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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破例


    十一月中旬,开麟的项目顺利收尾,成果比预期更好,开麟那边在结算时毫不吝啬,付款也十分爽快,她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拿着到手的资金重新装修工作室,顺便给窦妙和林遇放了个小长假,自己也正好可以休息一会儿。


    接到宁渡云的电话,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上午。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明亮得有些刺眼,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出时,宁酒罕然愣了下。


    对于这位姑姑,她的印象仍停留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家里条件艰苦,宁渡云却是标准的尖子生,凭着成绩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如愿获得奖学金去了佛罗伦萨音乐学院读书。


    她确实很优秀,因为很早就出国的原因,成年后的日子里与家人当面见面的机会愈发稀少,后来在京市立足,工作繁忙得几乎没有空闲,和宁轩的联系就渐渐变成了隔着屏幕的视频通话。


    这次来电话,实属意料之外。


    “是小酒吗?”


    时隔将近三年再听到宁渡云的声音,宁酒的语气是未来得及掩饰的惊讶。


    “姑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宁渡云这次打来电话,确实有事想要和宁酒沟通。京市近期有一个颇受瞩目的心理研究项目,需要建立以大数据为支撑的评估与干预模型,她听说宁酒在和开麟合作时,把庞杂的数据处理得清晰高效,正好契合他们项目的需求,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除此之外,宁渡云其实还有另一层心思。今年是她第一次作为总负责人统筹京市最具代表性的京源新年演奏会,她希望宁酒能亲自来一趟,一方面聊聊合作的可能,另一方面也能见证她人生中这个意义非凡的时刻。


    “小酒,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来,无论是因为那个心理项目,还是这场演奏会。”电话那头,宁渡云的声音放缓了几分,带着足够的郑重与真挚,“如果你能来京市,我会很高兴的。”


    电话挂断,宁酒望着窗外的川流车影,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


    里面夹杂着许多原因,最深层的也是最不想提及的大概就是下意识逃避某人。


    从沪市到京市的航班穿越云层降落,宁酒随着人群下了飞机,很远就看见接机口站着一个穿着极为干练的女人。


    一身深灰色收腰大衣,线条利落,搭配简洁的黑色高跟鞋,几乎是在宁酒望向她的同一时间,宁渡云潇洒挥手。


    “好久没看到你了,”她一边接过宁酒的行李,一边半开玩笑,“正好,来京市的第一站就由我做东。”


    出了机场,立刻被城市的声色包围。高架桥一层叠一层延伸,车流如织,街头巨大的广告屏幕不停闪动,车站的广播与人群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带着初冬的干冷。


    与江城的小桥流水与沪市夜晚的灯火璀璨相比,这里的车马纵横更显规整宽敞,喧嚣中带着一份松弛与自成章法的秩序。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感受到这个城市真实鲜明的脉动。


    这就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城市。


    这个念头在宁酒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随即懊恼地蹙了蹙眉。


    从秋到冬,距上一次和他见面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这期间他们彼此默契地谁也没有主动联系,可怎么才到京市的第一天,自己就又想起那个人?


    明明来这里的初衷恰恰相反才对。


    宁渡云在市中心的公寓,就在京源演奏厅的旁边。车子驶入市区,她言谈间也顺势提起了先前电话里提到的项目,她一位同事的丈夫恰好是京大的心理学教授,研究方向专攻身心医学,最近正在推进一个关于躯体化反应的心理干预项目。


    这类项目需要大量的临床问卷和行为数据来支撑,尤其是要将患者在睡眠、心率和压力水平上的细微波动转化为可量化的指标,再通过模型去捕捉潜在的心理模式与触发因素,教授的团队在理论和临床上各有专长,却在大规模数据方面始终力有未逮。


    “蒋教授前段时间和开麟那边有过接触,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你处理数据的方法,”宁渡云侧过脸,透过后视镜望向宁酒,“他提到你的时候,我起初还有些惊讶,但等我自己去看了那些数据处理的成果,才发现这完全不像是刚入行的学生能完成的。小酒,你真的很棒。”


    说到这里,宁渡云语气带上几分亲近的热情:“你在京市这段时间就住在姑姑家好了,我家正好有一个客房,算不上豪华但也宽敞安静,应该够你休息。”


    宁酒还没来得及推辞,车子已经拐进市中心,京源演奏厅的高大建筑映入眼帘,旁边就是宁渡云的公寓。进门稍作安顿后,宁渡云打开电脑,替她接通了与蒋教授的视频。


    屏幕另一端,蒋教授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神色专注,大致向宁酒介绍了现在正在推进的研究方向。


    “我们接触到的躯体化反应,大部分都是因为情感上的剧烈波动引起的,”他说道,“比如突如其来的分离,长期的抑郁,至亲的去世这些心理冲击往往无法直接排解,就会通过失眠、胸闷或更严重的身体症状表现出来。”


    宁酒听着,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一些案例。她对这类病症的基础治疗方法有所了解,却没想到能被研究得如此细致深入。


    将自己心中的顾虑说出后,蒋教授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诚恳。


    “这周末在京大附属的心理健康中心正好有一个关于躯体化反应与身心关系的专题展览,我真心希望你能过来看看,也许会对理解这个课题有所启发。”


    他说的专题展览并非单纯的学术讲座,而是临床案例展示与互动体验结合的形式。


    周末,宁酒穿梭于展厅中,数据墙上面滚动播放着患者的睡眠曲线与心率波动图,通过对比不同个体在情绪创伤前后的指标变化,可以直观地看到身体层面留下的不同痕迹,这些统计数字化地呈现出来,远比文字描述更具冲击力。


    在随手翻阅一份研究海报时,她忽然在署名处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手上的动作陡然止住,耳边传来两名参观者的低声议论。


    “哎,你看,这块展板上居然有刘晴蔓的名字。”


    “真是她啊,不过也难怪展览里会放,她在情绪创伤和躯体化症状这块可是业内数一数二的。”


    “她现在是去了新加坡吧?还带着一整个跨国团队整合东南亚那边的躯体化症状临床样本,据说挺有影响力的。”


    “啧,不愧是她。”


    宁酒听着身旁的讨论,没想到刘晴蔓研究的方向竟然是躯体化反应。


    这个名字和领域的联系,让她一时间怔在原地。


    正出神间,耳边响起一声温和的笑声,蒋教授走了过来,伸手与她握了握:“小酒,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刚好我也想把你介绍给一位心理学界同样优秀的新起之秀认识。”


    宁酒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陈珀遥。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相视一笑,蒋教授很快意识到她们认识。


    “看样子就不用我费口舌介绍了。”他欣慰地点点头,“珀遥之前在曜星的夏日企划里表现很出色,最近也有意向往这个方向深入研究,这次邀请她来,也是希望你们能多聊聊,把各自的长处结合起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火花。”


    陈珀遥也有意向往躯体化的方向研究?


