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是有些难过。”梁易终于坦诚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感受,“但怪我,我自己没有让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而且,那夜后来的女郎为他上药,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柔柔地吹气,那样温柔,他也非常受用。


    桓灵很懊恼:“我也知道很不应该,”她粉拳锤上了梁易胸膛,“谁让你婚前不敢去我家,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口吃,听说你催妆诗背得磕磕绊绊。这一切让我觉得你没有用心。我很生气才会那样。”


    争执、眼泪、剑拔弩张、甚至受伤流血。这无论如何都不算一个好的婚姻开端。


    桓灵缓缓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额角的疤痕平时被头发掩盖得很好,但摸上去有微微的凸起,大概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她多喜欢梁易一分,便对他们的大婚多一分遗憾。


    梁易也很后悔。但若再回到当初,仍怀着当时的心境去做事,他或许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不知女郎到底在意什么,桓灵也不知他到底为何从不现身。两个对彼此误会重重的人,又怎么会拥有一个甜蜜的新婚夜?


    “嗯,都是我的错。”梁易认错倒是痛快得很。


    “算了,这些说起来也没意思。我们不要再说以前了!”桓灵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又在他唇上轻啄一口,面露憧憬,“我觉得,我们的以后会很好呢。”


    等瘟疫结束,北地各郡的新法都顺利推行下去,他们就可以回建康去。虽然和梁易在一起,去哪里她都无所畏惧,但桓灵还是希望家里人和他都在身边。


    ——


    晚膳还真就只上了蒸饼和肉汤,是梁易提出的。他平时对日常饮食没有特殊的要求,只要不是特别难吃的食物,他都能吃得很香。


    所以他们平日里的饮食,基本都是依着桓灵的口味做。


    这还是第一次,在桓灵问他要吃什么时,他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肉汤冒着腾腾的热气,蒸饼比那个茶摊的精致暄软,梁易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熙熙攘攘的茶摊。


    那么多的过路人,只有一个年幼的小女郎对他伸出了援手。


    萧瑟的秋风里,小女郎捧着一碟蒸饼,小少年端着肉汤和茶水,慢慢地向他走来。


    “当年,你给我送来的,就是这样的餐食,还有茶水。”他面露怀念。


    桓灵心头酸酸软软:“不过是一些吃食,哪里值得记这么多年。”


    如果能回到当年,她想对那个可怜无助的梁小山再好一些,想告诉他,在这世间,他不会一直是一个人。


    身份地位的云泥之差,当年的小女郎只一句话就从两个蛮不讲理的过路人手中救下了他。


    于她来说,不过是返乡路上平平无奇的一件事,可这却改变了梁小山的整个人生。


    “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梁易的声音很低沉,但语气非常确定。


    梁小山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有血性,被欺负了也绝不肯唯唯诺诺低头。现在想来,那两人见了他的样子,不会轻易消气,势必会继续狠狠打他。


    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打了就打了,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世道乱,人命算得上什么?


    他感到有些难以启齿:“而且,当时我没钱了。如果不是你给我的那些吃的,我不被打死,也很难走回去了。”


    小女郎给了他一碟蒸饼,他先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又将肉汤全部喝完。剩下的,他全揣在怀里,在之后的几天里靠着这些蒸饼填肚子,才强撑着走回了万家村。


    只可惜当年桓灵给他的全是吃的。装蒸饼的碟子,盛肉汤的大碗,连带着茶壶茶杯,都全被茶摊的摊主收了回去。


    他什么念想都没留下。


    “而且,是你告诉我,要变厉害,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桓灵:“可最终变厉害的还是你啊,我只是这样说了而已,要你去做才会成真。而且,多少从军之人受伤丢命,又不是人人都能做大将军,这都是因为你自己付出才会得到的东西。”


    他身上那一道道的疤就是这些年浴血奋战的见证。


    “不、不是的。”梁易抓住她的手,“阿灵,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除了万家村以外的世界,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隔壁县。是你从那两个人手里救下了我,也是你告诉我,会骑马射箭可以从军,以后能做大将军。”


    十三岁的梁小山,心里埋下了朦胧的种子。十五岁,他独自踏上行程,一往无前地奔赴了另一种人生。


    ——


    八月上旬,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烤人,夜里终于不怎么热了。


    床帐落下,桓灵和梁易靠坐在一起读书。梁易回来得比较早的时候,他们一般就会一起读书,或者桓灵看着梁易练字。


    桓灵有些累了,她就亲昵地依偎到梁易的怀里:“明日你可要记得帮我寄信回建康,表姐她们的也都送到桓府就好,大嫂会安排人送去荀家。”


    梁易应了声,大手顺着女郎的后腰往下滑,被一把按住。


    “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老实。现在不是在读书吗?你怎么又……昨日也是,都醉了酒,竟然还……”桓灵的耳朵浮上一抹红,都要说不下去了,“你是小娃娃吗?还非要那样才能睡觉?”


    犹记得他们刚成亲不久的时候,梁易拿那羞人的册子给她看,就曾看到过那一幕。她当时又羞又囧,告诉梁易以后不许这样做。


    可是,昨日她还是纵容了他。他的脑袋埋在上面,像一个孩子似的,时不时咬一口。桓灵当时觉得酥痒的感觉都要从身前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了,难受得很。


    但当时的梁易,神志不清,不像平时那样顾及她的感受。


    梁易知道她喜欢自己,胆子也大了许多:“不是小孩子也可以这样。”他将自己的衣襟扯开,引着桓灵的手去探索,“阿灵,你不是喜欢吗?你也可以像我昨日那样。”


    桓灵手心的胸肌结实而漂亮,上面有一些疤痕,那是常年在军中的人难以避免的。


    桓灵白皙的小手在麦色的胸膛上胡乱揉了两把,起身和他面对面,细细的腕子绕过他宽阔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晃了晃:“谁都和你一样吗?”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靠了过去,先轻轻咬着男人厚厚的耳垂,然后,顺着脸颊亲过去,含住了他有些厚的唇。


    男人的气息火热灼人,他的舌头顺着唇缝钻了进去,纠缠着女郎的软舌,唇齿相依。两人的睫毛颤动着,也亲密地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从舌尖到舌根都开始发麻,难耐的感觉渐渐散开。


    梁易打断了她原本要做的事。她的吻又渐渐往下,在触到那滚动的喉结的时候,梁易颤了一下,靠得更近了。(以上几段都为脖子以上的亲吻,无其他描写。)


    以往他最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感。但今日,这只是一场纯粹的欢愉。他们彼此喜欢,在人类原始的冲动中沉沦。


    女郎被吓了一跳,用那颗尖尖的虎牙咬他作为惩罚。


    男人闷哼一声,桓灵掐了一把他的腰:“你不是说,我可以、可以这样的吗?”


    女郎的纤纤素手探出去,隔着衣裳捏他,在梁易耳边娇声埋怨。


    声音又甜又勾人,梁易再也受不了了。女郎眼前依旧是他的胸膛,只是背景从床褥变成了绣着芙蓉花的床帐顶。下一瞬,身形高大的男人沉沉地压了上来。


    他急切得没有章法,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终于遇到了一捧甘泉,拼命地饮下。


    意识涣散的时候桓灵才想起来,昨天才有过。她给梁易定的三日一次的规矩,简直已经形同虚设了。


    但今日,她愿意纵着他。为他那多年的执着,为他笨拙而真诚的爱意。


    酥麻的痒意传遍了全身,女郎抱着他的手不自觉用力,在他的后背又留下了几道指甲印。


    梁易不由得更搂紧了她,细密地亲吻。


    桓灵注视着梁易的目光温柔而含情,又含着点点娇嗔。


    桓灵紧紧抓着他的头发,不知是把他拉近了还是推远了。


    良久,他抬起头,桓灵略显羞涩地别过了脸。


    梁易爱死了她这副模样,将女郎一把抱起,然后温声哄着怀里的人去了湢室。


    “出了好多汗,难受。”女郎娇嗔埋怨。


    “现在去洗。”


    桓灵抱着他的脖子:“嗯,你还要收拾床单被褥。”


    她可不想被金瑶和银屏看到一塌糊涂乱糟糟的场景。


    “放心,只我们两个知道。”梁易好说话得很,本来这事他也没叫旁人动过手。


    最后,桓灵又陪他在浴桶里闹了好久,久到梁易抱着她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只是抱紧了健硕的男人身躯,脑袋埋在他肩窝上蹭了蹭。


    “你下次不许再这么胡闹!”


    梁易但笑不语,心情轻快地将她放在榻上。收拾好床榻,他再将女郎从榻上抱过去,让她安然地睡在自己的怀里,时不时低下头亲一口毛茸茸的发顶。


    这是十年前的梁小山,在梦里也没敢奢求过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放过我吧两天了[裂开]改得好累[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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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了[裂开][裂开]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了还要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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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删删删删到厌倦,有种生理性想吐的感觉了[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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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头][狗头]


    第122章


    翌日清晨,桓煜下了值就立刻去了东街马家胡饼排队。清晨飘了雨,并不太热,排队的人也不多。


    他很快就买到了几个胡饼,特意加了钱让摊主多包了几层油纸,再妥帖地踹在怀里,生怕还没回去它就凉了。


    而后,少年飞身上马,顾不得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飞快地回去了。


    怀里揣着好几个胡饼,手上拎着油纸包好的炙乳鸽,桓煜哼着曲子快乐地下马,在大门口和预备出门的梁易打了照面。


    “大姐夫,你要去营中了。我买了马家胡饼,给。”少年说着就在怀里往外掏,“我买了好多呢,还给大姐姐带了。”


    他瞧见梁易脖子上的一抹红:“大姐夫,你昨夜被蚊子咬了?怎么不弄些药涂?”少年嘟嘟囔囔,“日日严防死守还是被咬,我这个夏都没让蚊子吸一口血。”


    蚊子不爱吸他的血。少年觉得,至少在这方面,他是独得老天偏爱的。


    梁易脸色略掠过几分不自然,低头瞥了少年胸口一眼,被胡饼挤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忍住笑,轻轻一跃上了马:“我不吃了。阿灵她”他顿了顿,“她还没醒,也不用送过去。”


    “还没醒?”少年点点头,“好吧。你真的不吃吗?他们家的胡饼烤得极酥脆,特别香。季年从前宁愿去排一个时辰也要买的,还好早晨人不多,我只排了半个时辰。”


    梁易笑着婉拒了少年的好意:“行了,你回去自己吃。吃过后就早些休息,夜里还要做事。”


    “我知道。”少年把胡饼揣回怀里,又哼着曲子快步进去了,炙乳鸽的油纸包也随着他轻快的步伐而摇摇晃晃。


    他提着东西到了荀含芷那里,喜笑颜开:“姨母,表姐,我来给你们送吃的。”


    多讨人喜欢的孩子啊,虞夫人瞧见他就笑开了花:“三郎,正好我熬了粥,还做了几样小菜,都是建康的口味,你一定喜欢。”


    这正中少年的下怀,他扬眉一笑:“我喜欢的,姨母的手艺很好。”


    没娘的孩子,说话却这样的暖人心窝。虞夫人越看他越满意,恨不得他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见他累了一晚上,忙让人上了菜。


    桓煜淋了雨,衣裳有些湿,虞夫人恐他会风寒,问他要不要先回去换一件衣裳。


    换完衣裳再过来,多少显得有些刻意了。桓煜摇了摇头:“不用,雨不大,衣裳湿得不厉害,待会儿就自己干了。”


    荀含芷过来的时候,虞夫人正同桓煜说:“下了雨就打着伞回来,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桓煜:“打伞就不方便骑马了,走回来太慢,到时候东西都凉了会不好吃。”


    “那又哪里有你的身体重要?”


