,文采都十分一般。


    但桓煜在武学一道上肯吃苦,也练就了一把力气。谢霖就差了一些。


    虽然他的力气虽然不如桓煜,可他也是出身士族被人捧着长大的,哪能这样被人不由分说地暴打。


    他双腿拼命挣扎,手脚并用想将桓煜踢下去。可桓煜力气极大,他还是动弹不得。无奈之下,他瞅准机会,狠狠咬住桓煜的手。


    桓煜一时不察,叫他挣脱开来,虎口处留下一个极深的咬痕。


    谢霖不服气,又一头朝桓煜扑过来,用头狠狠去撞桓煜的胸膛。


    桓煜被撞了一下,也很快反应过来,又快又重的一拳打在谢霖的腮帮子上。


    桓煜打得毫不留情。谢霖被打得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感觉自己的牙都松了。


    谢霖捂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桓三,你做什么?你说清楚!为什么要打我?”


    “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这个小人!”桓煜又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扑过去,骑在他身上,又是狠狠的一拳。


    “三郎,停下。”梁易叫停了桓煜。


    桓煜这日是和季年一起出门的,在发现他跟着谢霖时,季年察觉情况不对,就回去禀报了梁易。


    桓煜下手没个轻重,心中又饱含愤怒。再不叫停,他还真把谢三郎打死了。


    谢霖又吐了一口血,瘫坐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不是我说。桓三,你今日究竟发的是什么疯?我好好的在街上走着,碍了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来打我?难道这建康城的大道,也尽归了你们桓家不成?”


    “你自己心里清楚!谢三,你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我清楚什么我清楚?你凭什么打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桓煜又举起了巴掌,谢霖很不服气,对梁易道:“你不管管他?如今我二哥也和你一样是桓家女婿。他桓氏子今日不分青红皂白来打我,明日他就敢打你!”


    桓煜更气了:“你还敢挑拨离间!”


    二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待到他们都静下心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桓煜在梁易的示意下,说明了他们察觉到的事情。


    “怎么样?谢三,现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谢霖显得很委屈:“我真的没有。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我会拿这种事出去说?灵姐姐,我心里有她,怎会让她被旁人这样议论?”


    谢霖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叹了口气道:“何况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灵姐姐,她讨厌我。”


    “你还知道大姐姐讨厌你,那你说,你有没有去烦她?”


    梁易目光深沉,也紧盯着谢霖。


    被这样盯着,谢霖理不直气不壮:“我、我是去了。但是流言里的情郎那部分,完全就是子虚乌有。我倒是想,可她不愿意啊。真有这些事,不都是捂得紧紧的。谁会大张旗鼓到处去说?”


    在他说‘我倒是想’的时候,梁易的目光更幽深了些。


    桓煜走近,又使劲拍拍他被打得脏兮兮的脸:“我当然知道情郎是假的。可说不定就是你小子勾引大姐姐不成,你故意造谣,你不仅想败坏大姐姐的名声,还想破坏大姐姐和大姐夫的夫妻感情。”


    “还好大姐夫和大姐姐感情坚定,这才没有被你小子给蒙骗了去。”


    “不是,桓三。你动脑子想想,我说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是真想造谣,肯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将情郎的名头安到别人身上,我为什么引火烧身?”


    桓煜:“谁知道呢?你这种得了癔症的脑子,本就和常人想法不同。”


    谢霖被打得很痛,心里也难过。


    “我是去找过灵姐姐,我问她,有没有后悔拒绝我?”


    “她说没有,她还将我贬低的一无是处。”


    他垂头丧气,那日桓灵当着他的面,说梁易胜过他许多。


    可今日,他倒霉地被桓煜不由分说暴打,他才不要说出这些事让梁易得意。


    “就算我卑劣,我也只想让灵姐姐喜欢我。我造这些莫须有的谣做什么呢?她不会因为这些高看我半分,反而会更讨厌我。”


    他看向一旁沉默的梁易:“我已经很惨了,我被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你们还要来打我!”


    梁易实在不能理解谢霖的脑回路,难道向已经和他人成亲的女郎表白还被拒绝,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桓煜:“那还有谁知道那天你去找了大姐姐,谁又要来造这样的谣?”


    “我怎么知道!”谢霖真想给他们跪下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当时,我似乎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但我不确定。说不定就是有人想害我,害我和灵姐姐!”


    梁易盯着谢霖,当时谢霖听到的脚步声,约莫是向闻的。他是武官,隐藏脚步声是作战必备技能,可向闻是文臣,不大擅长此道,被谢霖听到了也确实有可能。


    谢三郎不清楚,但他常年在军中,对于风吹草动都十分敏感。他可以确实,当时除了他和向闻,没有别人。


    “安王。你一定要查清楚,当时还有谁在,还灵姐姐一个清白。”谢霖反倒要梁易好好查这件事。


    至于自己,心思确实有些不清白。但造谣的事他没做过,绝不愿意背黑锅。


    梁易的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谢三郎还没洗脱嫌疑,居然来叫他查清楚。


    他没应谢霖这话,又问,“可有与旁人,说过此事?”


    “被灵姐姐骂了,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会和旁人说?”谢霖声音渐渐小了,“不过,前几日,我醉过酒……”


    ——


    自桓灵的生辰宴回来,谢霖便一直闷闷不乐。


    原来,在桓灵眼里,他是这样差劲的一个人。他书读得确实不如自己才华横溢的二哥,但也不至于说只比梁易多识几个字吧


    他会作诗,会写文章,只是作得不好罢了。


    他本来想找自己的二哥谢霁一起饮酒吐露烦恼,可谢霁心情不好,根本不想理他。


    谢霖不理解:“二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和桓荧成亲了。只有我最惨。”


    谢霁看起来比他更


    烦闷,他也就走了。


    他觉得这种痛苦只有男人能理解。可他没有阿耶,大伯严肃,二伯懦弱,他深感这个家没有能理解他的男人。


    这种事也不好为外人道,毕竟他做得也不光彩。


    他只好出去找朋友喝酒,和几个朋友一起在酒楼喝得烂醉,但还有意识觉得这种事不能告诉外人。


    后来,朋友们都被家里人接走,却没人管他。


    他独自在房间发泄情绪,抱着酒壶说出了这事,感觉心头的苦闷终于消解了一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隔间的人听去了。


    ——


    “虽然我有些醉了,但是我敢保证,是其他人都离开以后我才说的。”谢霖信誓旦旦。


    但在桓煜看来,他并不可信。


    “谁信你说的?”


    谢霖举起三个手指:“我对天起誓,这事不是我做的。如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谢霖是谢家三房的独苗,他的父亲也在十几年前那场变乱中去世。这个誓言,对于向来看重子嗣繁衍的大族来说,很重。


    桓煜一时间也没说什么。


    谢霖狠狠叹了一口气:“随你怎么想!反正不是我做的。我现在就去吉祥酒楼查,到底是谁造谣?还想叫我背黑锅。”


    他擦去嘴角的血污:“我背锅也就算了,居然这样伤害灵姐姐。不行,我不能忍!”


    梁易叫住他:“别打草惊蛇,我会去查。”


    谢霖对桓煜道:“还是安王明事理,桓三,你就是个只会打人的莽夫。”


    桓煜翻了个白眼:“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有不可推脱的罪责,你不在酒楼胡言,怎会被人听见?”


    谢霖:“这个我是有错。可我说的是事实,他们传的却是添油加醋的两码事。算起来,我也是被人造谣了。我确实做得不对,但没有罪不可恕吧,值得你把我打个半死?莽夫!”


    梁易分开争吵不休的二人:“行了。这事,别告诉阿灵。”又对桓煜道,“送他去治伤。”


    桓煜一把架起谢霖:“走吧。”


    “我才不要你假好心,我自己会去看伤。”谢霖一把甩开桓煜的胳膊,一瘸一拐走了。


    看着谢霖可怜的背影,桓煜有些心虚:“大姐夫,你真的信他的话吗?如果真的不是他,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这件事对谢霖确实没有好处,梁易沉声:“不确定,查探之后,再做定论。”


    桓煜又道:“不管了,你别告诉大姐姐。若是他家长辈来家里讨说法,人是我打的,冲着我来便是。”


    ——


    谢霖的小厮找他不见,慌乱地回了府,却也不见人,又不敢报与人知道,匆匆出门来找。


    终于在先前分开不远处的一家医馆门前,他瞧见了出来的谢霖。


    “三郎君,你怎么了?”他吓得要死,怎么才分开了一会儿,主子就弄了一身的伤。


    “你被谁打了?我回去叫人!我们报仇!”


    谢霖疼得龇牙咧嘴:“报什么仇报仇!快扶着我。”


    他真的很疼啊!但是刚刚偏要逞英雄,拒绝了桓煜的搀扶,这会儿他自己走几步路就很疼很疼。


    待他回了府,见到他这般惨状,他那早年丧夫、一直守寡的母亲简直是哭天抢地。


    “哎呀,阿娘,别哭了,就是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谢霖从小不知见过多少他娘的泪水,他真的怕了女人的泪。


    所以他喜欢桓灵,桓灵爱笑,明媚如朝阳,灿烂如桃花。


    “谁打的你?我们去找你大伯父,让他为你讨个说法!”——


    作者有话说:这段时间有点忙,等过段时间每天会多更点的


    第43章


    谢霖摸摸自己后脑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阿娘,是我先打的人家,让大伯父知道,又要责备我。还是不要说了。”


    “好端端的,你打人家做什么?看看这一身伤。”


    谢霖的母亲名叫杨平露,瞧见谢霖被打的惨状,杨夫人心疼不已。


    但转瞬她又担心起来:“你打了谁?会不会惹上麻烦?”


    其实谢霖已经在医馆收拾清洗过一番,不然看起来只会更惨。


    “哎呀,阿娘!我看他不顺眼,就打了!疼死我了,我要去躺着了。不会有麻烦。”


    谢霖心中冷哼,桓煜事情未查清就不由分说狠狠打他,只有心虚的份,怎么会再来找麻烦。他不去找桓家的麻烦已经很好了。


    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杨夫人将注意力都转到他的伤情上。


    “那我,那我遣人去叫大夫,就说是我病了,不叫你大伯父知道。”


    杨夫人以帕拭泪,慌忙往外去了。


    谢霖对着她的背影提醒:“千万小心,别叫大伯父知道。不然他知道我惹事,还要罚我。”


    ——


    梁易一大早就出了门,桓灵还以为他如往常一样去了营中。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日头正盛的中午回来了,还是和桓煜一起的……


    五月中旬的正午,天气已经很有些热。桓灵当时正准备用午膳,但热得没什么胃口,只叫人备了简单清淡的菜肴。听人禀报,她让厨房又加了几个菜。


    梁易平时当值很勤勉,这日也不逢朝会,按说他是不会提前回的。


    桓灵只当今日营中或许无他事,这二人才回得这么早。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桓煜竟然带着伤。一开始远远的,桓灵看不清他的样子。


    待二人慢慢走近,女郎就将他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桓煜灰头土脸的,衣裳是沾了灰土又拍不干净留下的痕迹,眼角还有乌青。


    她忙迎了上去,抓着桓煜的胳膊,上下打量:“怎么回事?三郎怎么伤了?”


    她眼里心疼那么明显,梁易看得好生羡慕。


    可羡慕也没有用,桓家兄弟姐妹间感情都很好,自出生起十几年的陪伴,哪里是他这两个月的婚姻能比得上的。


    桓煜早就想好了借口,和梁易通过气,此时他的语气很镇定:“大姐姐,我今日在营中和季年比划了两招,这都是小伤,不必在意。”


    桓灵看向一旁沉默的梁易,怀疑地问他:“真是和季年切磋的?”


    梁易一脸真诚点了点头。


    桓灵又将桓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本来都要信了这番说辞,如果她没有看到桓煜虎口处明显牙印的话。


    她眼神紧紧盯着,故作不解:“季年和人切磋的时候,喜好咬人手?这恐怕与军中比武规矩相违,也有失君子风度吧。”


    桓煜支支吾吾:“大姐姐,我……”


    桓灵看向梁易,语气淡了些:“梁与之,你也帮着他瞒我?”


    梁易也支支吾吾:“阿灵,我……”


    “好了,大姐姐,你不要逼大姐夫了。是我不许他告诉你的。”桓煜做痛心状,“那我就告诉你吧。”


    梁易看向桓煜的眼神里就有了些不解,他们说过的,他不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到桓灵。


    “刚刚在大街上,我和人打了一架。”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痕迹给桓灵看,“谢三那个家伙,心真黑啊!你看给我打的。”


    桓灵也很生气:“谢霖?他发疯了吗?打你做什么?”


    谢家三郎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桓煜挠挠头:“你也知道,我和他一直都不对付。今日恰好在街上撞见,就吵了几句。他约莫是心里不平顺吧,没吵几句就动手了。不过大姐姐,你放心,我也没吃亏。这我当然忍不了,我也狠狠打回去了。”


    桓灵心情舒畅了些:“哦。那打就打了。”


    桓煜就给梁易对了个眼神。


    看吧,大姐姐一点都不在乎谢霖,放心吧!