    宁酒对上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但并未多言。


    展览在缓缓熄灭的灯光中落下帷幕,她收起笔,合上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本子,准备打车回宁渡云的公寓。


    踏出展厅的大门,夜色已经笼罩下来,路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宁酒正低头理着包里的东西,忽然察觉身侧一片阴翳落下。


    微微一愣,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熟悉而明亮的眼睛。


    陈珀遥微微攥紧肩上包的系带,轻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问宁酒。


    “要聊聊吗?”-


    两人约在附近一家安静的西餐馆。


    灯光柔和,窗边摆着小巧的绿植,氛围不算拘谨。


    宁酒随手翻开菜单,点了一份草莓千层配红茶。


    菜品刚报上去,陈珀遥就忍不住弯起唇角,眼底浮起笑意。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吃甜的。”


    宁酒一愣,记忆被牵扯着回到以前。


    “这样一说,人的口味好像的确不容易改


    变。你呢?还是喜欢清淡那一挂?”


    “嗯,我的口味也没有变。”


    陈珀遥语气平稳地说出那句话,对上宁酒望过来的眼神。


    “但我最近产生了怀疑,这是不是太固执了。”


    “”


    宁酒听出她话里有话,先示意服务员照单准备,等人走远后,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很感谢你给了我夏日企划的那个机会,真的,”陈珀遥挺直了背脊,十分真诚道,“这个机会让我本来快要窒息的职业生涯重新活了过来,我原本真的以为自己和我父母说的那样,根本不适合在这个行业里干下去。”


    “但在这次企划过后,我忽然觉得,也许未来还可以继续试试。”


    “如果是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我有实际上帮到你什么,”宁酒很快回道,“企划不是我擅长的部分,而你在学校时就已经展现出这方面的能力。如果一定要说我做了什么,那也不过是把你推荐给了李琳达,给你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


    “归根到底,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而且做得足够出色,才能让其他人看到并且信服。”


    她只是陈述事实,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还有些犹豫的陈珀遥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开口的语气甚至有些哽咽。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得不承认,甜酒。”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说出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


    “你就是有一种独特的,让人忍不住靠近的魔力,”不知想起什么,陈珀遥的眼眶也变得微微泛红,“难怪那么多人都会被你吸引。”


    “说实话,其实我在高中一段时间挺嫉妒你的。”


    原以为对她这样高傲性格的人来讲,说出这件事会很困难,可真正开口的时候,陈珀遥反倒像放下了重担,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我从小就是老师和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才艺多,做班委也能将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正因为从小被寄予厚望,我对自己的要求也特别高。”


    “所以就算喜欢谁,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更不可能宣之于口。”她顿了顿,低垂着眼帘,唇角泛起一丝自嘲,“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宁酒听出她讲的是什么,神色变得微微严肃起来。


    “青春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吧,那种能闪耀你整个青春的男生,可偏偏我遇到的,不只是耀眼,而是太过惊艳。”陈珀遥眼神有些恍惚,似乎仍停留在某个久远的片段里,“从初中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后来遇见的所有人好像都变得黯然失色。有时候我在想,这种相遇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那个人嘛,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表现出来得都是一种绝对不会谈恋爱的样子,像他那种人不会轻易破例。”


    “当时宋云禾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先处熟悉,等到时机合适,再慢慢靠近,可我比她更早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陈珀遥说到这里,重新抬起眼,望向宁酒。


    “从哪一天开始,他对你不一样了,即使那只是很细微的变化,但对那时的我来说,也能立刻生出强烈的警惕。”


    “当时的我天真地以为,爱情是有先来后到的。我比你更早认识他,哪里也不比你差,所以理应是我和他在一起。”


    她没忍住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酸涩。


    “那时候的我很幼稚吧,但也希望你能理解。”


    “还记得高二运动会那天吗?他从我手里接过接力棒,冲向终点拿到第一名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快得差点冲出胸口。这种场景,真的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


    宁酒听完陈珀遥近乎自我剖解般的袒露心声,手指在杯壁上停滞了片刻。


    “所以你现在还喜欢乔柏林?”她轻声问陈珀遥,“你选择心理学这个专业也是受到这个影响的缘故?”


    “我得承认,最初确实带着这种心态,大概是比较幼稚的攀比心理吧,总觉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陈珀遥承认得很坦率,“但后来进入大学真正学心理学之后才发现,它确实是值得我热爱的、全身心投入进去的东西。”


    “虽然现在有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联想到他,比如参加这个展览”说到一半,她看向宁酒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时也难免惊讶你真的很干脆,哪怕他现在是这样的状态,还能彻底抽身——”


    “等等。”


    宁酒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展览和乔柏林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


    这回陈珀遥的表情比宁酒还惊讶。


    餐厅落地窗外车流穿梭,桌上的水杯随风轻轻一晃,宛若宁酒此时波动的心绪。


    她听到自己发紧的、颤抖的声线响起。


    “知道什么?”-


    雨夜,宁酒回到宁渡云的公寓。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很大的雨,宁渡云因为担心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宁酒却一个没有接。


    就在宁渡云担心到要出去找人时,门铃声响起,她忙不迭开门,发现宁酒就这样沉默站在门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雨淋透。


    “哎呦,下这么大雨应该让我去接你呀。”


    宁渡云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转身想要去卧房拿换洗衣物给宁酒,刚走一步,却发现宁酒并没有跟进来。


    因为怕身上的雨水弄脏了她公寓里的地毯,所以宁愿站在门外被冷风吹着,也没有迈进门槛。


    无论两人愿不愿意承认,童年里相处的空白,这段姑侄关系终究带着些生疏。


    宁渡云的动作一顿,蓦地想起今天下午袁良景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她原本一直以为,宁轩那几年酒吧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会把宁酒照顾得更好。即便后来听说宁酒和袁姝分居,她因为担心去看过小姑娘几次,但每次见面宁酒都神情平静、言语得体,看上去并无大碍,她便也渐渐放下了心。


    直到今天,袁良景的电话才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曾经放下的那份担忧,原来是多么盲目。和袁姝分居后的一段时间,宁轩原来把自己过得这么狼狈,也把孩子照顾得如此差劲,而这段最痛苦的日子,恰好是宁酒高中三年的高中时期。


    宁渡云不敢想,如果换作是其他孩子在高中时遇到这样的变故,生理和心理上会遭受多大的创伤。


    有些孩子天性独立,即使身处逆境也能一路向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需要和别的孩子一样,被充足的爱意与悉心的照料包围。


    宁轩疏忽了这一点,她又何尝不是呢。


    宁酒能成为现在的样子,靠的全是她自己,而她为此付出的努力,承受的那些远超乎同龄人的压力,又要比其他孩子大多少倍?