    荀含芷约摸也刚起床,还未来得及上妆,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出尘脱俗。她缓缓走近,少年有些看呆了。


    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荀含芷疑惑地看过去,桓煜忙从怀里掏出香喷喷的胡饼:“表姐,你来了。快尝尝,还热着呢。”


    他又三俩下打开炙乳鸽的油纸包:“还有这个乳鸽,我瞧着店家做出来的,特别新鲜。”他语气有些遗憾,“我买了好多只呢,本来要给大姐姐送去的,可是她还没醒。她如今怎么爱睡懒觉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刚成亲一年蜜里调油的夫妻,还能是因为什么?眼前的少年还是个愣头青。


    虞夫人道:“待会儿叫人送去厨房,等阿灵醒来,让厨房热好给她送去吧。”


    “可是那样就不是最新鲜最酥脆的。算了,我下次再给她带吧。”


    少年咬一口胡饼:“好吃!”他又尝了虞夫人做的菜,“姨母做的菜都好香,味道真好。”


    虞夫人被他哄得可高兴了:“以后每日早上回来了,就到姨母这里来吃早膳。你每日那么辛苦,用膳不能马虎。”


    桓煜歪头看看荀含芷,她正低头喝粥,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好,只是我怕会打扰姨母和表姐。”他语气很小心的样子,虞夫人更觉得他懂事。


    “不打扰不打扰,你来,姨母心里高兴。”


    他捧着碗笑眯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如此又过去七八日,又下了一场雨,炎热渐渐褪去,到了天气宜人的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该是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新昌郡的瘟疫仍在继续,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桓灵他们都没法回建康与家人团聚。


    这日,军中也有假。季年回了家,桓煜和华济就在这边和桓灵她们一起过节。


    人并不多,虞夫人仍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十分丰盛。但他们都没有与自己的家人团圆,难免生起几分伤感。尽管没有人指直白地指出这个事实,但是笑容没有平日那样开怀。


    虞夫人有意活跃气氛,指了指一道清蒸鲈鱼,笑得弯起了眼睛:“这道菜是阿灵亲手做的,你们都快尝尝。”


    梁易刚从外边回来,惊喜地看向桓灵,他曾以为,万家村的那一顿粥,会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吃到桓灵做的东西。


    桓灵不好意思:“姨母,鱼是厨房的人处理的,我只是照着你说的加了些调味的东西,也不算我做的。”她转头笑着对其他人道,“不过姨母做鱼的方子是极好的,大家都快尝尝吧。”


    梁易和桓煜同时伸出了筷子。梁易尝到后唇角轻扬


    点了点头,另一只手在桌下抓住了桓灵的手轻轻摩挲。


    而桓煜,则是在鱼肉刚入口就夸张地开始赞美:“哇,大姐姐和姨母的手艺也太好了吧!比酒楼的大厨都不差什么。”


    华济也顺着桓煜的话说,虞夫人和桓灵都被哄得抿嘴笑。两名少年一本正经道:“我们可得多吃些,日后回了军中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席间的气氛终于热烈起来,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中秋。


    梁易还拿出了来自建康城的家信,众人拿着各自的信回去。桓家的信上说,建康如今一切都好,桓荧也很好,孩子还未降生。


    桓煜叹了口气:“那我还是没做舅舅,季年好几年前都做舅舅了。他现下有两个外甥,一个外甥女,还朝我炫耀。”


    桓灵无奈:“这有什么好比的。”


    桓煜也有他的道理:“我和季年切磋能打个平手,我不想别处比他差。”他认真对桓灵夫妻二人道,“二姐姐怀的是双胎,我已经有两个外甥或外甥女。等你们再生一个,我就和季年旗鼓相当了。”


    桓灵无语凝噎,对他道:“你和华济今晚都要出去巡夜,早些回去睡一会儿吧。”


    别整天操心些有的没的!


    ——


    翌日清晨,虞夫人和荀含芷来找桓灵。


    虞夫人笑着说明了来意:“东街那边的一座二进小院,本就是芷娘的嫁妆,只不过从前她租给了别人。如今人家搬走了,正好我们搬过去。”


    “姨母和表姐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就是,干什么劳心劳力地搬过去?”


    荀含芷原本只打算借助两天,等她恢复好就和桓灵一起回建康城。结果遇上了瘟疫无法成行,虞夫人也来了。母女二人观望了几日,新昌郡那边没有好消息传来,不知还要在钟离郡待多久。


    她们自觉只是远亲,不好一直打扰桓灵,恰好小院也腾了出来,就索性搬过去。


    桓灵再三挽留,她们还是执意要走,桓灵只好应下。虞夫人当日就派了几个人过去将小院洒扫收拾了一番。晚上梁易回来时,虞夫人又特意对梁易表示了谢意。


    第二日上午,荀含芷和虞夫人就搬了过去。


    桓灵很不舍:“夫君出门做事,三郎白日都在补觉,我一个人无聊得很。本想着姨母和表姐在这里住下,人多也热闹些,我们能一起说说话。你们却非要搬走。”


    荀含芷面色平静,带着浅浅的笑意:“今日我们刚搬过去,那边还有些乱。等收拾齐整,再邀表妹过去说话。”


    累了一晚上的桓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穿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桓灵正在门口同荀含芷她们话别。


    原来她们要搬走,他居然才知道。


    “姨母,表姐,你们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走了?”他不解地问,“是我每日过去用早膳打扰到你们了吗?以后我不去了,你们别走。”


    虞夫人历经世事,反而更喜欢这种心思纯稚有什么说什么的孩子,笑着道:“自然不是,三郎不要多想。恰好有一处这边的宅子腾了出来,我们就搬过去。日后你还过来用膳,姨母欢迎得很。”


    桓灵也再次挽留,她们还是走了。


    马车缓缓前行,少年紧紧盯着。桓灵觉得有些奇怪,问他:“你怎么每日都去姨母那里用早膳?”


    桓煜摸摸自己后脑勺:“姨母做的饭好吃,她也邀请我了,我就去了。”少年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开始倒打一耙,“大姐姐,还不是你起得太晚了。我从外边带了好几次吃食回来,你都没醒。不然我们大家都可以在一起用早膳。”


    桓灵默了默:“后来厨房都热好送过去,我也吃了你买的那些东西。”


    桓煜:“重新热过的没有刚出炉的好吃。”


    今日没什么事,两人也都还没用早膳,桓灵就问他:“那要不要现在去店里吃?”


    “好!”——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我整整改了二十多遍了,还是过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前的最高记录是十八遍,也是破纪录了。更倒霉的是这一章我原本打算十二点前发拿十八号的小红花的,结果网卡十二点整才发出去,也是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心好累。


    这本书真的写了很久,我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因为是自己吃的CP而且很爱自己笔下的人物,写的过程中还是挺快乐的。但是有好多别的事情在耗费我的心力,之前被锁章加上更新不稳导致追更的人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怀疑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了,一个锁章都拯救不出来[托腮]


    不过现在这个成绩,完全没有榜单一个多月了,也就没有完不成榜单的焦虑。但写到这里也快到后期了,估计下个月正文能完结吧,也很感谢大家支持了这么久。


    第123章


    几日后,桓灵去荀含芷她们的新住处拜访。


    桓煜前一日便知道这个消息,早就吵着要一起去。


    桓灵当时便劝他:“三郎,你出去巡夜很辛苦,白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少年挠挠头:“可是,姨母做的菜很好吃。大姐姐,你就让我一起去吧~”


    他自小在最是富贵锦绣的建康城中的顶级士族中长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桓灵觉得有些不寻常。


    那便一起去瞧瞧,这个弟弟到底有什么不寻常。


    所以,女郎笑着应了下来:“好,那我明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用过早膳再过去。”


    桓煜这下高兴了,喜笑颜开地往回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这般愉快,可到了要去的日子,却因为有事要回军中而不能成行。


    桓灵起先没得到消息,还在家中等了一会儿他。直到桓煜派人回来传话,她才自己动身出发。


    已经八月下旬,秋高气爽,天气十分宜人。风是微微的,吹的人身心舒畅。


    荀含芷和虞夫人的新住处是一座闹中取静的二进小院,环境清幽。桓灵到了后,虞夫人便请她在院里坐,微微的风吹着,倒比屋里还舒服些。


    桓灵笑着夸赞:“才不过几日功夫,这里就收拾得井井有条,有竹有曲,倒也雅致。”


    她来之前,荀含芷正在弹奏箜篌。此时她放下了箜篌,笑着道:“之前住这里的租户也是利落人,我们搬来的时候,小院很干净整洁,故我们也没有多费神。”


    虞夫人叫人上了茶,问桓灵:“阿灵,三郎昨日不是说今日要和你一起来的吗?怎不见他人?”


    桓灵下意识答:“他有事回营中了。”答完后才反应过来,“姨母昨日见过他了?”


    虞夫人挂着慈爱的笑:“他这两日在这用过早膳才回去的。说好了今日他也过来,我给你们炖鱼吃的。我一早叫人去码头买的鱼,刚打回来的特别新鲜。”


    桓灵明白了:“原是如此。”


    那小子说叫厨房不必准备早膳,他在外面用。桓灵还以为他是在外面的吃食铺子用的早膳,没想到他自己跑来了这里。


    他是真的特别喜欢虞夫人的手艺,还是另有所图?


    “三郎不懂事,叨扰姨母与表姐了。”


    虞夫人笑着摆手:“不打扰。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何况又是三郎这般讨人喜欢的孩子,日日来我都欢喜。”


    荀含芷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笑意。她并不在意桓煜过不过来,若是他过来能让母亲开心,那就来吧。


    只是,有一次她似乎感受到少年投过来的热切眼神。可待她转头去瞧,又见少年正在全心全意地用早膳,似乎从没有将目光从眼前的吃食上挪开过半分。


    或许,是她的错觉。


    在虞家生活了太久太久,总觉得做什么都被人盯着。哪怕现在已经离开了,仍未能完全脱离那种不适的本能。


    她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继续待在钟离郡,早日回建康去才是正经。


    也许只有脱离了这个环境,才会真正好一些。尽管她已经和当初的荀三娘子相去甚远,她也仍想离曾是虞家夫人的那个自己远一些。


    于是,她轻声问桓灵,语气里有小心遮掩的期待:“阿灵,新昌郡那边可有好消息传来?”


    “说是情况好了些,但要彻底恢复还需要一些时日。回建康还得几个月吧。”桓灵叹气,“最快也得到年底了。”


    而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没有惊喜,她又要有一个新年不能与家人团聚了。


    见荀含芷也着急回去,桓灵很担心,忙问:“可是虞家人又来骚扰?要不我再派些人来守着这里?”


    虞夫人让她安心:“那倒没有,王爷警告过虞家,他们没那


    个胆子。不过我也想早些回去,到时候在建康给芷娘重新定一门好亲,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护着。”


    荀含芷无心这些,语气淡淡:“阿娘,能不能别这么着急?”


    她知道她终究要再嫁。荀家人口复杂,祖父仍然健在,上面还有伯父,当家的并不是她的父母。和离的女子,并不是人人都有桓荧那样的底气。


    她回去,若住一段日子当然可以。可若从此再也不嫁了,荀家的一些人并不会支持。


    可她没想到,母亲现在就开始打算这些事情了。


    她如此表现,虞夫人也不着急。头一次婚姻受了罪,再嫁该谨慎。


    “也要等回去了再谈,我只是有这个打算。”经过了女儿的婚姻,虞夫人对自己也不自信了,“但是我眼光不大好。到时候让你姨母替你掌掌眼,瞧她给沛娘选了多好的夫婿。外甥女婿待沛娘好,还那般的有出息。满建康的世家子弟,没人比他在仕途上更亮眼。”


    这话倒夸了许多人,桓灵也与有荣焉。


    她又笑着对桓灵道:“阿灵也帮着看看,最好是能如你们家王爷那样,待人处处周到,又全心爱重妻子的。”


    荀含芷笑容浅淡:“阿娘,哪能人人都有阿灵那样的好福气?”