    “只是,”女郎顿了顿,“谢家现在和桓家是姻亲,万一他家长辈拿这件事说嘴,会影响阿荧。”


    “人是我打的,又不是二姐姐打的。谢三若是不服气,只要他还算个男人,就该来找我打回去,而不是将这事算到二姐姐头上。要是他们来找,只管来找我,我不会叫他们去烦二姐姐的。”


    “你呀。”桓灵叹了口气。罢了,架已经打了,多说无益。


    “你去收拾收拾,让银屏带你去换件衣裳。再来吃饭。”桓灵又转头吩咐银屏,“给王爷新做的衣裳,拿一套给三郎君换。”


    “哎!”桓煜就笑着随银屏走了。


    他走了后,桓灵才问梁易:“你怎么不拦着他一点?”


    梁易:“打起来时,我不在。”


    这倒也是实话。


    “行吧。若谢家真找上门,阿娘会处理好的。”


    桓煜性子冲动,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他和谢霖以往就打过架,桓灵倒也没想太多。


    桓煜走了,桓灵才把注意力转到了梁易身上,问起他的事:“你们怎么今日回得这么早?”


    梁易说起山匪的事。


    “山匪!”听闻这个消息,桓灵忍不住心头一跳。


    这个词,对于桓家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阴影。


    两年前,桓烁也是出征剿匪,最后失去了手臂。明朗的少年将军自此郁郁寡欢,深居简出。


    桓家的玉面少将沉寂了两年,才从那种阴霾中走出。


    梁易笑了笑:“山匪而已。”


    “他们都说,你打仗很厉害,你自然不会将山匪放在心上。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不要轻敌。”


    她还这么年轻,不想做寡妇。守寡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惨。


    她曾听人说过,谢霖的母亲早年丧夫后,几乎是整日以泪洗面。这样苦的日子,娇贵的桓氏女郎可过不下去。


    她可不要过日日对镜垂泪思念故人的日子。


    除了梁易瞒她的那件事,她现在看梁易还是蛮顺眼的。


    这么大的王府,两个人过日子,会比一个人好得多。


    梁易认真应了她的话:“放心,我会注意。”


    “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


    “这么急?”


    明日就走,这王府又剩她一个人。


    她自小是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热闹着长大的,最怕一个人。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女郎的眼里突然就有了些无助。


    梁易不想骗她:“剿完匪。”


    “那什么时候才能剿完匪呢?不会要很久吧。”女郎喃喃自语。


    梁易摸摸她的头:“这不确定。”


    “那好吧。你最好早些回来吧,我不想一个人过年。”新婚第一年就没有夫君陪着过年,听起来真是格外凄凉。


    从前风头无两的桓氏贵女,不想在传闻中成为让人笑话同情的可怜人。


    梁易拉着她的手坐下,摩挲着掌心娇嫩的肌肤:“出征之后,你就,回桓府去住。”


    桓灵也是这么想的,她根本不想一个人待在王府,但直接说出来说出来似乎有些伤梁易的心,所以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也好,正好阿荧要出嫁,家中事情多。大嫂又要养胎,我回去还可以帮帮忙。”


    梁易知道她更想和家人待在一起,他不在的日子里,他希望桓灵能开心自在一些。


    而且,流言的源头还未查清,她一个人在王府,梁易放不下心。


    桓灵戳他掌心的厚茧,别别扭扭:“你可要早些回来,若叫我一个人过年,我要生气的。”


    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惨罢了。


    才没有舍不得梁易,绝对没有!


    “我回来了!饭好了吗?我好饿!”桓煜咋咋呼呼进了饭厅。


    “这衣裳是谁的?”桓灵看桓煜身上的衣裳很陌生,不是府里给梁易新做的那身。


    桓煜低头看了看这身衣裳:“我去季年屋里找的。大姐夫的衣裳又宽又大,我穿不了。季年和我差不多高,穿着正合适。”


    几人用完了饭,梁易还要再进宫一趟,桓灵叫金瑶去给他收拾衣裳。


    桓煜却舍不得离开,欲言又止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看到梁易要走了,他终于开了口:“大姐夫,你剿匪也带上我吧。”


    “恐怕不行。”梁易拒绝了。


    桓煜又央桓灵:“大姐姐,你跟大姐夫说说,让他带上我吧。”


    他要去营中,桓灵可以答应。但上战场,桓灵可不敢随意应下。


    营中不过是训练,并不危险。而且谁都知道他是桓氏三郎,大将军的小舅子。哪怕他做得有不对之处,旁人也会让他三分。


    可战场需要真刀真枪拼杀,匪徒凶恶,哪管他是谁家子弟。


    “不行。你先练好功夫,再说投军打仗的事。”桓灵没松口。


    “我在练,我每天都好好练!虽然不如大姐夫,但也很有进益,是不是,大姐夫?”


    桓煜向梁易寻找同盟,眼神里露出渴求。


    梁易艰难点了个头。


    桓灵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想了,这事没人会应你。便是要投军,也是先训练和学习兵法,哪有一上来就打仗的。”


    桓煜又求了一番,见桓灵和梁易都不松口,只好放弃了,兴致缺缺地回了家。


    ——


    夕阳的余晖下,赤墨的马蹄哒哒,一人一马很快到了王府门口。


    梁易亲自牵着赤墨回了马厩,给它好好洗了个澡。喂了上好的干草。


    明日,他们又要再一次共同出征了。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在前院好好洗了个澡,前一日打理得干干净净,这才往正院去了。


    女郎在院内逗着猫玩,情景像梦里一样。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向往地看着这好似梦中的场景。


    不过才一个月,乌雪就长大了一圈,活泼可爱,叫人看了心生欢喜。女郎坐在那架他亲手打造的秋千上,裙摆蹁跹,笑眼盈盈。


    梁易的胸腔一阵激荡,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写的过程中非常卡文。分开一段时间,阿灵可以更好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第44章


    微风徐徐,将女郎一缕发丝吹到脸颊上,贴着那白软的面皮。秋千也慢悠悠地晃荡,女郎将手中的布球丢远,乌雪快乐地追着布球而去。


    桓灵的目光追随着乌雪跑动的可爱身影,终于落到院门口的高大男人身上:“你回来了!”


    女郎的语气很欢快,梁易笑着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推秋千。


    乌雪看两人玩得开心,也‘嗖’的一下跳上了桓灵的腿,女郎就腾出了一只手抱着乌雪,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秋千的绳子。


    “乌雪也想玩呢。梁小山,推用力一点,高一点!”


    显然此时桓灵的心情还不错,她娇声要求着梁易。


    可秋千非但没有飞得更高一点,反而慢慢停了下来。


    桓灵双脚落到地面是,气呼呼转头瞪梁易:“梁与之,我叫你高一点!”


    梁易解释:“玩秋千,抱着猫,不太安全。”


    这话有道理,但桓灵被扫了兴致,还是有些不高兴。


    “不玩了。”女郎抱着猫,缓步回了屋。


    梁易跟在桓灵身后,小心劝道:“我走了以后,玩的时候,也别抱着猫。”


    “知道了。”女郎别别扭扭应了,给了身侧的金瑶一个眼神。


    金瑶:“王爷,大娘子命人给您收拾了出征要带的衣裳,您要不要瞧瞧可有疏漏?”


    梁易的衣裳平日里都是自己安排怎么穿,是以桓灵和侍女们都不太清楚,只大致替他收拾了了几身。


    梁易点点头,让金瑶下去了。


    他看了看里边,有一身他没见过的中衣,面露疑惑。


    桓灵在一旁小声道:“新做的。”


    梁易:“你叫人做的?”


    “对啊。你说过这些都由我安排。你都没什么衣裳,就那几身中衣换着穿,我都看腻了。”


    梁易生活简单朴素,不讲究穿戴。他好些的几身衣裳都是成亲时徐筠叫人给他做的。但那都是外衣,徐筠只是大嫂,自然不会管他的中衣新旧好坏。


    是以他的几身中衣款式简单,布料一般


    ,入不了自幼便锦衣华服的桓氏女郎的法眼。


    桓灵自小就没见过这么差的衣裳,早就受不了了。所以在做衣服时,她特意嘱咐了要给梁易多做几件中衣。


    梁易把那身中衣收进黄梨木的衣柜,拿了一身旧的添进要带走的衣裳里边。


    这身新的,是桓灵叫人给他做的。若是穿到战场上去,指不定哪天就被戳个洞沾了血,他可舍不得这样糟蹋桓灵的心意。


    桓灵一边给乌雪顺着毛,一边漫不经心看着他的动作。


    他可真是爱惜衣裳啊!


    ——


    夜风驱散了白日里的躁意,一室的静谧安逸,只有翻书的轻微声响。


    两人并排坐在床头,梁易为桓灵捧着书册,待女郎看完一页,他便会再翻到下一页,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看了大概半个时辰,桓灵收回停留在书册上的眼神,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的石榴纹床帐。


    梁易见她不看书了,放下书册,将女郎柔软的身体搂到怀里,又不舍地嘱咐了些话,诸如玩秋千时不能抱着猫,出门时一定要带护卫等等。


    “我知道。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女郎靠在他怀里,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大哥说,若无事,可多去,陪陪大嫂。”


    江临的后宫只皇后徐筠一人,又不能时常出宫游玩散心,江临怕她觉得太闷。


    桓灵暗暗叹了口气,他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脑袋啊!


    “知道了,我要睡了。”


    她背对着梁易躺下,过了好一会儿,为了读书燃得特别亮的灯火依旧晃人眼睛。


    她轻踹梁易的小腿:“怎么还不去吹灯!”


    梁易却罕见地没有听她的话,幽深的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炙热,慢慢靠了过去。


    “热,别抱我。”女郎扭动着挣脱了他的怀抱。


    五月的天,白日里确实热,夜里热得不算过分,若是有风,就还算凉爽。可桓灵心里不痛快,就不愿意让他如意。


    梁易却没听话松手,反而攥住女郎的胳膊,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过来。


    两人面对着面,烛火闪动间,梁易闭着眼,唇慢慢靠近。


    在即将贴上那白皙的脸颊时,女郎微微转头。梁易的唇只亲到了身下的软枕。


    触感同样柔软,却没有带着他熟悉的体温。


    他睁开眼,眼神满是不解:“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你今日居然帮着三郎瞒我。没有隐瞒妻子的丈夫可以得到妻子的亲吻。我们不是说过要坦诚的吗?”


    桓灵不知道,不是桓煜瞒着她,而是梁易和桓煜一起瞒着她。


    “是我不对。”梁易很干脆认了错。


    “你先前瞒我的事情还没告诉我,如今又瞒我一桩!我不喜欢这样。”


    梁易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穿到桓灵耳朵里,已经叫人去处理了。只要他们都不说,桓灵就永远不知道,曾有人造谣过她对婚姻的不忠。


    女郎心思清明,这是对她的亵渎。


    “对不起,阿灵,以后,再不瞒你了。”他小心翼翼道歉。


    “你总是说以后,我更在乎现在。”桓灵不想轻易原谅他。比起梁易描绘得那个以后,她更希望现在的日子顺心些。


    先前桓煜在,她给梁易留了面子,也没因这事多说什么。现在只有两个人,桓灵希望可以说清楚。


    “嗯,我懂了。”他又试着伸手,将女郎搂到怀里,柔声保证,“我会改。”


    先前桓灵叫他改掉的那些坏习惯,比如说话声量高,比如吃饭时姿态不雅,他确实改掉了。


    女郎这才贴到他怀里,闷闷道:“不许骗我。”


    梁易大着胆子又去亲她的脸,将柔嫩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舔舐。男人粗粝的大手贴着女郎的腰,随着呼吸的韵律轻拂。


    酥麻的感觉很快蔓延至各处,桓灵的眼神渐渐迷离。梁易松开怀里柔软馨香的身体,往被衾深处钻去。


    他心中珍爱桓灵,让桓灵快乐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着极度的吸引力。尽管他自己身体上得不到舒爽,但心灵的满足是难以言说的。


    微风钻了进来,烛火摇曳,明暗交织。女郎被男人的唇舌和大手撩拨得晕陶陶,脸颊好似一朵红透了的火烧云。


    如果不是一双极有力的大手温柔却坚定地分开了她的双膝,她会仍沉醉于这种本能的欢愉。


    “不行!”桓灵陡然清醒过来,双手按住了梁易的脑袋。


    梁易温声诱哄:“上次……你喜欢的。再试试吧,很舒服。”


    女郎还是拒绝。


    梁易只咬过一回那里,滋味至今难忘,但太刺激,整个人的身体都颤抖着痉挛。


    在这个梁易将要出征的前夜,她不想做那样的事。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想起梁易,就是这样难耐的感觉。


    梁易就又回到她身边,眼里似有一团火。明明是无雨的初夏夜晚,桓灵却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热腾腾的水汽,闷热无比。


    男人越靠越近,热气拂面,女郎的脸庞也漫上阵阵热潮。


    梁易又急又重地亲她的脸,将女郎红扑扑的脸蛋亲得湿漉漉,水润润,更惹人怜爱了。


    他亲了一通,又把人在怀里搂紧,眼神恳求:“真的不行?”


