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多谷那一番话说下来,何桂香其实也有些心软了。
大嫂人虽刻薄,凡事斤斤计较,但若涉及到人命,从前那些恩怨在这一刻都成了过往云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她不是不怨了,只是她总不可能袖手旁观,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
岂料林多谷张嘴就是五吊钱,何桂香登时一个激灵,同情心散了大半。
她回过神来,心道林多谷这是把他们家当冤大头了!
那些日子真正过得苦的难的,问人借钱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绝不会狮子大开口。就算急得不行,因着怕别人不肯借,那也是说个差不多的数,即便五六年还不起也不影响对方什么,哪有一张嘴就把人家半数家底借走的。
外人不晓得她攒了多少钱,但明面上的那些,是能算出个大差不差的。
真要是外人以为的那个数,这五吊钱一借,可不就是借了半数家底么。这林多谷怎么敢开这个口!
林多谷一个人可不敢,约莫是大嫂授意的。
真要是病入膏肓了,人还能揣这些小心思?林多谷口中这病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何桂香此刻掰着指头给俩侄子数家里的开销,那一笔笔钱都花到了实处,可没有信口胡诌。
等何桂香说完,林姝扶了扶头上的凤头钗,提醒道:“阿娘,你怎么把这个忘了,阿野这支银鎏金的凤头钗也花了不少钱呢。”
林姝特意穿金戴银地出来,不光何桂香送的那一副头面,周野送的那凤头钗亦是戴在了头上。
林多谷看到她发髻上的凤头钗,整个人都傻了。
林姝手腕上那银镯子还有耳朵上那银耳坠,他看到后不吃惊,毕竟村里自大婚那日就开始传了,说二婶给堂妹做了一副纯银头面,大几贯钱就这么花了出去,都夸她疼爱闺女,阿娘也是听到这件事后气得胸口直疼。
堂妹成亲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没来,压根不晓得二婶给闺女准备的嫁妆这么丰厚,向来节俭的二婶居然还给她打了这么多银饰!这钱变成了嫁妆,那就再难借出来了。
那一副纯银头面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支银鎏金的凤头钗。
凤头钗也要花费不少钱,大几吊钱是肯定要的!
堂妹戴着的这不是头面,这都是钱啊!这是把十多吊的钱都戴在了身上?!
再加上林姝大婚穿的嫁衣,坐的那花轿,村民们口中吹嘘个不停的席面,还有二婶口中的新床新柜新床褥……这得花去多少钱啊?
二叔二婶疯了罢?!
林多谷差点儿晕厥过去,按他娘算出来的总数来看,这些钱一花,尤其加上这凤头钗,那二叔家的确不剩多少钱了。他这又是下跪又是痛哭的,岂不白白忙活一场?
对了,田契!
不光是白忙活一场,他的田契还送了送去。这下他真要被阿爹打死了!
这还不止,林姝轻咳两声,一副赧然羞愧之色,“不瞒堂兄,我这身子骨自幼不好,需要用名贵药材滋养,原本在侯府养着,身子已养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近两日一个不留神竟旧疾发作了。”
“什么?阿姝你怎么才说!我说你这两日脸色怎么如此难看!”何桂香吓了一跳。
还在纠结借多少钱的林大山也顾不上俩侄子了,什么大嫂什么大侄子,全都比不上他亲闺女重要。
何桂香和林大山都被吓到,可见林姝演技之高超。
周野一直旁观,看懂了林姝使的小心机,心中正发笑,听到这话亦是神色一肃,他一时分不清阿姝到底是在演戏还是说的真话。
“阿姝你……”
林姝几乎半个身子吊在他身上,偷偷冲他眨了下眼。
周野愣了一下,察觉到胳膊肉被人揪了一下,回过神来,扶着林姝,神情懊恼:“这事儿我听你说过,我记得你这旧疾要吃百年的参片和鹿茸,还要以上等食材燕窝银耳海参鱼翅这些食补。可如今咱家哪里买得起这些。先前给娘的聘金这次大婚花了十之八九,早知你犯病,此次大婚便省着些了。”
林姝那双柔弱无害的眸子朝林多仓俩便宜堂兄睨来,“这不还有大伯一家么,我这是老毛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家里有些余钱的话,先紧着大伯娘用罢,回头等大伯娘看好病了,咱再问大伯一家借回来。大伯家田多,实在不成,今日大伯送来的这两亩田的田契先抵出去。若再不成,我便只能典当阿娘给我的嫁妆和你送的凤头钗了。
嘤嘤嘤,总不能不管我这副羸弱身子,如此还怎么给阿野哥哥你生大胖娃娃。
我还想生俩呢。”
说到这儿,林姝冲林大山看了一眼,“咱说好的,生的第二个不管男女都姓林,也算是给林家留后了。”
这话一出,周野还没来得及回应,林大山瞪着眼激动大喝道:“吃,管他什么人参灵芝燕窝银耳的,咱都吃!小蒲这几年日日喝药,阿爹阿娘不也撑过来了?”
虽说周野是林大山买来当女婿的,但他不是叫人当赘婿,怕强扭的瓜不甜,日后反生出怨恨来,故而除了人跟自家住一起,日后给他养老送终,其他都没啥改变,以后生的孩子也都跟他姓周。
没想到两个小辈私底下竟说好了生俩,第二个还跟林家姓!
那这第二个不就是林家的亲孙孙了?
此话一出,什么大哥大嫂,什么大侄子,统统都得往后靠。
亲闺女要用名贵药材食材滋养身体,家里日后处处要钱,林大山自然不会再大手大脚地借钱了。
此时此刻的林多仓和林多谷兄弟俩那叫一个两脸懵逼。
林多仓还好,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事情发展出乎意料,林多谷想的便多了。
他怀疑过是不是这一家子商量好演给他看的,可这几人从堂妹那羸弱苍白的脸蛋,到二叔二婶担忧的脸色,再到老实人周野说的那话,哪一个人都不像是演的,何况他们今日来得突然,这些人不可能提前准备。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还以为二叔家富了,结果一转眼就又要回到以前的
日子了?
以前是养着个药罐子林小蒲,眼前这个可不得了,这他娘的这是养了个祖宗啊?还什么人参鹿茸燕窝银耳海参鱼翅?这谁供得起?!
真要跟二叔一家修复关系了,岂不反过来被二叔家吸血?
林多谷悔得肠子都青了,可那送出去的田契他又不晓得如何开口要回来。
这头林大山和何桂香商量过后,还是很讲义气地借了一吊钱出去。
家里都这样了,还愿意借出一吊钱,足见林大山心里有多看重刚刚修复的兄弟关系,毕竟在林大山这里,阿野买凤头钗的钱是问何桂香要的,何桂香花的那些钱也是实打实的,家里的确没多少钱了。
他晓得何桂香打了那一套纯银头面的时候其实有些恼火,觉得婆娘这次花钱大手大脚,钱都用来买头面了,家里拿什么再添几亩田?结果婆娘偷偷告诉他,跟赵老三家合伙做的那冰粉营生营收极好,攒个两三年便又有买田的闲钱了。何况家里这些钱本就是阿野和阿姝赚的。
想通过后,林大山那还没烧起来的火气就这么被自家婆娘灭了。
婆娘说得对,阿野和阿姝有本事,对他们再怎么好都不为过,只是晚个几年买田,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晚一些便晚一些罢。
故而这一吊钱在林大山看来已算是很够意思了,家里的确还有些老本,但他还要攒钱给阿姝买燕窝银耳这些补身子咧。
林多谷却偷偷呸了一声,若他没有收下那两亩田的田契,有这一吊钱也不算白来,可田契居然被二叔厚颜无耻地收起来了!
一吊钱可买不到两亩水田!
林多谷心眼虽多,但到底是林大田的儿子,也要脸面,眼下没有讨要那田契,拿着那一吊钱匆匆离开,回去问亲娘讨主意去了。
等人一走,何桂香忙将林姝拉到一边,担忧地问:“阿姝,你方才说的那些是真的?”
林姝先朝何桂香挤了下眉眼,而后解释道:“阿娘,半真半假罢,人参鹿茸这些其实用不着,但要名贵食材滋补身体的确是真的,也不用日日吃,一个月吃个三四回就成。”
何桂香松了口气,背着林大山偷偷嗔她一眼,“方才吓死阿娘了。”
林大山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他挠头,笑嘿嘿问:“阿姝,你跟阿野生的娃,第二个真要跟咱家姓啊?”
林姝眨了下眼,表情极为真诚,“是呢阿爹,只是我这身子骨不好,连头一个都不晓得啥时候才能生出来。”
林大山忙道:“不急不急,咱先把身子养起来,你需要吃什么名贵食材,咱一家子一块攒钱买!”
林姝心里偷笑,面上却含羞应下,而后转移话题道:“阿爹,我怎么瞧着二堂兄面有不忿啊,这可是一吊钱,听他意思大伯家里连个百文钱都拿不出来,怎么借他一吊钱还不高兴呢?”
林大山摸摸怀里的田契,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阿姝想多了,你二堂兄那是担心你大伯娘的病情,这次你大伯连田契都愿意给我,可见是真的后悔了。唉,怎么说那都是你亲大伯,日后咱们两家还是多走动走动。”
然而没等一会儿,林大山便被哐哐打脸了。
几乎是林多谷兄弟俩回去没多久,他口中那卧床不起的亲娘张腊梅便怒气冲冲地寻上了门,还拉了几个同村的长舌妇一道前来。
张腊梅一进门便将家里借出的那一吊钱给砸到了林大山面前,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林大山,何桂香,你们两个不要脸的,居然只用一吊钱就骗去我家两亩田的田契!我儿心善,真以为你们愿意修复两家关系,这才上了你们的当,但我还不晓得你们打的啥主意?这一吊钱我才不要,你们赶紧把我家田契还来,不然我就告到里正那儿去!”
林大山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还是个妇人,他气得手抖,“是林多谷说大兄要同我家和好,主动把田契给我的,我也没有贪这田契,只是帮忙存着。”
张腊梅在见到林姝那张苍白的小脸儿后,儿子带回去的话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她叉着腰破口大骂,“我呸!我本不愿多说,想给你家留点儿颜面,谁晓得你这么不要脸,分明是你家林姝旧疾发作,以后日日都要用人参鹿茸这些养着她那娇贵的身子骨,你想贪了我家这两亩田的田契!
我说你们两口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两个药罐子,小的才好,大的又不行了。啧啧,没有那千金命,偏得了那千金病,以后你们一家子都要被她这千金病活活耗死!
哼,至于我家的田你就别想了,家里若缺钱就把你们给林姝备的嫁妆给卖了买药吃!你们这好不容易踩了狗屎运,叫周野小子猎了黑瞎子攒了些家当,不留着给你家闺女买药吃,充什么门面,又是纯银头面又是银鎏金凤头钗,真当自己还是那侯府千金呢?
唉哟!我突然晓得你家闺女为啥犯病了,不会是你家林姝命贱,受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罢?你听我的,这些东西一卖,她这病指不定就好了……”
张腊梅这话还没说完,已被暴怒的何桂香扛着扫帚往外撵了。
林大山将那田契扔了出去,气得直喘粗气,再也不想着跟大兄大嫂一家修复关系了。
周野也少见地因旁人几句话生了怒意,拳头都捏了起来。
林姝拍了拍他的手,靠在他怀里,嘤嘤假哭一场,对着被撵到门外的张腊梅道:“大伯娘,没想到你们一家是这样的人。昨晚我旧疾没有发作的时候,二堂兄还给阿爹下跪,求着我们两家修复关系,张口要借五吊钱给你看病,可如今我瞧你生龙活虎,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你们这是觊觎我家的钱财,联合起来行坑骗之事,一朝得知我家里钱财耗尽,转瞬便换了副嘴脸。你们这样实在令人不齿。
我林姝命好不好,不用你来评判,日后我家日子若是越过越好,到时候你们再上门攀亲,我们也不会认了!
呜呜阿野,没想到大伯娘竟是这样的人,她竟还咒我,我好难过,嘤嘤嘤……”
说完,林姝埋首在周野怀里,委屈地嘤嘤哭泣。
可惜林小蒲早食的时候早早刨完饭去王家当小夫子了,她若在场,定能助她一臂之力。毕竟阿爹阿娘都不善言辞,阿野就更不用说了,闷葫芦一个。
如今小丫头跟王银根几个混久了,胆气十足,骂人的话也是信手拈来,文雅的不文雅的都能叭叭叭地往外倒。而她只是朵柔弱小白花,多说几句话都喘呢~
周野一手揽着哭得开始喘的小媳妇,一手安抚般拍了拍她的后背,眉蹙得死紧。
林姝的一番话叫张腊梅面露心虚之色,但她立马又叉着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就你这副身子骨,一看就是个早死命!你早些去了,你爹娘的日子指不定还能好过一些。”
周野神色陡然一沉,再也忍受不住,对着她怒喝一声,“再多说一句,女人我也打,滚!”
张腊梅被周野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嘴上骂骂咧咧,“还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打肿脸充胖子,周野你娶了这丫头日后肯定越过越穷,你这都是自找的,婆娘要那么好看有啥子用,还不是……”
说到后头,她扫了眼周野黑沉的脸,脚底抹油地溜了。
太吓人了,印象中二弟家养的周野小子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怎么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似的。
好在田契要回来了,日后可得离这晦气的一家子远些!