    鼻头一阵发酸,宁渡云快步上前,把宁酒从门口拉进屋里。


    她一边自然伸手去接宁酒肩上的包,又迅速解下她湿透的外套,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在宁酒额头上探了探,眉心紧蹙。


    “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冻着了?”目光落在宁酒湿漉漉的发丝和发白的脸色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掩饰不了的担忧,“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什么尽管和姑姑说,姑姑帮你处理。”


    有人帮忙处理。


    这是多少年未曾再听到过的话。


    一时间,宁酒有些恍惚,思绪被拉回到下午在餐厅时和陈珀遥的对话。


    “原以为你和刘晴蔓认识这么久了,她会告诉你的。”陈珀遥看她的神色里带着几分诧异,“不过也是,她向来有职业操守,乔柏林毕竟是她的病人,在非工作场合,她是绝不会随便提及病人隐私的。”


    刘晴蔓,乔柏林,病人。


    宁酒从未想过这三个词会同时出现在一起。


    胸腔像是被骤然撞击了下,愣神间,面前的陈珀遥犹豫了片刻,继续道。


    “一开始我也在想要不要告诉你。说实话,我当时真的不太能理


    解,你为什么会丢下乔柏林自己离开,甚至还有一段时间幻想过,如果我能在躯体化研究上走得更深,说不定能帮他走出来。”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根本不可能帮到他,因为我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足够的分量。”


    “刘晴蔓不告诉你自然是有她的理由,你应该也清楚,从心理学角度来说,那些因为情绪过度波动而出现躯体化症状的病人,如果再和让他们产生剧烈情绪的人接触,很容易让病情反复甚至恶化,这是最基本的原理。”


    陈珀遥轻呼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在宁酒身上。


    “可我还是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


    “”


    回想起和乔柏林那几次最激烈的争吵,宁酒不是没发现他手抖的症状,但从未想到这一层。


    她学习心理这么久,受躯体化压迫最深的受害者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这个认知让宁酒感到震惊的同时,心口一阵阵酸胀得发疼——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国庆节快乐!


    甜酒知道辽,马上就要甜了,俺保证-


    下章是周四21:00更,也很肥,柏林要开始苦肉计啦哈哈


    第62章 醉意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宁酒把全部心力都投入到蒋教授主持的心理项目中。


    刚空闲下来的时间就这样变得忙碌,从日间的实验室到深夜的电脑前,她几乎没有空隙去想别的。


    马上就要到元旦,元旦之后便是新年,时间比想象中更为紧张。


    这几天住在宁渡云的公寓里,宁酒逐渐摸清了这位姑姑的脾性——表面雷厉风行、处事干脆,实际上也会在生活的细节透露无微不至的柔和。她会在宁酒加班到深夜时悄悄在茶几上放一杯热牛奶,也会在清晨出门前顺手替她把昨晚披在沙发上的毛毯叠好,相处间,那份本以为的生疏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拉近。


    空余的时间里,宁酒常会去公寓附近的京源演奏厅,宁渡云正是那里的总负责人。


    最近因为忙着筹办新年演奏会的缘故,几乎每天在正式演出后都会进行紧锣密鼓的彩排准备。


    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著名钢琴家尚云宁还有一个漂亮得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叫尹敛,眉眼清冷澄净,第一眼就让人难以忽视。


    尹敛的琴声很特别,不同于常见的华丽或炫技,她的演奏自带一股清冽的穿透力,有一种近乎剥离伪饰的纯粹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屏息聆听。


    又是一曲结束。


    彩排没有观众,观众席只零星坐着宁渡云在内的几个工作人员。


    尹敛静静坐在钢琴前,光线恰好洒在她清冷立体的侧脸上,神态安静从容,面对台下几个工作人员的夸赞,也只是淡淡一笑,谦逊有礼,没有半分骄矜。


    宁酒看着她疏冷出尘的眉目,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熟悉感,只觉得像在哪儿见过,不由暗笑自己时好时差的记忆力。


    一回生二回熟,因为宁渡云和尚云宁关系匪浅的缘故,她顺带着将宁酒介绍给尚云宁与尹敛认识。说起自己侄女年纪轻轻就独自开工作室,还在短时间内闯出一番实绩的时候,饶是宁渡云这样沉稳的人也藏不住语气中的自豪。


    与荧幕上的端方气场相比,近距离的尚云宁显得更为随和,宁酒在宁渡云的口中得知,尹敛也是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毕业生。


    “最近小酒快要生日了,”彩排后的聚餐里,宁渡云喝了点酒,语气变得感性起来,“之前是姑姑疏忽,这次总得补上。”


    “我已经和京源演奏厅那边说好了,会在你生日那天留一个视野最好的包间。那天正赶上圣诞前夕的特别演出,我让他们在曲子里加了一段独奏,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口中的特别演出,是京源演奏厅每年圣诞前几天都会举行的传统音乐会。


    生日当天,宁酒坐在包厢里,看着台上满编制的交响团与合唱团接连演出,整个演奏厅灯火辉煌,耀红与辉金的节日装饰点缀其间,将寒冬里的温暖都集中在这一刻。


    耳边流转着德沃夏克《新世界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归属感与乡愁依托的代表作。


    宁酒明白宁渡云的用意,琥珀色的眼眸里漾开一抹淡淡的温意。


    “哇,好漂亮的烟花!”


    “今天居然有烟火表演?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快看快看,那个金色的,好像瀑布一样落下来!”


    “哎呀,手机快拿出来,拍一张!”


    恰好是《新世界交响曲》演奏结束之际,走廊上蓦地传来不小的动静。


    宁酒从包厢走出,只见人群都聚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叽叽喳喳议论着。宁渡云正好从一楼上来,见到她,笑着伸手将她拉到窗边。


    窗外夜幕如墨,霎时被炸开的烟花照亮,巨大的火树银花在空中迸裂,金色流光宛若瀑倾泻,红蓝交织的花团接连绽放,仿佛将整个冬夜点燃。


    “这得多豪气的人家才放得起啊,一挂下来,怕是几十万都没有了吧。”


    “啧啧,太壕了,咱们这辈子都舍不得这么放一次。”


    耳边传来人们的惊叹声,宁酒向窗外望去,漂亮的瞳孔映照着大片的光影绚烂散落下来,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的夜晚,似曾相识燃起的盛大烟火,也曾映得她的青春五彩斑斓,却也转瞬即逝。


    相同的日期,相似的烟花。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宁酒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件巧合的事。


    烟花天天都有人在放,只是今晚的恰好盛大一些罢了。


    她作为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只需要欣赏这场绚烂烟花带来的震撼,其他的,也和她毫无关系。


    这么想着,方才起伏的心绪瞬间冷静了很多。


    掌中的手机震个不停,裴月黎、高鹤昕、李铭源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短信里送上了生日问候。


    宁酒低下头来看着屏幕上一串串涌来的祝福,唇角不自觉弯了弯,正忙着逐条回复,忽而感觉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下。


    修长的人影从楼梯口一晃而过,她愣了愣,转头正要捕捉那抹身影,身边宁渡云的声音响起。


    “小酒,小敛刚才和我说生日蛋糕送过来啦,我们要不先进包厢吧?”