    桓灵用脑袋撞他的胸膛:“我不想。”


    “那我用手?”梁易粗枝大叶的,哪能猜到桓灵心中所想。


    明明她也是喜欢的呀!为何不行?


    “手也不要。”女郎还是拒绝了。


    他无可奈何地搂紧怀中柔软的身体,埋头在女郎耳畔:“不想要吗?”


    才这么几次,就已经厌倦了吗?明明手也只用过两三次啊。他的手,拿刀枪棍棒的时候无比灵巧,也曾几次取悦过桓灵,为何又被嫌弃了呢?


    他还想着,等桓灵慢慢领会到这事的妙处,没准就愿意和他圆房了。


    “你就这么喜欢这些事情?”


    在没和桓灵躺到同一张床上之前,梁易也不知,他的欲望会如此直白而强烈。


    明明在军中的时候,同僚们说再多这方面的下流话,他也从未向往过,甚至从未用手纾解过。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嗯。每次,抱着你,就很想。”


    梁易动了动,感受到他有多想,桓灵心头一跳。


    女郎白皙细腻的手此时已经如从前那般,触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


    鼓鼓囊囊的胸肌上,女郎的手婉转流连,最终停留在别样的触感地方。


    她将这当成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梁易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么难受吗?”她自己虽然喜欢那个感觉,但从未这样渴求,她不理解梁易的欲望。


    梁易粗壮结实的胳膊拉住女郎纤细的腕子,沿着块垒分明的肌肉向下,贴在腰与腿之间。


    桓灵心颤,似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地弹开。


    但她正年轻,精力无限,正是天然对异性身体产生好奇的时候。


    况且,梁易都碰过她那里好几回了,她却只碰过梁易结实宽阔的胸膛和劲瘦的腰。


    桓灵突然就觉得自己很亏!


    梁易见女郎眼神似有松动,又试着来牵她的手。


    桓灵却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命令他:“你不许动,我要自己来。”


    她的手渐渐往下,隔着衣裳握住。


    梁易舒服得哼了一声,脸上神情又是舒爽,又是难耐。


    手指摸到腰带,轻轻解开。


    梁易心砰砰砰地跳,下一刻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大概是不满于主人的笨嘴拙舌,想要亲自来表露对桓氏贵女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话说我们阿灵真的很可爱对吧


    第45章


    “好丑。”桓灵大失所望。


    隔着衣裳还有几分雾里看花的朦胧感觉,这样直戳戳大喇喇出现在眼前,原谅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梁易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更难堪了。


    “这东西太丑了。我不喜欢。”女郎面色复杂,很快收回手,紧紧藏在身后,“我不要碰了,不喜欢。”


    她连说了两遍不喜欢,想必是真的很讨厌了。


    梁易好似被人迎头盖脸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好半晌,他喏喏开口:“男人……就长这样。”


    “那你们男人也太惨了,生得这么难看一个物什。”女郎复杂的眼神就转变为了同情。


    梁易低下头,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桓灵又有些不忍,毕竟明日他就要奔赴生死未知的剿匪前线。


    女郎水灵灵大眼睛转了转:“那你别动。我就轻轻摸一下。”


    大喜大悲之下,梁易的脑子已经神智涣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桓灵的手是很柔软的,白净细腻的皮肤包裹着内里的软肉,轻轻握住柱身,触感温热,又有些粗糙。


    梁易的呼吸陡然变重,喘着粗气。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


    “好了,就这样。”女郎收回了手,又支使他去拿帕子,“我要擦手。”


    桓灵玉白的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水渍,她很嫌弃的样子。


    梁易却没动,反而拉着女郎的手央求:“阿灵,帮帮我。好吗?”


    桓灵的衣裳严严实实,梁易却已经脱得很不体面,但他顾不了这些了。


    女郎不明所以:“帮你什么?”


    以往梁易都是靠自己平复下来的,从来没有叫她帮过忙。


    若梁易没有吃过肉,只吃麦饭他也是很开心的。可尝过好处,他没法不惦记。


    他说得很慢:“就是,用手……那次,你见过的。”


    那次可没什么外物触碰刺激,他只是抱着桓灵,情难自控的时候以手碰触了女郎的脸颊就……


    面对心爱之人,他实在没有什么定力。


    “我不要,你自己弄吧。”女郎只是好奇,可碰过以后,她并不太喜欢。


    梁易贴着她的脸,有些难为情:“我也没弄过。”


    桓灵噘着嘴,推了他一把:“那你还叫我帮你!色胚。”


    这次靠他自己怕是很难平复下来了,梁易打算如往常那样,洗个澡冷静一下。


    “等等。”女郎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仙乐。


    “这种事,你们男人不应该天生就会吗?你自己试试。”


    梁易拉着她的手:“可是你说过,我很笨。我们一起,试试吧。好不好?”


    女郎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你快些。”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男人粗糙温暖的麦色大掌覆上女郎柔软白皙的手,渐渐向下。


    梁易的闷哼声渐渐变大,变成难以抑制的粗喘。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低落,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沉醉姿态。


    “你好了没?我的手好酸。”


    梁易不说话,脑袋又靠近去亲女郎绯红的脸蛋。


    终于,在厚唇贴上女郎滑嫩的脸蛋时,一切都结束了。


    梁易抱着女郎仰面躺着,似乎还在刚刚的刺激中没有走出。


    “你快去端水来,我要洗手。”桓灵按了按他的胸膛。


    梁易大手在床边捞到自己的亵裤,本打算先给她简单擦一下


    桓灵抗拒不已:“不行,我不要。”


    做这样的事,已经很超乎女郎的想象了。用梁易的亵裤擦去手上的异物,她还是接受不了。


    他就用亵裤简单擦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手掌,大喇喇敞着衣裳找了新的裤子,又将后窗开得更大了些用以通风。


    尽管刚从极致的欢愉中抽离,他仍然记得,桓灵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们的寝屋后面附带的湢室有一个大铜壶,铜壶管道连着厨房。只要厨房烧好热水灌进来,在湢室就可以直接取用。


    铜壶是特制的,滚烫的开水倒进去,两三个时辰后还能冒着热气。


    梁易以前想都想不到,居然还能这样过日子。


    他将装着热水的铜盆放在床边的高脚椅上边,拿了一条干净的巾帕,拉过尚且有些别别扭扭小女郎的手,耐心地擦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才吹了灯,重新躺到床上,将女郎搂到怀里,不停亲吻桓灵蓬松的发顶。


    “梁与之,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男人的声音很低哑:“嗯。”


    “那你怎么不说?不要什么都等着我问你。刚刚跟我说了那么些话,连皇后娘娘的事情都嘱咐到了,就是不说舍不得。我还以为,你没有舍不得我。”


    “阿灵,我舍不得你。”男人的唇辗转到了女郎通红的耳朵。


    他没有问桓灵是否舍不得他,答案多半是伤他心的。桓灵喜欢他的怀抱,喜欢他给的欢愉,但并不代表,她对他有同样的情意。


    桓灵摸摸他的脸:“就要这样,你想什么呢,就要说出来。我才知道。”


    女郎的唇慢慢靠近,亲了亲他的下巴:“这是诚实的奖励,梁小山。”


    梁易大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在黑暗中扬起唇角。


    ——


    夜是一片沉沉的黑,整座王府都静悄悄的。


    只有正院有些微的声响,女郎迷迷糊糊醒来,坐起,望着男人穿衣的背影愣神:“你要走了?”


    “我吵醒你了?”梁易转过身摸摸她的头发。经过两个月的磨合,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很轻,不会在凌晨吵醒睡意正浓的桓灵。


    “嗯。”桓灵的声音闷闷的。


    “继续睡吧,才寅中,还早。”


    女郎又眯着眼睛躺下,梁易穿好衣裳,去后面湢室洗漱。


    等他收拾好出来时,床帐内静悄悄的,他还想再看一眼。


    他轻轻掀开云纱帷幔,原本只想看一眼的,却忍不住俯身亲了亲桓灵的额头。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准备奔赴战场。


    突然,衣角被勾住,然后一截柔软的胳膊从后面绕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桓灵声音闷闷的,带着没睡醒的迷糊:“梁与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


    梁易走后两日,桓灵便带上她贴身伺候的人回了桓府去住。


    她成亲也才不过两月,那样的生活本就是她熟悉的。


    她每日里和妹妹们陪着养胎的公孙沛说说话,再帮着程素筹备桓荧的婚事,日子很平静,就这样过了三四天。


    这日下午,她和妹妹们,还有程素都聚在公孙沛处。公孙沛的肚子已有两个多月,外表看不出。可她却被折磨得不轻,几个未嫁的女郎都有些被吓着了。


    程素生过三个孩子,也受过这样的罪。她握着公孙沛的手:“这孩子是随他阿耶,当初大郎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安生。”


    公孙沛笑笑。原来,那般温和稳重的丈夫,也有过闹腾的时候。


    “当初我还以为要生个调皮的臭小子了,没想到这孩子生下来倒不好动。反倒是二郎和阿灵,在肚子里乖巧得很,生下来却都爱笑爱闹。”


    听了这话,姐妹三人反应各有不同。


    桓灵在好奇:“是吗?我在肚子里很乖吗?”


    桓荧呢,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不知她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是乖还是闹?


    这个答案,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裴真则露出了一个笑,桓烁从前确实爱笑爱闹,但也会耐心地带着她玩。


    桓烁如今也振作起来,正在苦练左手写字使兵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程素:“阿灵那时候乖得不得了,一点难受都没有。”


    随后几人便又顺着这话说起了一些其他幼时的趣事。


    突然,一阵匆匆的脚


    步声,越来越近,是程素身边的姚娘。


    “不好了,夫人!三郎君好像走了!”


    姐妹几人并公孙沛都被这话惊了一跳。


    程素还算镇定:“走了?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姚娘递上一封信,表情焦急:“三郎君院中的人说,一天都不见他人,本以为他是出去玩,可是收拾屋子时却在床下发现了一封信。”


    程素拆开那信,眼神快速扫过一遍:“他去追与之了。简直胡闹!”


    ——


    桓煜有一位玉面少将二哥,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姐夫,他也有一个将军梦。


    可做将军,必须得上战场,家里没人支持他。


    他求梁易出征带着他,却被桓灵和梁易无情地拒绝了,他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可当晚回去,他摸着自己身上季年的衣裳,心底的渴望越来越甚。


    季年都可以,为何他不行?


    他们二人身量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连武艺也没差多少。季年都可以跟着大姐夫上战场,将那危害百姓的匪徒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他却只能缩在建康城读这不喜欢的书,将来在再凭着家里谋个闲差安稳度日。


    他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他在家里等了几日,没等到谢家的人来找麻烦,觉得谢霖应该是放弃找他不痛快了……


    他就收拾行囊,离开了这座繁华的健康城,去追寻另一种想要的人生。


    —


    发现桓煜离开时已经是下午,没过一刻钟,当值的几个男人都回来了。


    家里人都聚在一处,连桓烁也过来了。


    程素知道桓煜是自作主张去找梁易以后,十分焦心。


    这个侄子这几年都由她看顾,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的,她怎么能不担心。


    “三郎从未独自离家,万一他找不到与之大军怎么办?迷了路亦或是遇上了歹人又怎么办?”


    桓炎提议:“阿娘,我带人去把三郎追回来。”


    桓烁紧跟其后:“大哥,我跟你一起。”


    程素:“快去。”


    几个女郎们亦是无比担心。


    桓沣也很担心这个不省心的侄子,对桓炎道:“三郎不认识别的路,沿着官道去追。”


    兄弟二人便当即准备带人出发。


    “别追了。”桓润摇摇头,叹气道,“大郎,二郎。别追了,叫他去吧。”


    桓荧焦急道:“可是,阿耶……”


    桓润苦笑:“他先前与我说过,我没应。一味的阻拦,他只会更逆反,我这个父亲,做得好像很失败。”


    程素还是不放心:“那也得知道他的安危啊。”


    桓灵提议:“二叔,不如还是叫人去追,不过遇到三郎后不用现身,只暗中跟着他护卫。等到三郎追到与之大军,护卫的人就可以回来了。”


    桓润同意了,桓炎当即就安排了下去。


    “好了,阿娘。不要太担心。与之说三郎这些日子武艺进步了许多,他能保护好自己。”


    家中晚辈们又开始安慰起最担心的程素。


    好在过了几日,去追的人就传回了消息,桓煜一切都好,且他日夜兼程,没几日就追上了大军-


    桓灵好像回到了未嫁时的日子,和妹妹们品茗作诗,探讨音律,钻研书画。


    梁易这个人,差点都要被她抛到脑后了。


    直到这月底的一天,她和妹妹们彻夜畅聊后,醒来后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迷迷糊糊脱口而出:“梁与之,别抱这么紧,好热!”