第192章 新品
张腊梅觉得林姝一家子晦气,林姝还觉得她晦气呢。
真要是黏上这么个极品亲戚,日后家里怕是都不得安宁了。
这次大伯一家找上门,林姝反而松了口气,
不然她总担心什么时候他们一家子又突然蹦出来攀亲戚。
林大山是个重亲情的,耳根子软,阿娘比他硬气些,但心地善良,这次是因为大伯娘一家贪得无厌,卖惨没有卖到点子上,阿娘这才没有上当。
所以闹罢,这次大伯娘闹得越大越好,闹大之后,谁都晓得他们两家断了亲,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日后他们家真发达了,大伯一家也休想再黏上来。
只是——
阿野似乎不高兴她拿自己的身体做借口撵人。
林姝便抱着他撒娇,“不打紧的,即便叫村民都知道我是个娇贵的药罐子又如何,日子是自家过的,旁人怎么说我不在意。”
周野皱眉,“阿姝,你若想彻底跟大伯一家断了往来,咱们想别的法子就是,别咒自己。”
林姝噗地笑出声,“难道我说一句自己身子不好,我就真的身子不好,那我说自己身体强壮,也跟你一样力大无穷,那我是不是也能变得力大无穷?”
周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是阿姝,我在意。”
“那我晚上安抚安抚你受惊的小心脏?”林姝凑近他耳边,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让周野耳根子瞬间爆红。
甜水村村民大多质朴,如大伯娘这样的极品到底是少数,林姝还是很享受在甜水村吃喝玩闹的日子。
不过经此一事,大伯娘将她是个娇贵药罐子的事儿宣扬得人尽皆知,在村里过路时,便总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大多是同情唏嘘,也有少数幸灾乐祸的。
穷人生不起病,一场病就要花好多钱,本以为林老二家这是要开始过好日子了,结果又发生了这事儿。一些原本还想着去林老二家借点钱的人也就此歇了心思,甚至不敢跟林老二一家走得太近,生怕走得近了要反过来被他们借钱。
何桂香乐得清静,她根本不想应付这些突然来攀交情的村民,甜水村就这么点儿大,总能扯出个什么关系来套近乎。反正该亲近的也不会因为阿姝身子不好就不亲近了,就譬如张巧花家,林招娣家,李春苗家。
还有跟着小蒲的那几个小弟,家里长辈也都是感激亲近大于疏离。
其实大多数村民都是好的,平时见了周野和林姝这对小夫妻也还是会寒暄几句。
除了这些,小两口成亲后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周野去地里的时间少了些,他会花更多的时间陪林姝。
闲时两人会一起去山间采菌子采果子,晌午周野还会跟林姝识字,虽然有时候识着识着便跟去床上歇个晌,其间嘴上手上都不怎么规矩,总能把林姝弄得面红耳赤。
山间的薜荔果陆续成熟,刺梨也已熟透。更多的野果冒了出来,地枇杷、山葡萄、野猕猴桃、酸枣等,山里的火棘亦开始转红,不过许多果子要打霜后更好吃。
周野牵着林姝,光明正大地走在乡间小道上,不像从前那般躲着了。
路上村民瞧见两人牵着的手,也只是善意一笑,泼辣些的妇人则会嘴上打趣那么一句。林姝往往做成一副羞涩小媳妇模样,剩下的自有阿野应对。
大山是周野的主场,他总能知道哪些地方菌子多,哪些地方果子多,以及哪些地方村民不会踏足,然后选一棵最粗最大的树,将林姝按在上面狠狠地亲,也不仅仅是亲,还会吃几口蜜桃,吃得林姝化成一滩水,呜咽出声。
有一回周野带林姝走得很远,寻了个山洞,那山洞极为隐秘,不远处就是一瀑布潭水,洞中却并不潮湿。
周野搬了块大石头往洞口一堵,洞里顿时便只剩下两人。
洞顶有缝儿,光线漏进去,并非漆黑一片。
林姝看到了地上铺着的厚厚干草,像是曾有人在这里栖息过数次。
不等她继续琢磨,周野已将衣物脱了铺上去,在她一声惊呼中把她放倒,顷刻间便盖了上去。
不多时,洞里便响起了羞人的啧啧声,捣水声和撞击声。
林姝被逼哭了好几回。周野在山里像极了一头野兽,她哭得越厉害,他越亢奋。
茅草屋里顾忌太多,周野不喜欢她压抑着不出声的样子,外头就不一样了,他总能用各种法子逼得她哭她叫,那声儿好听得他的魂儿好似飘飞了起来。
等欺负得狠了,他又抱着她哄,埋头亲,亲得她发了大水,又吃得一干二净。
林姝觉得周野不该叫周野,他应该叫周野兽。在别人面前一副老实人样儿,在她面前可一点儿不老实!
……
“阿野,快看,这边还有好多薜荔果!”林姝和周野一人背一个背篓,半日过去,背篓才装了一半,主要是周野混蛋,总不干正事。
周野放下背篓,只轻轻一跃,便将缠在老树上的薜荔果藤木拽了下来,动作麻溜地将上面的熟果摘掉。
薜荔果能晒干了存放,所以有多少采多少,刺梨能做刺梨膏,也不嫌多。
剩下便摘些各类野果,尤其那自带色素的,正好用来给薜荔果做出的冰粉上色。
两人满载而归,家里只何桂香一人在缝补衣裳。
“阿姝,这种野果好像不能吃,怎的摘了这么多回来?”何桂香看向背篓里的薜荔果。
林姝笑眯眯地解释道:“阿娘,这可是不输观音柴的好东西,也能做冰粉,名唤薜荔,又称木莲,所以用它搓出来的冰粉也叫木莲豆腐。
咱们日日卖观音柴搓的冰粉,山里的观音柴都快叫我们薅光了,前两日林婶子还发愁,说这两日的量少了,这不,薜荔熟了,正好用这薜荔果续上!
劈荔做出来的冰粉颜色淡,咱们还可以用野果的果汁染成各种颜色,等我做出来阿娘便晓得了。”
何桂香听得来劲儿,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同林姝一起处理这些薜荔果。
周野见这边没啥需要帮忙的,打算去一趟地里。他干活干得快,即便只去地里一个时辰,也能帮林大山干许多活儿。
“那你去罢。你和阿爹的那一份都少不了,我给你们留着!”
周野瞅着她的笑脸,不禁柔了眉眼,帮她把背篓里的东西都规整好才走。
林姝则蹲在他旁边看他忙活,像长在树墩子旁边的一朵小蘑菇。
何桂香瞧两口子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心中暗笑,到底是才成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阿野你喝口水再走。”林姝提醒道。
周野都走出去了,听到这话又折回来喝了一碗水。
等周野终于离开,林姝探着脑袋看他走远,结果一回头便对上了阿娘脸上打趣的笑。
“真不想跟阿野分开,你不让他去地里便是,他听你的话。”
林姝赶忙摇头,“时时黏在一起有啥意思,待久了会腻的。”
何桂香笑着看她,没有拆穿她的心口不一。
“阿娘,别分心呀,咱们继续做冰粉。”
“好好好,我不说阿野了。”
薜荔果做冰粉主要是用果实里的籽儿,但薜荔果分公母,也就是雌果和雄果,雄果里头没有籽儿,得用雌果。
雌果对半切开,中间有大量的类似芝麻粒一样的小籽儿,这些籽儿含丰富的胶质,同观音柴叶子一个理儿。
不过用薜荔果的籽儿做冰粉相比起观音柴还要更简单,无需草木灰“点卤”,搓完直接凝固就成。
何桂香按林姝说的,将采来的这些薜荔果全都一切为二,遇到雄果便扔掉,遇到雌果便将里头的籽儿掏出来,留出今日要吃的,剩下的带壳铺放到大竹筛里,寻个阴凉处放好。
带壳阴干能最大程度地保留籽儿里的果胶,存放得当的话,保存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当然,肯定等不到那么久便会吃光。
掏出来的细籽用纱布包裹起来,放到山泉水里来回地揉搓,如此便能揉搓出大量的浓稠浆汁。
何桂香搓揉浆汁的时候,林姝这头也没闲着,她将摘回来的这些野果都分开捣烂,捣出汁液,取汁液调成有颜色的果汁。
地枇杷又称满地香,香甜多汁,调出来的果汁是紫红色的。
山葡萄果小串稀,呈深紫黑色,酸甜味浓,调出来的果汁是紫黑色的。
野猕猴桃果只鹌鹑蛋大小,熟透之后酸甜清香,调出来的果汁是黄绿色的。
刺梨果色金黄,酸涩回甘,调出来的果汁是橙黄色的。
薜荔籽儿搓出来的浆汁分成四份,分别将这四种颜色的果汁掺进去拌匀。还未凝结的冰粉很快被果汁染了色,瞧着好看极了!不光染了色,还带了或酸甜或香甜的淡淡果香。
浆汁里头有残渣,需得过滤一遍,过滤之后便静等浆汁凝固了。
薜荔籽儿搓出的冰粉凝固较慢,若是常温需得一两个时辰,但因着山泉水清凉,只大半个时辰便足矣。
等林招娣卖完冰粉来分账的时候,薜荔籽儿搓的冰粉正好凝固得差不多了。
林招娣看到后惊喜不已,“阿姝,这是啥子?这么多颜色,跟琥珀一样清透,光是看着就好吃!”
林姝笑道:“婶子不是猜到了么,观音柴做的冰粉没那么多了,咱们正好推出新品。”
说笑间,林姝已经盛好了三碗冰粉,每个碗里各色冰粉各舀两勺。
水果和豆子这些没放,只浇了一勺石蜜水进去。
林招娣吃得极慢,每个颜色的冰粉都细细品尝了一番,越品越兴奋,“阿姝,你这是放了野果进去?好主意!我有预感,这新品冰粉一出,买的百姓肯定更多!”
何桂香也赞不绝口,“吃起来有野果的清香,口感比咱之前的那个更滑嫩爽口。”
林姝用勺子挖着吃,神情满足,观音柴搓的冰粉更像豆腐,而薜荔籽儿搓出来的冰粉质地却像果冻,当然更滑嫩了。
这还是没有用冰镇过的,用冰镇过更好吃。
山上的劈荔果没有观音柴多,可以卖得再贵一些。
“林婶子,新出的这冰粉原料不好找,便卖十五文一碗罢,每日卖的量也不用太多,三四十份便成,食客们先到先得。”
“好咧!”林招娣兴冲冲应道。
如今她这冰粉摊子也算是打出名气了,阿姝叫她取个名字,正好她和阿姝都姓林,她便取名叫林家冰粉。
镇上好多夫人小姐都喜欢吃她这冰粉,还专程让府上丫鬟小厮来排队买咧。
当然,卖冰粉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中途有人找上门,想问她买那制冰的方子,多的是威逼利诱的,林招娣不堪其扰,后来还是阿姝出了个主意,跟井溪镇一家有头有脸的人家签了契书。
那家是本地豪强,经营着不少铺子,看到了这制冰的商机,因着态度和善,林姝便去见了一面。
一番商议过后,林姝答应将制冰的方子卖给对方,不过要等三个月后。三个月后热天儿都过去了,之后也没啥机会用冰,这便相当于让对方明年入夏之后再沾手这制冰的生意。那户人家也算通情达理,林姝提出的一应条件俱都答应了下来。
有了本地豪强庇护,林招娣的冰粉摊子再无人敢找麻烦。
林招娣一开始杞人忧天,怕明年这冰粉摊子生意会变差,但后头也想开了。
若没有人庇护,她那摊子不定遇到多少麻烦,少挣一些钱,却可保平安顺遂,不亏。
想到明日即将推出的五彩冰粉,林招娣离开的时候都是喜滋滋的。
有阿姝在,即便来年没有冰镇的优势了,她这冰粉摊子也不愁买卖!——
作者有话说:咳~这一章不是提到个什么山洞野趣么,等我正文完结了放番外详写。
第193章 力大
做冰粉用了不少野果,但还剩下一些,林姝便都洗干净了盛盘,等着小蒲回来给她个惊喜。至于那半背篓的刺梨,她打算全用来熬刺梨膏。
刺梨膏做起来也容易,就是处理刺梨要花些功夫。先将刺梨的果蒂一个个的用剪子捡去,然后将刺梨放进麻袋里,隔着一层麻袋双手来回地揉搓,将刺梨上的刺都给揉搓下来。
去了刺的刺梨对半切开去籽儿,洗净,之后便放到锅里慢慢地熬。
因着刺梨酸涩回甘,想要盖过酸味儿,石蜜不能少放。如今家里有闲钱,林姝很舍得,石蜜直接丢了几大块进去。
阿娘要用大灶做晚食,林姝便用小灶,刺梨和石蜜加水,慢慢地熬。
“今儿其实有些晚了,这刺梨膏得熬上两三个时辰都不嫌多,但谁叫我馋呢,嘻嘻。”
何桂香笑着摇摇头,正好看到林姝轻松端起陶锅,调整了一下位置后,又稳稳放下。
她眼睛微微睁大,迟疑片刻,问:“阿姝,你有没有觉得你近日力气大了许多?不光是力气,胃口也……大了不少。”
“有……吗?”林姝低头看着眼前的陶锅。
呃,好像还真有?
林姝不禁沉思起来,她近日的确感觉身体素质强了不少,已不仅仅是每日多运动运动便能达到的程度了。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若说最近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她成亲了,还总被阿野这个不知节制的禽兽一起拉着做运动。
等等,莫非……
不是罢,跟阿野干那事儿还有这种作用呢?
这又不是什么修仙世界,怎么行房事还带双修之效了?
林姝熬着锅里的刺梨膏,因为想着这事儿一直心不在焉的。
刺梨膏熬了许久,等到一家子用过晚食,林姝又熬了小半个时辰,锅里的刺梨膏才开始变得浓稠。
周野帮她将刺梨膏都盛到陶罐里放好,封了炉,洗了锅。
等一切都办妥了,他便动作有那么两分急切地带着林姝往河边去。
林姝心里藏着那事儿,这次居然十分配合,还主动勾缠,绞得极紧,险些叫阿野招架不住,提前交代了出去。
“阿姝,你今夜怎么……”
林姝迎上去堵住他的嘴,眼里漾着水,浑身都是水,热情地将他包裹,“阿野,喜欢,还要……”
于是,河里水花四溅,草地上藤蔓缠绕深交,再是那巨石上雪丘激荡如波。
事后,林姝香汗淋漓,依偎在周野怀里轻轻喘息,嘴角却得逞地勾起。
勾着阿野去了三回,若真与这个有关,那明日应当效果显著?