    桓灵:“祸福相依,表姐如今是要否极泰来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虞夫人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以后半生,一点儿苦也不会吃了。”她对桓灵道,“我看武将倒比文臣不差什么。你们家王爷和三郎都是体贴人的性子,说话做事也直白不绕弯子。芷娘若是能再嫁个武将也好。”


    桓灵突然想到婚后第二日入宫拜见的时候,徐筠对她说“武夫也有武夫的好。”


    当时她并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忽然想起,终于明白了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她的脸唰一下地红了。


    虞夫人不明所以:“阿灵怎么了?现下天气转凉,莫不是着凉发热了吧。”


    “没有、没有。”桓灵讪讪放下了茶杯,“茶水有些烫。”


    见她没事,虞夫人又继续说之前的事:“若是王爷身边有合适的未婚青年才俊,阿灵帮我多加留意。最好是建康人,若是定居建康不会随意迁走的外乡人,那也可以。家世嘛,低一些也无妨,只要人品贵重值得托付就好。”


    荀含芷无奈摇头。


    桓灵自然也希望荀含芷能重觅良缘,走出虞家的阴影,因此认真应下了:“好,我多帮姨母留意。若能有机会给表姐觅一个如意郎君,我也高兴。”


    虞夫人满意点头,几人又说起了旁的事,一起用了午膳,桓灵才告辞回去。


    她回去后不久,桓煜也回来了。少年昨夜一直在忙,白天也没能好好休息,桓灵叫厨房给他做了些他喜欢的吃食,亲自送去。


    一去才知道,华济也回来了,两人正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


    华济:“嫂子,巡夜的事,郡守加派了人手,用不着我们继续去。小山哥就让我们收拾东西回营中了。”


    桓煜更直白:“这边新政推行得不错,大姐夫要再往北去巡视北地诸郡。”


    这也是梁易此行往北的目的,都督北方诸郡。新政推行不易,钟离郡再往北的地方,可都是他们前几年北伐才收复的,在之前的百余年,那些地方都不归南边管辖。


    江临想要做的改变无异于翻天覆地,哪怕是他称帝之前驻扎的钟离郡,都仍有许多阻力,颇费了一番功夫。


    更何况是才回到手上的北地诸郡。


    桓煜美滋滋对华济道:“这次大姐夫只带我们,不带季年,一定是更信任我们。”


    桓灵:“……”


    华济比他清醒多了:“有没有可能,季年从军多年经验丰富,比我俩靠谱。所以他要负责带人留守钟离郡?”


    少年顿时哑火:“那我比不过季年了。”


    华济不惯着他:“你和他切磋也没赢过啊。”


    “我们那是平手!平手!”


    桓灵笑着摇摇头:“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过两日吧。”他有些苦恼,“若是表姐和姨母仍在这里住着,刚好能和你有个照应。可是她们非要搬走。”


    “大姐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天真爱闹的弟弟,故作老成地担心她的安危,桓灵就觉得有些好笑。


    “我有很多侍女护卫,可不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公事在前,难道她还能让他们都别去。


    但她心里确实有些难言的感觉。她是为了梁易来这里的,可梁易又要离开。新收复的北方诸郡范围不小,怎么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梁易回来后,她语气闷闷地问:“你还要去北边多久?”


    “至少三个月。”


    桓灵叹了口气,和她估算得差不多。


    “那都快过年了。”若是他不能回来,她不就得一个人在钟离郡过年?那比去年和他在万家村还惨。


    “要是年关你们还不回来。我就和表姐她们一起过年。”


    梁易坐到她身边,将她手上的书放到一旁:“不用。”


    “那我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过年。”


    桓灵长到十八岁,每一个年节都是热热闹闹过的。


    梁易握紧了她的手:“阿灵,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锁章放出来了,虽然改动了很多


    第124章


    “我和你一起去?”桓灵一瞬间有些愕然。她没想到梁易居然提出了这样的提议。是有不少人巡视地方会带着家眷,但梁易做事一向认真谨慎,这事儿就不像他会提出来的。


    “只是巡查,不是打仗,可以带家眷。而且,你一个人在钟离郡,我不放心。”


    他也不想和桓灵分开那么久。在如今这样甜蜜美满的生活中,原本预料之内的分离已经是他不能忍受的了。


    他从前那么努力地用命去拼,在刀光剑影里努力地活下来,这才有了如今的日子。除非以后又要打仗,他是绝对不会再和桓灵分开了。


    桓灵虽然已经能够熟练骑马,但她知道自己赶不上急行军的速度,还有些犹豫:“会不会误了你的事?万一要着急赶路什么的,我没你们那么快。”


    “不妨事,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不会那么赶。”梁易抛出了好处,“你之前不是说,要多在这边走走瞧瞧吗?”


    以后回了建康城,她应该不会再来北地了,多看些各地的风土人情,确实比一直窝在钟离郡要有趣得多。


    “明明是公务,还非要带着妻子出行。你不怕旁人说你惧内,色令智昏?”桓灵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想要答应了,还偏偏要逗梁易。


    梁易亲她耳侧一口:“我喜欢旁人说我惧内。”


    女郎忍住笑推开他:“那我叫人收拾东西。”


    “不着急。”梁易还想把她往怀里拉,“明日再收也来得及,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女郎被拽得顺势坐在了他腿上,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


    “我想亲你。”梁易脸不红心不跳,慢慢靠了过来。


    “这算什么大事?油嘴滑舌。”女郎捧着他的脸,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不过我喜欢。”


    梁易默默地笑,同桓灵说起了个好消息:“上次你说的,四馆或许有所缺失,大哥采纳了建议,各郡要着手筹备医馆和农馆,请先生教习,为各地培养人才。”


    当日的女郎,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梁易将这事上奏,而且新帝采纳了她的


    想法。


    “农馆学成的人才可以在县镇做官指导耕种,医馆出身的只能做大夫,便与仕途无缘了。”


    梁易笑着安慰:“所以,出身好的不会愿意去,恰好给了平常人一份出路。”


    女郎豁然开朗:“也算一件好事。”


    “当然算,大哥还要赏你。等初见成效时,便会有封赏。”


    “封赏我?”


    桓灵已是王妃之尊,地位超然,只是她有些担心:“该不会还是因为你,陛下才要赏我吧。”


    “不是。大哥要培养一批女医,公布你的提议,也可以吸引更多有想法的女子,这也是大嫂的意思。他们希望,你来做这个表率。”


    桓氏女美名远扬,衣着打扮都常引起竞相模仿,号召力非同一般。


    “我明白了。”桓灵点点头,“就像燕大夫那样,不拘泥于内宅。这世间便会少很多在庭院间苦熬的女子,多很多医术精湛的女医。”


    她的语气显然激动了起来:“此事若能做好,实在益处颇多,在史书上也是大功一件!”


    不知怎么的,桓灵想起来万家村的燕大夫:“其实这样的事,民间一直有,就像燕大夫那样。”


    梁易也很乐见其成:“再加上官府的鼓励,情况便会更好了。”


    桓灵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个新朝,当真是和以往不同了。


    江临与司马氏的皇帝不同,他乃是寒门武将出身,大刀阔斧地推行了新法。虽然士族难免让渡利益,但只有不生乱象,这个新朝的每个人才能生活得更好。


    若如之前一样,士族与寒门之间的天堑隔绝一切。而那些不被看见的诸如万家村的百姓一样的人们,更别提有什么好日子过。


    在那样尖刻的对立下,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桓灵仍记得十几年前的那场流民之乱,成群结队的流民攻入了建康,不顾一切地打砸杀人。祖父因此离世,回宣城郡老家探亲的女眷孩童逃过一劫。


    但祖母高龄生产后身子本就不大好,被祖父的离世打击得一病不起,很快也离世了。


    桓渺才几岁,就没了耶娘。当时的桓府上下,谁不痛恨流民入骨。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没有了自己的土地,连做佃农都要被士族克扣。忍无可忍之后,他们只能以暴力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发泄的对象则是所有的士族。


    那样的暴力带来的结果,谁都不好过。


    她拉着梁易起身:“你给我磨墨,我要给家里写信告知一声要离开钟离郡的消息。”她边走边道,“明日还得去和表姐她们说一声。”


    “表姐那边,要不再多派几个暗卫守着吧。我们都走了,我怕虞家人去闹事。”


    梁易都一一应下。


    翌日,桓灵去找荀含芷和虞夫人告别。桓煜则和华济一起出门去找季年。


    几名少年平时吵吵闹闹,这种时候也仍然如此。


    季年仍在营中,瞧见他俩过来就开始阴阳怪气:“哟,什么风把你俩刮来了?我还当你们要随将军离开,这两日都住城里了。”


    桓煜搭上他的肩膀:“那不会,我们回来看看你。你也不要太羡慕我们,等我们回来了,会告诉你北地风物到底是如何的。”


    华济闻言笑了。季年缓缓道:“我十四岁便入军中,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已有五年。”


    那时的梁易,是管着几百人的底层武官。


    “说这些做什么?你不就是比我大一岁吗?我是不会称呼你兄长的。”桓煜在他帐中寻了个空地随意坐下,一点儿也不肯相让。


    华济笑着提醒他:“我们要去的北地,是近几年北伐收复的。北伐由当今陛下主持,将军则在其中立下了不世之功。而那个时候,季年就在将军麾下。”


    桓煜没个正形往身后的兵器架上一靠,叹气道:“所以你早就去过了。”


    若是没有当时北伐的数万将士,他们还没有去北地的机会。


    不论如何,他就是差了一些。


    “我当时就该跟着二哥一起投军的。可惜那时候年纪小,阿耶又一心想让我读书做文官。”少年颇有些遗憾。


    他胳膊顺势搁到了旁边的木板床上,季年轻踹他一脚:“你好歹也是个名门公子,如今这么不讲究?你衣袖上的灰都蹭到我被褥上了。”


    桓煜不占理,讪讪把胳膊放到自己腿上:“不就是一床被褥,我可以送你十床鹅绒被。”


    这种时候,他名门公子财大气粗的行事风格又显露无疑了。


    季年撇嘴:“一百床我也不稀罕,这是我阿姐亲手做的。”


    桓煜不服气:“显摆什么呀?我也有姐姐,我有两个姐姐。”


    华济笑着揶揄:“你不是还有荀家那位表姐吗?”


    “那是表姐啊。”少年说完才发现两个人都盯着他笑得奇怪,“笑什么呀?季年你要记得,我们都走了,大姐姐也会一起去。你要多关照表姐她们,我怕虞家人再去闹事。”


    “他们若是敢去,你就狠狠地打!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说起这个,少年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还用你说,将军和夫人都交代过了。”季年笑着打趣,“你这么上心,远亲的表姐,比起亲姐姐也不差什么了。”


    桓煜嘴硬:“都是亲戚,又身在异乡,应该互相照顾。况且如今与建康来往不便,我们更应该帮表姐。大姐姐也是这样想的。”


    季年与华济相视一笑,并未再多说什么。


    ——


    几日后,一个下着细细秋雨的清晨,桓灵随梁易一道向北出发。


    因要去许多地方,她还要带侍女随行,就算精简行囊,还是有几辆马车。


    梁易扶着桓灵上了前边一辆马车,然后将两名侍女打发去了后边,自己也上了马车。


    “你不骑马?”