    可过了一会儿,那胳膊还是紧紧地缠着她。她闭着眼伸手去拍,触感却很温软,不是男人结实的肌肉。


    耳畔响起桓荧善意打趣的声音:“大姐姐,你想大姐夫了?”——


    作者有话说:梁小山:究竟想没想呢?


    第46章


    桓灵这才清醒过来,身侧紧紧抱着她的,是酣睡正香的裴真。


    桓灵揉揉眼睛,无奈笑着抱怨:“怎么真表妹睡觉也爱抱着人?”


    桓荧是个聪明的女郎,很快发现了重点:“也?”她眉眼弯弯,若有所思地点头,“唔……我懂了。”


    “你竟然取笑我?”桓灵作势要去扯妹妹的袖子,可惜被另一个妹妹抱得紧紧的。


    桓荧跳下床,狡黠地笑:“大姐姐,这不是取笑。你们夫妻感情好,我为你高兴。”


    裴真这时也缓缓醒来了,她松开桓灵,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表姐,二表姐,你们在说什么?”


    桓灵:“没什么。”


    桓荧坐在床边,捏捏裴真在桓府养得有些圆鼓鼓的脸颊:“你睡觉的时候抱着大姐姐,大姐姐睡迷了,还当是大姐夫呢。”


    裴真也抿嘴笑:“我懂,大表姐想表姐夫了。”


    桓灵还是嘴硬:“才没有呢,只是,”她顿了顿,“只是习惯了。”


    明明成亲还不满三个月,她却故作深沉,像个历经世事的过来者:“等你们成亲就知道了,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明明,她起初并不喜欢梁易,甚至嫌弃他的粗鄙无礼。


    可天天待在一起,梁易待她又好,人也听话。她就慢慢习惯了这样的好,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他的存在。


    桓荧不信:“可是你刚刚说话的声音真的好黏糊,你和我们说话从来没有那样过。”


    桓灵脸颊红扑扑的,却义正言辞:“那是因为我刚睡醒!”


    桓荧觉得,大姐姐的否认只是出于害羞。想必大姐姐和大姐夫平日里相处都是黏黏糊糊的,才会这样说话。桓荧不由自主升起了几分对婚姻的期待。


    她抿着嘴,笑着问:“大姐姐,你现在觉得成亲好吗?”


    受到所有亲近之人的祝福,和心爱之人结为佳偶,从此两心相依,再不分离。只要想想,桓荧就觉得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裴真也竖起耳朵听。


    “嗯,我觉得……”桓灵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我想的那样不好,但是需要想的事情比以前多。未成婚时,我在家里做孩子。成了婚,就是王府的女君,自然很是不同。”


    桓荧:“也是,我们长大了,都要做姑姑了。以后,大哥二哥他们的孩子,就会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她话头一转,“那你现在可有喜欢大姐夫?”


    比起婚姻中的杂事,桓荧更关注他们的夫妻感情。


    裴真也抿嘴笑:“应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睡梦中都还在惦念。”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喜欢,或是不喜欢。两三个字而已。


    可桓灵却有些怔住,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个,我、我不知道。”


    婚前,她对自己未来婚姻的期待就是能像大哥大嫂那样,门第相当,丈夫温和有礼、懂音律善诗书,两人能琴瑟和鸣。


    可梁易与她的期待实在是完全不相干,他不通文墨,别说作诗了,还有些字都不太认识。他更不通音律,不能和她谈论曲谱琴音。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了她的夫君。床榻间,也不是没有情动欢愉的时候。


    桓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不知道吗?我喜欢谢霁,我就很清楚。”


    桓灵翻了个身,朝向外边,拉着妹妹的手:“那也很好啊。”她另一只手又把裴真拽过来,“表妹呢?你喜欢哪种的?说出来,我们先帮你瞧瞧。”


    上次的赏花宴以后不久,桓荧就和谢霁定了亲。虽然有不少人家有意裴真,但因为家里长辈欲撮合她和桓煜,一时间也都拒了。


    只不过这段日子,程素忙着桓荧的亲事,也没有急于这事,还并未与她说。


    裴真垂眸:“我、我喜欢,”她唇角微微张了张,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喜欢什么样的?”桓荧还挺好奇的,乖巧的表妹若是有喜欢之人,那她必然不愿嫁给自己弟弟的。


    当然,桓荧从未想过裴真会喜欢桓煜的可能。


    裴真神色恢复正常,羞涩一笑:“二表姐,我不知道。”


    桓荧试着问:“那你觉得,三郎那样的怎么样?”


    裴真茫然了一瞬:“三表哥?他是我表哥啊。”


    桓灵和妹妹对视一眼,说出了实情:“其实,二叔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留在自家。”


    桓荧补充:“他们想将你和三郎凑成一对。”


    裴真愕然。


    桓灵见她面色僵硬,对她粲然一笑,有意让她开怀:“不过你不用担心,若你不愿,长辈们也不会强求。现在阿娘忙着阿荧的婚事,三郎又离开建康,不会急着这件事的。”


    桓荧也道:“我也觉得,表妹这么乖巧,若和那个愣头小子在一


    起,真是委屈了。等大伯母与你提起时,你再说不愿。她就会为你相看别的儿郎了。反正你才十六岁,不着急。”


    桓灵将裴真的外袍给她披上:“三郎整日嚷嚷着不想成亲,说不定,都不用你出面拒绝,他先在长辈们那里闹开了。”


    裴真垂眸。既想让她留在桓家,三郎可以,二郎为何不行?


    ——


    梁易看着眼前被带过来的少年,风尘仆仆,头脸都沾了灰,鞋和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好不狼狈。


    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散发着熠熠光彩。


    这些日子,桓煜经常跟着梁易出入营中,因此有不少人都认得他。在发现有人单枪匹马朝他们奔袭而来之后,营中人认出了是将军的小舅子,直接将人带了过来。


    兴奋消解了长途奔袭的疲惫,少年高兴得蹦起来,摸了摸赤墨的马头:“大姐夫,我终于追上你们了!”


    季年挺高兴,带着笑看梁易。


    梁易却沉着脸:“三郎,你离开,家里知道吗?”


    桓煜心虚,垂眸道:“我留了信给他们。”他生怕梁易把自己送回去,“大姐夫,你可不能再把我送回去了。都走了一半路程了,你再叫人送我回去,多耽误他们的事情。再说,被送回去了,我也还会再跑出来的。”


    梁易正想让人将他扭送回去,转念一想,若是桓家完全不允许桓煜出来,此时想必早已经将人捉了回去,绝不会任他一个人几天几夜追到大军。


    因此梁易也就随他去了,只派了人回建康报信。


    桓煜很高兴,让人将自己的小枣牵过来,一跃而上,语调轻扬:“出发了!剿匪!”


    看他这兴奋样子,梁易想到了自己当年刚入军营时。


    他没有显赫的出身,又不怎么爱说话,没什么交心朋友,也不会曲意逢迎讨好上官。


    在军中,他一开始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直到被人发现他射箭的好本事,他的日子才好上一些。


    日子真正好起来是在他救了江临以后,如今威震宇内的铁血帝王当时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底层武官。


    但江临是钟离郡本地人,他家在钟离郡也算殷食人家,人也活络,日子比梁易好过许多。


    被江临关照以后,梁易的日子才真的好了许多。


    剿匪这事,梁易做过许多次。可出发时如此的柔肠百转,这还是头一回。


    那个他倍觉珍视的拥抱,来自他心爱的妻子。至今他还在暗暗回味。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桓灵其实,也有一些舍不得他?


    他想给桓灵写信,可是有些字不会写不说,他会写的字也写得很难看。


    若真写了信,想必桓灵不是看不明白,就是要嫌弃他那一手潦草至极的字。


    梁易这次要剿的山匪起家于海陵郡齐宁与建陵两县的涞山中。该山属齐宁县治下,却离建陵县城更近。


    梁易带领大军到达涞山脚下时,是一个深夜。


    他将安营扎寨,巡防戒备诸事都安排下去后,找到了桓煜。


    “大姐夫,我正要找你呢。不是说山匪在齐宁县吗?为何我刚听人说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建陵县?”桓煜的语气有些担心。


    他三婶孟俞的家乡正是建陵县,此时桓渺和孟俞二人应就在建陵县城内。


    “此地属,齐宁县治下。但离县治远。”梁易咳了一声,问他,“你可要,给家里写信?”


    “还是别写了吧。我偷偷走,家里人肯定都很生气。”少年垂着头,转而又气势高昂,“等我立了战功回去,他们就不生气了!”


    跟在后边过来的季年猜出了梁易心里所想,劝桓煜:“还是给家里报个平安吧,也好叫他们放心。顺便帮将军带两句话给王妃,嗯?”


    桓煜明白了:“大姐夫日理万机,抽不出来时间写信。放心吧,我一定帮你给大姐姐报平安。”


    季年内心叹了口气,复又暗示道:“你就不想家里人?写信嘛,肯定要聊表一下思念。是吧?”


    梁易麦色的脸庞就微微泛着红,不过这是夜里,没人看得清。


    桓煜思考了片刻,赞同了季年的说法:“你说得对,我这是第一次单独离家,没有给家里人写信的经验。还好有你提醒,以后我就知道了。”


    桓府众人收到桓煜的信是几天以后,不过她们都没有第一时间拆开。


    因为这日,是谢家来桓府下聘的日子。桓煜的信送到时,众人都在忙碌着。


    这种事,女郎倒不好亲自露面,只由长辈们招待客人。桓灵就和裴真一起陪着桓荧,府里的下人把信送到她手上时,姐妹几人本想拆开。


    结果,谢霁被允许来见桓荧一面。陪着他的,还有他的堂弟谢霖。


    谢霁和桓荧单独离开后,谢霖显得很高兴:“灵姐姐,你也在!”


    桓灵本想拉着裴真离开,不欲搭理谢霖。但看他眼圈底下还有些乌青,桓灵忍不住问他:“你这眼睛,是那日三郎打的?”


    那小子下手挺狠啊。


    谢霖一脸吃惊:“你都知道了?他们不是说不能告诉你吗?”随即他又有些气愤,“这话怎么能传到你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本章的最强助攻是:1.阿荧2.季年。请选择。


    第47章


    谢霖原本快乐的神情刹那间就改变了,震惊和不解瞬间浮上脸庞。


    仿佛桓煜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仿佛这些事有十分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瞒着她不可。


    桓灵不明白,这明明只是桓煜和谢霖两个对头因少年冲动拌嘴继而闹出的打架,没有非要瞒着她的原因。


    就算要瞒,比起她,桓煜应该更怕传到二叔耳朵里才是。


    为何她不能知道?


    直觉告诉桓灵,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这可能不是一场简单的打架,或许有些隐秘的原因。


    而这原因,很可能牵扯到她。


    她不动声色,顺着谢霖的话往下说:“我也没想到会传出那样的话。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谢霖挠挠头:“灵姐姐,我本来是要去吉祥酒楼好好探查一番,想要揪出真凶。可是安王说他会去查,教我不要打草惊蛇。”他又走近了几步,朝着女郎诉说委屈,“桓三那小子,竟然以为是我造的谣。那日他根本不听我解释,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然后就乱打一通,他下手还特别重。”


    桓灵继续顺着他的话说:“三郎真是太冲动了。”


    “就是啊!我怎么可能叫人散播谣言说我们俩不清不楚!”谢霖深感找到了同盟,身为这场谣言的主人公,他觉得无比委屈。


    可偏偏,这样的委屈,是他不愿也不能言说的。荒唐的流言并未传开,就已经被梁易叫人截断。


    他不能叫别的人知道有这么一桩事。


    他连亲密的二哥谢霁都没告诉,一直闷在自己心里。尽管他知道这是最有利的,但他觉得憋得慌,难受得紧。


    他万万没想到,梁易和桓煜这两个人对他百般告诫,不能告诉桓灵。


    可他们自己却如此不守信,让这样的污糟事传到了桓灵的耳朵里。


    谢霖对他们感到非常失望!


    不像他二哥谢霁有着博学多才、文采风流的好名声。谢霖原本也不为人仰望,他只是无数士族儿郎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他被人造谣,尚且能承受。


    但桓氏贵女应永远是悬于建康夜空的皎洁明月,是众多珍宝中最无暇的白璧。


    桓灵不该,也不能为人这样诬陷指摘。


    女郎怔在了原


    地,一时无言。


    原来,桓煜灰头土脸回来的那日,是因他和梁易听到了这样的一桩荒唐的谣言。


    梁易甚至瞒着自己,已经默默去查探了。


    可那日回王府时,无论是中午和桓煜一起的那次,还是他从宫里回来的下午,一切都像以往他当值的日子一样平顺,未能让她觉出什么异常之处。


    可笑她还以为自己那日聪明地察觉了桓煜的欺瞒,从他嘴里问出了真相。


    原来,那也只是掩盖流言存在的部分事实。


    而桓煜打架的真正原因,居然出在她身上。


    她这个堂弟,年纪和她一般大,但行事冲动、不加思考,只爱护姐姐的一颗心倒是真切。


    那梁易究竟做何猜想?


    这明明是和自己息息相关之事,他竟然问都不问自己一句。


    是全然信任?还是默默不言,但心里已经产生了怀疑?