周野在夜色中的双眼亮得惊人,面上有餍足之色。阿姝今晚实在诱人,一些之前做起来尤为需要体力和耐力的姿势,阿姝竟也受
住了,甚至还有余力主动勾缠他。
还有,之前他都收着力道,今晚竟能稍稍放开一些了,叫他好生畅快。
两人倒在草地上,周野伸手抚摸她微微鼓掌的小腹,“阿姝,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林姝嗔他一眼,“算好日子就不碍事了,再多我也吃得。”
一句话说得周野耳根爆红,又有了昂扬之势。
林姝用脚趾轻轻踩了他一下,“今日就此打住,明日再战。”
周野感受着她脚心的触感,身体忽而紧绷,并未克制,大剌剌地伸展着。
林姝却羞红了脸,“可消停些罢,我要的事可持续发展,别被我榨干了。”
周野听了她的意思,凑近她耳边亲了下,低语了句什么。
林姝羞恼地冲他呸了一声,“你若死在我身上,我的脸都要丢光了,可别坏我名声。”
周野低笑出声。
次日一早,林姝才起,林小蒲便噔噔噔地跑进屋里寻她,一脸激动地道:“昨日的五彩冰粉好吃,今日林婶子卖五彩冰粉,阿姐你说冰粉摊子前是不是挤满了人?”
林姝坐在床边梳妆,双腿还有些发软,想起昨晚河边的荒唐,她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丝羞耻。
“嗯,我也觉得今日的入账能再创新高。”
林小蒲笑嘿嘿道:“我的小金库都快装不下了。”她如今手里攒的钱说出去能吓死人,但她晓得财不外漏的道理,这些钱她连阿爹都瞒着。
以前她觉得阿爹是一座大山,而今么,算啦,阿爹不靠谱,家里得听阿姐的。
“咦?”林小蒲突然凑近盯林姝的脸看,皱眉问:“阿姐,你脖子往下是不是被毒蚊子咬了?红彤彤的一片,好吓人。”
林姝一惊,赶忙将衣领子往里拢了拢,干笑解释道:“没错,昨晚上不小心被毒蚊子咬了两口,一会儿我就抹些艾叶汁。”
“阿姐,我觉得你成亲之后气色越来越好了,小脸白里透红的,还特别嫩,说一句吹弹可破不为过,成亲是不是能让人变美?”
林姝瞅着林小蒲那张懵懂好奇的脸,含糊其辞地道:“唔,这个嘛……等你长大后自己成亲不就晓得了?”
林小蒲捧着小脸想了半天,“等我长大我也想找个阿野哥哥这样疼媳妇的,媳妇说东绝不往西,说西绝不往东,哪怕指鹿为马,也会哄着媳妇说,哦哦哦对,那就是马。”
林姝听得嘴角抽搐。呃,平时她和阿野是这般相处的么?是不是有些离谱了?听这描述,感觉她像个祸国妖妃一样,而阿野就是那好色昏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昨晚那么卖力,今日若一点儿成果也没有,她可是会伤心的。
趁院坝里无人注意,林姝两手握着铁锅把手往上一端。
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轻松。
往铁锅里舀几瓢水,铁锅连同小半锅的水一起端,很好,尚有余力!
最后林姝直接将整口铁锅都盛满水,双臂蓄力,起锅!
啪嗒一声。
林姝端着铁锅回头,正对上林小蒲张大的嘴巴,手里拿着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阿姐,你你……你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林小蒲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惊悚。这还是她印象中娇娇柔柔的阿姐么?
何桂香刚摘了一篮子青菜过来,看到林姝手里那一口大铁锅,也倒吸一口气。
她察觉到阿姝力气和胃口都变大了,但没想到能大到这种程度。
光一口铁锅便罢,这铁锅可是盛满了水啊,阿姝竟也轻松端起来了!
林姝赶忙将手里铁锅放了回去,用手指卷起鬓前一缕发丝,娇滴滴地道:“阿娘,阿妹,你们作甚这么吃惊,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才怪。
上辈子见多了这样吃惊的目光,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小蒲:……
不是,阿姐你才抱起一口大铁锅,转头就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违和么?
好罢,违和的其实是阿姐身娇体软,结果反手就是一个高举铁锅。
“阿娘,早食我要吃两碗饭哦,可别做少了。”
何桂香哭笑不得,“……好,少不了你的。”
幸而家里已攒下不少钱,不然原本就有个能吃的阿野,如今阿姝也胃口大增,还真吃不消。
自从叫阿野放开吃之后,家里米粮吃得极快,下个集市又得去镇上买米粮了。放眼十里八乡,这家里余粮早早吃完不得不去镇上买的农户,恐怕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了。便是那家里人口再多粮食再少的,也会坚持到秋收新谷入仓。
至于阿姝这种情况……只要阿姝身体康健,也不算什么坏事。
早食。
心情大好的林姝干了满满两碗干饭。
林大山只顾埋头吃,没注意这些,周野却盯着林姝鼓鼓的腮帮子若有所思。
“阿野,咱们今日再去山里,薜荔果多寻一些,野果不用多采,只够做冰粉用就成,顺便把这次做酱料的鸡枞菌也采了。”林姝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周野沉默片刻,应道:“好。”
在林子里走走停停大半日,林姝也丝毫不觉得疲乏,活像吃了什么大补丸。
“阿野,我想要一杆长竹枪,就是取一根笔直坚硬的竹子,将一端削尖,力气大些的话能一枪捅穿活物。”林姝道,丝毫不觉这话从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口中说出来有多诡异。
周野却未多问。林间就有竹子,他就地取材,再用随身携带的铁斧削出一杆长竹枪。
林姝提着那竹枪试了试手感,满意地直点头,眼里光点攒动,亮晶晶的,“阿野,走,咱们找山鸡野兔去,今日给你露一手!”
周野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颔首,道:“山鸡偏好肉虫,草丛里,密林边缘,还有水源附近,这些地方最有机会看到山鸡,不过更多还是看运气。”
林姝弯眼笑道:“巧了,我觉得我运气挺好。”
周野带着林姝一直往里走,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
两人在杂草堆后隐匿,蹲守许久,果真叫他们蹲到了。
两只肥壮的山鸡一前一后靠近,正啄着草里的虫儿吃。
周野手上已捏了两百有尖头的石子,但他没有出手,留意着身旁林姝的动静。
等到前面一只山鸡离得足够近,林姝陡然跃起,手中竹枪快准狠地戳了过去。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那竹枪的准头不差,落到山鸡身上的时候到底差了两分力道。
山鸡身上被戳出一个血洞,翅膀却完好,受惊之下展翅飞远。
林姝气恼地跺了跺脚,“就差一点点了!”
周野已将手里的山鸡捆好。方才两只山鸡,林姝出手猎前头那只的时候,他也跟着掷出了手里的石子,打中了后面一只山鸡。如此,两人蹲守许久也不算白干一场。
“阿姝,我这只给你。”
林姝瘪嘴,“谁要你的,我要自己猎。”
可恶,只差一点点,方才那力道只需再大一点点,那只山鸡便插翅难飞了。
想到什么,林姝目光灼灼地盯着周野。
罢了,后面再努力补补便是。
周野被她看得眼皮子一跳,心里却生出一丝痒意来。
是夜,吃过晚食,林姝回自己的小屋,将钱罐子抱出来,笑眯眯地数了一遍。
这次的五彩冰粉果然卖得紧俏,因着一碗的价钱涨了几文,今日的入账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
不过,这种紧俏东西就得限量卖。
等到钱罐子收好,周野顺手递来一根已经咬开枝头的杨柳枝,再将盛好淡盐水的竹筒杯端到面前。
林姝顺势接过,用杨柳枝头散开的纤维将牙齿里里外外清洁一遍,再用淡盐水漱了口,竹筒杯里剩下还有一些,周野没浪费,自己用了。
等两人都揩齿结束,这才鬼鬼祟祟地去往河边。
因为林姝的主动与配合,周野一顿吃得极饱。
之后接连数日,周野过的都是这般舒坦的神仙日子。河边到底不够隐秘,他便总带林姝去山洞里,在隐秘的角落,两人疯狂而激烈地纠缠欢好,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林姝被搅成了一滩烂泥,脑子混沌,却觉得身体越发强壮有力。
阿野果真是一颗行走的大补丸。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日渐增大,虽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力大无穷,一拳头下去石头都能砸碎,但她已经可以轻松搬起上百斤的重物,身体也变得愈发柔软灵活。
但随着她身体素质越来越好,阿野做得也越来越过分。
林姝拿脚蹬开他,薄怒道:“阿野,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哼,还在这儿装无辜。我主动缠着你要的时候,可把你爽死了罢?”
周野将她揽入怀里,没有否认,笑应一声,“嗯,看出来了。”
“你怎么一点儿不觉得意外?”林姝接受得快,那是她上辈子见得多,何况连穿书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可阿野怎么也一副淡定无波的样子。
周野正是餍足过后,眼眸舒服地半阖着,“刚知道的时候也诧异过,但许多事哪有那么多缘由,真要找个缘由,约莫是老天爷可怜我,不忍我房事之上都要束手束脚,这才让阿姝你变得……我如今很快活,阿姝,这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了。”
阿姝不光是力气变大,身子也更柔软了,因着那点儿小心思,娇羞地配合他,被他肆意揉弄成各种姿势也不恼,反而主动迎上来,实在
叫他欲罢不能。
林姝在他胸口锤了一记,“呸,色胚,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满脑子只想着这事儿?”
周野被她锤得笑了起来。
当然不光是这种事,只要在阿姝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很快活。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阿姝这般,不管身上还是心上都叫他获得这样极大的满足感了。
他爱死了怀里的人儿,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两人密不可分——
作者有话说:为了庆祝女儿觉醒大力,此章随即掉落红包~~[撒花][撒花]
第194章 存粮
有句话说得好,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
林姝虽不至于这么渣,但在发现自己力气不怎么增长之后,的确是兴致大减,还理直气壮地叫周野节制一些,免得日后体虚。
周野气笑了。
但他能怎么办,自然还是宠着了。
只是这种事也不能全由着阿姝,哪能让一头食荤的野兽突然改吃素的。可以一点点地减,却不能骤减。
避开容易受孕的那几日,再刨除阿姝来月信的几日,一个月下来本也不剩几日。
林姝:“七日一次。”
周野:“三日一次。”
林姝:“咳~不然折中一下,五日一次?”
周野面不改色,“三日一次,没得商量。”
村民眼里的耙耳朵周野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
林姝:……
呵呵,说得我不配合你好像还能用强了一样。
事实证明,不能太高估自己,先前昏天黑地的胡闹,周野早就将林姝的身体敏感处摸得一清二楚,轻松就能挑起她的兴致,叫她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
最后往往是周野得逞,而林姝也被伺候得小脸通红。
不过因着是在茅草屋里,两人要克制许多,至少不像外头那般激烈疯狂了。
周野尤觉不够,林姝却觉得正正好。
林姝力气大了后,饭量日渐增长,最后定格在三碗饭之上,这下连林大山都惊了。
林姝娇羞一笑,“忘了同阿爹阿娘说,同阿野成亲后,我的身体受到阿野影响,体质变得跟他越来越像了。阿爹放心,日后家里缺劳力汉的时候,我也可以当男人使。”
何桂香瞅着她婚后愈发娇艳的脸蛋,笑道:“便是缺劳力汉也不用你去。”
她闺女生得娇花一般,再是力气大,她也舍不得叫她去干脏活累活。
林大山也憨笑道:“是咧是咧,不用你下地,你和阿野好好的就成。前几日阿野猎回来的山鸡今儿个宰了吃,给你补身子。叫你阿娘再去集市上买几两银耳熬了汤给你喝……力气大了好啊,力气大了以后生娃好使力。”
林大山后头嘀咕的那些话林姝直接当没听到。
她身子可能五年才能养好,也可能十年才能养好,慢慢盼去吧。
一家子吃着说着,难免聊点儿别家闲话。
何桂香道:“玉书不是去了镇上学塾么,据说学问做得不错,还得了夫子夸赞,三弟妹这几日欢喜得很咧。”
林大山笑嘿嘿接话,“我这三弟种地不如我,但生了个好儿子,等玉书以后出息了,我这个二伯和你这个二伯娘也能沾沾光。咱闺女说了,玉书日后至少是个秀才。咱老林家能出个秀才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林姝心道:我那说的还算保守了,玉书堂弟若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心性和求知欲,日后考个举人不难。
再梦个大的,一甲进士也不是没可能。
几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廖老汉家。
林大山:“廖老汉家那小子也能干,上回廖老汉染了风寒,他半大小子一个,居然自己驾着牛车去了镇上药铺。以后廖老汉也有人养老送终喽!嘿嘿,说起来他还是听了我的劝告才决心养那孩子,可得谢谢我。”
自从收养了那孩子,廖老汉便不来这边吃晚食了,他家那小子生火熬粥都不在话下,只有他特别馋的时候,才会带着那小子一起来林家蹭饭。所以林姝也见过那孩子,的确是个乖巧孝顺的,人也勤快。
林大山又道:“赵家那老两口后悔了,尤其赵老三那俩兄嫂,晓得他们如今支了个冰粉摊子,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我听赵老三的意思,他逢年过节的还是会走动,但平时不会搭理那边。唉,这小子心肠够硬,亲兄嫂便罢了,那可是他亲爹娘。”
何桂香听到这话,偷偷翻了个白眼。
周野低头刨饭,林姝和林小蒲像是没听到。
幸亏林家那老婆子已经去了,否则以林大山这愚孝的性子,老婆子说上几句软话,比林多谷下跪都有用。
林大山说完这些闲话,想到什么,忽地问周野:“阿野,是不是有些日没下雨了?”