    他略微不自然地揭过:“落了雨。”


    桓灵脸颊鼓鼓的,笑着嗔他:“刀光剑影里面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如今也怕这样的小雨了?”


    梁易拉过她的手:“我陪你待一会儿。”


    他现下有时候仍改不了笨嘴拙舌不愿表露内心的毛病,桓灵非得给他扭过来。


    “本是有人陪我的,被你赶走了。”她语气故意闷闷的。


    他被逼出了实话,温声道:“阿灵,是我想你陪我待一会儿。”


    “好。”桓灵满意了,松开他的手,打开了带来的食盒,“那你给我剥瓜子吃。我读书给你听好不好?”


    ——


    外面的少年年轻气盛,可一点儿也不怕这雨。


    只要能让他们骑汗血宝马,下刀子也要出门的。


    桓煜骑着赤墨,兴冲冲的对华济道:“只要和大姐姐出门,大姐夫就不爱骑马。赤墨便宜我们了。我先骑一会儿,待会儿就换你。这汗血宝马骑起来果真是不一样!”


    华济:“好!”


    试问哪个从军的儿郎,看到这样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会不心生羡慕?


    华济虽然喜欢,但他不好意思去借。桓煜就全然不知什么不好意思之类的情绪,只要梁易不骑赤墨,他就会兴


    高采烈地骑着。


    此行经谯郡、陈郡,彭城郡等地,再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


    在谯郡和陈郡的行程都很顺利,当地的郡守都是新任命的,在江临曾是大司马的时候便对他们有提携之恩,因此对江临很是忠心。


    一个多月后,他们辗转来到了彭城郡。


    桓煜不大喜欢这地方,刚入城就板着一张脸:“彭城谢氏的老家,真是晦气。”


    他身边的华济道:“这是我大夏疆土,怎能因一姓就觉得它晦气?”


    车队停在了驿站门口,梁易下马后就立刻去扶桓灵下马车:“累不累?”


    跟在后面的金瑶和银屏在偷偷笑。如今她们俩都不怕梁易了,凶名在外的武将,实则是个爱重妻子的宽厚人。只要她们尽心做事,就不必畏惧。


    “有些累,马车坐久了还是有些腰痛,腿也酸胀。”桓灵小声道。


    “待会儿给你揉揉。”梁易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话了,不出意外被女郎推远了些。


    “这是在外面。”桓灵嗔他一眼,扶着他的胳膊站稳。


    “你别同我套近乎!”这是桓煜大声嚷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愤怒。


    华济在一旁拉着他,让他保持冷静。


    “三郎怎么刚到这里就同人吵起来了?”桓灵眉头紧蹙,拉着梁易走近。


    驿馆门口,被两名少年挡在身后的,原也是一位熟人。


    第125章


    见到那人是谁,桓灵倒是不意外了。他们姐弟虽然出身名门,但绝没有仗势欺人的恶习。


    能让弟弟这样嚷嚷斥责的,也只有谢家人了。


    尤其眼前这个曾做过桓家女婿一段时间的谢霁。桓灵起先只知道他离开建康了,没想到是回了彭城郡,还做了彭城郡丞。


    郡丞品级虽然不高,但是郡守的重要副手。且彭城郡是大郡,深受重视,在此为官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受帝王器重。


    在桓灵看来,谢霁此人自恃才华,为人清高。她还以为,谢二郎瞧不上做官。


    但在地方为官,自然比不上他在建康的贵公子生活。


    建康的谢氏族人是南渡时迁过去的,彭城郡也仍有未迁走的谢氏族人。谢霁出自彭城谢氏,在这里应该会受到优待。


    但不过大半年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却瘦了许多,神色倒是比从前沉稳从容了些。


    前一段日子,桓灵在谯郡的时候接到了消息,妹妹平安生产了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乃是大吉之兆,而桓家已有三代龙凤胎。得知消息,他们都极为欣喜,桓灵和桓煜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建康。


    桓煜更是开始畅想:“阿耶和大姑姑,我和二姐姐,还有大姑姑家的表弟表妹都是龙凤胎,看来我以后的孩子也是龙凤胎了。”


    华济:“你要先成亲,再来打算以后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龙凤胎……”


    桓灵也笑着打趣他:“华济说得没错,你若真有心,等回建康便可以让母亲为你相看合适的女郎了。”


    少年支支吾吾,又急又不急的样子:“再说吧,我不着急。等回了建康,我肯定要先好好抱抱我的好外甥和外甥女。”


    桓灵也很想回建康。拒长辈们说,桓荧和桓煜刚出生时长相极为相似,但她和龙凤胎同年而生,自然什么也不记得。


    她真想瞧瞧妹妹的那一对孩子生得是不是也极为相似,她更想好好陪陪生产后的妹妹。


    桓灵姐弟俩心里有多喜欢未曾见面的外甥和外甥女,有多心疼自己的姐妹,便有多讨厌眼前这个孩子的生父。


    但眼前之人却似乎并不这样想,他脸上的笑容是善意的,桓灵甚至隐约感觉到了几分讨好。


    桓煜脸色铁青,冷冷斜他一眼:“谢二,别挡我们的路。让开!”


    谢霁恭敬地对桓灵和梁易行了一礼:“彭城郡丞谢霁,见过王爷、王妃。郡守特令下官前来迎接王爷一行,驿馆的住处已安排妥当。”


    外面人来人往,桓灵虽厌恶他,却并不想在此和他多加争论,因此略微点了点头,又给了桓煜一个眼神。


    桓煜也没有再继续嚷嚷,只是看向谢霁的眼神充满不屑,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污了眼睛。


    谢霁亦步亦趋跟着,到了给他们安排的小院。


    尽管桓煜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三郎,你姐姐她、她还好吗?”


    桓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下巴扬起示意他看一旁的桓灵,开始阴阳怪气:“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大姐姐好得很。大姐夫对她更是无有不应,两人的日子甜如蜜一般。不像有的人……”


    少年冷哼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霁这人清高孤冷,以往可不愿意这样受他的气。但此时,他仍好声好气解释:“三郎,你误会了。我问的是你二姐姐。她可还好?”


    后面这句,他的语气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急切了,好像他真的极为关心。


    为避免吵闹,谢霁将其他人安排在了旁边的另一处院子。进了院子后,这里就他和桓灵几人。


    一听他还好意思问桓荧,桓煜登时便不忍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声质问:“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何资格在这里问我二姐姐的情况?”


    “三郎,松开他。”桓灵叫停了他。


    “大姐姐,我……”谢霁看向桓灵,小心翼翼地问,“阿荧她、她还好吗?”


    桓灵冷笑一声:“谢二郎,不、谢郡丞,正如三郎所说,阿荧好不好与你无关。”她语气微讽,“从前你还是桓家女婿时,一声大姐姐唤得心不甘情不愿。如今这副可怜样子又是做给谁看?何必如此呢?”


    “我、我没有。从前是我的错,我在想办法弥补。”出口成章惊才绝艳的谢二郎,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可是我差人送回去的东西,她都不肯收。我希望她过得好。”他此时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挺真诚的。


    桓煜一脸不屑:“我们桓家还差你那点东西不成?自作多情、惹人生厌!”


    谢霁一脸颓然,桓灵面无表情:“从她的生活里面消失,才是对她最好的。谢郡丞,我的妹妹从小到大又乖巧又聪明,没有受过一丁点儿委屈,全家人待她如珠似宝。”她冷冷发问,“只有你让她委屈,让她难过。你有何脸面问我她过得如何?”


    谢霁慌忙解释:“我知道,全是我的错。只是如今已是十月中旬。按理说,孩子该落地了,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我很担心。”


    桓灵和梁易对视一眼,看来家里还没有公布阿荧已经平安诞下龙凤胎的消息。女郎当即就决定不告诉谢霁,别管他说的担心是真是假,让他不痛快就好。


    桓煜听到他还有脸提孩子,更生气了,语气严肃地警告他:“这是桓家的孩子,姓桓!和你们谢家没有一丁点关系,有你担心的份吗?”


    但谢霁何等人也,十岁返回建康,几年便成了人人称道的清贵才子。尽管桓煜没说明白,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阿荧已经生产了?!”他放松了一瞬又蹙起眉头,“可还顺利?阿荧怎么样?”


    桓煜瞪大了眼睛:“我、我没说,”他无助地看向桓灵,“大姐姐……我没说啊。”


    这下更是坐实了。


    谢霁此时也恢复了些理智,看桓家姐弟俩的模样,她应该没事,至少没有大碍。


    他嘴角溢出笑意,躬身拜别:“请王爷、王妃好好休息,下官先行告退。”


    “真是讨厌。”桓煜下了定论。


    桓灵也不想再提谢霁:“都快去歇歇吧,大家也都累了。”


    众人各自回屋。十月下旬的深秋日子,无端便起了几分萧瑟寂寥,桓煜心中郁闷,拉着华济出门闲逛。


    他们来到了彭城郡最为热闹的街巷,在一家生意极好的吃食铺子寻了位置坐下。


    桓煜大手一挥:“想吃什么就点吧,我请客。好不容易来这边一回,多要几个特色菜品。”


    华济点了差不多够他们二人吃的菜,小二笑着道:“听您二位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桓煜随意答道:“不是,我们是来游学的。”


    “游学,那你们真是来对了。我们彭城郡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随即他又叹道,“只可惜,城外有一大股水匪,现在往来人少,生意都不好做了。”


    “水匪?”两名少年齐齐抬头。


    “是啊,城外有一大湖,名曰昌湖。风景倒是秀丽,但湖中心的沙洲聚集了大股水匪,盘踞了十几年。十分吓人。”


    桓煜问:“他们经常伤人吗?彭城郡官府为何不剿匪?”


    小二很害怕的样子:“听说他们会操纵水怪,想要靠近沙洲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哪来的水怪,无稽之谈,装神弄鬼罢了。”


    “不止呢,沙洲面积巨大,可抵一座城市不止,上面的水匪起码有两三万人。谁敢轻易去剿匪?”


    桓煜和华济对视一眼:“总得有人去的。”


    小二没把这话当回事,转身又招待别的客人去了:“您二位慢用。”


    就在此时,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默默在桌上放了铜板,起身离席。


    正埋头大快朵颐的华济一抬眼,颇觉奇怪:“刚走过去的那个人,怎么……”


    桓煜:“怎么了?”


    “怎么有点像小山哥?”华济再去看,又不见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桓煜:“那应该就是看错了,没看错也正常。陌生人之间,不仅有相貌相似的,还有声音一样的呢。我初入营中时曾遇见过隔壁营帐的一个同袍,他的声音居然和小时候教我读书的先生一模一样。每次听到他说话,我都觉得头皮发麻还手心疼。”


    他这样说了,两人也就没当回事。


    回去之后,他们将当地水匪的事情告知了梁易。


    桓煜很兴奋的样子:“大姐夫,要不要去剿匪?”


    少年已经跃跃欲试了,但被自己的姐姐泼了一盆冷水:“三郎,你方才说匪徒有两三万。我们此行才带了多少人马?加上彭城郡的守军,也不敌匪徒多半人数。”


    “可是,难道就看着他们为祸乡里而无所作为吗?”