    向来骄傲自信的桓氏女郎,此刻竟然不敢确定。


    桓灵从未如此胆怯。


    她与梁易的这桩婚姻,是一段时间尚且短暂的政治联姻,是寒门出身的新帝对桓氏的有意拉拢。


    而梁易,因为对自己义兄的全然信任,很坦然地接受了赐婚,又因她的美貌愿意听她驱使。


    她本来从未期待能在这桩婚姻里获得真心。


    可梁易,他是这样真诚的一个人。他笨拙的真心毫无保留。


    桓氏贵女喜爱绚烂夺目的璀璨宝石,可女郎的心,并非像宝石一样由石头雕成。


    她渐渐对这样的婚姻不再那么抗拒。


    在被梁易引诱的时候,在对男女情事生出好奇之心的时候,她也曾与他无比亲密。


    在或是静谧黑夜或是昏黄灯光中,他们不分彼此地搂抱,亲吻,唇舌交缠。


    梁易也曾抱着她,眼神眷恋地抚摸女郎清润的眉眼,动情地诉说过喜欢与渴望。


    可如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下。桓灵没法确定,梁易对她的喜欢,究竟有多少?对她的信任,又到底有几分?


    谢霖没能注意到女郎的失神,他将袖子往上拉了一截,给桓灵看自己手腕上仍然结着痂泛着红的伤口,企图引起女郎的注意:“灵姐姐,你瞧,这些都是桓三打的,他打人好疼。我现下都还没好全。”


    桓灵面色沉静,思绪飘远。


    谢霖还以为她是恼了自己,忙不迭道歉:“灵姐姐,都怪我。要是我那日没有去酒楼吃酒,这话也不会被别人听去了。可是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你拒绝我还骂了我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烂心肠的听到了,编排了这样的话来造谣我们。”


    从谢霖的话里,桓灵大概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梁易听到了别人编排她和谢霖的谣言。


    若是头脑昏聩的丈夫,该愤怒斥责妻子的不忠。若是情意坚定的丈夫,该与妻子说明真相共同找出造谣之人。


    可梁易哪种都不是。


    面对这件事,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什么都没问她,也不让别人告诉她。


    她不知,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还有她的好弟弟桓煜,真是好样的。居然跟着梁易一起瞒着她。


    明明她才是这件事切身相关之人,却身处局外,好似被愚弄的傻子。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梁易明明答应过她,不再隐瞒。


    他没有做到。


    这时,方才离开单独说话的谢霁和桓荧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谢霁还是无悲无喜的模样,好似将要成亲的人不是他。


    桓荧呢,与以往的羞涩也不同,面色有些复杂。


    明明是下聘这样的大好日子,这对未婚夫妻却都没什么欣喜的神色。


    若是以往,桓灵肯定要问一问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会儿,她心里也存着事,实在分不出心,只和妹妹们一道回了后面院子。


    ——


    家中人多,若是个个都分开写信,桓煜得写上好多封。况且他要说的话就是那么些,不必再对每个人都说一遍。


    因此他只写了三封信,一封给长辈们,一封给兄弟们,还有一封自然是给姐妹们。


    他的信和他这个人一样,写得很直白。写在最前头的是路途遭遇的辛苦以及他自己是如何的勇敢无畏,中间他又暗暗向姐妹们打听家里长辈是否还在因他离家之事而生气。


    直到最后,他才别别扭扭表达了对家里人的思念。


    最后几句是“大姐夫指挥作战万分忙碌,实在无暇写信。让我代他向大姐姐问好。大姐夫说他很好,十分思念大姐姐,让大姐姐不要太想他。”


    别的暂且不说,就最后这个不要太想他,绝不可能是梁易那个锯嘴葫芦能说出来的话。


    连带着前面的那句很想你,都显得失了三分真。桓灵觉得,多半是桓煜自作主张添上去的。


    若没有从谢霖那里知道流言那事,桓灵当然相信梁易想她。


    毕竟,他平日里对她的喜爱和依恋那么直白清晰。


    可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她心里的确信消减了,不知道该信几分了。


    桓氏贵女的心,第一次如此的不安彷徨,如同进入了寻不到出口的迷宫。


    他会想念一个在流言中对自己不忠的妻子吗?


    就连那日的舍不得,他本也是没说的。他只是像往常一样亲吻她身体的各处。


    桓灵清楚,她的身体年轻而美好,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可难道真的只有身体和容貌的喜欢吗?


    那日的舍不得,是她问了,梁易才愿意说的。


    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呢?


    过往种种纷至沓来,那些梁易的慢待,沉默,隐瞒在她的心中无限放大,占据了女郎心房绝大多数位置。


    梁易的好,他对桓灵的在意,他那有些笨拙的真诚,通通都被一个名为误解的野兽吞噬。


    桓灵越想越觉得,后边这话多半是桓煜编的。


    或许梁易就是没有想给她带话,他就是一点儿也不想她。


    只是桓煜作为他的弟弟,觉得这样不大好,所以自作多情的为他添了几句表达思念的话上去。


    桓荧在一旁默默看完桓煜的信,不由得感叹:“没想到三郎还真有几分做正事的样子了。”


    桓灵将信又反复看了两遍,眸光闪动,想从里边看出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回应了桓荧的话:“这是好事,总比他在建康城中虚度光阴好得多。不过,前线危险重重,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家里人又各写了回信,送信来的士兵在桓家歇息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便又带着回信快马返程。


    ——


    海陵郡前线。


    涞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地势十分复杂,山匪人数众多,分为几股隐匿躲藏。山中林木茂密,一时间难以攻破。


    并且,作战经验丰富的梁易隐隐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正在叫人探查。


    “大姐夫,回信到了!”桓煜兴冲冲拿着信过来,一边说话一边拆信,“家里人都是写给我的,就不给你看了。我们一起来拆大姐姐这封,她一定也很想你呢。”


    梁易面色看不出什么,仍然是平常那副稳重平静模样,但微颤的眼睫暴露了他的不安。


    若仔细去看,会发现里被眼睫覆盖的眸子闪动着光彩,是不加掩饰的,明明白白的期待。


    他一动不动望着少年手中正在被逐步展开的信,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一寸寸展开抚平。


    只是小舅子今日的动作真是太慢了!


    桓灵在信中先是关心了一番桓煜的安危,又勉励他要勤奋刻苦,还告诫他不要冲动行事,一切要听从安排。


    整封信,只在最后提了要都平安。


    有关桓煜的那些事,桓灵不厌其烦地写了两页纸。


    即使有些字梁易不认得,但桓煜一边看一边念,他听得清清楚楚。


    梁易就姑且认为那个‘都’说的就是他吧。就这样告诉自己,麻痹自己,让自己也坚信桓灵是惦记着他的。


    可是,这几个字真是太随便了。


    明明走的那日,桓灵难得主动抱着他的腰,告诉他一定要平安回去。


    女郎那日的声音很轻很轻,梁易却觉得那话重如千钧。


    他当时以为,即使桓灵不爱他,也不是没有对他有几分在意。


    可为何在信里,就不肯对他多说几个字呢?


    是觉得通过桓煜传信,所以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吗?


    梁易打定主意,这趟回去之后,他要好好练字。


    起码,如果再次分开,他希望可以亲自


    给桓灵写信。


    梁易不会想到,谢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且靠谱的盟友,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桓灵套走了所有的真相。


    而真相,给了女郎的心前所未有的震动。以至于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


    ——


    前线形势紧张严峻,建康城的日子却自在悠长。


    时间就这样到了九月,最酷热的盛夏过去,迎来了凉爽怡人的秋。


    院中的微风送来的再也不是令人烦躁的热浪,女郎们不必再躲在屋子里,日日用冰消解难熬的暑气。


    前些日子,谢霁亲自给桓家送来了中秋节礼。虽然谢二郎还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但礼节做得周到。


    桓灵不由得想起了梁易婚前从未在桓家露过面的事。


    比较,的确是件让人不痛快的事。起码现在的桓灵很不痛快。


    连舒爽的秋风送来的凉意,也不能让她开怀。


    姐妹几人都聚在桓荧的院子里,因为明日就是九月初五,桓荧成亲的日子。


    桓荧坐在雕花的铜镜前,满心欢喜地试唇脂,边试边问:“大姐姐,真表妹,你们快帮我瞧瞧,哪个颜色更配明日的婚服?”


    裴真认真给出了建议:“石榴红吧,庄重大气。”


    “大姐姐呢?”


    桓灵也笑着道:“石榴红极好。”


    她摇摇头,决意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明日是妹妹的婚事,要高高兴兴送她出嫁。


    梁与之什么的,才没有她的妹妹重要呢!


    桓灵和裴真帮忙参谋着,一起选定了妆容。


    桓荧脸上是明艳的新娘妆容,可她想起了桓煜,语气遗憾:“三郎可真是的,跟着大姐夫走了这几个月,战事未停,连我出嫁都不能回来了。”


    她可就这么一个同胞弟弟,还是一胎双生的。怎么能不遗憾呢?


    桓灵觉得,桓煜不在,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谢家的二位郎君,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对谢霁做他姐夫这件事,桓煜一直秉持反对态度。


    若他在,反而可能闹得不愉快。


    “对了大姐姐,三郎最近一直没有信来。我成亲后,若有他的信,你可要着人给我送来。”


    不管怎样,桓荧都是惦记桓煜的。


    桓灵笑她的多余操心:“放心吧,不消你说我也会叫人送的。”


    说起来也确实有些奇怪,桓煜的信以往半个月一封,从未断过。如今却快一个月没有信来,家里人都有些担心。


    翌日,桓荧成亲。士族婚仪庄重盛大,无比热闹。


    可当这热闹结束,桓府众人一同归家时,前线却传来了令人忧心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这章发完以后觉得感情写得太粗糙了,所以昨天连夜修改了一遍。但是我昨晚梦到了阿灵和梁易,虽然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他们可能也对这一章不满意,所以特意到我的梦里。于是我又重新修改了一遍,增加了一些字数。


    ——


    异地恋就是容易患得患失想东想西啊,不过这次应该是两个人分开最久的一次了


    ——


    不好意思啊宝宝们,今天不在家。我出门的时候带了ipad和薄膜键盘码字,但是ipad外接键盘只能用自带的输入法,很难用。薄膜键盘我也用不习惯,打字超级超级慢。最后没办法了换手机,这章大部分都是用手机码的,还好赶上了。


    第48章


    对办喜事来说,秋日是极好的日子。深秋或许会有些寒意,无端显得有几分萧瑟寂寥。


    可现下才到九月,正是天高云淡。建康已经全然脱离了暑气,但并不十分冷,反而凉爽怡人,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哪怕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哪怕如云的宾客熙熙攘攘,也只让人觉得喜庆热闹,不会有吵闹烦躁之感。


    宣城桓氏和桐城谢氏的这桩联姻,是建康城大族联姻典范,为人称颂赞美。


    无人不赞他们二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桓家是南边几百年来鼎盛的大族,谢家则是南渡的北方士族中的翘楚,家中都人才辈出。


    不同的是,到了这一代。桓府依然有年纪轻轻便是天子近臣的桓炎,有曾是玉面少将的桓烁,有“桓氏双姝”之名的桓灵和桓荧。


    谢家就差了一些,声名人才皆出众的谢家儿郎,只余谢霁一人。


    这桩大族联姻,婚事办得庄重而热闹。沉浸在热闹喜悦余韵的桓府众人谁也不会想到,在结束了这样的热闹之后,他们居然听闻了这样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或者说,他们得知了来自前线不妙的战况。


    今日本是一个艳阳天,晚间却落了一场雨。雨势虽小,但淅淅沥沥不断绝,惹人心头烦躁。


    海陵郡的山匪作乱并不简单,他们势力极大,甚至与海宁县的官府有所勾连,企图扯起反旗,占山为王。


    而先前,梁易带的只是预估剿匪所需的兵力,本打算是联合当地兵力共同剿匪。可现在,海宁县的兵明目张胆地倒戈了,敌我力量差距骤然间拉大。


    前线的局势,突然就变换得极度不明朗。


    众人神色由喜转忧,梁易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区区山匪不足让他惧怕。


    可桓煜却是正经训练都没参加几次的愣头青。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拼杀,实在没法让人不担心他。


    桓沣是众人的主心骨,他镇定道:“明日朝会,陛下会有安排。不必忧虑。”


    程素也安慰道:“与之在,他不会让三郎有事的。”


    众人又放下了心。再怎么样,梁易都会照顾桓煜的,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糟糕。


    ——


    海陵郡,海宁县城。


    自到了这里,满是立功之心的桓煜就饱含斗志,恨不得立即冲上山去将山匪全部杀个片甲不留。


    可梁易却让他和季年带着人乔装去了海宁县。


    起初,他很不乐意。


    后来,在明白全部的计划之后,他才理解了梁易的深意。


    在消息传到建康之时,梁易这边已经将山匪和海宁县与山匪合谋的官员士兵一网打尽。


    桓煜崇拜得不行,眼睛里都冒着星星:“大姐夫,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早早就有准备,我们才能这么快获胜。”


    这是少年第一次参与作战,并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且胜得十分漂亮。


    桓煜激动不已,兴奋得好几晚上没睡着觉。他觉得他大概是难得的奇才!有朝一日,他也能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反贼尽数伏诛,梁易暂时接管了海宁县城。他打算整顿一番,等战报传回建康,新的官员到任之后就带领大军返回。


    在这之前,他让人好好拷问了一番与山匪勾结的前海宁县令饶祥。海宁县衙门以他为首,主要官员竟全部投向了反贼。至于底下的人,早已不清不楚地跟着他们干了许多坏事。


    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极端的痛苦之下,饶祥那伙人还是不肯轻易吐露实情,甚至有几个尝试咬舌自尽的,好在被梁易的人及时拦下。


    梁易见问不出什么,派了一队身手极好,能以一敌百的士兵传海陵郡守耿洲来问话。


    他实在不知这郡守是眼盲心也盲,还是刻意放松助纣为虐。


    若是前者,失察之罪难免。若是后者,恐怕会遭到反抗,便直接将人绑来。


    一辆马车从建陵县方向而来,马蹄飞快,路面上尘土飞扬,路边的野草被扬起又落下的灰尘覆盖。


    这里方才经历了动乱,全城戒严。没有普通百姓会不长眼地往这里来。


    海陵郡治位于建陵县,见马车从建陵县方向而来,城门的守卫以为是被传唤的海陵郡守耿洲到了,心里奇怪派去传唤耿洲的一队人马怎么没有同回。


    没想,马车门被粗鲁地一把推开,车上跳下来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背驼得很厉害,好似缩在了龟壳里。


    虽然他身材瘦小,相貌普通到混在人堆里就认不出了,但眼神非常凶狠,语气更是恶


    狠狠的:“我要见你们将军!”