周野闻言顿了顿,回道:“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不下雨很正常,但西南之地本就多雨,眼下是雨季,这时间便有些长了。
林姝听到这话,望向天边,眉头不由蹙起。
眼下还是朗朗晴空,天上只几缕薄云飘着,但空气湿度却不小,外头热
得像个大蒸笼。
林姝内心莫名的不安。
她自末世而来,末世天气恶劣,瞬息万变,可能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便乌云密布狂风暴雨。
“再不下雨人都要闷死了。”林大山嘴上嘟囔着,心里却没有当回事。
水田里稻谷已经抽穗,长势喜人,再过个把月,便能迎来大丰收了。
稻谷长到后期也不需要太多水,林大山就是觉得热,想老天爷下场雨好凉快凉快。
有些事不经念叨,念什么来什么。
一个时辰前,头顶还是大晴天,结果这会儿天边竟有沉甸甸的乌云不停积聚,伴随着强风狂刮,那乌云正往这边飘来。
林姝面色沉了下来。
她对自然天气更为敏锐,乌云阴沉、气压骤降,空气中湿度激增,这竟是要下特大暴雨的征兆。
一般暴雨就罢了,就怕是短时间内强降水,到时候变成洪涝。
“阿姐,地上的蚂蚁在搬家咧,这是要下雨了。”林小蒲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洞。
林姝却瞅向了鸡圈。
阿野猎的那只山鸡几次展翅,想要飞离鸡圈,家里的老母鸡和小鸡仔看上去也有些躁动不安。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林姝也不想冒险。上辈子吃够了饿肚子的苦,她说什么都要护好家里的粮食。
还有钱!钱也得护好,眼下去镇上买粮已是来不及了,但护好这钱,后头能买多少买多少。
心里有了打算后,林姝立马去地里寻周野,结果半路便遇到了往回走的两人。
林大山面上笑呵呵的,“早食的时候还念叨着怎么不下雨,结果这么快就要下了。风刮得这么大,怕是一场大雨。”
上回村里下暴雨,苗老大就是路上踩滑摔断了腿,林大山引以为戒,发现一点儿要下大雨的苗头,也不敢耽搁,急忙往回走。
林姝却拉着周野大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疾声道:“阿野,我觉得这次这场雨是大暴雨,极有可能引起洪涝,咱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家里的米粮只留这两日的,剩下的咱全背进山里存放,每人干净衣裳也带个一两套……”
山里不光有两人常去的那石洞,还有另一处石洞,只是另一处石洞旁没有瀑布水潭,用水时不方便,头顶也没有缝儿,洞里黑漆漆一片。
周野不爱带林姝去,从前只有下雨的时候他才会去那石洞中避雨。
石洞位置在山腰上,也不用担心被水淹了,用来存放粮食最好不过。
周野听着林姝的话神色也变得严肃,按照以往经验他也觉得这场雨不会小,但他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暴雨,可听阿姝这意思,这一场雨竟会引起洪涝?
林大山跟在身后听了一耳朵,脸色难看,训斥道:“阿姝你胡说个啥子,咱甜水村这些年从未发过大水!”
林姝朝他看来一眼,神情少见的冷厉,“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若真的呢?有备无患,若没有发大水,到时候我和阿野再将粮食从山里背回来便是!阿爹,你若信我,你便去村里喊一喊,谁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的,赶紧收拾收拾,趁着乌云还没压过来,一起将家里的粮食运到山上去!”
林大山仍是迟疑,“这……我就算说了,也肯定没有人信啊!”
这时周野道:“爹,你就说这是我说的,当年我一路逃荒过来,对天灾这些感知敏锐。路上喊完之后,你去找里正。”
经历了那件事后,周野已经不爱管闲事了,不过是出于道义提醒一句罢了。该做的都做了后,别人如何他便不管了。
他对饥饿的恐惧不比林姝少,那样的饥荒他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
“哎哎,那我去喊喊看。”林大山心里本来觉得不可能,但女婿也这么说,他便不得不重视了。
林姝察觉到周野沉稳之下暗藏的不安,柔声安抚道:“阿野莫怕,眼下咱们只是未雨绸缪,不一定发生洪涝。”
周野摸了摸她的脑袋,“嗯,不怕。”
有那一片深山在,他不会叫阿姝饿着肚子。
洪涝不一定发生,但哪怕只有三成的可能,林姝也想带着村民们一起避祸。粮食太重要了,即便是别人家的粮食,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粮食被糟蹋。
可她还是高估了村民们对自然灾害的警惕心,林大山去村里喊了一圈,大部分村民的反应都是不可能。夏日雨水多,暴雨他们这些年也见过了好几回,但没有哪一次成洪涝的。
就连里正都觉得是周野和林姝想多了。
但出于谨慎,里正还是召集了几个壮汉,挨家挨户地去收粮,叫各家打好标记后他统一运到山里,放到周野说的那石洞里存着,此举也是防患于未然。
里正在村里德高望重,他这一发话,即便村民们心里犯嘀咕,大部分也都意思意思地交了一些粮,只有少数村民一粒米不交。
“我呸,什么洪涝,咱甜水村啥时候发过大水?周野那小子胡咧咧的话你们也信?老娘才不交粮!”张腊梅怒道。
周野这晦气小子,竟敢咒甜水村发大水,他们家里种了那么多亩田,真要发大水给冲没了,家里还怎么活?
“呸呸呸。”张腊梅赶紧冲地上呸几声,将这晦气话给呸走。
而除了这些村民,也有那周野说什么便信什么的。
赵老三和林招娣去镇上卖冰粉了,即便变天,这一时半会儿地也赶不回来,廖老汉赶牛车送他们去镇上,往常都是一块回来,自然也不在。但廖老汉家那小子名唤廖墩子,他一听到这话是周野和林姝那头传过来的,二话不说,赶忙收拾家里的米粮。
阿爹说了,林姝阿姐和周野大兄都是有本事的,他们的话听了准没错。廖墩子不算聪明,但胜在勤快又听话。
于是,廖老汉家里收拾出了两大袋子的灰面一大袋子的陈米,全都被廖墩子用板车运到了林大山家里。这板车是廖老汉攒了钱让木匠打的,平时运送什么东西都方便。
李春苗也不觉得能发生洪涝,但她无脑信林姝啊,心里左右博弈一番,最后一敲板,家里大半的粮食都运走。
若不是家里粮食太多,运起来太费劲儿,便是全运走也使得,反正没发生洪涝的话再运回来就行了嘛。
三婶张巧花对林姝那更叫一个言听计从,丝毫犹豫也无,存粮全交了出去。
要是李春苗两口子在,约莫也是一样的反应。
这一系列安排耽搁下来,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天上乌云愈发黑沉,却迟迟没有降下雨水,村里已有人嘀咕起来,这下暴雨都够呛,别说发大水了,指不定再过一会儿,乌云都被大风刮去别的地方了。
这种事以前村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村民都以为要下暴雨了,结果哎嘿,天阴了半日又散开了,虚惊一场。
张腊梅叉着腰在院坝门口大声嘲笑,“周野小子说到底就是个外来的,他的话你们也信?里正也真是的,竟还把他这话听进去了。我张腊梅今儿就把话搁这儿,要是咱甜水村真发大水了,老娘就去粪坑里吃粪!”
第195章 应对
张腊梅那大儿媳跟了出来,听到婆母这话,心里暗道一声粗俗,但态度却颇为恭顺地问:“婆母,咱真的一点儿粮都不交么?这粮食是交给里正的人收着,各家又都打了记号,不会弄混淆的。”
张腊梅自上回险些被骗走田契之后就对林老二家有了气,私底下林老二一家子人的坏话没少说,如今喊着要发大水的就是林老二,还是周野那小子起的头,她怎么可能听他们的。何况她笃定不可能发大水。
“你是没见着周野那群外族人当年逃荒到甜水村时的落魄样儿,他这是逃荒逃怕了,再说了,当年他们闹的是蝗灾,涝灾啥样儿他都没见过,他的话谁信谁是傻子!”
大儿媳还是后悔方才没有上交一些粮食,可惜公爹和相公他们没回来,这事儿是婆母做主。
张腊梅横她一眼,“当我不晓得你想啥子,便是你公爹和老大他们回来了,他们也都听我的。好好顾着你肚子里的大孙,一天天的忧心这忧心那的,我还能亏着你?!”
张腊梅在家里训斥儿媳的时候,周野和林大山已经带着里正喊来的几个壮汉往山里去了。
除了李春苗和廖老汉几家,其他村民交的粮都不多,几个壮汉搬运这些粮食足矣。
那山洞不在深山外围,还要往里去一些,若非周野带路,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便是这回跟着走了一次,下回也不一定能找到地方。
山洞不算大,但足够容纳二三十个人,放下几箩筐几背篓的粮食也不成问题。
粮食存好之后,周野没有马上离去,喊几人一起就近捡了些干柴存放到石洞里。
若真要发大水,到时候外面可寻不到干柴,寻不到干柴便没法生火,喝水吃饭都成问题。
周野和林大山在山里忙活的时候,林姝这边也没有闲着。
趁着这雨还未下起来,她喊何桂香生火炕了二十来个面饼当做干粮。
鱼池里的鱼有多少捞多少,这些鱼她用山泉水养了这么久,从肉质土腥变得肉质鲜美,哪里舍得它们被大水冲走,都捞起来放着。
阿娘那边做完面饼再烧半锅滚水,用陶罐盛好备用。若是发大水,短时间还好,多日暴雨的话,水质被污染,饮用水得有保障,到时候生火也没法生。
干爽的衣物和被褥都卷好扎好,外面再裹一层麻袋,尽量避免被雨水打湿。
林姝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林小蒲也跟着越来越紧张。
平儿阿姐瞧着柔弱懒怠,可此刻的阿姐竟像是变了个人,做事雷厉风行,安排也井然有序,没有一句废话。
“阿姐,咱们的钱罐子怎么办,会不会被大水冲走?”
“带最要紧的,家里的钱都挖个坑埋起来。”
林姝说干就干,和林小蒲一个拿铁铲一个拿竹铲,吭哧吭哧地在院坝里刨坑。
若真的发大水,大水是能连房屋都冲垮的,只要放在地面上,不管藏哪里都不安全,所以林姝要将钱罐子埋到地底下。坑要挖得尽量深一些,太浅了不成,填坑的土太松了也不成。
何桂香那边忙得差不多后便过来帮着一起挖。这坑挖了足有三尺深,何桂香的钱箱子,林姝和林小蒲的小钱罐全都放到了坑里。填土夯实,等土没过钱箱子和钱罐时,林姝尤不放心,去菜园子那边搬了两块石板过来,一块压在钱箱上,而后将剩下的土填了上去,填完之后上头再压一块石板。
家里的盘碗瓶罐这些能
保就保,因着灶是石头加黄泥做的,还算结实,便将这些易碎品放进灶里,再塞上满满当当的稻草,灶门用石头堵死。
屋里的木柜木桌这些木质大件儿都重起来放,以麻绳捆牢,靠着墙角放,如此一来物件儿的体积和重量都变大了,墙角还有承重木,不容易被大水冲走。
等到做完这些,林姝抬头望了眼黑云密布的天,提起斧子就往院坝外去。
“阿姐你去哪儿?”林小蒲正要跟去,被她喝止,“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和阿娘待在屋里哪里都不要去!”
周野走得急,他外出时一向不离身的斧头落在了院坝里,林姝便用这斧头去后山砍了数根竹子,简单劈成两半截,捆好后往回拖。
外头狂风呼啸,枝叶狂摆,纤细的人都好似要被这强风吹走一般。
路上已无行人,地里干活的农夫全都躲了回去,家家户户窗门紧闭。
林姝刚回院坝,便闻空中一声巨响。
“轰隆隆——”
粗壮闪电劈开黑沉沉的天,来回游蹿,雷声轰鸣。
林小蒲惊呼一声,“阿姐,开始下了!”
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顷刻间便成了瓢泼大雨。
“阿姝快进屋!”何桂香喊道。
林姝拖着竹子回了堂屋,也不耽搁,扶着那竹子便砍了起来。
“阿姐,这是要做啥子?”
林姝头也不抬地道:“做个竹筏。阿娘,甜水村里会泅水的不多罢?”
何桂香一怔,皱着眉回道:“岂止是不多,那是压根没几个会水的。”
甜水村这边虽然水多,但都是小水沟小河沟,除了比较深的几处河段,水流也就到村民腿脚之处,平日里村民们至多是去水里搓个澡,哪有几个会泅水的。
林姝就是猜到村民没几个会泅水的,所以做个竹筏以防万一。
竹筏才开了个头,屋外周野和林大山便冒着大雨回来了。
何桂香早已备好了布巾子叫两人擦身。
等换了身干爽衣裳,周野从林姝手里取过铁斧,继续砍竹。
无需林姝说,他便猜到林姝想要做什么。竹子劈成一样长短,再用麻绳捆成竹排,一层不够结实,周野捆了两层。
林大山看两人连竹筏都做上了,心焦得不行,时不时瞧一眼屋外的瓢泼大雨,连连叹气。
往日即便有这样的暴雨,至多持续半个时辰便会小下来,可林大山瞅着那丝毫没有变小甚至越来越大的暴雨,心脏突突地跳。
眼看着屋外的积水在极短时间内便蔓延至门槛之处,林姝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阿爹阿娘小蒲,你们往后山上跑,马上!这会儿已经不打雷,你们寻个能躲雨的地方待着,我和阿野去村里吆喝,村里不能待了!”