    宁酒很快忘记方才的小插曲,和宁渡云一同走回包厢。


    桌上已经摆着一只新送来的蛋糕,奶油被打成细腻柔软的花边,中央点缀着几颗宁酒喜欢的蓝莓,蜡烛还未点燃,却已经美得像一件小小的艺术品。


    她接过宁渡云递来的蛋糕刀切了两块,两人有说有笑地正吃着,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宁酒小姐,渡云姐,打扰一下。”打开门,是演奏厅负责杂务的小助理,手里还拿着一只深色信封,神情有些拘谨。


    “我刚才看见有位先生放在门口的,上面写着宁酒小姐的名字,应该是要给您的吧。”


    宁酒和宁渡云对视一眼,后者也是一脸惊讶,示意这不是她安排的惊喜环节之一。


    思考片刻,宁酒还是走过去看了看,小助理手中是一个压得平整的深蓝色信封,纸质厚重,边缘镶着细细的烫金线条,摸上去微微起伏,不像是寻常信封能有的材质。


    心中带着几分疑惑,她还是伸手接下,顺势撕开封口。


    当目光落在信封里卡片的内容时,宁酒原本漫不经心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钉住了。


    灰黑色的底纹上,原本只有一颗黯淡的流星,尾迹单薄,仿佛随时会湮没在夜空里,左下角压着一个极简的迷你手电筒。


    她微微颤抖着手,顺着手电筒的开关一推,卡片像被触动了


    机关似的,骤然迸发出一束耀眼光芒,绽成五彩斑斓的光晕,将整张卡片照亮。


    那颗原本灰暗的流星,在这束彩光的映照下,徐缓显露出隐藏的细节,卡片表层覆盖着的特殊涂层在灯光下反射出别样的光泽。


    从宁酒的角度看,就像是灰色的流星在她眼前一点点被点亮,最终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弧线,尾焰拖曳着彩色碎光,重新划过夜空


    啪嗒一声。


    刚才还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猛地失力松开。


    宁酒死死攥着那张卡片,力道大到连指节都泛白。宁渡云觉察到她神情异样,正要开口询问,却在看见她眼角泛起一抹猝不及防的红意时,不由一怔。


    “小酒,你——”


    “对不起姑姑,我可能要先出去一下。”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宁酒绕过门口的助理匆忙跑下楼。


    门外仍在传来烟花炸开的响声,她现在却无心去管这么多,提着裙摆一头冲进人流。


    人群涌动,灯光刺眼,此时正值表演结束观众退场的时候,嘈杂的交谈声此起彼伏,肩膀不断被人推撞,空气里混杂着香水味和冷风,宁酒被挤得脑袋发晕,不得不踮起脚,去寻找他的身影。


    不是他不是他还不是他。


    喧嚷渐渐退去,热闹的人群从嘈杂到稀疏。


    夜风灌进演奏厅门口,徒留冬日微薄的凉意。


    宁酒就这样静静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从人声鼎沸到逐渐冷清空寂。


    卡片彩色的灯光照在她侧颜,却显得周围愈发空荡-


    那天之后,一切好像都回归原样。


    如果不是手里的卡片,宁酒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


    实验照常在做,日程表一项接一项,不仅是工作室的事务,还要兼顾学校的课题研究。


    硕士的课程并未结束,但凭她的表现,早已具备提前结业的资格,沈芷莹曾告诉她只要按目前的进度推进,年后就可以正式申请提前毕业。


    有时夜深人静,宁酒不经意瞥见那张被放在书桌角落的卡片时,心脏还是会骤然绞紧,像被针尖轻轻戳过。


    才不过一个月,她就已经沉陷在这种情绪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而乔柏林,却在这样的状态中被困了整整六年。


    到了新年前夕,蒋教授的项目也成功告一段落,宁酒在其中的贡献有目共睹,心理学与大数据的结合大大推动了团队的研究进程,蒋教授特意邀请宁酒和陈珀遥一同参加一个年终聚餐,说是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感谢团队的努力。


    年终聚餐定在京市有名的豪华酒店德源。德源是开在京市泰安区的老牌中德合资酒店,如今已经逐渐演变为泰安区富二代、红二代们最常出没的娱乐场所,几乎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圈层地标。


    原本蒋教授早早订下了德源酒店三楼的一间包厢,想着既能安静聚餐,也方便大家聊些项目上的收尾工作,可就在当天傍晚抵达时,酒店经理一脸歉意地迎上来,解释说三楼包厢区的电力与灯光系统临时出了故障,整层都无法启用。


    “事发突然,我们会尽量为各位安排大厅最合适的位置,并且免去今晚的包间费以表歉意。”


    经理显然也压力很大,陪着笑声连声致歉,从额头渗出的细密汗意来看,道歉的应该不只有这桌客人。


    蒋教授闻言也只能叹了口气,转头问了大家的意思,见众人都表示无妨,索性不打扰这难得的兴致,带着众人跟随经理去了大厅用餐。


    大厅虽非包厢,却依旧装点得金碧辉煌,挑高的穹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灯,古典钢琴乐自舞台中央流淌出来,临窗的位置也能看到泰安区夜景,灯火与酒意交织,氛围出乎意料的好。


    一开始,众人还因为临时调换位置心里多少有些芥蒂,但随着菜肴一道道上桌,酒水流转,大家也渐渐被这股氛围感染,推杯换盏间,谈笑声越来越浓烈。


    蒋教授举杯环视一圈,注意到宁酒面前的杯子仍旧静静放着,滴酒未沾,随口笑问。


    “小酒,你是不喝酒吗?”


    宁酒弯了弯唇角,只回答自己酒精过敏。


    “萧玺野!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迟?”


    “哈哈,他要是早到,那才不正常。”


    这桌正热闹着,另外一桌骤然迸发出热烈熟稔的招呼声,宁酒身边有几个人被吸引了去,纷纷侧目。


    身形挺拓的男人出现在大厅,几乎是瞬间成为人群焦点。


    萧玺野利落地脱掉西装外套,服务员眼疾手快接过去:“点这么多啊?这排场太阔了,小心刘老爷子知道了又说你败家。”


    桌子另一头有人哈哈一笑,吊儿郎当答道。


    “今儿可不是我买单,梁子打赌输了请的,再说了,他家那点进出口生意,这一桌菜的钱眨眨眼就回来了。”


    此话一出,饭桌里的几个公子哥都笑了起来,宁酒还是沉默夹菜,听到身边有人小声议论。


    “啧,这帮京圈阔少出手就是豪气,那桌菜加上那几瓶酒少说也有十几万吧,说请就请。”


    “羡慕啊,咱们干一年也不一定比得上人家一桌酒席。”


    “这帮人花钱跟玩似的,换谁不眼红。”


    正说到一半,宁酒忽然感到那两人像是突然看到什么,眼睛都直了起来。


    “哎呦,这尊大佛今儿怎么也跟着赏脸来了,”隔壁那桌方才还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突然多了几分忌惮,“咱这桌子都跟着有面儿了。”


    “萧玺野,他和你一起来的?”很快有人搞清楚状况,“这可真碰巧了,德源一年能有几回包厢出岔子?偏让我们赶上了,全挤大厅里,柏林现在过来倒像是我们招呼不周似的。”


    “都从小一起长大的,哪有这么讲究。”萧玺野懒散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地道,“我们刚忙完,正好听说你们有局,就过来蹭两口,吃完就撤。”


    “不欢迎我?”


    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方才还面面相觑的公子哥瞬间秒变脸色。


    “哪有的事,你不来我们还得上门请呢。”


    “赶紧坐下,一起喝点!”


    几乎是那道声音落下的瞬间,隔壁桌起了不小的动静,这桌的人却下意识地噤了声。


    陈珀遥显然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不可置信地抬眸,眼神望向隔壁桌落座的乔柏林,又下意识看向宁酒的方向,却发现两人的神情都毫无波动。


    一桌之隔。


    却恍若陌生人,连目光都不曾交会。


    这一顿饭吃得比想象中漫长,宁酒放下筷子,看着饭桌上几乎都喝得面红耳赤的人,就连平日里稳重持重的蒋教授,此刻也难掩醉意,说话的声音比平常高了几分。


    有人举着杯子朝她走来,宁酒下意识站起。


    是蒋教授带的一个京大学生,眼角泛着醉意,语气还算克制。


    “宁学姐,咱们合作这么久,我敬你一杯。”


    宁酒以茶代酒,微微举杯,对方却似乎被酒劲冲昏了点头脑,笑着又添了一句。


    “学姐这么优秀,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啊?”