    门口守卫丝毫不怵:“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见我们将军!你不配!”


    守卫高高举起手中长枪,枪尖直直冲着他:“快走!大将军接管海宁县城,不许进出。违者以反贼论处。”


    男人笑得阴沉沉:“我不能进,不知,车上这二位,能不能进?”


    一个人被大力丢到男人脚下,仔细去看会发现是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只是衣裳都沾了泥,已然是晕了过去。在青年男子落地的一瞬间,男人的脚踩住了他的肚子。


    接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灵活地退了出来,她眸光充满寒意,手上拿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匕首锋利的尖对准了后面人白嫩的脖子。


    那截白生生的脖颈属于一位行动迟缓的孕妇,面容美丽而憔悴。她双手抱着圆鼓鼓的肚子,神情痛苦万分。


    守卫并不认识这二人,枪尖又向前几分:“光天化日,绑架之举,你可知该当何罪?”


    一直未出声的女人大笑:“你是个眼拙的,快叫你们大将军出来。”


    她匕首又抵进几分,刀尖处渗出血来。


    “若是晚了,他这未出生的小舅子,亦或是小姨妹,可就保不住了。”


    男人阴仄仄地勾起唇角,目光在孕妇的肚子上停留:“我们烂命一条,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但是这肚子里,可是高贵的宣城桓氏和海陵孟氏的血脉。若是因你的失职没了,你、”他手指用力,一一指过在场士兵,语气狠辣,“你们,还会有命在吗?”


    听闻这话,其他附近的士兵盯着晕过去的青年男子和孕妇仔细辨认,想确认这二人究竟是不是在诈他们


    很快,有眼尖的认了出来:“是桓府三爷和三夫人!快去禀报大将军!”


    ——


    十月,海宁县新县令到任,梁易班师回朝。


    深秋了,建康城的早晚已经很冷,女郎们聚在府里的各处楼阁,只能窝在屋子里避开寒冷。


    公孙沛的肚子已经七个月,行动上已经很不便,便极少出自己的院子。


    这日中午,桓灵和裴真去看过她,姑嫂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孕妇嗜睡,桓灵和裴真也就没多打扰,相携而去。


    午间还算温暖,姐妹二人就挽着手慢慢走着。好消息传回后,家里人的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裴真拉着桓灵,语气期待:“大表姐,我们去瞧大军回城吧。我还未瞧过呢。”


    她十三岁到十六岁都在吴兴郡为父母守孝,基本不出门。


    在桓府住了一段日子,裴真也不再那么谨慎小心,爱同姐妹们说些可爱的玩笑话,也会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但自从九月,战况不明后,桓府众人皆忧心忡忡。


    他们实在没办法不担心桓煜。


    桓家已经因为山匪失去了桓烁的建康和明朗,他们不能接受桓煜再出什么差池。


    姐妹二人那段日子再也没有逛过街或是去城外散心。她们日日守在家里,等着前线的消息传回。


    这期间,桓荧也回来了几次,成婚后的她好似比婚前稳重沉默了许多,不再说笑玩乐。


    但因家中氛围紧张,大家也都只当她是担心桓煜,未做他想。


    九月中,他们收到海陵孟家的急信,信上说桓渺和孟俞无故失踪。


    又一个坏消息!


    家中众人更是心都揪成了一团。


    算算时间,孟俞当时怀胎已有八月。一个接近产期的孕妇,不明原因的失踪,实在让人难以乐观。


    桓沣当机立断,派出了桓府的部曲,预备前往海陵寻找他们的踪迹。桓烁也自告奋勇要同去。


    家中众人担心难过得无以复加,各个都瘦了一圈。


    但好在人还没出发,第二日一早,他们就接到了桓煜报平安的信。


    桓煜的信是匆匆写的,很简短。信上说,桓渺和孟俞同他们在一处,而且孟俞提前发动,生产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各种缘由,桓煜没有在信中细说,只说待回来时再详谈。


    但这短短的一封信,已经足够叫人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家中个个都平安就好。


    桓灵很乐意看到裴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自然应了她:“好呀,再叫上阿娘和二哥吧。”


    如今,桓烁也不再抗拒出门。


    建康城的家人中,桓荧嫁人了,不能日日回来。公孙沛也已经怀胎七月,不宜再出门。其他的几个男人都要出去当值,一个比一个忙。


    桓灵爱热闹,她喜欢人多。况且,在桓府住了几个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桓烁在处处避着裴真。


    一般情况下,这种年轻男女间的避开,有两种可能的原因。一是厌恶,二是避嫌。


    桓灵想借此机会瞧瞧,她的猜想究竟对不对。


    裴真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我怕……”


    桓灵明白了,裴真怕桓烁看到大军,想起从前的自己也是那般神采飞扬,心里会觉得难过。


    “好吧,那就我们两个人去。”桓灵唇角微弯。


    裴真对桓烁的在意,好像比她想的还要多。


    ——


    桓灵和裴真由侍女陪同,部曲护送,来到街边一座酒楼的二楼就坐。这酒楼属于桓氏产业,她们自然得了视野最佳的一间,可以凭栏眺望。


    已是深秋了,建康城也有了几分萧瑟,但又被今日城中的热闹冲淡。


    桓灵端立于栏杆前,默默望着街道上热情似火的百姓,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同样的场景。


    那是一个很灿烂的春日,暖阳洒在身上,微风和畅。


    同样是这间酒楼的这间屋,同样是大军回城,她同样在等待。


    她就像今日一样等待着。等待着打了胜仗的大军,与他们一起感受那份喜悦。


    但几年过去,一切都变了。


    那时,新帝还是大司马,梁易是跟在他身后的家将,桓灵年纪尚小,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郎。


    那时的她与梁易,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


    男人火热的眼神,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中。


    当年骄傲的桓氏贵女在心里暗斥这个粗鄙军汉的大胆无礼,又觉得那样的眼神有些吓人。


    而据桓煜所说,梁易在这次碰面当中对她一见倾心。桓灵以为,他或许是在为桓氏女郎的美貌在暗暗惊叹。


    如今,几年过去,改朝换代。


    先前统兵的江临做了执掌天下的皇帝,梁易做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桓灵则成为了梁易的妻子。


    这场大军的凯旋,与她息息相关,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她在这里等待着的,不再是与她无关的那些将军士兵们。而是,她的夫君。


    这几个月,对待梁易的心态,桓灵是变了又变。


    梁易刚离开时,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舍,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后来,在谢霖那里得知了真相,她怨怪梁易的欺瞒,开始怀疑梁易的真心,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竟只有他的不好。


    可当前线危机的战况传来时,她忧心的,不只有桓煜——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些,感觉还是有点不到位。但是我很困了,脑子转不动了,明天再看看会不会改得好一点。


    本来是打算今天多更一些,但是白天家里来了客人。所以写了这么多


    就先发。但是有个好消息是我买了新键盘,打字比之前的舒服多了,很顺畅,明天应该就会多更一些了。再不更你们都要离我而去了。


    第49章


    梁易骑着高大的汗血宝马赤墨走在最前边,他高大威武,挺拔健硕,不愧大将军之名。


    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整齐行进。


    桓煜也骑着他的枣红马,昂首挺胸地跟在梁易身后,神情无比骄傲。


    很快,大军入城。


    桓煜身体微侧,靠近身边的季年,不解地问:“大姐夫在看什么?那里是……”他忽地想起来了,“他看的是月明楼的方向。”


    他心里清楚,如果今日家里有人来瞧他们,去的一定是月明楼。那里视野绝佳,是桓府产业中位置最好的一处酒楼。


    “可是隔着这么远,什么也看不见啊。”少年疑惑不已。


    ——


    月明楼。


    门被轻轻扣响,金瑶在桓灵的示意下开门。


    “大姐姐,表妹。”门后是一张熟悉的笑脸,水润的眸中也含着笑意。


    是桓荧。


    桓灵昨日最终还是给她去了信,邀她今日一起过来。她和桓煜毕竟是双生子,怎可能不惦记着对方?只不过爱拌嘴罢了。


    桓灵:“一直不见你人,我还当你不来了。”


    裴真也促狭地笑:“我也当二表姐新婚,要时时刻刻陪着姐夫,就忘记姐妹们了。”


    桓荧面上的笑就下去了几分:“都已经成婚一个多月,怎可能还日日黏着?三郎不是让我们等着他立功回来吗?如今真的是打了胜仗,我这做姐姐一定是要来瞧瞧的。”


    随即她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两只手一只挽住姐姐,一直挽着妹妹,朝外边走。


    “我来得倒巧,你们听城门那边的动静,想来是大军已经入城了。”


    桓灵眸光中也闪动着笑意:“也不知三叔三婶是跟着一起回来,还是要在海陵再养一段时日。算算日子,大军出发的时候,三婶才刚出月子。”


    裴真往嘴里塞了个甜糕饼,努力嚼啊嚼,嚼完了才道:“回来了最好,我们备好的见面礼可以送出去了。我还未见过桓三叔的夫人,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


    马蹄声,人潮喧哗声越来越近,响彻云霄。


    姐妹几人在屋里吃了几盏茶,感觉大军的声音在逐渐接近,桓灵率先走了出去:“看到了!”


    桓荧和裴真也紧随其后,快步走了出来。


    “大姐姐,你快看!是大姐夫!”桓荧抱着桓灵的胳膊,激动地摇晃。


    大姐夫在看大姐姐呢!


    梁易身着玄铁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被士兵们簇拥着走在最前面,气势逼人。


    在妹妹开口之前,桓灵已经看到了梁易。男人目光灼灼,像那次一样可怕的眼神盯着她。


    桓荧在穿着同样衣裳的士兵们中间努力寻找:“三郎呢?你们瞧见三郎了吗?”


    裴真最先发现桓煜:“二表姐,我看到了!三表哥就在大姐夫后面,刚刚被大姐夫挡住了!他在跟我们招手!”


    少年兴高采烈,右手控马,左手高高举起,不停挥动,还不忘提醒梁易:“大姐夫,你快看!大姐姐她们真的在月明楼!”


    看他这傻样,身侧的季年摇头轻笑。


    大将军还用他提醒,眼睛早就黏在王妃身上了。


    梁易贪婪地看着那日思夜想的身影。


    几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些,只是为什么看向自己的神色有些复杂。


    因在城中,队伍行进缓慢。


    梁易的眼神直白火热、不加掩饰。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他的唇角也越发上扬。


    桓灵脸颊微微泛红。心底却在想,他这副模样,是思念吗?


    桓荧和裴真在一旁掩着面,揶揄地笑。


    今日,梁易无疑是最受关注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顺着他的眼神往楼上瞧,然后露出了和妹妹们如出一辙的善意的笑。


    战况不明以后,桓灵当然担心梁易。但是当这个人好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忍不住想到了梁易瞒她的那些事。


    她沉下面容,不高兴地瞪了梁易一眼,转身进了屋内。


    梁易身后的桓煜欢快挥着的手停了下来,一头雾水地挠挠头:“大姐姐刚刚明明在对我笑,分明是为我感到骄傲。怎么刚刚又瞪了我一眼,还转身进屋去了?”


    他想不明白,向身边的季年寻求答案:“你说是为什么呢?”


    季年无语:“可能,王妃是觉得你有些傻吧。”


    桓煜:“啊?你是说,大姐姐觉得我挥手的样子有些傻,嫌丢人吗?”