甜水村这一片地势不高,若是发大水,很容易被大水淹没,再等下去,积水越来越多,水流越来越急,说句寸步难行也不夸张。
林大山还有些迟疑的时候,何桂香已经扛起林姝先前打包的被褥衣裳等物,林小蒲也麻溜地背起一个包袱。
“还杵着做啥,背上东西走啊!”何桂香催道。
“哦,哦哦。”林大山手提两桶鱼,背上的背篓里除了必要的杂物,家里的母鸡山鸡小鸡崽也全都捆好放了进去。胸口再挎一口铁锅,家里能带的都带上了。
一行三人淋着暴雨往后山行去。
这时地上已有大片积水,去后山都得小心着些。
林姝和周野这头也不敢耽搁,两人分头行动,林姝在村里喊村民们去后山躲灾,周野则去寻里正。
里正说话有分量,只要说动他,让里正吆喝一声,大部分村民都会响应。
事实上,里正自同意周野存粮的主意后,他的眼皮子就一直狂跳不止。他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见过些风浪,甜水村这些年虽然没有发过大水,但万一呢?若这次真的发大水,田地这些遭殃便罢了,那可是要死人的啊!
“雨小了没?”里正问大儿。
“阿爹,雨没小,还越来越大了!”张老大回道。
长媳张氏担忧地道:“爹,宗耀还在镇上念书,要是真发大水了,他在镇上不会出啥子事罢?”
里正斥责道:“你只念着宗耀,就没想想咱全村的人?井溪镇地势高,镇上的房屋又不是咱这样的茅草房,就算真发大水,最先遭殃的也是咱们这些村落!”
张氏不吭声了。她一个当娘的,担心自己儿子安危还担心错了?
“阿爹,外头积水快要没过门槛了!”张老大继续汇报情况。
“阿爹,家里漏水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张老二也道。
二房三房全都忙活起来。大雨冲刷茅草屋,家里好几处在漏水,外头还在刮大风,那风声听着呼呼的,可别把屋顶给刮飞了。
里正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神色焦虑。
直到周野找上门,喊里正拿主意,“……照这暴雨的势头,再耽搁下去,到时候再想去后山便迟了。”
虽说村里坡多,但那都是些土坡,大雨冲刷下发生很容易发生流泥流石,决计不能往土坡上去,离得最近的山便是后山了。后山大,草木多,坡又缓,且地势高,是甜水村最安全的地方。
里正只迟疑片刻便拿定了主意,“好,我叫村民都到后山去!”
里正让张老大跟着周野去村里吆喝。
张老大说的话便是里正说的话,这么一吆喝之后,村民们愈发感到不安。
今日这场雨的确大得有些可怕。
“都别耽搁了,拿上家中紧要东西即刻往后山去!”周野跟在张老大身后道。
先前林姝已经吆喝过一遍,除了那信任林姝的和胆子小的跟着往后山去了,大部分村民都没有动。
可这次发话的却是德高望重的里正。这说明里正也觉得要发大水。
“不是罢,难道真要发大水了?”
“管它会不会发大水,防备些总没错,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还收拾东西?若是没发大水,岂不白忙活一场,咱人躲过去便行了。”
“那你别收,万一发大水了,啥都不带,你喝西北风去!”
“莽子,快别愣着了,咱们也赶紧收拾收拾跟着其他人走!”
“他娘,快快收拾家当,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着!”
“他爹,家里床褥铺盖这些带不带?”
“老大,你去把鸡圈里的鸡绑了腿放箩筐里挑着走!”
“二妞,你把咱家那米瓮抱着,陶锅也拿上!”
“……”
越到紧要关头,慌乱的村民们越是这个要拿那个要拿。
发大水的话,茅草屋都会被冲垮,更别说屋子里这些东西了。锅
碗瓢盆想带,床褥被子想带,什么都想带。
最后实在拿不走便紧着最重要的粮食拿。先前许多村民都只交了少量的粮食,大份都还在自家放着。
别的都可以不拿,但粮食那是一定要带上的!
家里粮食少的,像是廖老汉家那廖墩子,只留了两三日的米粮,剩下全都存到深山那石洞里,在林姝吆喝第一遍的时候,便已匆匆收拾好往后山去了。
李春苗家里粮食还剩不少,但她也没耽搁,家里劳力汉就俩,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走的直接舍了不要!
林大水张巧花就更不用说了,林姝一喊片刻耽搁也无,麻溜收拾东西走人。
若非林姝,他们儿子哪能去镇上学塾读书,镇上学塾那可不是啥人都收的,全靠林姝先前教得好。
还有张巧花那绣帕子的活计,林姝先前也给了不少意见,如今她不光绣竹子,还绣桂花、柿子这些寓意好的花样,卖得怪好咧。前阵子她帮着叫卖那竹躺椅又赚了一笔,这活儿也是林姝大侄女给的。
在张巧花看来,林姝的话必须听,听了准没坏处。
如今两口子唯一担心的便是同在镇上读书的林玉书。可担心也没用,儿子一时半会儿的肯定回不来。
除了这几家外,好几户跟林大山家走得近的,也都愿意听林姝的话。
这些是第一批往后山赶的。
而这走的人一多,剩下的也都纷纷跟着行动起来。
眼瞅着村民们一个个的都带着大包小包往后山去,林大田坐不住了。
雨水已经没过了门槛,家里地面上都是积水。
林大田:“收拾东西,咱也走!”
张腊梅却梗着脖子道:“要走你们走,老娘才不走。瞧着罢,这雨很快就停了!”
第196章 竹筏
林大田平时一向是婆娘说什么听什么,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跟二弟三弟两家闹得这么僵,可看着左邻右舍全都收拾东西往外跑,他如何还待得住,于是没管张腊梅,冲三个儿子喊道:“还愣着做啥,都给老子滚去收东西!家里要紧的东西能拿的都拿上,尤其是粮食!”
“不许收拾东西!”张腊梅怒道,上手去拉扯林大田。
“臭婆娘,你疯了不成?!你不走,我和儿子们走!”
外头积水越来越多,婆母和公爹却还在屋里拉拉扯扯,大儿媳挺着肚子冷笑一声,“婆母想待在家里便待罢,我是一定要去后山的,哪怕今日这大水没发起来,我也认了。”
说着,扭头问搀扶她的林多仓,“我要去后山,你送我过去,还是听你娘的乖乖待在屋里哪儿都不去?”
“我……媳妇你肚里还揣着娃呢,你非要去的话,我送你去就是!”林多仓也是个听媳妇话的耙耳朵,何况他媳妇大着肚子,他肯定是先紧着媳妇。
“好哇好哇,我就晓得你平时没将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这会儿终于不装了!别以为你家祖上出过秀才,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体面人,我呸!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老子你兄长哪个不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还搁我这儿装清高。今儿你要是敢出这个门,赶明儿我就叫我儿把你休了!”
张腊梅这大儿媳姓吴,祖上是出过秀才的,不过那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后来一代比一代落魄,如今家里不过四五亩薄田,也就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书籍典籍值点儿钱,加上吴氏识得几个大字,这才被张腊梅瞧中,成了他大儿媳妇。
吴氏平日里的一些做派张腊梅早看不顺眼了,更气人的是,这小蹄子不晓得给她大儿吹了什么枕头风,大儿是越来越向着她了。
若不是为了大孙子从她肚子里出来时能沾染她祖上几分书卷气,她何苦娶回来这么一个懒儿媳,如今还当众顶嘴她这个婆母!
吴氏懒得同她废话,原本还想让林多仓带一些米粮走的,但看张腊梅这架势,她米粮也不要了。
“你要休我,也得问问大郎愿不愿意,他若愿意,你休了便是,他若不愿,我们两口子自愿分家!以后婆母休管我两口子的事儿!”
张腊梅被这话气得脸都青了,怒问大儿:“林多仓!你说你是要媳妇还是要亲娘?”
林多仓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阿娘,我肯定是都要啊,只是我媳妇还揣着娃,我先听她的送她去后山。”
老三林多粮是个搅屎棍,趁机表态道:“大兄你要是不听咱娘的跟大嫂走了,以后你就别当我大兄了,我可不认你!咱家都得听阿娘的。”说着赶忙去搀扶张腊梅,“阿娘,我听你的。”
小儿子贴心的举动让张腊梅心里熨帖,怒气稍减。三个儿子,老大算白生了,好在老二和老三都愿意听她的。
“好了,都别闹了!”林大田不耐烦地再次发话,“收拾收拾,都去后山!”
张腊梅还要胡搅蛮缠,上手就是扒拉人,林大田气急之下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张腊梅难以置信地瞪向他,“林大田!你居然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眼看着这两口子又要拉扯一番,吴氏再不耽搁,取了家里的蓑衣穿上,也顾不上会不会得婆母一句自私自利,其他啥都没拿便踏着水往村尾后山去了。
林大田也不敢耽搁,再耽搁下去,村里人都要走光了,到时候就只剩他们一家子。若是真发大水,那便是一家子齐齐整整去阴曹地府。
想到这儿,林大田心里一狠,揪着张腊梅又是哐哐两巴掌,把张腊梅人都打蒙了。
“臭婆娘,都啥子时候了还闹闹闹,你想死你自个儿去死,别拉扯着一大家子去死!”
林大田寻常不发怒,但一发怒,林多谷林多粮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收拾东西去了。
等大背篓小背篓全都装满了东西,村里积水竟已到小腿肚的位置了!
张腊梅怄气不想跟着走,但见外头的水位越来越高,林大田和两个儿子竟真的不管她走了,她一时之间颓丧不已,最后还是捂着脸上的巴掌印,抽噎着跟在了后头。
还未到村尾,只走了一小半,积水竟已到了膝盖处。
林多谷一个踉跄,背篓里的一麻袋灰面摔到了水里,他大惊,“灰面,咱家的灰面!”
米粮沾了脏水还能淘洗了吃,这灰面沾了脏水可就不能吃了。
这可是一麻袋的灰面啊!
林大田咬了咬牙,“别管了,快走!”
此刻的林大田已经后悔了,就是因为家里婆娘闹,耽搁了太久,外头的积水才越来越深。这会儿路上只看到前方三三俩俩的村民,大部分村民竟都已经去了后山。
走到后头,不光积水深,积水还成了河,甜水村村尾地势高于村头,他们便等同于是逆流而上。
前方,吴氏和林多仓虽然走得早一些,但吴氏大着肚子根本走不快。
走着走着,积水已经没过了吴氏的膝盖,一个没留意她被水里看不见的障碍物绊了一跤,摔进水里后还呛了一口水。林多仓赶忙扶起她,慌张道:“媳妇媳妇,你没事罢?”
“我走不动了。”吴氏气喘吁吁。
她揣着娃身子重,又穿着蓑衣,蓑衣是用棕毛做的,这东西也沉,加上要淌着水走,哪里受得住。可是脱了蓑衣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一不小心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两人忽闻哐当一声巨响,竟是不知哪家的茅草屋被雨水冲塌了。
吴氏看到那倒塌的房屋,吸了口气,咬牙道:“走,继续走!”
再往前,零星几个前行的村民都看到了房屋倒塌的一幕,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这些落到最后才走的要么是脾气犟不信邪,要么是贪多啥都想拿,此刻看到房屋倒塌,村里积水越来越多,哪里还敢质疑什么。
这是已经发大水了啊!
走,得赶紧走,再耽搁下去,可就走不掉了!
这些人里还有妇人背着小奶娃的,小奶娃被放在背篓里,哇哇大哭了一路。那背篓里虽然铺了厚厚一层被褥,背篓上也用一顶斗笠盖着,但雨水太大,哪能防得一点儿不漏。
妇人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旁边的汉子则背着家中所有的粮食,一手提着杂物,一手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娃。
“他爹,都怪我迟迟不愿走,我若是走不到后山,你带着老大老二上山去罢,呜呜……”
“说啥子傻话,你和娃我都不会丢下,你搀着我的胳膊,咱们走慢些走稳些,很快就到后山了!”
那男娃也道:“阿娘不怕,我力气大,可以自己走,让阿爹牵着你。”
妇人垂泪,“好孩子,你搀好你阿爹,可别摔了,一旦摔了就会被水冲走,晓得不?”
男娃重重点头。
汉子瞅着手中的一应杂物,唉地一声,将那东西一扔,“这些都不要了!”
他一手拉媳妇,一手拉大儿,一家几口一起往前去。
雨下得可真大啊,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积水都没过膝盖了。
不是他们不愿听林姝的早些走,实在是家里的老幺太小了啊,老大八岁,老幺才一岁多点,外头狂风暴雨,两口子怕淋着雨走这一路,老幺会熬不住。家里的茅草屋虽然漏水,但尚能遮风避雨。
可最后一番纠结,一家子还是冒雨离开了。
雨太大,淋在脸上模糊了视线,连路都看不清。妇人好几次险些滑到。可她哪敢滑到,她还背着娃呢。
正走着,汉子牵着的男娃忽地惊呼一声,指着前头道:“阿爹阿娘,前面有人朝这边来了!”
有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人居然是划着一只竹筏来的。
划竹筏的是林姝,先前她和周野分头行动,汇合之后,二人一番计较,再次分头行动。
周野留在后山山脚下,在村民们上山的时候帮扶一把。林姝水性好,得知有几户人家孩子年岁小,便撑着周野做的竹筏往村头这边来接应人。
竹筏浮力大吃水小,浅水也能划起来,林姝划着这竹筏竟越划越溜。
不久前她才将一对年轻的母子送到了山脚,还送了一对年迈的腿脚不便的老夫妻,如今是她返回来的第三趟。
这一趟便遇到了眼前拖家带口的四人。
这户人家林姝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是家中长者去得早,当家的上头两个姐姐都嫁去了外村,家里只男人一个劳力汉。他膝下两个孩子年岁皆小,以至于拖拉到这会儿才走。
“嫂子,我是林大山家的林姝,你带着俩孩子先上来,我载着你们去后山!大哥这头不用看顾你们,一个人也走得容易些。”林姝冲那妇人喊道。
竹筏不大,只能载三个人,她加上那妇人,还有俩孩子便差不多了。
那妇人闻言喜极而泣,跟当家的说了几句什么后背着背篓上了竹筏,老大则被那汉子抱了上去。
等几人站稳,林姝手上长竹竿一撑,竹筏瞬间调了个头。然后,她仗着手上力气够大,直接用竹竿借力,逆着水势往后山而去。
竹筏行出一段距离,那妇人朝后喊道:“他爹,我和俩娃先去,你路上稳着些,我们在后山等你!”