    几人都齐齐看向梁易,他是武将,他们此行巡察主要就是为了新收复北地诸郡的安宁。


    水匪之事如果为真,那就是分内事。


    梁易:“叫人查探一番,再做定论。”


    稍作休整后,梁易第二日便开始视察当地的情况,由当地郡守,郡丞和郡尉作陪。因彭城郡离新昌郡路途遥远,几乎没有受到瘟疫的波及,百姓的生活很平静。


    新政的推行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作为刚收复没几年的地方,当地的大族竟然没有对影响士族利益的新政表现出强烈的反对,反而对梁易很是恭敬。


    不仅如此,梁易手底下的人也在暗中了解彭城郡的情况。


    彭城郡守陈极带领着底下的一众官员,正在带着梁易等人巡视修建中的郡学。


    “王爷,彭城郡上下为了推行新政,不惜肝脑涂地,与那些大族多方博弈,这才能如此之快进行。谢郡丞出自彭城谢氏,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随行的桓灵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想到当年清高孤傲的谢二郎在官场中也学会长袖善舞了,竟还能让上官将这种表功的机会留给他。


    梁易点点头:“陈大人,几日看下来,彭城郡的新政确实推行得不错。只是有一桩事,城外几万人的水匪,你为何不报?”


    第126章


    陈极连忙补救:“下官,下官正要禀报。那些水匪人数众多,彭城郡一时无力剿灭,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上岸为祸,只占据昌湖中心的沙洲,没有危害百姓。”


    “那又怎会有水怪之说?”梁易的声音很平静,但彭城郡的官员已经是战战兢兢,只有谢霁,垂着头辨不清神情,显然没有那么慌乱。


    陈极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躬身道:“启禀王爷,百姓不过愚民耳,以讹传讹信以为真。若真有吞人的巨兽,彭城郡哪有今日这番模样。”


    桓煜才不信他:“这只是你一家之言。许多百姓的日子都因为水怪而更难过了,你竟不知?你只是不敢上报,怕自己头顶乌纱不保吧!”


    陈极:“这,下官也是去年才调任来彭城郡的,此前都在荆襄之地为官。本是想了解情况后再定夺。但王爷英明神武,匪徒就无所遁形了。”


    梁易此行并没有提前通知,陈极在半个月前才知道梁易要来巡查彭城郡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水匪的事情。


    梁易一语不发,带着人走了。水匪必须要处理,但因为人数众多,他写了折子,命人快马送回建康,听候圣意。


    因为水匪的事情,等侯圣旨的过程中,梁易仍多番调查,带人暗中打探沙洲水匪的事情。和陈极所说无二,水匪虽然令人畏惧,但除了水怪的传闻外,并没有更多的伤人事件发生,也实在有几分古怪。


    桓灵这几日带着侍女们出门逛了逛,感受了彭城郡的风土人情,同时也探听了一些关于水匪的事情。


    当晚,几个人都回来后,一起聚在了厅里。外边吹着呼呼的冷风,因此门窗紧闭,里面烧了热热的炭盆,众人围坐在几个炭盆四周说话。


    冬日柑橘成熟,但只有建康以南之地才有。彭城郡虽有橘子售卖,但转运而来价格极高。但价格自然不在桓氏女郎的考虑范围之内。桓灵今日就买了几筐,让人送回来分了下去。


    这东西万家村就有,华济见怪不怪,取了几个放在炭盆四周烤着,时不时给它们翻个面。橘子烤得差不多了,他夹起一个递给梁易,梁易又剥了皮递给桓灵。


    剥了皮的烤橘子冒着热气,女郎尝了一瓣,有些酸,又递给桓煜。


    “那个陈极说的倒是不假,水匪并没有闹出大的乱子。只不过,匪徒都靠为非作歹谋生,昌湖水匪更是有两三万人,他们以何为生呢?”


    桓煜出去跑了一天,饿得等不到晚膳上桌,酸涩的烤橘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只要有手有脚,活人总不会饿死。”


    桓灵给梁易递了块桃酥,认同了弟弟的话:“这倒也是。而且昌湖里鱼虾众多,他们可以打渔为生。”


    女郎这几日尝过了不少彭城郡的特色菜,其中鱼虾做法花样令人眼花撩乱,据说那些都是从昌湖里打来的。


    当时她还好奇,昌湖有水匪,打渔的人难道不怕吗?那店主说总有不怕死的,而且水匪在湖中心的沙洲,在湖边缘水域便不会遇到水匪。


    梁易觉得自己手中的这块桃酥经过了女郎的手,那就不是一块普通的桃酥,都飘着仙气。他在一旁默默地用着桃酥,没有说话。


    华济:“据说沙洲很大,他们也可以在上面种菜。”


    桓灵点点头:“而且,我在书中读过,沙洲乃是泥沙淤积而成,土质松软,很适宜种粮食蔬菜。”


    桓煜:“那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两三万人就在沙洲自给自足,不与外界交流,俨然湖中另一国。”


    桓灵想了想:“三郎,你说的没错,或许他们还能缫丝织布,冶炼打铁。若真这样发展下去,不容小觑。不过,一切自有陛下定夺。”


    桓煜就又说起了另一桩烦心事。


    “该死的谢二,真是令人厌烦,这几日他有事没事都跟着我。他不是郡丞吗?怎么没点正经事做。我瞧见他心里就不痛快,还非要往我眼前凑。”


    桓灵:“他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


    原先妹妹喜欢他时,他不领情。如今和离了又眼巴巴来讨好桓家人。


    少年猛灌一口茶水:“反正任他问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透露一点二姐姐和孩子们的消息的。他郁闷难过,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其余几人看向他的眼神怎么都不算相信,他也气短:“我当时那是,是一时疏漏。”


    桓灵:“反正不要叫他知道是龙凤胎,别让他得意。”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几人一起用过晚膳,各自回屋。


    冬月初了,夜里已经很寒凉。梁易仔细地给桓灵系好狐毛大氅,这才牵着她的手快步往回走。他身形高大,自觉走在了风吹来的一侧,将瑟瑟寒风挡住了大半。


    瞧见这一幕,华济感叹:“小山哥对嫂子可真好。”


    桓煜:“这不是应该的吗?而且大姐姐对大姐夫也很好啊,夫妻之间就应该互敬互爱。”


    华济:“也有很多人对妻子不好的。”


    他在村里长大,见过一些对妻子十分蔑视,甚至动辄打骂的人。


    桓煜想到谢二:“也是。我以后也会像大姐夫一样,对我的妻子很好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偿所愿?


    ——


    冬日里天黑得早,桓灵他们回屋的时候,也还没到要歇下的时辰。梁易就说自己要练练字,桓灵教他。


    驿馆的屋里没有地龙,卧房里也只是燃了几个炭盆,绝没有地龙温暖舒适。但出门在外,桓灵也不讲究这些。


    她一边看着梁易练字一边琢磨:“


    你说谢二是真的悔改了吗?”


    梁易擅长打仗,却不懂人心。桓灵站在他身后,默默俯身,握着他的手:“这一横要再长一些。你也见过他从前的模样,虽有才名,却为人冷淡。哪怕做了桓家女婿,也只能说是周到,绝谈不上热络。如今见了我们倒是殷勤讨好,也真是可笑。”


    女郎一边说着事情,一边认真教梁易练字。可被那白嫩的手掌握住的粗粝大手的主人,早已开始心猿意马。


    桓灵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撞到他的脖颈处的肌肤,很快就泛起了一片红,直接蔓延到耳根。


    梁易是个粗人,并不懂读书写字。但女郎曾告诉过他,练字时一定要心静。


    但此时,无论如何,他的心都静不下来了。


    偏偏女郎还在他耳侧轻轻柔柔地说话,绵软的云朵已经碰到了他宽阔的背脊也仍然无知无觉:“手别抖。你瞧,刚抖了一下,字就写得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纤纤素手还拢在他握着笔的大手上,想让他将字写得好看些。


    男人却松开了狼毫笔,反手握住了那白皙的小手,身子往后转,直接亲到了女郎的下巴。


    “你做什么?你不练字了?”桓灵惊了一跳,不知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唇齿间溢出压抑的声调:“嗯,不练了。”


    他埋头在女郎的脖颈间轻笑。现在,有比练字更有意思的事。


    桓灵轻轻推他,语气娇嗔:“你别咬出印子,叫人瞧见丢死人了。”


    “嗯。”梁易的吻就渐渐往下拱开了她的衣襟,越亲越重,很快就不满足地将女郎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紧紧地贴着。


    虽燃了好几个炭盆,但这间屋大,仍然暖和不起来。暴露在外的皮肤越来越多,桓灵揉揉他的脑袋,娇声埋怨:“冷。”


    梁易黏黏糊糊:“一会儿就暖和了。”


    他的吻落在各处,无比动情,桓灵也被他引得起了心思,抱紧了他精壮结实的腰:“别在这里,回床上去。”


    “不用。”他强忍着渴望,大步起身,让女郎靠在了书架上,而后虔诚地跪了下去,掀起了她的裙摆。


    “别,别这样。”桓灵紧紧地揪他粗硬的头发,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梁易或急或重地吻,罕见地违抗了女郎的意思。他知道,桓灵其实也更喜欢这样,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的。每次这样的时候,她总会格外动人。


    当他站起身时,女郎以为终于要回床上去了,可他竟直接挤了过来,势不可挡。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桓灵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站着实在太累人了,后面她整个人都腿软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梁易直接托着她的大腿将她抱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走着,身体自然随着走动的节奏而摇晃。


    这太疯狂了。


    夜里冷,歇下的时候梁易也把桓灵紧紧地搂在怀里。女郎累得不轻,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用头去撞他的肩膀:“以后,不许这样了。”


    梁易爱怜地亲亲她的发顶:“为何?我觉得很好。”


    桓灵不说话了。梁易贴着她的耳边:“阿灵,你也觉得好的。”


    女郎那极致的反应简直令他心颤。彼此心意相通之后,感觉会比之前美妙得多。


    他不再纠结那只是身体本能的欢愉还是女郎对他的爱意,只与她尽情沉沦。


    桓灵不语,默默拧他未着寸缕的腰。


    梁易在她耳边笑:“而且,都不用再收拾床塌,省了不少事。”


    ——


    几日后,江临的批复已到。


    他狠狠斥责了彭城郡隐瞒消息的当地官员,但由于水匪人多势众且并没有过分的伤人之举,命梁易对他们进行招安。


    旨意中言明,若是水匪反抗,梁易便可直接调动附近诸郡兵力,剿灭他们。


    这想法倒是与梁易不谋而合。他便打算先派一队人马前往沙洲附近,探探那水匪头子的意思。


    桓煜和华济都急着立功,争着抢着做先锋——


    作者有话说:这本快完结了[狗头]梁小山也是我笔下第一个年上男主,因为各种原因他比较内耗。我想尝试不同人设,所以下一个年上男主是毫不内耗那种,大家先看看文案[捂脸偷看]


    《公主和亲草原后》


    李宁卉见到莫哈裴罗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他高大健硕,粗犷不羁,行事粗鲁,第一次不得章法地亲她就将她吓了个十成十。


    李宁卉长于长安,她喜欢风流俊逸、腹有诗书的读书人。可向来慈爱的皇帝父亲应了草原的求亲,将她送到了风沙漫天的北地。


    自从接下赐婚的旨意,她便没想过能活着离开草原。在草原这样的苦地方,或许自己会同史书上那些和亲公主一样,因不习惯风土而早早病逝。她的嫁妆中,有上好的楠木。她命随行工匠做成棺材。希望到那日,可以魂归故里。


    可当她向莫哈裴罗提出这个请求,他却头一次慌了。他跪在地上,伏在她的膝上,一遍遍地流着泪重复:“你不会死的。”


    她以为莫哈裴罗是不通情理的混蛋,可他伏在她的膝上,一边流泪一边同她保证:“你回去吧,如果回去你能开心,你就回去。只要你在一日,我永远臣服大梁,永不扰边。”


    莫哈裴罗是个弑兄杀弟的狠人,在腥风血雨的厮杀中坐上了可汗的宝座。他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死。


    可自从娶了从繁华之地来的大梁公主,他不仅怕死,还怕受伤。


    一开始,他怕自己死了,公主要依照草原的习俗嫁给自己弟弟。公主不喜他,若是弟弟没成婚,倒也还好,说不定公主看弟弟还更顺眼些。可弟弟与弟妹感情那般好,公主夹在中间,要怎么过日子?