    季年:“……”


    他真的很想说,有没有可能王妃看的是我们大将军啊!


    桓家三郎,脑子里是一点情爱的窍都没开啊!


    —


    桓灵的脸蛋红扑扑的,像饱满的水蜜桃。


    裴真抿着嘴笑,扯了扯桓荧的袖子:“二表姐,我们别笑了,大表姐不好意思了。”


    嘴上说着不要笑,可两个妹妹却笑得更欢快了。


    桓灵故作镇定:“好了,队伍过去了。我们也回家吧。”


    裴真就乖巧地不笑了,桓荧却笑得停不下来。桓灵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你别让我遇到机会,等下次我也这样笑你和妹夫?”


    桓荧笑容淡了些:“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


    桓灵收回玩笑的神色,正色问:“怎么,谢二郎待你不好?”


    “没有,只是,”桓荧顿了顿,“我幼时见耶娘夫妻恩爱,长大又见大姐夫对大姐姐的百般在意。可能我对婚姻的期盼太过理想,我和他,如今这样相敬如宾也很好。”


    桓灵觉得自己还没弄明白梁易的心,心里也乱糟糟的。


    听闻这话,她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觉得桓荧如今或许是和她当初一样,是成婚初期无可避免面临的那种落差。


    婚姻不止是女郎们畅想的风花雪月,过日子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


    她不免又同妹妹们笑着抱怨两句:“确实如此。我以前觉得,大哥大嫂那样的夫妻才算相濡以沫。”


    裴真也点点头,她也认为桓炎和公孙沛夫妻之间意趣相投,是神仙眷侣。


    “结果遇上你大姐夫这个粗人,上次在仓阳山别院,他居然直接摘了赏玩的桃花,还说什么花太多,结的桃子会酸涩难吃。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莽汉。”


    桓荧:“大姐姐,可是我觉得你很幸福。你说起大姐夫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在笑。这更像是一种,嗯……甜蜜的烦恼。不能说是烦躁或者真正对他感到厌烦。”


    桓灵倒也认同这话:“确实没有烦到透顶,若真到了这地步,就没必要勉强凑在一起过日子了。”


    桓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姐妹几人刚刚回到家门口,就见桓煜骑着神气的枣红马,带着同样精神的几十人,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大姐姐,二姐姐,表妹!先别进去。三叔三婶一起回来了!还有四郎!”


    隔着老远,桓煜朝着她们兴奋地大声呼喊,桓渺也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朝她们笑着挥手。


    机灵的门房听闻这话,一溜烟儿进屋禀报去了。


    枣红马飞奔而来,马上的少年一跃而下,兴奋不已,打着转给姐妹们展示自己身上的盔甲。


    马车缓缓停稳,车夫率先跳下,然后麻利地放好车凳。


    桓渺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很神气地下了车。


    升级做阿耶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姐妹几人都走近,众人一一见礼。


    看着桓渺怀里的襁褓,桓灵问:“三叔,这是四郎吗?”


    “对。”然后桓渺直接将儿子塞到侄女怀中,亲自去扶妻子下马车。


    不幸遭遇绑架那一通,孟俞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一胎是早产,她的身体自然亏损了些,又一路随着大军赶回来,为了追上行军速度,马车跑得飞快,坐在里面哪里都不舒服,实在是劳顿不已。


    待到孟俞也下来


    了,几人再次见礼,程素和公孙沛也到了门口。


    公孙沛的眼神落在四郎身上,程素则亲热地拉过孟俞的手:“这次,可真是把你折腾坏了。”


    孟俞还是那般爽朗:“没事,大嫂,我自小习武,身体底子好。大夫说好好养上几个月就好。倒是沛娘,都七个月的身子了,可得仔细小心些,不必来接我们。”


    公孙沛眼睛仍然盯着桓灵怀中的四郎,朝孟俞温柔地笑:“三婶,只是府中这一小段路,无碍的。而且大夫说,也不能总是待在屋子里,多走走,到时候生产会顺利些。”


    众人便先送桓渺和孟俞回了他们的院子。虽院子很久没有住人,但仆役们时时打扫,仍然干净整洁,和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


    孟俞的脸色是显而易见的疲惫,程素准备带着众人离开:“三弟妹,一路舟车劳顿,你和三弟今日好好休息。你们平安回来,还添了这般可爱伶俐的四郎,这是我们家的大喜事。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明日,办个家宴,我们再好好叙话。”


    桓烁也在半路跟了过来,见到他好起来,桓渺和孟俞都为他高兴。


    兄弟姐妹几人将四郎轮着抱了又抱,逗得四郎哈哈直笑。


    桓煜可不服气了:“明明我和四郎相处最久,三叔还抱着他骑我的脖子,他为什么对姐妹们笑得更甜!这还有天理吗?”


    孟俞:“谁叫你的姐姐妹妹们一个个都美若天仙,爱美是人的天性。”


    少年哑声,半晌才道:“我生得也不难看呀。”他从裴真怀里抱回四郎,“四郎,瞧我,我是三哥!我们认识最久了,你不记得了吗?”


    程素无奈:“这么小的小娃娃,能记得什么?”


    四郎圆嘟嘟的眼睛转了转,开始放声大哭。


    桓煜傻眼了:“四郎不喜欢我。”


    程素接过孩子,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异常,又见小四郎不停地偏着头找寻。


    “四郎饿了,叫奶娘抱下去吧。”


    “好了,都回去吧。让你们三叔三婶好好休息。”


    ——


    几人又陪着桓煜回了他的院子,程素带着人要走:“三郎,你好好休息。”


    “大伯母,我又不是四郎那样的小娃娃,我一点也不累。快都坐下,我要同你们说说这一路的事。”


    先说了梁易是如何拿下那些反贼后,桓煜喝了口水,又绘声绘色继续:“当时两个恶毒的绑匪以三叔三婶要挟,要大姐夫放了山匪头目,否则就要杀了三叔三婶。他们什么都不在乎,是亡命徒,哪管三叔三婶是谁家人。他们说若是因为大姐夫狠心拒绝,三叔三婶和四郎因此出事,大姐姐会一辈子怪大姐夫。”


    “我当时都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好大姐夫镇定,亲自出了城与绑匪周旋,稳住了他们,然后双手同时出刀,在绑匪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全部毙命。这才救下了三叔三婶。只不过三婶因此早产,四郎的身体相较于旁的婴儿,也弱了些。”


    见众人脸上都露出担心的神色,桓煜摆摆手:“不过不用太担心,大夫说了,和三婶一样,只要好好养着,就会慢慢好起来。小娃娃嘛,一天一个样,现在瞧着,四郎比刚出生时已经健壮了不少。”


    程素:“正是这个理,不足月的孩子比足月的娇弱些,这很正常。待会儿,我就让府中的大夫给四郎和你们三婶把脉,无论是食补还是药补,给他们好好补补精气神,会好起来的。”


    桓煜看看逐渐西斜的红日:“时间差不多,大姐夫入宫应该也快回来了,大姐姐去接他吧。”


    程素:“我们也走了,府中还有事。你好好休息。要吃什么,就遣人告诉厨房。你好好洗漱一番,刚好就可以用膳了。”


    桓灵别别扭扭:“他有手有脚,自己就会回来,有什么好接的?”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在两个妹妹的陪同下来到了门口。


    女郎嘴硬得很:“我可不是去接他,我随便走走散散心。”


    桓荧和裴真但笑不语。


    那个机灵的门房上前来禀报:“大娘子,王爷已经过来了。此时应该是去了您的院子。”


    桓荧笑:“大姐夫是着急见大姐姐呢,你快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回了。”


    桓灵:“……”


    裴真也笑道:“那我不送二位姐姐了,我也回清和院。”


    ——


    桓灵带着金瑶回到松风院时,院里静悄悄的,连风扫过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留在院内的银屏还当她不知梁易已经回来,特意来禀:“大娘子,王爷回了。”


    “我知道。”


    桓灵让侍女们都避出去,自己缓缓进了屋。其实,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梁易。


    只是,脚步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选择。


    瞧见那抹惦念已久的倩影进了屋,梁易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神里都是思念,灼灼的目光盯着女郎,似乎想要用眼神隔空拥抱、亲吻。


    “阿灵,我……”


    太久没见,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先说什么好。


    桓灵语气很冷淡:“你什么?”


    梁易心里直打鼓,语气很疑惑:“我,才回来。没惹你生气,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


    明明走的时候,桓灵也曾抱着他的腰,叮嘱他要平安回来。他以为,至少桓灵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可他平安回来了,为何又会如此?


    桓灵不喜欢绕弯子,直接与他说明:“你说为什么?你和三郎联合起来瞒着我的事,我都知道了。谢霖那简单的脑子,三两下就被我套出了话来。”


    梁易吞吞吐吐:“阿灵,对不起,我,我是觉得,你听了这些,会不高兴。”


    桓灵:“我记得先前与你说过,不要你自作多情地为我好。我不是花园里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的娇花,不至于一点流言就让我难过痛心。你联和别人一起瞒我,才叫我难过。”


    “我在乎的,只有你的态度。”女郎掷地有声。


    梁易垂下头,也说出了实话:“对不起,那日,其实我听到,谢三他,问你话。”


    桓灵冷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你的王府,有人骚扰你的妻子,你为何不现身?”


    梁易理不直气不壮,喏喏道:“我,我走开了。对不起,我怕、”


    桓灵简直要气笑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府上,你有兵有权,你怕什么?若你当真出来,该怕的是谢霖那小子才对吧!”


    梁易默默走近,声音有些哽咽:“我、我怕你说,你后悔了。怕你说,讨厌我。”


    他少年从军,意志坚定,人人都道他稳重踏实。在战场上,他勇猛无比,战力无双,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可在桓灵这里,他也只是一个患得患失,怕无法得到妻子垂怜的胆小鬼。


    只要还没听到桓灵亲口说,他就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在的一切。他捂住耳朵,假装对桓灵心里还未完全消失的抗拒全然不知。


    “后来,你和三郎得知了那些流言。三郎不分青红皂白气冲冲跑去打了谢三一顿。而你,你什么都没说,甚至没问我一句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让人截断了流言,我的名声没有彻底坏下去,说起来,我该感谢你。”


    “可我不想对你说谢谢,”女郎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一字一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信了那些话吗?”——


    作者有话说:阿灵是直球型,她不喜欢猜来猜去。


    十二点前,赶上了。前面两章都有精修过,没看精修版的宝宝可以回去看一遍,加了不少字数。


    第50章


    “当然没有!”梁易否认得很急很急,仿佛慢了一点,都无法表达他对桓灵的心意。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桓灵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他以为,这不该是一个问题。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可桓灵却并不这么以为。


    她的眸子盈满了水光,似清晨盛着露水的芙蓉花,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疑问。


    梁易大步走近,握住女郎白皙的素手:“阿灵,对不起。我真


    的没信,一点都没信。不想你知道,是怕你生气。”


    女郎眨眨眼睛,泪水就随之落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总是让三郎带话?你一点也不想我。”


    梁易往前走了几步,步子很快很急,重重地踏在地上。到了女郎跟前,他又停住了。


    他急切地为自己辩白:“阿灵,我,你知道我的。有的字,我不会写。会写的,也很难看。就算写了,也看不明白。我很想你,日日都想你。”


    “就为这个?”桓灵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日子,她为了这些事辗转反侧,心思千回百转。桓灵曾经不能理解桓荧为了谢霁伤怀。在她看来,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值得为他浪费心思。


    可如今,那些事还是扰乱了她的心绪。


    桓灵理解不了梁易,幼时她的字也很不好看,被二哥笑像虫子爬。可随母亲回宣城郡老家时,她也会给留在建康的父亲写信,并不担心自己的字难看,会被父亲斥责。


    桓氏贵女生于钟鸣鼎食的大族,生来便享有一切,比起司马氏的公主还要风光无两。所以她自信坦然,她理解不了梁易的所思所想。


    梁易是一个出身微末的成年男人,纵使这些年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了显赫的身份。可面对桓灵,他骨子里仍然有着自卑,仍然怕被嫌弃。


    更何况,桓灵自小接触过多少文采风流的士族儿郎。他只好将自己这些不如别人的地方都尽量藏起来,才能更心安理得地站在桓灵身边。


    他缓缓伸手,用粗粝的大手为女郎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的手比起之前,又黑了一些,粗糙了一些。战场的风霜并不因他是大将军而对他怜悯几分。


    “对不起,我太笨了,我想错了。”


    “没错!你就是笨死了!”桓灵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易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为她擦着泪,小心哄着:“我会改,都会改的,再不这样了。别哭了……”


    女郎哭泣声未停:“呜呜,你的手怎么又变糙了?摸得我的脸好疼呜呜。”


    梁易又慌乱地从怀里扯出一个帕子,隔开自己的手指和女郎娇嫩的肌肤,将桓灵脸上的泪痕擦干。


    “你真的知道错了?真是你说的这样?真的没有再编出谎话来骗我?”


    梁易急切地保证:“真的,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怀疑你。”


    女郎泪眼汪汪:“真的?”