那汉子挥了挥手,面上忧色大缓。他不用顾着婆娘孩子,一个人要轻松多了。回头他可得好好感谢林姝这丫头!
对了,不止林姝丫头,林老二一家都要感谢!若非他们及时通知村民,他也不会跟着村民们一起走,这会儿若是还被困在茅草屋里,后果不堪设想。
第197章 感激
这汉子目送家里婆娘和孩子走远,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可在汉子身后约莫三十丈远的地方,互相搀扶的林多仓和吴氏两口子眼睁睁看着竹筏越走越远,却是齐齐叹了口气。
吴氏也想搭乘那竹筏。
可那竹筏上已经载了两人。
吴氏身子沉,竹筏恐怕是放不下她了,何况她认出那是林姝后心里臊得慌,根本喊不出叫她载她一程的话。
公婆跟二叔一家关系闹得太僵了,而她作为长媳,即便觉得家里做得不对,也不好说什么,故而自嫁进来之后就没有同这二叔一家打过交道。她又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厚着脸皮求人相帮。
可是——
如今积水还不算深,堪堪没过她的膝盖,但在水里走比在地上走累多了,这雨水也是冰凉透顶,平儿一刻钟就能走到村尾的路,愣是走了许久都走不到尽头。她的双腿已经开始不自觉打颤。
吴氏扶着自己发沉的肚子,暗下决心。为了肚里的孩子,若是林姝再返回来,她就、就厚着脸皮求上一求。
又走了不知多久,落后一大截的林大田几人竟追了上来。
吴氏张嘴,正想对公爹说什么,公爹却直接无视了她和林多仓,错身而过。
她不禁一愣,随即苦笑。
在这个家里,婆母总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她下意识认为公爹是个还算公允的人,只是不爱说话,即便说了也总被婆母反驳,所以显出几分懦弱窝囊来。可如今瞧着,公爹对她也颇有微词,甚至于对她这个儿媳的不满不比婆母少多少。
沉默跟了一路的张腊梅看到吴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错身之际,突然出声嘲讽:“慌慌忙忙地赶着走,脸皮都跟老娘撕破了,可你大着个肚子走得快么?你方才不那么硬气的话,我和当家的肯定会搀你一把,毕竟你肚子里揣的可是老林家的长孙,结果你这么快就按耐不住现出原形了!如今老娘不稀罕了,老娘儿子多得是,以后有的是孙子!今儿个你俩便从家里分出去,至于家里的粮食你们一口都别想沾!”
“阿娘,我和媳妇没那个意思,您可别撵我们!媳妇你快跟咱娘道个歉!”林多仓吓傻了,连忙拉着媳妇道歉。
吴氏嘴唇紧抿,不愿服软。
婆母若真的一口粮食都不给她和林多仓,那就是要看她和林多仓去死,到时候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里正也不会放任不管。婆母不过是恼她先前顶撞长辈,故意吓唬她呢。
虽是吓唬人,却到底叫人心寒。她自问嫁入林家的这一年对公婆事事恭顺孝敬,对两个小叔子也是客气有加,尤其是年纪最小的林多粮,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他们这般冷言冷语。
方才她为何要急着走?还不是婆母固守己见,死活不愿离开。
她大着肚子本就行动不便,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她是自私了些没错,可到这种关头,她想活命错了么?
眼下,公婆和两个小叔子皆视她如无物,一个个越过了她。吴氏硬气得一句软话也不说,只是咬着牙,搀着林多仓的胳膊一步一步继续前行。
正走着,先前看到的那竹筏又出现了。
竹筏被雨水冲刷着顺流而下,竹筏上的主人时不时撑一下手中竹竿,那竹筏在暴风雨中竟灵活得如同一尾鱼儿。
见竹筏直直往这边而来,张腊梅几人神色大喜。先前他们离得远没瞧见林姝救人,这还是第一次见竹筏。
“这是哪家的汉子,还有这等本事咧?”林大田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惊喜道。
林多粮灵机一动,忙道:“阿爹,咱带的东西太多,不如让这撑竹筏的阿伯帮咱捎带些粮食?”
林多谷皱眉反驳道:“粮食不成,到时候若是这人偷偷藏了咱的粮却说不小心落到水里,咱找谁说理去?可以让他捎带其他杂物。”
张腊梅忘了先前的不愉快,脑子里全是有利可图几个字,“一群莽子,我和老三直接带着身上东西一起搭那竹筏不就成了!老三年纪小,我又是个妇人,一准能上这竹筏。实在不成哭一哭装装惨……”
说着说着,张腊梅没声儿了。
那竹筏上的人身材虽不高壮,但因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又隔着层层雨帘,压根看不清脸。加之此人有一把子力气在,手中那竹竿一个撑出去竹筏便能划出老远,看上去比一般汉子都有劲儿,林大田和张腊梅一家子都以为那是哪家的汉子,十之八九还是个瘦小的老汉,毕竟甜水村身材矮小的老汉可不少。
结果等那人越靠越近后,林大田一家子险些惊掉下巴。
这、这这哪是个汉子,这分明是个年轻小娘子!
来人还不陌生,正是林大山家那灰溜溜从京城侯府滚回来的假千金林姝!
张腊梅想到自己说的那一番,顿时跟吃了粪一样恶心。
想也知道,林姝绝不可能让他们一家子搭这竹筏!
结果这念头才落,他们便见林姝手上竹竿一撑,脚下竹筏一个转弯,竟稳稳停在几人旁侧。
张腊梅一愣后狂喜,以为这林姝大侄女不计前嫌,想讨好她这个大伯娘,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还因此洋洋得意。
不过下一瞬,她的表情便僵住了。林姝的目光竟越过几人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吴氏。
“嫂子上来罢,我先载你去后山。”林姝朝吴氏道。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句:“放心,我划得稳,不会让你掉下去。”
“好好,多谢阿姝堂妹!”林多仓反应过来,赶忙替呆傻住的媳妇回道,抱着人就往竹筏上送。
林姝伸手扶了一把,“站稳了,若是害怕颠簸,可以坐下来扶着竹筏边沿。”
等到竹筏划出许远,吴氏还出神地瞅着积水上暴雨击打出的水泡,她眼睫微微一颤,小声道了句谢。
风雨声掩盖了这一声谢,吴氏以为对方没有听到,却闻那撑竹筏的人回道:“等大家都安稳避过了这场水灾,嫂子再言谢不迟。你身子重,淋了这一场雨可得仔细些。”
方才吴氏心中千般委屈都没哭,这会儿听到这话却是眼眶一热,泪水混杂着雨水从脸上淌了下来。
她连忙点点头,想起林姝背对着她在撑那竹竿,便红着眼小声应道:“阿姝幺妹,我晓得了。”
林姝果真不是自谦,划着那小竹筏,换成两条腿需要捣腾许久的水路愣是叫她划拉几下便划拉到了后山山脚。
周野在山脚等着她,见她带了林大田家的儿媳过来,诧异了那么一瞬。不过他诧异的并非林姝带回来这吴氏,而是诧异以张腊梅那极能闹腾又多疑小器的性子,竟就这么放任林姝把她儿媳妇给带走了?
“阿野,你扶嫂子上山,我再去村里看看。”林姝丢下一句便又离开。
周野看她动作灵活地撑着小竹筏离开,眉头微拢,心中生出许多疑惑,只是那些疑惑很快又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拖到这个时候,不管先前信的还是不信的村民这会儿都不得不信了,甜水村是真的发大水了!
村里不乏这个时候才心惊肉跳往外逃命的犟种,但若这个时候才出发,若是住在靠近村尾的地方还好,可若是住在村头,那是决计走不到后山的。林大田一家运气不错,他们走的时机正正好,一路小心仔细些,走到后山没有问题。所以林姝要去接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这会儿才往外逃的村民。
果然,等林姝又一躺返回的时候,还真就找到好几个被困的村民。
有两个实在逃不动了,便爬到就近的一个高坡上,还有一家子连院坝都没出,爬到了自家茅草屋的屋顶上,结果那屋顶塌了一半,吓得这一家子哭爹叫娘。
林姝来回三趟,才总算把这些村民都安全运去了后山。
后山树多草多,村民们进山后往背风的林子里去,多少能避开些雨,还有那经常去后山的小娃子寻了能容纳一两个人的小树洞躲着。可这样到底不是办法,周野便建议靠树搭建几个简易的草棚。
里正对这次发大水的事儿心有余悸,若非周野和林姝,村里还不知如何,此时周野再说什么,他自然是举双手赞同,闻言马上便点了几个踏实能干的汉子听周野指挥。
里正态度如此,其他村民就更不必说了。亏他们先前还觉得周野疑神疑鬼,背地里嘀咕了不少闲话,结果……
唉!这次多亏了林老二家的周野啊!
“周野小子,这棚子怎么搭,你说,我们都听你的!”一个壮汉发话,其他几个也纷纷响应。
“这事儿急,我便不自谦了,在山间搭建草棚我确有些心得。村里妇人孩子多,咱先搭两个出来叫她们避雨。先前我爹娘来后山观察过了,这一片树多背风,枝桠低矮树叶浓密,搭建草棚最为容易,我们这样……”
周野口中这一声爹娘出口,众人晃了下神。
哦哦,这说的是林大山和何氏。周野小子叫得这般顺口,他们险些以为自己记错了,是周野的亲爹娘活着找来了。
山上竹子多,竹子又好伐,周野带着一群手里有家伙的壮汉去伐了些竹子回来。
竹子当支架,再借助大树的枝桠,一个草棚很快便能搭建出来。
山间棕叶芋荷叶这些都不缺,多摘一些搁在棚顶,再割一些树皮搭上去,勉强可遮风雨。
等到十来个简易草棚搭建好,山上所有村民都挤入草棚时,夜晚已悄然而至,外头的大雨也终于转为了小雨。
从山腰处望向甜水村,大半个甜水村尽收眼底,村里的路被大水淹了,茅草屋垮了大半,还有那大片大片的田也都成了一片浑浊的汪洋。
村民们望着这一幕,有人双目呆滞,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则在草棚里呜咽低泣。
“居然真的发大水了……”
“没了。家没了,啥都没有了,我家走得迟,好些东西都没带走……”
“再等一个月就能割稻子了,我家还种了两亩芋头,这大水一发,田里收成还能剩下几成?劳碌数月的心血都被大水毁了,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呜呜呜……”
小命和手里的粮食算是保住了,可往后要怎么办呐?
没了新收成,只守着手里这点儿粮,再是省着些吃,怕也挨不过几个月!
一人仓惶茫然下哭泣,许多人也都红了眼掉了泪,更有一些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第198章 分饼
一时之间,灰暗的情绪笼罩着草棚里所有村民。
便是那些一开始窃喜自己走得早,保下了家里大部分家当的村民,此时也再无庆幸的心思了。
田地啊,他们的田地!
家家户户的劳力汉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日辛苦伺候田地,不就为了能有个好丰收,可这一场暴风雨连茅草屋都能冲垮,更别说田里那些水稻了。
即便朝廷因这一场大水免了今年的税收,他们也还是没法活啊!
最后还是里正站出来道:“怎么就没法子活了?要不了几日,上头便会调动附近州县的粮食来赈灾,镇上也会有大善人设棚施粥。即便没了田咱还有山有河,没有粮吃咱就去山里挖野菜采野果,去水河里捞鱼虾,怎么着也饿不死自己!等咱再坚持几个月,朝廷还会拨下一批官银赈灾,撑到来年完全不成问题!”
里正这话一出,村民们得到安抚,心里的不安少了些,渐渐平静了下来。
林姝却和周野对视一眼,心情沉重。
里正的话没错,可她和周野皆知,这种只是最理想的情况。
如今虽说天下海晏河清,但自古朝堂皆不缺贪官污吏,朝廷下发的赈灾饷银一层层剥削下来最终还不知能剩多少。若非如此,当年周野何至于日子过不下去带着全族人一起逃荒?