    后来,他怕公主看到那些伤口,那双盛满笑的眼睛会溢出心疼的泪。


    【阅读指南】


    1,女主有白月光,但后期是很粗的双箭头


    2,1v1双c,年龄差6


    第127章


    少年一腔热血意气风发,总是令人动容的。梁易想起自己因为射箭的好本事在营中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想诸如光耀门庭扬眉吐气那些事。


    他只是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营中的日子变好了。那些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少了许多,他能得到的食物也比之前多,能让自己每顿都吃饱,个头也开始飞涨。


    矮小黑瘦的梁小山,不到一年时间就变得高高瘦瘦。营中比他个头高的没几个,他不用再仰视那些普通士兵。


    梁易从手下抽调了几十人,又从彭城郡的守军中抽调了部分熟悉当地情况的士兵,在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乘船往湖中心的沙洲方向去,彭城郡的主要官员皆随行左右。


    随着船队的航行,湖中心的沙洲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央。初时看不大清楚,但随着距离变近,慢慢也就能看清了。


    沙洲较为平坦,最中间的屋舍鳞次栉比,四周是一片片的菜地,种满了耐寒的菜蔬,期间有蜿蜒曲折的小路相连。


    而在沙洲的最外围,则朝各个方向修建了一座座瞭望台,每座瞭望台之间都相隔不远。


    约莫是瞧见了船队,瞭望台下聚起了许多人,有一艘小船也扬起了帆,朝着他们出发了。


    “不许过来!”小船上有人大声朝他们喊话。


    陈极手下的幕僚对他们喊道:“大胆水匪,不得无礼。你们在此地占据沙洲,侵占大夏疆土。但所幸陛下仁德,特命安王招安尔等,还不上前谢恩!”


    “招安?”那人冷笑一声,“我等安居此地,从未招惹祸端,你们竟还是容不下!什么陛下,狗皇帝!你们都是狗皇帝的狗腿子!一群狗官!”


    此人出言如此放肆,陈极小心翼翼去看梁易的脸色。据说这位王爷是陛下的义弟,随陛下出生入死情谊深厚,听到这匪徒如此大胆辱骂陛下,他一定很生气吧。


    可梁易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桓氏三郎,满面怒容拳头紧握,恨不得冲出去飞到对面的船上将人狠狠打上一顿。


    陈极松了一口气,作为彭城郡的郡守,他自然希望这些匪徒能够接受招安,不再出大的乱子。若是真要剿匪,几万人在彭城郡打起来,必定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说不定陛下还要追责他未及时上报之责。


    他对着小船上的人大喊:“小贼,陛下肯招安尔等已是厚德之举,你们竟还不心存感恩。我乃彭城郡守,安王在此,且叫你们能做主的出来回话。”


    那人冷冷一笑:“见我们当家的,你们还不配!”


    船队慢慢抵近,梁易朗声问:“陛下招安,不用困于一湖心沙洲,能到岸上安居乐业。你们因何不愿?”


    “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那人左手慢慢举起,比了个手势。


    桓煜扯了一下梁易的衣角,他抬头一看,沙洲上的人已经列做两排,举起弓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小船上的人仍在大声威胁:“退后!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陈极不想他们打起来,开始威逼:“本官奉劝你们不要做以卵击石的蠢事。你今日若敢放箭,明日整个沙洲都会不复存在。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有活路。”


    水匪在沙洲盘踞多年,一直与官府相安无事,连劫掠百姓的事情都几乎没做过,又怎么会冲动地对着朝廷重臣放箭。列队举起弓箭,只是见他们此行人少,想以此吓退他们。


    梁易的目的是招安,并不想起更大的冲突,就道:“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我会再来请你们大当家的一叙。”


    ——


    知道可能要打起来的时候,桓灵非常担心。让自己的妻子为自己担惊受怕,是为人夫君的失职,梁易心里很内疚。


    可他不得不这样做。


    桓灵也善解人意,还温声劝他:“我不是要有意干涉你的正事,我只是觉得,他们没做过什么错事。如果能招安,最好还是招安吧。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下令剿匪可以吗?”


    他如今位高权重,随意的一句话便可以定人生死。所以,行事需要格外谨慎多番考量。


    女郎知道梁易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但那或是两国之间争夺领土的厮杀,或是对为非作歹之徒的剿灭。


    若是杀掉没做过什么错事的两万余人,杀孽实在太重。


    梁易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放心,我明白。”


    但这三日,他也做足了水匪不肯接受招安的准备,迅速召集了附近诸郡的人马,加起来有三万余人。同时,他派遣了几个彭城郡当地熟悉地形的士兵,从水下暗中潜入沙洲,摸清了上面的大致地形和主要路线以及人员分布。


    “启禀将军,据估算,岛上的人数的确超过两万,至少有一半妇人,且还有老人孩童。精壮的青年男子,应不超过七千人。”士兵犹豫了一瞬,“但有许多妇人与男子一同训练巡逻,人人皆兵。”


    梁易大致了解了情况,三日之期未到,这几日都带人轮流在湖畔守着,那群水匪也没有闹出别的动静。


    守在岸边的主要官员,没有一个人希望真的要去剿匪。希望真能如他们所想吧。


    但附近诸郡派来的援军可不这么想。本来最近没有战事,立不了功,军职就难以往上升。而且,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大家的才学都一样的好,那就显不出谁的优秀来。


    可若是先生发现其中有一个学生是通过舞弊得来的成绩,实则是个草包。那先生一定会看其他学生更顺眼些。


    他们其他诸郡不就是并非草包的那些学生吗?


    彭城郡闹得越乱,越能衬托出他们的治理能力。因此,他们对剿匪一事其实是乐见的,但碍于梁易,什么都不敢表露。


    突然,华济急匆匆赶过来,语气慌慌张张:“将军,桓煜他不见了。”


    “怎么回事?”


    “他说要去方便一下,可已经两刻钟了还没回来。他从前每次都是很快就回来的。”华济很担心,“而且,谢郡丞和他一起去的。他们二人素来不和,会不会打起来了?”


    谢霁这几日仍是殷勤得很,有时间就会找桓煜说话,但桓煜并不搭理他,谢霁也毫不气馁,就连他去方便,也要跟着他。


    梁易迅速起身:“带人去找。”


    华济:“我已经在附近找过一圈了,没找着人。”


    梁易加派了人手,很快在树林里面发现了桓煜和谢霁的踪迹。地上横着几具尸体,桓煜在与两个不明身份的人拼杀,而谢霁受了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梁易带的人迅速包围了他们,那两人见他们人多势众,知道自己绝无胜算,停止了打斗,一人当即就被来不及停手的桓煜一刀毙命。


    而另一人,双目圆瞪,大吼一声:“吾辈好汉,宁死不屈!绝不接受招安!”


    而后,他也迅速一刀抹了脖子。所有的贼人都没了命,没留下活口。


    桓煜大喊:“大姐夫,快救人。”


    谢霁背后被砍了一刀极深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瞧着十分吓人。人也已经晕了过去,人事不知,情况委实不太好。


    过来找人的都是军中之人,个个都穿着盔甲。只谢霁是文官,衣裳便于取用,梁易果断用刀划破他的衣裳,用布条将他大腿上出血处附近缠紧。


    在湖边驻扎处,随行的军医对着伤口连连叹气:“王爷,这伤口实在太深,谢郡丞恐怕是凶多吉少。”


    桓煜大惊失色,握住军医的肩膀:“给他用最好的药!”


    “好药自然都要用上,但恕下官实在不敢保证谢大人能够好转。”军医也很为难。


    “你还缺什么药,我去城中找!”


    “三郎。”梁易叫住他,“彭城郡最好的刀伤药自然都在军中。城里不会有更好的。”


    “他不能死!”桓煜求助的眼神投向梁易,“大姐夫,他是为了救我。”


    当时,桓煜要去小树林里方便,谢霁就一直跟着他想趁机问些桓荧的消息。少年烦不胜烦,快走到地方的时候才转过身警告他:“不许再往前跟。”


    谢


    霁就在附近等他。


    而后,他只听到一声“三郎小心。”,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撞击,同时颈后有温热的触感传来。


    是谢霁的血。


    来不及弄清情况,桓煜一手提裤子,一手抽刀,转身迎着那些贼人而上。这一两年,他的武艺精进了不少,没让他们再攻击到谢霁,只是自己受了些小伤。


    若是梁易他们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他已经能自己解决掉剩下的两个贼人。


    “要不是那些人趁我方便的时候偷袭,我怎么也不会……”少年无比懊恼。


    梁易:“战场上,敌人不管你在做什么。”


    桓煜乖乖认错:“是我的警惕心不够。”他还拿不定主意,“大姐夫,我们要怎么办?”


    谢霁的伤实在太重,深可见骨,尽管已经止住了血,后边能不能撑过来还未可知。


    “我真不想他救我,我宁愿自己死也绝不愿欠他、欠谢家这个人情。”


    第128章


    华济推他一把:“说什么傻话,你若死了,你让将军和夫人怎么办?”


    “可他为我挡这一刀,我便永远欠了他的。”桓煜情绪复杂地看向昏迷的谢霁,“我不愿欠谢家,哪怕一分一毫,更何况这么大的人情。”


    ——


    与此同时,城内驿馆中的桓灵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刚刚收到了建康的来信,心情非常愉悦。


    金瑶也为她高兴:“这封信从建康寄到钟离郡,又被季郎君遣人转送过来,能到娘子手上真是不容易。”


    女郎迫不及待打开了信封,除去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信纸外,她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两张有大团墨迹的纸。


    信纸被很快打开,桓灵脸上也绽开了笑容:“这是……”


    银屏接过她的话:“应是府上二娘子生的龙凤胎的手印!”


    算算日子,两个小娃娃应该两个多月了,桓灵甚至能想象到妹妹是怎样带着他们印上这憨态可掬的小手印的。


    她不禁感叹:“幼时我与阿荧总是形影不离。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都成了亲,她都已经做了母亲。”


    其实,妹妹比她以为的要勇敢得多。敢爱敢恨,也懂得及时抽身。


    金瑶嘴甜:“那是因为王爷爱重您,和您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了,这才不急着要孩子。”


    他们在避孕的事情,瞒不过两名贴身侍女。


    银屏也道:“确实如此,世间许多人成亲就是为了能有个孩子,让妻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哪里愿意顾及妻子的身体和意愿。”


    在婚姻中,桓灵确实感到很自在。梁易几乎不干涉她的所有决定,对她千依百顺。可为何她的妹妹就是不能得偿所愿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更厌恶前几日才见过的谢霁了。


    这天夜里,梁易回来了。桓灵挺高兴,笑着迎上去:“夫君,怎么你今日有空回来?前几日不是一直在湖边守着?”


    她朝梁易身后望了望:“三郎他们呢?你都有空回来,他们被什么事绊住了?”


    梁易:“发生了些事。”


    他将今天白日的事如实告知。


    桓灵没想到谢霁居然会为桓煜挡刀,神情复杂地问:“那谢二现在醒了吗?”