    “真的。”梁易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紧紧地搂着。


    “你这个闷葫芦,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叫我猜来猜去!”女郎恨恨拍打着他的后背,似是要将这几个月心底的不快都发泄出来。


    不知她胡乱捶打到了哪里,梁易闷哼一声。


    “怎么了?我的力气有这么大?”


    以往她这样打过梁易多少回了,他从来都是一声不吭,桓灵登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梁易笑笑:“没事。”然后他低着头,想去亲女郎哭得红扑扑的脸。


    但很遗憾,他的动作慢了,没能一亲芳泽。


    “怎么有血腥味,你受伤了?”桓灵从他怀中挣脱,快步绕到他背后。


    玄色的外衣已经泅开大团的血迹,触目惊心。


    “银屏,快请大夫!”


    ——


    深秋的下午,风带了寒气,卷走落叶。


    桓灵的松风院闹哄哄的,很久没这么吵过。


    很快,听闻消息的程素和桓煜也都赶了过来。府里的宋大夫在给梁易处理伤口,其他人都待在隔着屏风的外间,焦急地等待着。


    程素忧心忡忡:“三郎,你大姐夫是怎么受的伤?”


    桓煜挠头:“大姐夫原是在海宁县伤的,当时是被人从后边偷袭砍了一刀,伤口又深又重。但大姐夫身体强健,本来伤都快养好了。后来又遇上三叔三婶被绑架,大姐夫独自出城与歹徒搏斗,当时又不慎牵扯到了。”


    桓灵眉头紧蹙:“你先前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桓煜:“大姐夫一路坐的马车,可昨日他说自己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这才换了马。我以为他已经好了。”


    “大姐姐,当时我本来是要和大姐夫一起出去的,季年也在城楼上提前埋伏了弓箭手。可是三婶那时已经发作了,将要生产。她的身体抖得厉害,自己没法控制。用弓箭,很有可能会误伤到她。绑匪也只许大姐夫出城,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绑匪说的做。”


    “还好大姐夫身手好,只自己一人出城,也能从歹徒手里救下三叔三婶。”


    大夫包扎好伤口就退了出来,恭敬道:“王爷这伤从后背到肩膀,牵扯地方颇多,伤口又深,需好好养着,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骑马,不能拿取重物,平时活动也要多留心。”


    程素点点头,让他去配药了。


    梁易穿好衣裳后走了出来。


    桓煜:“大姐夫,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桓灵也不高兴地瞪着他。


    梁易无话可说,只好闭嘴。


    程素不赞成地看向梁易:“与之,你性子稳重,不像三郎和阿灵这般,他们有什么都直言不讳。你这样,在做父母的看来,是最省心的孩子。可是,于你自己来说,是要吃亏的。”


    孩子。这样的词,已经有许久没人用在他的身上了。梁易心里划过一阵暖流。


    桓灵:“对!他就是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说!”


    然后,女郎就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梁易的桓煜。两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梁易:“岳母,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桓灵还是瞪着他。


    程素对气呼呼的女儿道:“阿灵也是,别总是对与之生气,有什么好好说。他这伤要好好养着,不能动气。”


    桓灵别别扭扭:“知道了。”


    “好了,我和三郎也走了。与之就在家里养伤吧,你们就先别回王府。阿灵不会照顾人,就在这里养伤,也方便家里人来看你们。”


    梁易不知该不该应下,下意识去看桓灵。


    桓灵:“好,那我们就再住一段时日。”


    程素的心是彻底放下了。这个女婿,真的很听女儿的话。


    “三郎,我们走吧。叫你大姐夫好好休息。”


    桓煜求之不得,结果却被桓灵一把拉住:“阿娘,您要是忙就先回去吧。让三郎再讲讲海宁县的事,我想听。”


    桓煜尝试离开:“那个、要不我还是先走吧,让大姐夫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结果收获了桓灵的一记眼刀,他老实了:“大伯母,我也想给大姐姐讲。”


    他们姐弟这样打哑谜,程素也早习惯了,自己先行离开。


    程素前脚离开,桓灵后脚开始算账:“三郎。”


    桓煜没有出卖梁易:“大姐姐!这事你真的不能怪我和大姐夫,都是谢三那小子喝醉酒胡言乱语,都怪他!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明天再去把谢三打一顿。”


    桓灵:“我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谢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牵扯到我,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生气的,是你们的隐瞒。”


    “大姐姐,我们是怕你知道了消息会生气难过,怕影响到你的情绪。”


    桓灵注视着他:“我现在就很生气。”


    “我们知道错了,大姐夫,你快和大姐姐好好道歉。大姐姐,你看大姐夫都受伤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桓煜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哪怕大姐夫叫我瞒着你,我也偷偷告诉你。”


    梁易:“……”


    好样的,只是这话似乎最好不要当着他的面说。


    桓煜找了个理由:“我再去看看二哥,听说他现在左手刀使得可好了,我去瞧瞧。”


    抛下这句话,少年逃之夭夭。


    “倒是跑得快。”桓灵无奈笑笑,对梁易道,“三郎可没你老实。”


    晚膳前,厨房送来了熬好的药,黑乎乎的一大碗。


    桓灵闻着都觉得受不了,但梁易很干脆地一口饮下,然后给自己嘴里塞了个甜糕饼。


    这糕饼是程素特意着人送来的,还有些甜口的蜜饯之类的,说是叫梁易喝完药甜甜嘴。


    桓灵在一旁看着,笑道:“我还当你真的不怕苦。”


    梁易虽然不怕苦,但他也不喜欢吃苦。从前没有那个条件,如今日子好过起来了。喝完药,吃块糕饼甜甜嘴,他觉得很不错。


    待到晚膳时分,菜色清淡而丰盛,都是些适宜养病的菜肴。


    “你瞧,阿娘对你可真好。”桓灵都有些羡慕了。


    梁易也笑,长辈的慈爱,于他来说太过久违,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若他是个嘴皮子灵活的,肯定要说是沾了桓灵的光,将女郎哄得心花怒放。


    可他不是,他只是满足地吃了三碗饭,还喝了一大碗汤。


    决定留在这边养伤以后,桓灵就叫人回了桓府取了梁易常穿的一些衣裳。他翻翻找找,找到自己的中衣,预备擦洗一番。


    先前,从宫里出来后,他已经回王府沐浴过,还换了干净的衣裳才来找的桓灵


    怕他自己沐浴碰到伤口,桓灵打算叫桓府的小厮帮他擦洗。


    梁易并不习惯让别人伺候这些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桓灵很坚持:“不行,大夫说了,你活动的时候要小心。万一你自己又把伤口扯到了怎么办?”


    她忽地又想到什么:“你别想叫我帮你,我可不会。”


    梁易只好答应,但他只肯脱掉上衣,叫人帮他擦洗受伤的后背,别处绝不肯假手于人。


    ——


    两人都沐浴过后,桓灵想看看梁易的伤。


    “刚刚人太多了,我没看到。让我瞧瞧,真的很严重吗?”


    绷带之下的伤口血肉淋漓,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而除了这道伤口以外。梁易的身上还有很多其他陈年的伤疤。


    长的短的,箭伤、刀伤、枪伤,各不相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算不上好看。


    “没事,不严重。”梁易不太想叫她看。


    女郎定定地看他,眼神很坚持。


    梁易只好在那样清润的眼神下脱掉了中衣,露出了裹着纱布的胸膛。


    桓灵:“这也看不到啊。”她走近了几步,看着雪白的纱布,“唔,没有渗血出来。”


    梁易本来担心难看的伤疤会糟了女郎的嫌弃,但此刻,她所有注意力都在纱布包裹的伤口身上。


    梁易担心的神色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


    梁易:“哦,我有点开心。”


    “受伤了有什么好开心的!”桓灵无语。


    但很快,她就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因为她看到了后背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疤。


    “这么多疤,都是在战场上伤的吗?”


    “嗯,很丑。别看了。”梁易默默拿起衣裳,预备穿上。


    “等等,”桓灵的手轻轻触了上去,触到了男人温热的肌肤,“我觉得,也没有很丑。”


    这本该是一个很温情的时刻,可梁易的身体可耻地出现了反应,他有些赧然。


    梁易沙哑着嗓子:“真的吗?”


    “嗯。”女郎柔软娇嫩的手在他的后背一一拂过那些伤口,然后出现在了他的胸膛。


    桓灵也随着那纤纤素手一同转到他前面,眼神落在他胸前一道极长的伤疤上。


    “这个是刀伤吧。好深。”桓灵的眼神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嗯,最重的一次。”梁易喉头滚动,目光贪婪地盯着女郎的发顶。


    “比这次的伤还重吗?”


    “比这次,重很多,差点死了。”


    桓灵的表情僵住了。


    认识梁易这么久,在她看来,梁易精力充沛,体格强健。他每日天不亮就精神奕奕地起床,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他怎么会死?绝对不会!


    这个永远生龙活虎的男人也曾有过濒死的时刻吗?


    “怎么伤的?”


    “十七岁那年,救大哥,挡了一刀。”男人贪婪的眼神渐渐往下,却撞见了女郎眼中的复杂目光。


    她是在心疼自己吗?梁易不敢奢望。


    “因为这个,陛下才认你做义弟的?”


    “嗯。”


    虽然梁易有军功在身,但仍有人私下议论,说他是运气好,认来的大哥做了皇帝,他也白捡了个王爷做。


    可谁又知道,传闻中的好运气,是差点丢掉一条命才换来的。


    “傻子。”女郎戳了戳他的胸膛,下了结论。


    桓灵修长的手指离开,还不忘提醒他:“快穿衣裳,现在夜里已经有些冷了。”


    梁易:“我不怕冷。”


    相反,他现在急需降降温。


    但他还是在女郎无声催促的眼神中穿好了衣裳,享受着来自妻子的关心。


    他捏捏桓灵的手:“时间还早,要不,我练练字?你教我?”


    若是之前,没与桓灵说清他心底的顾虑时,他不会这么坦然地在她面前说要练字,唯恐那一手狗爬字遭了女郎的嫌弃。


    “梁与之,你在说什么?练字?”桓灵气得抽出自己的手,“大夫说你活动的时候要小心扯到伤口,还练字。提笔的时候伤到了怎么办?”


    “噢。”梁易虽然被拒绝了,但却是在笑。他真的很喜欢桓灵这样管着他啊。


    “不过现在确实没什么事?我教你认字吧。《急就篇》上的字你都会了吗?”


    “会了。”


    “那《开蒙要训》呢?”


    梁易有些不好意思:“会一些。”


    桓灵决定了:“那就学这个。我叫银屏去找一下这册书。”


    银屏找来书后,二人在书桌前坐定。桓灵读,梁易就记那些不认识字的读音,推测意思,偶尔问上两句。


    桓灵问:“这么快,你记住了吗?”,在得到梁易肯定的回答后,她随意指了些先前她读过一遍的字考问梁易,发现他答的确实是对的。


    “你记性挺好的。为何认字不多?”


    梁易:“大哥教我的,学完《急就篇》,他日日都,急着回家。就没学了。”


    “那你后来怎么也没找别人学,成国公不是很有学问吗?”


    “向闻他,教过我一些。但他并非,一直在营中。”


    “那刚好这阵子我教你,待你的伤势好些了,你也可以练练字。下次你要亲自给我写信,不能叫旁人传话。”


    梁易又翻了一页,唇角上扬:“嗯。”


    书案是平日里桓灵读书写字用的,她一个人用起来很宽敞。但两个人就不太够,梁易又人高马大的,实在有些挤。


    “明日再学吧。”她合上书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肩膀和腰身传来一阵酸痛感,桓灵自己锤了两下:“要是你不受伤,现在你就可以帮我按按肩膀了,有些痛。”


    梁易:“我试试,应该没事。”


    “不行。你想伤口再撕裂一次吗?”桓灵锤了一拳他没受伤的胳膊,“吹灯,我要睡了。”


    梁易笑着受了女郎一拳,然后听话地吹了灯。


    这是梁易第一次在桓灵的闺阁留宿。


    屋内装点雅致,处处赏心悦目,就连身上盖的被子,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一切,都让梁易感到无比的沉醉。


    两人躺好后,梁易在被窝中动来动去,又被锤了一下。


    “动什么动?小心你的伤口,”


    他委委屈屈:“我想抱你。”


    桓灵:“你不能抱我,会扯到你的伤口。”


    他讪讪放下欲抬起的胳膊:“噢。”


    梁易叹了口气,目光盯着女郎莹白的脸颊。已经有五个月了,他再次回到了这座他们成亲的城市,与他的妻子一起躺在了她未嫁时的床上。


    这真是一件让人感到无比幸福的事。


    只是可惜,不能抱着她睡。


    忽然,他的腰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是女郎的胳膊。


    “你不能抱我,但是我可以抱你呀。放心吧,我不会碰到你的伤口。”


    桓灵脑袋在他脖颈处蹭蹭:“梁与之,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我不想做寡妇。”——


    作者有话说:嘿


    嘿,赶上了,想多写一点。所以发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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