    宁酒一愣,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感觉到旁边桌传来一瞬微妙的静止,转瞬即逝。


    “没有。”


    她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只正在夹菜的手在半空中不着痕迹停顿了片刻。


    男生听到宁酒的答案后眼眸几乎是立刻亮了起来的。


    “学姐这么漂亮又这么有能力,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想要毛遂自荐,“不知道你喜——”


    “我也纳闷呢,可能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压力有点大吧,”宁酒笑意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对那方面的‘要求’比较高,前几个都是熬到凌晨,没几天就受不了了,现在还在喝中药调理身体呢。”


    话音一落,男生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整张脸有点发烫,结结巴巴地找了个理由就急忙退了回去。


    宁酒手


    握住拳,掩住嘴角的笑意,蓦地听到隔壁桌传来“呲”的几声,应该是那几个公子哥也喝得差不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勾肩搭背讨论着下一场要去哪。


    有人注意到什么:“哎,萧玺野,你今儿怎么都没怎么喝酒啊。”


    那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等会儿要看音乐会,得清醒着点听。”


    “哎呦,你这人最近还陶冶上情操来了,”那人调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好音乐啊?”


    “是啊,我们以前喝酒唱K都叫不动你,现在倒好,跑去听音乐会了。”


    “行了,甭装清高,八成是冲着哪位姑娘去的吧?”


    几句调侃一落,气氛又活络起来,宁酒看着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向已有些醉意的蒋教授打了声招呼,几乎没再朝隔壁桌看一眼,拎起包准备离席。


    路过酒店长廊转角的时候,正好与一道人影迎面遇上。


    恣意洒落的男人正低声打着电话,语气里难得透出几分温柔。


    “嗯,好,我待会儿过去。”


    宁酒脚步一顿,两人的视线不经意撞在一起,萧玺野微微挑眉,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方才那桌公子哥带着醉意的嚷嚷声。


    “诶,萧玺野,柏林人呢?怎么不见了?”


    萧玺野若有似无扫了宁酒一眼,又自然移开,掌心捂着听筒,朝身后道。


    “刚才喝了不少,在露台醒酒呢。”


    “太久没见他了,刚才的确灌得多了,”那公子哥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点打怵,“要不我过去瞧一眼?”


    “你们不是后头还有安排?”萧玺野很快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他要真趴下了,也轮不到咱们去管。”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宁酒指尖收紧,微微垂下眼睫,将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掩去。


    本来想加快步伐离开,只是就在触及酒店大门的一刻,心口压抑的那股酸涩猛地翻涌上来。


    几乎是带着不容思索的冲动,她重新走回大厅,循着方才的记忆走到二楼露台。


    纱帘轻垂,微风拂动,若隐若现的挺拔身影落在眼帘。


    宁酒隔着纱帘望去,只见乔柏林半倚着栏杆,上半身前倾,一只手死死撑在冰凉的金属扶栏上,修长白皙的指骨些微颤抖,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近乎苍白的光。


    从她的角度看,他的喉结滚动着,挽起袖口的小臂青筋紧紧绷起,像在极力压抑某种不适。


    几个月没见,他好像更瘦了。


    宁酒本来不想多管,但眼见他踉跄着朝露台门口走去,脚步虚浮得几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她心头一紧,终究没能狠下心。


    只是一步上前,伸手去扶了他一下。仅此而已。


    她这么和自己说着,喝醉酒的男人却倏然抬起那双乌黑的瞳孔,目光定定锁住她,就这么静默了好几秒。


    露台外的晚风凉瑟。


    宁酒却不知为何被他看得浑身燥热起来,连面颊都开始不自觉发烫。


    就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猛地俯身,唇角擦过她的嘴边.


    烫意转瞬即逝,夹带着属于他的檀香味一晃而过。


    “真好。”他挺直的鼻尖滑过细腻肌肤,贪婪地蹭嗅着她领口的甜香,“今天的梦里,你没有躲开我。”


    最后一句呢喃轻得被吹散在风中。


    几乎是说完的下一瞬,乔柏林整个人便猛地向前栽去,高大的身躯直直倒进宁酒怀里——


    作者有话说:小乔同学这怎么不算真醉呢hhh


    扣1看下章柏林怎么√引老婆[狗头]-


    《佛罗伦萨交响曲》和《金色柏林》时间线有些微出入,不影响阅读~


    第63章 奖章


    看到醉鬼一定不能心怀恻隐,要躲得远远的。


    这是宁酒在今晚悟出的道理。


    这几个月她都待在京市,宁渡云为了她出行方便,特意为她准备了一辆粉红色的minicooper代步,宁酒推脱不要,宁渡云却笑着说就当姑姑今年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乔柏林醉得不轻,原本清冷端正的眉眼微微皱起,面颊罕然泛起不自然的潮红,锁骨处衣襟微敞,胸膛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滚烫的气息顺着两人过分近的距离被吹到她耳骨处,又痒又麻。


    他看着清瘦,实际上身上肌肉不少,宁酒一个人拖不动他,干脆就找侍者帮忙,谁知这人却非要黏在她身上,侍者最后也没办法,只能帮着宁酒拿包,说先去让泊车员把她的车开过来。


    “等等。”宁酒尽量忽视身上愈发浓重的檀香味,抬眼看向侍者,“乔先生没车吗?”


    她言下的意思是直接叫人开着乔柏林的车把他送回去,这样也不用费她的事。


    眼前的侍者显然是认识乔柏林的,颇为为难地朝宁酒轻轻摇了摇头。


    “今儿乔先生是和萧先生一起来的,现在萧先生已经走了——”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宁酒也明白先前想的办法大概是行不通了。


    她低头看了眼身边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好奇他究竟是被灌了多少酒,才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


    无奈,宁酒只好低下头去问他。


    “你家在哪?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乔柏林只是手臂半环着她的肩,分明的下颌骨抵在她白皙的肩头,下唇无意识地摩挲宁酒的锁骨,冷热交替。


    “你在梦里也要丢掉我吗?”燥热的掌心攥住她,又怕真的握痛不敢用力,滚烫的体温即使隔着衣料也显得灼人,原先清冽的嗓音此刻变得黏糊糊的,“不要那么快又消失,好不好。”


    “”


    待在一旁的侍者表情一开始是震惊,后来又是按捺不住的吃瓜神情。


    在他的眼神下,宁酒恍惚自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纨绔子弟。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她心里一阵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将乔柏林安置进自己车的后座。


    她现在暂住在宁渡云的公寓,必然不可能把此刻烂醉如泥的乔柏林带回去,可这人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更别说讲出完整的地址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


    宁酒站在酒店大堂的前台处,肩头几乎要被男人整个人压垮。


    乔柏林醉得厉害,半个身子沉沉倚在她身上,呼吸里全是烈酒气息,混着檀香的味道一起,却意外地不难闻。


    前台小姐阅人无数,却也是第一次看到喝醉了酒还能如此惹眼的男人。


    凌乱的衬衫贴合修长身形,隐约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薄肌,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将面前的少女尽数笼住。