而西南之地,天高皇帝远,这边山多路陡,又不乏草寇匪贼,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物资能否安然无恙送到地方官手上都难说。
再是那临近州县调粮赈灾,不知此次洪涝祸及多少地方,若是周边数镇甚至上头的县都发了大水,这赈灾物资肯定是先紧着县城百姓,而后各大镇,最后才是镇子下头的村。物资紧缺的情况下,分到最后还能剩下多少?所以灾荒最可怕不是灾祸本身,而是灾祸之后所带来饥荒甚至瘟疫这些。
靠人不如靠己,最后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但有一点里正说得很对,他们靠山靠水,再是没粮,哪怕日日吃野菜嚼树根食野果也是饿不死的。
甜水村村民甚至因为有林姝周野提前预警,保住了家中大部分粮食,这些粮食足够应对一段日子了。
“……不知明日这雨还会不会继续。”林姝望着草棚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忧心忡忡。
大雨转小也不能松懈,若是就此雨歇还好,若是连日下雨,连生火都是件麻烦事。
周野将自己身下的一块棕树皮挪到林姝身边,同她挨着坐一起。
每个草棚都挤满了人,但因着林大山一家走得早,家里东西多,所以周野将草棚搭得更宽敞一些,两人所在的这草棚里除了林大山一家,还有三叔林大水三婶张巧花,李春苗一家子,以及廖老汉家的廖墩子。
几家人口加起来其实远不如别的草棚人多,可每一户都是背篓箩筐大包小包的,搬出来的家当便占了近半位置。
草棚下铺了草垛,但草垛也是湿的,周野便在路上剥了棕树皮垫在草垛上叫林姝坐。林小蒲何桂香几人也有份。其他人便顾不上了。
周野坐到林姝身边,神色沉稳,握着林姝的手安抚道:“阿姝别怕,便是连日下雨,我也有办法给你寻来干柴,深山的石洞里我亦囤了不少。你若想吃热乎的饭菜,我去石洞里生火给你做。”
林姝一阵无语,“哪有你说得这般轻巧。平时去深山都有些路,更遑论眼下发大水,咱倒是可以划着竹筏
去,但山路泥泞难走,石洞里的干柴还是先别动。等雨停了咱们在后山寻一寻,若能寻到枯树,把枯树外头一层皮刮掉,里头的还能用。粗壮些的木柴也是同理。再看看哪里有岩洞树洞,这些地方也能找到干柴。火镰我叫阿爹带着了,生火倒是容易,铁锅也有,到时候在地上先铺一层石板再搭灶……”
林姝说着说着,见周野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话语蓦地一顿,再一转,“别问,问就是看话本看的。我跟你说,京城什么话本子都有,不光是谈情说爱,还有野外生存手册,教你如何辨别野菜野果,如何钻木取火、过滤脏水、搭建草棚等等。哦,还有做竹筏这些,所以你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
周野收起那探究狐疑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恰这时,叽咕一声,林姝的肚子响了。
先前她和周野忙碌之下不得空隙,虽提前叫阿娘做了许多面饼,她和周野却都没有来得及吃。
此刻的何桂香正发愁呢。她带的面饼揣凉了都没敢拿出来。
虽说那是自家的粮食,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人都不会去问别家讨吃的,可眼下哪跟平时一样。村民们若来讨食,她给还是不给?若是不给,该想个什么说辞?若是给,又怎么个给法?
眼下已过晚食的饭点,忙活这半天,不管是汉子还是妇人小孩,全都饥肠辘辘。大部分人没有干爽衣裳,即便带了被褥这些,一路过来也被暴雨淋湿了。
人群中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在哭闹,也有懂事的小孩跟阿娘说悄悄话,“阿娘,我好饿……”
草棚里的林小蒲和王银根也饿,但两人默契地没吭声。
林小蒲晓得阿娘做了好多面饼带着,可这么点儿面饼哪够分。
王银根也晓得,他鼻子灵,闻到面饼的味儿了。
好饿好饿,可是没法生火做饭,好渴好渴,可是阿娘说水脏没法喝。可他看到小蒲偷偷喝水啦,是干净的水。
见他眼神老往林家那边瞟,李春苗偷偷拧了他胳膊一记,低声道:“别盯了,你是想别人都晓得阿姝家里有干粮?一顿不吃又死不了人!早些年收成不好的时候,阿娘跟你一般大小,家里一日只吃一顿,不也这么过来了。”
王银根垂头丧气地哦了声。
林姝听着其他草棚传出的小孩哭闹声,忽地问周野,“阿野,你忙活这么久,也饿了罢?走前我叫阿娘做了些面饼,你赶紧吃一些。”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旁边草棚里的村民都听到了。
李春苗连忙给她使眼色,叫她小声些,林姝却冲她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她这便懂了,阿姝这是故意的。
顶着村民们惊诧的目光,林姝将何桂香做的那二十多个面饼全都取了出来。
当即有人倒吸一口气,“嘶,这么多面饼!”
村民们艳羡之余,纷纷嘀咕起来。
“林大山家逃命前还有闲功夫做面饼呢?”
“何止有闲功夫做面饼,我看林老二还拎了两大桶鱼上山咧!家里的鸡也一只没落下。”
“林老二还把铁锅带着了,我家走得急,连陶锅都忘了拿,唉……”
“他家这么多面饼肯定吃不完罢?”
“看得人好饿啊,今儿早食我就喝了两碗稀粥……”
林大山听到这话,险些脱口而出“我分你们一些”,只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及时咽了回去。先前婆娘就叮嘱过了,叫他闭上嘴一句话别多说,这面饼阿姝和阿野自有安排。
经过今日发大水一事,甭说村民了,他对女儿女婿那是深信不疑。
他不说了,他啥话都不说,开始装聋子。
林姝瞥了一眼林大山,心道幸好便宜阿爹没开口,他要是敢开口,她就敢一饼子塞进他嘴里,“孝顺”得叫他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个面饼,林姝给林大山分了俩,何桂香林小蒲各一个,周野胃口大,给分了五个,自己则留两个。剩下十多个,她分了半个给偷偷往这边瞄的廖墩子。
廖墩子眼睛大瞪,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不能收!”
“拿着罢。廖老爹在镇上要比咱村里安全许多,他还有赵三叔林婶子帮扶,你也别太担心。”
廖墩子表现得再成熟,到底也只是个半大小子,心里怎么可能一点儿不慌乱,他没表现出来,林姝却看出来了。
廖墩子直愣愣望着她,双手接过那半个面饼,口中喃喃一句:“谢谢阿姝姐。”
林姝再给眼巴巴的王银根分了半个。
王银根双眼一亮,伸手就要接,却被李春苗一巴掌拍掉,换成她伸手去接。
李春苗还故意提高了嗓门道:“阿姝,婶子不白拿你的,我用半碗糙米跟你换!”
林姝领了她的好意,顺着这话道:“好嘞婶子。其实这面饼多的也没有,只能给村里的孩子们分分。”
李春苗心领神会,立马接话,“是咧是咧,你这面饼看着多其实也没几个,咱们这些大的老的还能熬一熬,家里的小娃子可熬不得。”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想厚颜换几个面饼吃的村民顿时不好意思开口了。
林姝才不管村民们的小心思,家里砧板菜刀这些都带了出来,她兀自取刀将剩下的面饼全都对半切开,再将切好的面饼放到竹篮里递给林小蒲,“小蒲,给你个任务。你和王银根一起,将这几个面饼给村里的小娃子分了。十一岁以下的分半个面饼,五岁以下的半个再对半,奶娃的嫂子和有身孕的嫂子,每人也分半个。”
林小蒲眨了眨眼,随即咧开嘴应道:“好咧阿姐,保证好好完成任务!”
林姝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喊两个小娃子来分饼,这么一来,馋这一口面饼的大人就更不会讨要了。
而且她算过了,这些饼正好够她说的这些人分。
张腊梅这边的一家子,眼睁睁看到吴氏分到半个面饼,一个个的都馋死了。
尤其最小的林多粮,他今年十三岁,根本分不到这饼,可他心里不忿极了,村里好几个十一岁的小子长得比他还壮咧,这面饼怎么就不能分他半个!
面饼放了这么久已经变得干硬,但在饿了一日的村民眼里,还是香得很。
分到面饼的小娃子爹娘都对林姝感恩戴德,他们饿一顿就饿一顿,家里娃还小,哪里受得了。托林姝和周野的福,他们保住了家里大部分粮,拿到饼时都承诺不白吃,回头给林老二家舀半碗糙米过去。
吴氏没吭声,羞得脸都红了。她如今手头没粮,连半碗糙米都拿不出来,哪敢承诺什么,好在阿姝那边没计较。
她捏着手里半个面饼,小口小口地吃,面饼干硬,得用唾沫嚼烂了嚼软了才好下咽。
“大郎,你饿不饿?你也吃两口。”吴氏将饼递给林多仓。
林多仓笑嘿嘿推了回去,“我受得住,你自个儿吃,可别饿着肚子里的娃。”
吴氏吃着吃着,动作慢了下来,忽地唤他一声,“大郎,若是爹娘真的赶咱俩出门,咱俩便顺势分家罢。”
林多仓连忙摇头,“阿娘那是说气话咧,回头咱们好好哄一哄她,她就忘了这回事。咱俩要是被撵出家门,我拿啥子养活你娘俩?”
吴氏还想说什么,忽觉喉咙发痒,咳了两声,“咳咳,大郎,我怕是感染风寒了。”
柴火生不起来,她身上的衣裳湿哒哒地黏着肌肤,夜风再一吹,冷得她浑身打哆嗦。
林多仓心里慌得很,可也束手无策,“我、我去问问哪家有干爽衣裳,去借一套来!”
吴氏拉住他,“家家户户都一样,你问谁借去?便是家里有干爽衣裳的,也是紧着自己先用,哪有多余的借人。”
却在这时,林老二家那幺女林小蒲抱着一身干爽衣裳过来,“嫂子,这衣裳是我阿娘的,先前包在被褥里被阿娘带上山,没怎么淋雨,你拿去换上罢。明儿我阿姐和姐夫会想办法生火,到时候熬一锅姜汤分给大家喝,你忍一忍,千万别病了。”
吴氏听到这话,鼻尖倏然一酸,落下两行泪来。
第199章 雨停
见媳妇光晓得哭,东西都没接,林多仓赶忙帮着接过那衣裳,感激不已地道:“小蒲,多谢二叔二婶,多谢你家,多谢了!你嫂子正需要一身干衣裳!”
林小蒲解释道:“如今家里是阿姐说了算,这衣裳也是阿姐叫我拿过来的。我阿姐说了,这是因着嫂子有身孕才多关照了些,换成是别人,她也会这样做。”说着,又递来一块棕树皮,“这是我姐夫割的棕皮,里头这一面是干的,嫂子垫着歇会儿,多余的被褥我家是没了。”
吴氏回神后,急急抹了把眼泪,跟着林多仓一起道谢。
林老二家这边的确没有多余的被褥了,虽然何桂香将家里所有被褥都捆了带上,但雨太大,最后也只包在最里面的两床被褥是干爽的,一床被褥何桂香林大山和林小蒲三人一起挤挤用,还有一套是林姝和周野结婚用的新被褥,自是给他们俩用。
不过眼下这条件,村民们能有一块干爽的地皮坐着歇息便不错了,哪敢奢求能有一床干爽被褥睡。多数村民都是彼此靠着取暖,年纪小的娃娃则被当娘的搂在怀里,冰凉的手脚来回搓着,生怕半夜发起高热。
林姝目光落在一个抱着奶娃娃的母亲身上,逗留须臾后转开,结果又见一个父亲将三四岁大的孩子搂进怀里,光着上身,用自己的怀抱给孩子取暖。
沉默片刻后,林姝轻叹一声,问身边的汉子:“阿野,今晚我靠着你睡好不好?”
周野已猜到她要做什么,“嗯,你抱着我睡,比被褥还要暖和几分。”
林姝嘴角轻勾,望着周野没有说话,眼底却藏着只有周野能明白的情绪。
周野心里一角变得极软极软。
他很早之前就晓得,阿姝是个极善良的女子。跟从前的自己不一样,她的善良恰到好处。就似这面饼,阿姝会先紧着自己吃,等家里每个人都分足了,剩下的才会分给别人,就算是分给别人吃,也是先给最需要面饼的妇孺。
若换了其他大善人,他又如何分得到五个面饼。如今他食量稍减,五个面饼便能吃个六七分饱了。
再是阿姝提前烧的那滚水,水沉不好带,他们也只带了那么一罐子,方才吃饼的时候,阿姝全留给自家了,尤其是他。他干的活多流的汗多,阿姝让他喝了大半罐,那面饼因为有水可以泡着吃,他吃得无比满足。
最后是这被褥。他和阿姝忙碌过后各自换了干爽衣裳,有这被褥是锦上添花,不用也成。那些身上湿哒哒的村民,尤其是老弱妇孺,的确比他们更需要。
林姝走到那带娃的妇人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妇人受宠若惊,妇人身边的汉子亦是一脸感激之色,连声说着什么。
没多久,那妇人抱着奶娃娃往林姝这边的草棚而来。
在看到那大红被褥时,妇人惊诧不已,“阿姝,你换一个罢,这可是你的喜被!”
这妇人正是先前用背篓背着娃娃赶路,又被林姝用竹筏送到后山的那个,先前的事情已叫她对林姝感激不已,没想到林姝又将自己的喜被喜褥让了出来。
“不碍事的嫂子,你和娃赶紧到被窝里暖和暖和。这被褥大,挤一挤还能再睡两个人,嫂子可介意?”
那妇人忙说不介意。
都这种时候了,叫她跟臭脚老太太同挤一套床褥她都不介意!
于是没多久,大着肚子的吴氏,另一个奶娃的母亲也都被林姝喊了过来。
何桂香见林姝将被褥都让了出来,和林大山林小蒲商量过后,也打算让出他们的。
未料林姝却道:“阿娘阿爹,这被褥你们留着自个儿用,我和阿野之所以让出来,是因为我俩年轻熬得住。而且阿野身上热,我靠着他便能取暖。咱做好事可以,却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何桂香闻言没再坚持,她一向听林姝的。
这时,三婶张巧花开口道:“阿姝,我家有多的,我让一床出来!”
李春苗也跟着道:“阿姝,我这有一床半干不湿的,勉强能用,我也愿意让出来。”
他们两家都走得早,被褥这些能带的都带了,自家留一床用,多的便像阿姝这般分出来给其他人用。村里小娃子不少,年迈的老人也有好几个,这些人身子骨差容易害病,被褥便让出来给他们。
一时之间,得了好处的村民家人无不感恩涕零。
里正见状,心中惭愧。这些事本该他做,可他家里人口多,走的时候都是先顾着粮食,被褥只剩一套干爽的,留给了几个年幼的孙儿用,实在没有多的分给村民了。
“阿公,你也进被窝里暖和暖和。”三房的小孙孙才五岁大,喊他过去挤一挤,几个儿子和儿媳也劝,怕他年纪大了熬不住。
里正面色欣慰,摆摆手道:“我身子骨好着咧,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今夜这觉他啷个睡得着哟。只盼这场雨快些停,莫要再下下去了。
想到井溪镇下的其他数村,老里正心情沉重。
他们能得周野提前预警,还存了粮在山里,林姝丫头又能划着竹筏去救人。他们甜水村几十户人家两百多人口,如今愣是一个不差全都迁到了后山。而其他村没有周野和林姝,哪能这般好运。
甜水村这边地势是不高,但顺着河流往下的那几个村,地势更低咧,尤其是最下头的大福村,也不知那几个村的百姓如今怎么样了……
有人如里正这般忧心着其他村子,因为他们还有亲人在别村,但也有人为着一点小事便斤斤计较。
张腊梅早将自己要去粪坑里吃粪的誓言给忘得一干二净,此时看着别人有面饼吃又有被褥睡,而她们家啥好处都没捞着,嘴上便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没想到我这侄女竟是这般的大善人,如此心善的话,怎的连亲大伯和亲堂兄都不管,反倒管起不相干的外人——阿嚏!”张腊梅话未说完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唉哟,不成了,我这是病了,原本就身子骨不好,现下又淋了雨,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哟!”