    梁易摇头:“还没有。”


    “情况真的很严重吗?万一他死了,三郎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谢家那群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梁易将今日从陈极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她:“据说他惹怒了他的祖父与大伯,这才被赶出了建康。至于为何会到彭城郡做郡丞,陈极也不大清楚,谢霁他有任命文书。”


    桓灵:“难道是谢氏在彭城这边的人为他运作的?那时候新政还未推行,他又素有才名,想做官很容易。”


    梁易:“陈极将消息转告给了谢氏在彭城郡这边的人,至于是否告知建康的谢章等人,就看他们族里自己的意思了。”


    桓灵点点头。其实她也不想谢霁死,妹妹的孩子才来到人间两个月,生父就因为救孩子的舅舅而重伤离世,总不是好兆头。


    于情于理,她都不希望谢霁撑不过去。


    ——


    彭城郡在淮水以北,但大夏偏安南边。就算是国土北部的彭城郡,也算不上极寒之地。但冬日仍然寒冷难熬。外边是呼呼的风声,吹得驿站不甚结实的窗户哐哐作响。


    就算围了厚厚的帐子,床榻里边也不暖和。桓灵把两只小脚挤到梁易两腿之间取暖,人也贴到了他身上,软滑细腻的小手从他的衣襟伸进去取暖。


    身侧的男人转头便覆了上来,埋头便亲。


    女郎那被温暖包裹的小脚踹他一下:“下去。”


    梁易讪讪停住:“我以为你想要。”


    桓灵抵住他的胸膛:“没有,我是有些冷。再说了,现在这个情况,我哪有旁的心思?”


    梁易重重躺下去,又将女郎楼在怀里:“别担心,就算谢霁真的没撑住,也不会有大事。”


    桓灵:“明日你起的时候也叫醒我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我知道三郎,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翌日,出发之前,桓灵叫人找出了一根百年老参。这原本是她带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给谢霁用上了。


    临走之前,她朝桌上的那封信看了又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带上。


    冬日太冷,虽然桓灵骑马已经很熟悉,但也不愿意受冻,梁易也随她一起坐马车过去,门窗紧闭,很快来到城外。


    桓煜守着谢霁一夜未睡,看着憔悴得很,但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大姐姐,大姐夫!谢二他醒了。”


    桓灵忙问:“人如何了?意识清醒吗?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情况还是不大好,伤口太深,他一直发高热,醒了也不说话,现在又把眼睛闭上了。”


    桓灵看着一脸疲惫的弟弟,对梁易道:“叫人给他送些吃食来吧。”


    “大姐姐,不用了。我现在吃不下。”桓煜很苦恼,“我宁愿死,也不想欠谢家这个人情。”


    桓灵听不了这个,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人情总能还给他们,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怕谢家以此威胁,会对二姐姐和两个孩子不利。”


    “说到这个,”桓灵拿出来那封信,“你瞧。”


    “是孩子们的手印,可真小!”桓煜终于有了自己已经做了舅舅的实感,他把那张纸上下左右转着圈看了一遍,宝贝得不行,然后才把那封信看了一遍。


    桓灵道:“我带了一根老参,已经叫人送去军医那里,让他安排着给谢霁用。你们陪我去看看他吧。”


    营帐中,谢霁仍是很虚弱地趴着简陋的木板床上,他背上的伤口太深,完全没法躺着。


    几人刚进去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的。听见动静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姐姐,大姐夫,三郎。”


    他的嘴唇极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脸色也泛着灰白。桓灵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驳斥他这样称呼,微微点了点头。


    桓煜问他:“我一向厌恶你至极,你为何救我?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劝二姐姐与你和好,再去做你谢家妇,更不会让孩子随你姓谢。”


    谢霁虚弱地笑了笑:“三郎,你不用、不用担心。我从未、如此、如此作想。只是,你死了,她会非常、非常难过。”


    简单的一句话,谢霁却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桓煜吓坏了:“你、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他真怕眼前人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


    “我怕再不说,真的没、没机会了。是我、是我对不起阿荧。若是我、我死了,你们就告诉她,我做了错事,死不足惜。孩子姓桓,我别无二话。他们孤、孤儿寡母,一定、一定颇多艰苦,还劳烦你、你们多加看顾。”


    他心存死志,气息奄奄。桓灵不想他就这样死了,和桓煜对视一眼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从怀中掏出了那副图,缓缓展开。


    谢霁起先没反应过来,见桓灵和桓煜都面色复杂,这才明白了:“这是孩子的手印!”


    他的语气无比惊喜,声音都比方才有中气了许多,甚至罕见地带了些少年朝气。


    要知道,谢霁虽然年纪比桓煜还要小几个月,如今尚未满十八岁,但是从他回建康那时候起就表现得极为沉稳,甚至有些冷淡。


    “怎么、怎么有两对手印?”他问得居然有些傻气。


    桓灵:“阿荧看第一次印的不太清晰,就多印了一次。”


    谢霁死死盯着桓煜手上的图案,最终确信:“不对,两对手印不一样。是双生子!没错,阿荧她、她便是与三郎一胎、一胎双生。”


    桓煜趁热打铁鼓励他:“这下你可不能死了知道吗?死了你就永远没法见到两个孩子了。如果你不死的话,等回了建康,可以考虑让你远远见一面。”


    谢霁垂眸:“我这样的父亲,见不见,于他们来说,应该也、也没什么要紧。”


    他还是如此冥顽不灵,桓煜气得不行,直接又去找了军医:“您说说怎么办?不能让他死。”


    “这、”军医也很为难,“谢大人一直发着高热没退下去,就算是华佗再世,也不敢保证谢大人一定性命无虞。”


    桓煜很急切地问军医:“他刚刚话里的意思,根本就是活不活都无所谓了。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他变得很想活下去?”


    军医无奈:“请恕下官才疏学浅。不过病人的求生意志薄弱,可以尝试让他在乎的人守在身边,或者他是否还有什么未竟之志?用这些尝试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几人大致弄明白了,就又去找了谢霁。可是谢霁在乎的人,不外乎建康城谢家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了彭城郡。


    桓煜劝他:“谢二,你想想你耶娘。中年丧子该有多痛苦,你忍心让你母亲变得和你大伯母一样吗?”


    谢霁还是不为所动,眼里一点儿光彩都没有:“我阿娘最、最疼


    爱妹妹,阿耶还有好多个孩子。我死了,他们只会可惜少了、少了一个可以光耀门楣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明晚九点应该也有更新


    第129章


    桓灵试探着轻声对谢霁说:“如果你死了,我们不会对你的死因有所隐瞒。你觉得如果阿荧知道你是为救三郎而重伤不治,她会不会很愧疚?”


    谢霁的神情似乎有所松动,桓灵继续循循善诱:“你知道的,阿荧心思最是良善。她本来怪你,又会因为三郎的事情谢你。这样的怨怪和感谢会伴随她的终身,交织缠绕,她不会好受的。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谢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他的态度有了转变,加上军医的妥帖治疗,下午的时候情况终于好了一些,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也能吃下些东西。


    桓煜一直在身边守着他,一直不敢离开。他整整十二个时辰滴水未进,瞧着情况并不比谢霁好上多少,就连下巴也都已经冒起了一层细密的胡茬。


    桓灵劝弟弟快去吃些东西。她也在湖边待了快一天,本打算和梁易一起先回城。


    但梁易这边实在抽不开身,桓煜又要守着谢霁,她便自己带着人先走了。


    因为谢霁受伤的事情,那些原本主张剿灭匪徒的其他郡的将士不再沉默,几个郡的将领联合请命,希望梁易下令剿灭水匪。


    “王爷,您已经对匪徒够宽容了!他们如今竟然敢谋害桓氏郎君,罪可当诛!”


    “营中几万将士,他们却直把矛头对准了您的内弟,分明就是对您不敬,要挑衅您,挑衅陛下的权威!”


    “正是,请王爷三思啊!”


    梁易不为所动,他们又开始劝说陈极:“陈郡守,谢郡丞年轻有为,又出自彭城谢氏。如今人在您的手下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否活命还未可知,彭城郡的人才遭受这么大损失。如果对匪徒就这样轻轻放过,您不痛心吗?您如何给谢氏一个交代呢?”


    陈极才不想起战事,大声斥责他们:“你们实在大胆。王爷在此,尔等皆需听令。你们竟敢如此放肆,对王爷的决定横加干涉!你们简直是藐视天威!”


    谯郡来的参军樊吉声声诘问:“陈大人,你知情不报,致使水匪壮大。王爷还没有定你的罪呢。你竟然还攀咬起我等了。”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底下人心不齐,若真要打起来,恐怕也会比预计的情况更糟。


    “够了。”梁易沉声组织了他们,“你们就如此确定,伤害谢郡丞的那些人都是水匪?”


    众人面面相觑,陈极大着胆子问:“王爷这是何意?”


    樊吉还在嘴硬:“我听跟着去找人的手下说,那人临死前还在叫嚣绝不接受招安,不是水匪是什么?”


    梁易:“虽只看到几招,但他们招式很有章法,不像水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


    他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来北地这一趟,确实很有必要。”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梁易做了决定:“明日先见过水匪头目,那些人的身份我已派人去查,不必再多言。”他面容沉肃,“樊参将与陈郡守,我等皆为陛下做事。你们二人虽不在同一郡,但如今既然都听我号令,那就请放下嫌隙,依照陛下的意思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樊吉与陈极忙躬身请罪。梁易:“做好你们分内之事,管好底下人的口舌。”


    二人连连称是,众人便都散去,开始为明日的会面做准备。


    天色快要黑下来,驻扎地飘起了阵阵饭香。华济端了两碗饭,预备去送给桓煜和谢霁。


    想到那二人都一整天没用饭,华济盛的饭特别多,还给它们打了多多的菜,像两座小山似的。


    他走得特别小心,生怕端不稳这两大海碗饭。这可是伙房特意给伤员开的小灶,都是好东西。


    没想到,走到半路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两碗饭全扣在了地上,两个大海碗也全都摔碎了。


    华济非常生气:“什么人?”


    撞他的人扑在地上,昏暗的天色中瞧不清模样,只是满是新鲜伤疤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裤腿:“救王妃!王妃被,被掳走了!”


    华济大惊,蹲下身去,认出了这是跟在桓灵身边护卫的人。他随手拉来一个路过的士兵:“快叫军医给他看伤!我去禀报将军。”


    说完,他拔腿便往梁易的营帐跑。


    “小山哥!不好了,嫂子被人掳走了!”在营中,华济一向同旁人一样,称呼梁易为将军。但这种时候,他实在太着急了,根本顾不得这些。


    华济冲了进去,和猛然站起的梁易直直对视。


    “带人去找!”