    几缕乌发垂落,遮去立体端正的眉眼,却依旧压不住那股矜贵凌厉的气质,原本生人勿近的气质此刻莫名添了几分暧昧的撩人气息。


    她的眼神不住地在他和宁酒之间来回打量,在听到宁酒只要一间最低价的单人房时,没忍住轻轻啊了一声,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调整了下表情。


    “小姐,您确定吗?”前台小姐意有所指,“单人房床会比较小两个人可能睡不下。”


    宁酒当然明白她话里含着什么,耳根微微泛烫。她和乔柏林之间的距离本就暧昧得过分,而他仿佛还不满足似的,被酒气勾着般整个人一点点往她身上倾近,微硬的发尾扫过后颈,痒得人几乎想要躲开。


    她最后还是坚持要单人床,前台小姐虽然诧异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没钱到两人凑一间单人房的样子,但也不好多问,很快办好了手续。


    房卡到手的瞬间,宁酒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身上这个拖油瓶甩掉,一路将人半拖半拽到了房间门口。打开门,目光扫了一圈,如那位前台小姐所言,空间的确局促,单人床靠在墙边,铺着整洁的白色床单,却也显得狭窄。


    她半扶着乔柏林往里走,把他安稳


    放倒在床上的刹那,轻轻舒了口气。


    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在刚迈出一步时,手腕蓦地被扣住。


    方才还醉得眼神迷离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指尖灼热,牢牢攥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


    宁酒看他喉口滚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确认他是不是在发热,刚要碰到他的额头,乔柏林却忽然偏过头,将脸颊贴在了她的手上。


    “你刚刚都不看我,当然不知道我醒了,”语气失去了一向的冷静自持,醉意里带点闷闷的委屈,“你的眼睛看其他每一个人的时间都比我长。”


    这是宁酒第一次听到乔柏林这么委屈的声音,好笑他喝醉酒后奇怪又幼稚的占有欲。


    “哪有,我们又不在同一桌。”


    “不在同一桌就能装不认识?”这句话反而被他抓住了把柄,即使醉着,乔柏林的逻辑也清晰得可怕,“是不是我不主动和你说话,你就能一直当我不存在。”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宁酒。


    她甚至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醉得神志不清,还是故意借着酒劲试探他。


    她低下头,认真对他说:“我不可能只看着你一个人。”


    “所以我找到了另一个办法。”乔柏林半真半假道,“有一个时候,你的眼神只会也只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他没有明说,但宁酒大概猜到了他说的是哪种情况。


    刚降下温的身体又有发烫的趋势,宁酒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松开,我要走了。”


    男人顿了一瞬,没听到似的,直挺的鼻梁骨想继续蹭着她的耳垂。


    宁酒又说了一遍,他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深色的瞳孔就这么直白炽热地看着她。


    “你亲亲我,我就松。”


    “”


    她从没想过乔柏林还有这么耍赖的时候。


    也是因为这样,宁酒大概率确认乔柏林是真醉了,还是醉得意识都不清醒的那种,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松了下来。


    按照他眼下的情况,再继续纠缠显然不合适,但现在——


    宁酒被乔柏林直白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身想要避开,他却猛地收紧手腕的力道,将她带着一起跌倒在床榻上。


    床板硬得几乎没有一丝缓冲,她倒下去的那瞬间,乔柏林条件反射护住她,自己承受重量闷哼了一声。


    两人紧紧撞在一起,姿势凌乱,不可避免彻底拥抱在了一处。


    宁酒愣了愣,胸口被他灼热的体温烘得发烫,鼻尖萦绕的酒气和熟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忽然感到眼尾发酸。


    察觉到乔柏林望过来的眼神,她仓促别过脸,声音轻轻哑着。


    “刚刚磕到了,有点疼。”


    “嗯。”


    乔柏林轻轻应了声,听不出什么语气。


    下一瞬,宁酒却觉得脸颊一热,微凉的泪意被什么温热取代,他微微凑近,本就帅气的眉眼被拉近放大,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深刻好看。


    乔柏林竟然低下头,用唇细细吮去那颗不知何时从她眼尾滑落的泪珠。


    “吻掉,就不疼了。”


    一道濡湿的痕迹,从眼尾蜿蜒而下,而他唇上的烫度,却恍若点燃肌肤的细线,带着灼人而不容推拒的温度烙印开来。


    乔柏林耐心得近乎执拗,从上至下沿着泪痕细细舔吮,本该令人赞叹的专注,此刻却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煎熬。


    宁酒微微咬了咬唇,极力抑制住身上那股酥痒的战栗,下意识想要错开他的动作,偏移间,唇与唇的热度不经意擦过,两人同时一愣。


    那一瞬间的触碰,仿佛将时间拉回到高中时最懵懂的试探,青涩又炽烈。


    逾睽六年,又经数月。


    他们对彼此的渴望非但没有丝毫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乔柏林脖颈处那枚小痣随着喉结的滚动轻微起伏,唇角还残留着她方才的泪珠,晶莹的水光在昏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有种莫名的色/情。


    他方才还带着醉意的眼神顷刻间暗了下来,让宁酒不自觉联想到鹰隼在捕食前收敛气息的静默与蓄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毫不留情吞没。


    刚刚还只是浅尝辄止的吻,很快就变了味道。


    唇舌骤然长驱直入,气息纠缠间,湿热从齿间溢出,涎液沿着唇角滑落至下颌,冰凉与灼热交错,撩拨得理智一点点崩塌。


    黏腻水声只是暂停一瞬,下一瞬便再度汹涌席卷而来,他的舌头探得更深,纠缠住她的舌根不肯松开,从失控急切到步步为营无处可逃的绞缠,宁酒被他牢牢困在怀里,每一口呼吸都被属于他灼热的气息填满,根本无法躲开。


    酒店的空调好像打得过于热了。


    周身温度一点点往上攀,这个吻过于激烈,时间被无限拉长,宁酒的胸膛起伏得厉害,脸颊被憋得泛起一层诱人的绯红。


    直到她几乎失去力气,乔柏林才像亲够了似的,不轻不重咬了下她绯红的舌尖,结束了这个绵长旖旎的深吻。


    指骨分明的手撩开她汗湿的碎发,她眼尾的湿意未干,漂亮的眸子迷蒙发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男人的深眸,那里深藏的情/欲不比她少。


    他在用眼神告诉她。


    看,你刚才只看得到我一个人了。


    阒寂的空间里,彼此急促的喘息声显得愈发难耐。


    他的手顺着她细腻的面颊往下滑,长腿微微卡住她,蓄势待发。只是稍微一动,身下的床突然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格外突兀。


    大少爷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床扰了兴致,神色罕然一怔,宁酒没忍住被他的表情逗笑,又在他望过来的时候,陡然放平嘴角。


    “你没醉?”