旁边一村妇也跟着酸里酸气地道:“啧,真正的大善人那是以德报怨,林姝连你这亲大伯娘都不管,我这曾经跟她争过嘴吵过架的就更别想了。”说话的正是曾经背后诋毁过林姝的高氏。
他们一大家子人愣是啥都没捞着。别的不说,她公婆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见林姝把被褥分给她公婆?林姝这死丫头分明是故意无视了他们一家。这不是在记仇又是什么?
可高氏也不想想,后头分被褥出来的压根不是林姝,而是张巧花和李春苗。她们找的是村里那些幼童和年迈的身子骨不好的老辈,跟林姝又有什么关系。
但不管这些人嘴上如何酸,林姝权当不知,而其他看不过眼的村民自会帮着顶上几句。那头吵吵嚷嚷了好久才消停。
夜色渐深,草棚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来,村民们劳累许久,身心疲乏,撑不过去了。得了被褥的妇孺老人已经睡着,什么都没有的则与亲近之人靠着取暖浅眠,正如林姝和周野这般。
周野坐在干燥的棕皮上,将娇小的林姝整个拢入怀中,抱了一会儿感觉迎面有风,便双掌掐住林姝腰杆一抬,直接将林姝调了个面儿。
林姝猝不及防被他调一面,差点儿惊呼出声,恼得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周野将她的腿缠抱在自己腰间,手臂环住后背,遮挡了大部分的山间夜风。
“睡罢,这个姿势更暖和些。”
林姝觉得这树袋熊的姿势实在羞耻,平儿只两人的时候便罢了,这会儿可是……她偷偷瞄了一眼三婶和李婶子她们,发现她们压根没往两人这
边瞧。
也是,都这种时候了,各家顾着各家,哪还有心思管别人。
心里一松后,林姝脑袋一歪,靠在周野颈间,闭眼不过须臾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前,心里还嘀咕一句:阿野果然暖和得像个火炉,抱着阿野睡觉真舒服……
周野也有些乏了。白日发大水的时候他一直守在山脚,村民们带的东西多,他见了都会帮扶一把。年纪大的长辈,有几个还是他背上山的。这后山他来来回回地不知走了多少趟。
再是后头为了赶在天黑把能容纳所有村民的草棚搭好,中间片刻不得歇息。
怀里抱着林姝,鼻尖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体香,感受着那暖暖的体温,周野困意袭来,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哪个没睡着的村民突然欢喜大喊一声,“雨停了!月亮出来了!”
浅眠的村民们被惊醒,得知这个好消息无不松了一口气。
雨停了好啊!雨一停,日头再一晒,外头的积水要不了几日便能渗进地底了。
被吵醒的林姝听到这个好消息,睡梦中一直微蹙的眉头松开,脑袋在周野肩上蹭了蹭,很快又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林姝便睁开了眼。
她一动,周野便察觉到了,“阿姝,醒了?”
林姝嗯了声,从他身上下来,“走罢,寻些干柴去。”
往常她日日都要睡到自然醒,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提前醒来,还一副极其自然的样子,叫周野不禁多看了几眼,但这次他什么都没有问。
林姝不是没有察觉到周野疑惑的视线。
能安逸懒散地过日子,谁又愿意劳累奔波。她只是因这场大水觉醒了本就刻在灵魂里的危机意识,生出了久违的紧迫感。
她急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情绪,譬如屯东西,柴火粮食衣物药材甚至武器,什么都行,只要是能用到的东西屯得越多越好!
第200章 姜汤
周野不知道林姝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能瞧出了她心底的焦虑。
他伸手牵住林姝的,往紧攥了攥,“阿姝,别怕,等积水再下去一些,我便带着村民去田里排水,田里不至于颗粒无收,咱们还有大山,我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至于咱们的房子,房子塌了也没关系,重新搭一个便是,这次搭个更大的。对了,上回你买的菜种,没用完的我都放竹罐里带着了,还有你晒的那些花茶草茶,也都还在。咱家的油罐子我也没落下,因着上回买得多,能吃好久,这些我都跟粮食一并带去山洞里存着了……”
林姝听着周野这些话,那种催促她赶紧做些什么的紧迫感竟就这般缓和了下来,她嘴里嘟囔一句呆子,嘴角却微微弯了弯。
罢了,慢慢来罢。
后山树多,不乏枯木,周野很快寻到一棵倒地的枯木,仗着自己力气大,直接将这一整棵枯木扛了起来。林姝则寻去了松木林,刨开厚厚的针叶层,最底层还能扒拉出一些干松针,岩石缝儿树洞里头也都掏一掏,这些地方让林姝收集了不少枯叶干草和碎木。这些好燃,生起火来容易。
等两人带着东西回去,草棚里的村民已接连起了。
这一觉本也睡得不踏实。
“阿野,你扛回来的这是……枯木?生火用?”有村民问。
周野点了点头,多回了几句:“枯木外头一层砍去,里头是干的,能烧。石头缝树洞这些地方也可以看看,能寻到好引燃的枯叶干草。”
村民们听到这话,纷纷起身道:“那我也去找找看!”
虽然天晴了,但外头积水深,怎么也得要个三四日才能完全渗入地底,水干之后也是湿泥地,没法过路,还得再晒个两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至少要在后山待上个五六日咧。
家里劳力汉多的,派一个出去找枯木,剩下的便学着周野垒石灶。
起土灶是没那个条件了,周野搬来四块大石头,彼此垒在一起,搭成一个简易的石灶,铁锅能直接架在上面。因着地面潮湿,灶底还要再铺一层碎石。等火烧着后一烤,碎石表层的水分很快便会被烤干。
至于生火,因着有火镰在,生火要容易得多。
不过甜水村并非家家都备着火镰,一个火镰买下来得百来文了,对于许多贫苦百姓而言算是个奢侈品。村里好些人家舍不得花这个钱,若是生火便去邻里家借个火,借了火之后小心保存着火种,等什么时候火种不小心灭了,便再去借。
等周野这头垒好石灶,何桂香已取了火镰出来,“我来生火罢。昨日雨大,也不知火绒潮了没有。”
何桂香熟练地用火镰刮擦火石边缘,迸发出的火星子溅到火绒上,何桂香立马对着火绒吹气。
“火绒还能用,着了!”
得到明火后,何桂香慢慢往灶膛添林姝带回来的枯松针和干草,等火渐大,再放周野刚刚劈出来的那枯木条。
林大山也没闲着,从山里源头处取了一桶干净的山泉水回来,水倒入铁锅,直接满了锅。
即便是干净的山泉水,因着刚刚下过暴雨,也是不敢直接饮用的,要烧滚
了喝。
李春苗直接开口问何桂香:“何嫂子,一会儿等我家要生火的时候,我能借个火不?”
她家就王银根这小子命好,昨晚得了半个面饼吃,没有饿着他,家里其他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当家的寻到干柴回来,她马上生火做早食!
何桂香回道:“同我客气啥,只管来借。”
趁着这机会,何桂香也对其他村民道:“一会儿要生火做饭的,都可以来借火。”
当即有妇人接了话,“那我就不跟弟妹客气了,一会儿我便来借个火。”
还有人问:“嫂子这是要做什么早食吃,稀饭么?这水是不是加得太满了?”
何桂香看向林姝,面上流露出一丝与荣有焉的自豪之色,“家里走的时候带了没吃完的姜,阿姝说先熬上一锅姜汤,叫大家伙都喝上一碗驱驱寒!”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又惊又喜。
乡下人家里有啥吃啥,山上野葱野蒜这些都有,还有青花椒可以调味,哪里会专门去镇上买姜吃。姜这东西可不便宜,没想到林老二家不仅备有姜,还愿意熬一锅姜汤叫所有村民喝。再加上前头林老二一家的大恩,村民们对林老二一家那是愈发感激。
“这姜汤既然是熬给大家喝的,那不能叫你家白费柴火,一会儿等我家老二找到干柴回来,我再分一些给你们。”一个老汉这般道。
其他人听了也得纷纷点头。是这个理儿!
张腊梅和高氏几个没吭声。这姜汤还不晓得有没有他们家的份儿呢。
两大块姜切片后再切丝,全部倒入铁锅里,水滚后再小火熬上一盏茶的功夫即可。
林姝喊道:“叔伯婶子们见谅,姜汤就熬了这么一锅,只够每家分一碗,家里人口多的可以舀两碗去。有碗的拿碗过来盛,没有碗的便砍一截竹筒。”
能分到一碗姜汤就不错了,村民们哪里会嫌少,一碗姜汤叫家里体弱的妇孺老人多喝几口,壮汉壮妇少喝两口便是。
大部分村民都是没带碗筷的,毕竟要紧着最重要的东西先带,他们想的也是山间竹子多,筷子可以现做,竹筒也能当碗用。
不等林姝说,已经有人去林间砍了竹子来,很快便得到了可以储物的竹筒。
一户人家出一个人过来领姜汤,趁热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
张腊梅一开始还硬气得不想去领,可没一会儿就熬不住了,昨夜她打了好几个喷嚏,今晨一起来脑袋便有些晕乎乎的,这姜汤她得喝!
眼瞅着林多仓那个白养的问别人要了个竹筒去领姜汤,张腊梅生怕林多仓领了她就领不了了,赶紧从背篓里取了个大陶碗出来。
她走的时候舍不下锅碗瓢盆这些,陶锅和陶碗都带了,只是陶碗重,带的不多,拢共就拿了四个。一个大陶碗,三个小陶碗。
张腊梅把那大陶碗往林多谷手里一塞,“老二你人机灵,赶紧抢在你大哥前头去舀姜汤,多舀些回来。”
林多谷接过大陶碗就跑,排在了林多仓的前头。
林多仓张了张嘴,想说啥,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媳妇昨晚虽有被褥可睡,但晨起后还是咳了起来,他的确是想单独给媳妇舀一份姜汤。可二弟端着那么大一个陶碗排在他前头,林姝堂妹给二弟姜汤之后还给他舀不?
林小蒲熟悉村里人口,林姝给人舀汤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小声说对方家里几口人,家里人口多的,林姝便主动喊对方喝完了再来盛一碗,家里人口少的,一碗盛满便算。
结果林姝盛着盛着,就看到了林多谷手中捧着的那大陶碗。
林姝:……
林多谷脸上笑呵呵的,仿佛压根不记得先前两家闹了不痛快。
身旁林小蒲偷偷翻了个白眼,林姝却还是按照规矩给舀了大半碗,大伯娘家人口不少,这陶碗大,大半碗差不多了。
哪料林多谷却嫌不够,觍着脸问:“阿姝妹妹,能不能再舀两勺,这碗还没满咧?”
林姝目光扫了眼排他后头的林多仓,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这是没算你大哥大嫂的,你大嫂瞧着不舒服,我一会儿单独给她舀一碗,这些够你家剩下人喝了。”
林多谷听到这话只能作罢。身后有人嘀咕他脸皮厚,他也当没听见。
轮到林多仓舀姜汤,他羞得抬不起头,但林姝不仅将他手里的竹筒舀满,还叮嘱了几句,“方才听嫂子咳了几声,若是喝了姜汤还不顶事儿,你便去山里寻些艾草煮汤给她喝。”
林姝顺势同其他村民道:“这姜汤也就是驱寒暖身,能一定程度地缓解初期风寒,叔伯婶子们若是身子还有其他不适,咳嗽的可多喝些艾草汤,身上发热的便挖些葛根煮汤。还有其他能止咳散热的草汤,村里的阿公阿婆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一个年迈的阿婆笑应道:“是咧是咧,阿姝丫头说的这些没错,还有折耳根,咱们村里哪家有个咳嗽的,都是去挖了折耳根煮水煎汤。昨儿个不是太晚了么,今儿一早我家老大老二便出去了,一个去找干柴,另一个便是去挖折耳根。一会儿熬水后,有多的也给你们盛一碗。”
去镇上药铺看病抓药太费钱,村里人病了都是自己扛,但也不是啥都不干硬抗,老人们一辈辈传下来不少偏方,头痛脑热咳嗽发烧这些其实都有对症的草汤。
有妇人笑应,“不用大娘的,这折耳根哪里都有,咱们自己挖来自己熬。还有阿姝丫头口中的葛根应该就是咱说的甘葛?我不晓得这东西能退热,但小时候阿公跟我说过,甘葛挖来泡水喝好得很,饥荒的时候还能用来吃咧!”
一个家贫的半大小子突然插嘴道:“我家挖过甘葛吃,吃了真能顶饱,就是里头须须多,不咋好吃,嘿嘿。”
旁边他老娘立马冲他脑门敲了一记,“同别人说这些做啥子,也不嫌丢人!”
村民们善意地哄笑出声,“打娃儿做啥,这次村里发大水,家里的粮都撑不了多久,咱们日后怕是家家户户都要去山上刨这甘葛吃喽!”
“不吃甘葛还有别的嘛,再过一个月山里的板栗就要熟了,咱们一起进山捡板栗去!”
“山上菌子也多,日日采菌子咱也能吃上好久咧!”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突然就觉得后头的日子没那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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