    桓煜听闻桓灵被人掳走,也顾不得谢霁了,和梁易带着人一路骑马沿着桓灵回城的路线去追,很快就找到了事发地。


    马车被人砍成两截,一只轱辘都脱离了车身滚得老远,拉车的马儿也已经横死。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足有几十具,除了那些保护桓灵的随行将士,还有一些不认得的面孔,应该就是劫走桓灵的匪徒同伙。


    但匪徒死的人比将士少许多。


    看得出来,这里经过了一场血战。


    梁易派去保护桓灵的人功夫都很不错,足有三十人。能将这三十人杀到只剩一个人回去报信,劫匪一定人数众多,且身手极好。


    桓煜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声音轻轻的:“大姐夫,就是这里。这是大姐姐的马车。”


    华济道:“回去报信的那人只说嫂子被掳走了,说完就晕过去了。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跟着来找人的樊吉愤愤道:“王爷,一定是那些水匪!他们刺杀不成,大胆妄为绑架了王妃。”


    吓得不轻的陈极已经不敢说话了。王妃在他治下的彭城郡出了事,若是找不回来或是性命不保,他这个郡守估计也就做到头了。


    陈极忽然很怀念从前在荆襄之地做郡丞的日子。


    梁易对华济道:“带人收敛兄弟们的尸体,厚葬。记录下他们的身份,按牺牲论处,给他们家里送去应有的抚恤金。”他语气一转,冷冷道,“至于这些匪徒,尸体也运回去,等我回去处置。”


    他们又顺着痕迹一路搜寻,最终到了湖边。


    樊吉一言断定:“王爷,他们一定是带着王妃坐船去了湖心的沙洲。就是那群水匪干的!他们刺杀不成,反倒折损了人进来,所以怀恨在心。一定是这样!”


    桓煜一掌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声地愤怒斥责:“你快些闭嘴!要不是你们几个在那里吵吵嚷嚷耽误大姐夫的时间,他就会亲自陪大姐姐回城,哪里还会出这样的事!”他冷冷警告,“要是大姐姐真有什么事,你就自求多福吧!”


    樊吉虽然不服,但瞧梁易的脸色不好,很快闭了嘴。


    梁易目光沉沉,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忽


    然,手下人发现了石头下压着的一封信,忙恭敬地送到梁易手上。


    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即刻退兵,否则,桓氏女必死。”


    ——


    桓灵被人绑住了手脚,蒙住了眼睛,也说不了话。在混乱中,她看见那些将士们在同匪徒殊死搏斗,看见两名侍女都被打倒在地,很快,她也被人打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非常冷,还能听到很明显的流水声。加之摇摇晃晃的感觉和拨动船桨的声音,她判断自己应该是在一艘小船上。


    难道是那些水匪?


    想到那些为了保护她被杀掉的将士们,她心头一阵难过。还有两名侍女,现在不知在何处。


    很快,船靠了岸。她不知在自己醒来之前船究竟行了多久,但尽管没睁开眼,她能感觉到外面是黑夜。


    被袭击时,已经是黄昏。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没走出多远。


    “这是桓氏女,单独关起来。剩下两个关到柴房去。”


    “是。”


    桓灵听到有人这样交代,还有两个人,应该是金瑶和银屏与她一起被抓起来了。


    身边忽然变得吵闹,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迎面来了好几个人。


    她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或者说争吵更合适些。


    女声充满愤怒:“你要害死我吗?害死我们几万人吗?刺杀他内弟不成,又将他的夫人绑来。要我们怎么办?”


    男声阴恻恻的:“很简单,你带着你的几万人马投奔我,我的主子自然能让这一切迎刃而解。”


    “我不!我们这几万人,都只想在这里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你们争来斗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男声胸有成竹:“现在没关系也有关系了。我叫人留下的印迹都指向了你们。现在,那位王爷的印象里,你们刺杀他的内弟不成,又绑架而后杀害了他的夫人。你说,他还会有招安你们的耐心吗?”


    “你要杀她?”


    “桓氏女我还有大用,自然不会杀。只不过,也不会叫人找到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梁易自然只能剿灭你们泄愤了。据说他们夫妻非常恩爱。爱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杀害,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


    女声气急:“你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非要我们为他所用?”


    第130章


    “你不需要知道。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只有我能救你们。”男声依旧是连恐吓带威胁。


    “等我考虑,不许杀她们!”说完这句话,女声转身走了。


    “关起来!”这话是男声对他的属下说的。而后桓灵就被扛起来了。


    桓灵还想再听一会儿,了解更多的消息,却被带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房间。


    那些人以为她还晕着,扛起她的动作非常粗暴,她头朝下晃着,肚腹处被硌着,真是难受至极。


    她听到那些人的脚步渐渐远了,还听到门从外边锁起来的声音。


    四下寂静无比,她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外边呼呼的风声。


    可真冷啊!桓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很害怕。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一身短打的小丫头提着灯笼,端着餐盘进来了。


    那小丫头很快扯开了桓灵嘴里塞的布条,往她嘴里喂吃的。


    就算桓灵刚从他们的话里推断那些人不想自己死,但谁知道饭菜里会不会被下了别的东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致死却能令人痛苦万分的药有很多,这东西她可不敢吃。


    她用舌尖死死抵住,那丫头就非要往她嘴里喂,几番挣扎之下,碗撞在旁边的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片划破了桓灵被绑在后边的手腕。


    鲜血瞬间流出,染红了她袖口的白狐狸毛,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伤势看起来十分严重。


    那丫头吓了一跳,忙把她嘴里的布条解开,又快速解开她手腕处的绳子,用布条给她绑住出血的地方止血。


    桓灵从小到大都金尊玉贵,一身雪肤吹弹可破,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更遑论这么大的一道口子。


    若是在建康不慎受了这样的伤,她一定得哭破了天去。可这是绑匪的地方,哭是最无用的事情。


    伤口很痛,桓灵此时真的顾不上了。


    那个女声应该是沙洲的水匪。之前梁易派人偷偷潜入沙洲,了解到沙洲上全民皆兵,女子和男子一样在外边活动。


    那么自己的推测应该没有错。可是和那个女子对话的到底是什么人?


    根据他们的对话,那些人抓自己再嫁祸给水匪,是为了让水匪无路可走只能投靠他们。暗中纠集这么大的势力,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哪里?我的两名侍女呢?”她企图探听出一点消息。


    那丫头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又去点了一盏灯。方才屋内太过昏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灯光虽然依旧昏黄,但比先前更亮了,桓灵勉强能将看清屋内的情况。


    她这才发现,除了给她喂饭的丫头以外,后边还有两个高大的男子,瞧着是有功夫傍身的。


    那小丫头瞧着有些怕他们。


    桓灵不敢轻举妄动,装作什么都不知地说:“两位大哥,我家很有钱。你们放我归家,我可以给你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那两人嗤笑一声:“我们不图钱。”


    “世间哪有不爱财的人呢?你们可用过金子做的碗碟?可见过比小儿拳头还大的夜明珠?只要你们想要,我都能给你们。比你们做这些营生安全多了。”


    “我们不稀罕。倒是你,不用饭食,想饿死自己省了我们的事吗?”


    桓灵故作慌乱:“我也饿了,只是这饭食也太过粗陋,实在入不得口。”她又举起自己的胳膊,“还有我的手腕,还在流血,这小丫头根本不会包扎,恐怕我会血流不止而死。”


    “桓氏女果然娇气。”他们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侍女呢?还是叫我的侍女来伺候吧。这个丫头笨手笨脚的,我不喜欢。让我的侍女来为我包扎伤口。”


    面前的男子显然没什么耐心,冷声威胁:“别给我耍花招,你若是乖乖听话,那两个丫头自然没事。如果你敢逃跑,我就砍断她们的手脚,让她们流血而亡。”


    “可是看不到人,我怎么知道她们现在好不好?而且我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说不定我先流血而亡了。”


    她先前听到过,这些人不想让她死。虽然她现在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先前给她喂饭的小丫头弱弱说了句:“我们寨子里有大夫。”


    其中一个人不想给桓灵找大夫:“只是一个小伤口,死不了。”


    另一个男子犹豫片刻:“去叫来吧。”


    “哥,这么麻烦做什么?她已经是阶下囚了。莫非你看她貌美,动了恻隐之心?这是大忌!”


    问这话的男


    子脑袋被重重拍了下:“你懂个屁!”


    很快,那个丫头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青年男子过来了。


    年轻的大夫待她还算礼貌。但桓灵也不敢相信他,对治伤并不配合,紧紧地将手腕藏在背后。


    那个大夫虽然清瘦,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力气自然比桓灵大,很轻松就把她仍然往外渗血的手腕掰了过来。在这个过程中,大夫甚至道了一声失礼,简单地用水为桓灵清洗了伤处,而后均匀地撒上了药粉,仔细包扎好。


    药粉刺激着伤处,桓灵实在太疼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闭着眼睛咬牙坚持着。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那大夫的视线在她腕间那个素银镯子停留了好几眼。


    很快,大夫给她包扎好伤处,对那两个看守她的男子道:“伤口需要日日换药。是你们给她换?还是我明日再来?”


    两男子中的弟弟冷哼一声,意味不明地对大夫道:“听说你是大当家的人?她倔得很,你倒是听话。”


    大夫没什么表情:“行医之人,看病治伤乃是本分,与旁的不相干。”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敷了药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看守自己的两兄弟紧盯着,桓灵不敢轻举妄动。但就今晚的情况来看,那个大夫和小丫头是水匪这边的人,与绑自己的并不是同伙。


    或许,自己可以通过他们寻得一条生路。


    桓灵打定主意,就先闭上了眼睛,预备靠在墙边睡一会儿,这样明日才能有更好的体力应对。


    湖心的沙洲很冷,屋里没有任何取暖的东西。女郎被冻得瑟瑟发抖,其实很难入睡。


    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想梁易。也不知他们找到哪里了?他又会不会被那些刻意留下的印迹误导?


    突然,门被大力撞开。有人急切地走到桓灵身边,拉着她的手腕看了又看。


    那两兄弟就守在屋里,两人都齐齐盯着这边:“怎么,濮大当家的,想好了要投靠我们吗?”


    原来这女子正是水匪的大当家濮风。


    大夫走后,看守桓灵的两兄弟轮换着睡觉,嫌烛光刺眼,便把大多数蜡烛灭了,只留下一盏。此时屋内很暗,桓灵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这个大当家的声音很年轻,以至于先前尽管听到了那些话,她也不敢确定听到的女声就是水匪的老大。


    “闭嘴!把蜡烛都点燃!”濮风显然对这两兄弟没什么耐心。


    两兄弟乖乖照做,桓灵这才得以看清濮风的面容。她的皮肤是建康的小麦色,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单髻,整个人看起来很瘦。但并不是弱柳扶风的那种瘦,反而精瘦干练,看起来很有力量。


    桓灵几乎是立刻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生得和梁易有些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肤色都是健康的小麦色,就连五官都有些相似之处。


    梁易的长相并不普通,她怎么能两次遇到和他生得相像之人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屋内亮起的那一刻,濮风同样也在观察着桓灵。更确切地说,观察着她手腕上的镯子。


    桓灵右手戴了两只镯子,一只是她在外边买来的玉镯,成色极好。还有一只便是梁易送的那只素银镯子。


    或许是看不真切,濮风直接把那只银镯子取了下来,速度非常快,动作也算不上轻缓。


    桓灵的伤口就因为这动作蹭到,再次渗出了殷红的血,但她一时顾不上。


    “银镯子不值什么钱,大当家若是想要,不如换成另外这只玉镯。”


    “这镯子是不是打磨翻新过?”濮风的眼里有某种桓灵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她将镯子看了又看,问得很小心。


    桓灵:“大当家问这个做什么?”


    濮风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更急切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告诉我,这镯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情绪激动,吓得桓灵用力挣扎:“你快松开!放开我!这镯子是,是我夫君所赠。”


    “你夫君?”濮风松开手,不可置信地问,“你夫君不是安王吗?怎么可能?”


    桓灵也冷静了下来,同她谈条件:“大当家若真想知道,不如放了我,我自然会同你讲得更清楚明白些。你若是真投靠了贼人与朝廷作对,不过是为虎作伥自寻死路。”


    看守的那两兄弟就不乐意了:“濮大当家的,留下她或许那梁易还会有所顾虑。放了她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濮风恍若未闻,喃喃自语:“梁易,对啊,他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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