    她狐疑的眼神观察着乔柏林的神情,但除了刚刚那个差点要将她吞没的吻以外,没有任何破绽。


    “我没醉?”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连语气都学得有模有样,指骨掐着她的下巴,黏糊糊地又要吻上来,“甜酒,为什么别人都能叫你甜酒,我也要叫你——”


    “甜酒,甜甜”


    “你别说了。”


    喝醉酒后的乔柏林脸皮好像更厚了点,宁酒被他叫得心里一颤,捂住他的嘴不让他靠近,谁知这人反倒开始吮吻她的指根。


    “好,我不说,甜甜,”他得寸进尺,带着她的手去解他的领带,“那你再亲亲我。”


    “”


    宁酒刚刚燃起的怀疑被打消,一时无言。


    他把这当成无声的默认,唇舌再次侵入,温热而缠绵地席卷她的口腔,指尖在后颈时紧时松地揉按,一道酥麻的电流自她的尾椎骨一路上窜,宁酒被亲得七荤八素的。


    身体在他极有耐心下渐渐发软,唇上越来越麻,身前紧贴的肌肤也在不自觉变烫。


    她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清醒,在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前,轻轻推了下他,乔柏林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第二次深吻。


    胸口起伏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瓦解,男人青筋分明的手轻抚她的背部帮她平复呼吸,宁酒目光下移,最终定格在他右手那条细长的疤痕上。


    乔柏林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原以为她又想推开他,都想好怎么应对宁酒的动作了。


    扣着她手腕的手不动声色往下,想要环上她的腰将她困住,谁料少女忽然浑身力道松懈下来,径直撞进他怀里,摩挲着他的手背哑声问。


    “当时刺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很痛啊。”


    少女声音微微发紧,大概是认为他不清醒的缘故,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感受到怀里的柔软温热,乔柏林的喉口不自觉地滚动了下,顺着她的话说道。


    “嗯,好痛。”


    察觉到摩挲着他手背的指腹一顿,浓密的睫毛微垂,掩去深眸中一闪而过的情愫。


    他想要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他的身上,又不忍心她真的心疼他。


    宁酒正专注地观察他手背上的疤痕时,忽地听见身旁的乔柏林极其认真地开口。


    “但这是因为救你而留下的,所以它成了我这一生中最特别、最特别的奖章,就一点也不痛了。”——


    作者有话说:写到这句话的时候heart软软的-


    又年轻一岁![烟花]


    第64章 杰作


    一生中,最特别最特别的奖章。


    宁酒从未想过,从小到大满身荣耀的乔柏林,竟然会把这样一个称谓赋予给一道曾令他疼痛不已的手背伤痕上。


    她微微敛眉,望着那枚被他称之为“奖章”的疤痕。


    已经过去几年,伤口早就愈合,痕迹比当初浅淡了许多,不再那样狰狞。


    可偏偏乔柏林的肤色白皙,指骨形状修长好看,本就极具吸引力,那道伤疤即使颜色再淡,在肌肤上也显得格外显眼。


    宁酒心头涌起想要亲吻那道疤痕的冲动,却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止住动作。


    他们之间已经纠缠过多,如果再纵容下去,只会让彼此的羁绊更难解开,这对他的病情绝不是好事。


    “既然已经把你送到这里,我真的没必要再留下来了。”


    她故意不看他,腰际刚要撤离,要被他箍住。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乔柏林抱得她很紧,低垂着头将脸埋在她颈间轻轻嗅闻,像是她下一秒就会消失掉。


    她明明感受到他浑身的炽热,特别是某处烧得她发烫,他却意外地没有其他动作,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确认她真的存在的拥抱。


    “宁酒。”


    他的嗓音含着酒后些微的低哑,说话时如同砂纸磨过耳骨,有些发痒。


    她好像也有些醉了。


    “对不起。”


    他在为那天的事道歉,理性与感性/交织在一起,声音真挚的,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想你。”向来清隽冷淡的人,此刻吐出的那两个字却带着几乎要溢出的缠意,“特别、特别想你。”


    “”


    他怎么总是这样。


    每次吵架就那么快那么诚挚地道歉,让她怎么还忍心怪他。


    宁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本来打算等他睡着再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反而是自己睡着了。


    两个人挨个洗完了澡,酒店的单人床狭窄,床板又很硬,两人躺在上面照例来说会很拥挤,乔柏林却将她护得很好。


    他几乎是半个身子悬在床沿,肩背被硬邦邦的床板硌得生疼,却一点也没松开怀里的力道,她被他护在怀中,几乎占去了整张床的空间。


    宁酒在他怀里闻到了和自己身上相同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宛若被无形的涟漪轻轻笼罩,很好闻。


    她在熟悉的气息里很快安心下来,倦意渐渐涌上眼帘。


    第二天的清晨,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其实也算不得被吵醒,铃声只是响了一瞬就消失,但宁酒向来睡得比较浅,到了生物钟的时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就听到身旁男人性感沙哑的声音响起。


    “喂?”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甚至怕打扰她休息,走去了浴室接听,但房间太过狭小,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宁酒的耳中。


    “地址在哪里?”


    “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一开始以为乔柏林在接他自己的工作电话,但等脑袋清醒了些,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刚刚那道电话铃声——


    分明是她的手机在响!


    “乔,柏,林!”


    意识到这个的宁酒瞬间睡意全无,还没来得及穿拖鞋就气势汹汹地去浴室找他算账。


    乔柏林那头正接听着电话,察觉到动静转头望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落在了宁酒赤/裸的双脚上。


    “稍等。”


    他在电话那头说了句,还没等宁酒开口,就自觉地将手机还到了她的手中。


    宁酒看了一眼通话备注是宁渡云,猜测是她昨天被他蛊惑没有回去,一夜未归,宁渡云有些着急了。


    没有犹豫地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那头传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年轻女声。


    “小酒?”


    是尹敛的声音。


    宁酒怔愣一瞬,怎么也没料到宁渡云的手机会在尹敛那里。


    “我姑姑她”


    “云姐昨晚太高兴喝醉了,现在在我的公寓休息,方便过来接一下她吗?”


    宁酒怎么也没想到,宁渡云昨晚竟然也喝醉了。


    临近新年,每个人身上拧紧的阀门骤然松开,因为喜悦和期待,偶尔的放纵与失控都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宁酒立马应下,问尹敛地址在哪里,那头的声音虽然有几分讶异,但还是温柔平和的。


    “刚才接电话的那位先生说会转达给你的,我以为你知道啦。”


    “”


    宁酒去找罪魁祸首的踪影,恰好那人刚从卧房回到浴室,白皙修长的手还多提了一双拖鞋,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目光似的,单膝跪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给她穿鞋。


    乔柏林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西装裤因他单膝下跪的动作微微绷紧,衬得贲张的大腿肌肉线条愈发清晰,克制中带了几分独有的荷尔蒙男性魅力。


    她心中的火气不知为何就这样消散得了无踪影。


    和尹敛道了句谢,挂掉电话的同时,乔柏林也帮宁酒穿好了鞋。


    即便动作已经结束,他望向她脚的目光还是无法掩饰的炙热直白,宁酒被他看得微微后撤几步,急忙转移话题。


    “昨天——”


    “昨天我喝醉了,”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起身的同时,颀长的身影笼在宁酒眼前,影子将她裹住,“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宁酒顺着台阶走下来,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乔柏林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微微放缓,末音带起一阵意味深长的上扬。


    “宁酒。”


    “嗯?”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好亲。”???


    他在说什么?


    宁酒愣神之际,听到砰的一声,门被乔柏林关上。


    脚踝上还留着他肌肤的余温,她走到盥洗台前,望向镜中映出的自己,只是第一眼就不禁怔住——


    双唇肿得厉害,显然是昨晚被吻得太狠的杰作。


    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洗漱的动作也慌乱了几分,浴室本就狭窄,她转身时没注意,腿一下子磕在洗手台的边角,尖锐的刺痛从膝盖处传来,她的眼尾立马红了,动静不大,门外的人却即刻察觉到。


    冷漠的姿态因为一个小意外破功得彻底,乔柏林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视线落在她膝盖几乎立刻浮现的淤痕上,轻轻叹了口气。


    青筋分明的掌骨覆上去揉了揉她的膝盖,宁酒咬住唇没忍住闷哼出声,被他按坐在浴室外的沙发上。


    酒店的服务生送来碘伏与一小管外用消肿药膏,冰凉落下,带着几分刺痛,他温热的指腹格外小心


    地开红肿的肌肤,一点点耐心替她抹匀。


    两人之间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怪异得可怕。


    宁酒受不了这种氛围,低头解锁手机,翻开昨晚没来得及看的信息。


    大多都是昨晚聚餐的同事,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她点开昨晚在酒桌上和她搭话的京大男生的对话框,发现他发了好几条语音,宁酒先点开第一条,转文字后只是关切地问:“学姐,你回去顺利吗?到家了吗?”


    她心头一松,刚放下一点紧绷,点开了第二条的语音。


    “学姐,我回去路上想了想,我还年轻嘛,体力肯定比你之前那几个男朋友都好,不会到一半就趴下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


    空气瞬间凝固。


    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宁酒的面庞,她感到在膝盖上仔细涂抹药膏的那只手微微顿了顿,下一瞬,乔柏林的力道忽然重了些,宁酒被痛得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等她抬眼时,乔柏林已经好整以暇地收回手。


    “看来该重的地方还是得重点,不然要被人说效果不好。”


    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宁酒不和他一般见识,信息都回了后拿上车钥匙就要去找宁渡云,还是刚打开门,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他。


    “之前小敛和你说我姑姑在哪?”


    男人刚系好领带,捞起放在沙发一侧的外套,自然地走向门口:“到了你就知道了。”


    宁酒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意思?”


    “我和你一起去。”


    宁酒最终以膝盖受伤不能开车为由从驾驶座挪到了副驾驶座。


    反正不开车省事的人是她,她倒也没理由拒绝,但如果驾驶座坐的人是乔柏林,那就有点关系了。


    从酒店到宁渡云的公寓还有一段路,两人一路无话,车厢里沉闷得可怕。最初宁酒还能忍受,可时间一长,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乔柏林这个要求。


    高中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迁就她,他双商高,观察能力也强,总能轻易捕捉到她情绪的起伏,她想说什么话题,也能很快顺势接上。


    可自从在沪市重逢,他们之间的话题像带了倒刺,褪去争吵话题,原来已经没有别的可说的了。


    宁酒的指尖轻轻收紧,忽然生出一种压抑得透不过气的落差,莫名有些想念昨晚醉酒后的乔柏林,虽然不清醒,但好歹比现在可爱一些。


    渐渐地,也就对着面前清醒的乔柏林怎么看怎么来气。


    两人一到目的地,宁酒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动作太过着急,脚刚落地,方才撞到的地方因为拉扯隐隐作痛。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男人及时扶住了她。


    宁酒没防备,身子轻轻撞在了他胸口,温度相触的瞬间,彼此心跳都像是骤然漏了一拍。


    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侧,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还是被那短暂的触感扰乱了呼吸,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乔柏林的眼神暗了几分,转瞬又归于平静。


    宁酒抬起头,只望见乔柏林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修长挺拔的身躯就在站在那辆小巧玲珑的minicooper前面,极具反差感的情景莫名有些好笑。


    一路上糟糕的心情瞬间被冲淡不少。


    和尹敛通完电话后,抬眼正好见她扶着宁渡云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昨晚喝得太多的缘故,此刻脸色还有些发白,宁酒心里一紧,连忙上去接住宁渡云,和乔柏林一起将宁渡云扶到车里。


    刚转身要回到车旁时,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


    一辆张扬耀眼的布加迪飞驰而来,带着墨镜的大少爷从驾驶座下来,挺立的眉骨投下阴翳。


    萧玺野动作洒落地摘下墨镜,在看到minicooper前面站着的乔柏林时明显愣了愣。


    此时宁渡云已经坐在车内,凛冽的冬风呼啸着,四个人面面相觑。


    场面一时阒寂。


    对视几秒后,萧玺野率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尹敛身上。


    “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了?”


    他说着自然走上前去,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原本散漫不羁的神情微微收紧,黑色大衣在灯影下垂落,宽阔的背影几乎将尹敛整个笼在身前,轻声道。


    “手这么凉,快上去吧。”


    宁酒虽然还不够了解萧玺野,但看到这样一张张扬恣意的脸能有如此温柔的声音,还是觉得挺稀奇的。


    此刻恰好邻近新年,整条街道张灯结彩,不时有小孩举着仙女棒跑过,空气里飘散着糖炒栗子的香甜气息。


    几乎是在萧玺野与尹敛上楼的刹那,天空飘下大片的雪花,宁酒一时怔住。


    细碎的雪落在少女乌黑的发尾与柔软的脸颊,簇簇雪花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宛若被轻巧的糖霜点缀,灵动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车里的宁渡云大概是昨晚喝得有些太多,正在闭目小憩,宁酒转身准备陪她一起回公寓,脚步却在原地停了停。


    她望向身旁良久无言的乔柏林,雪光映在他清冷的眉目间,模糊了表情。


    宁酒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那我先回去了?”


    “开过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便利店,不先吃早饭吗?”


    最近工作太忙,一日三餐缩减到一日两餐,早上因为要保持清醒的原因在尝试喝咖啡提神。


    明明她吃什么该和他毫无关系才对,但听到他这么说,宁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心虚。


    “我回去会吃的。”


    “嗯?”


    他好像没听清似的,看了一眼车里的情况,随口道。


    “便利店里好像也有醒酒药吧?你小姨昨晚喝成那样,醒来估计头会难受。”


    乔柏林总能把最普通的话说得让人无从拒绝。


    宁酒在便利店挑好醒酒药走向收银台,习惯性地将视线落在冰柜那排咖啡上,左右为难了下,还是伸出手拿了一杯冰摩卡握在手中。


    虽然刚开始尝试喝咖啡,但她还是偏爱带点甜味的,更合她的口味。


    指尖刚碰到杯身,一股比往常更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窜上来,她微微一怔,胸口和小腹间隐约传来一丝坠感,不似平日那样轻快。


    陡然意识到什么,怔愣间,手里的摩卡被人拿走,换成了一杯热焦糖拿铁。


    乔柏林微微弯下腰,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男人眼中一抹心疼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回到平常表情。


    宁酒疑惑地看向他,听到他道。


    “这杯摩卡漏水了,喝这个吧。”


    是吗?宁酒狐疑地看他。


    指腹虽然也有冰凉的液体,但都是杯壁凝结液化的水渍,根本没有咖啡渍。


    面对她质疑的眼神,乔柏林却一脸笃定,将身子压得更低,那张周正的脸上一派认真。


    “我拿的时候都带到脸上了,”他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左脸的某处,“这里没有吗?”


    宁酒看着他真挚的双眼,指腹碰上他的脸,冰凉的水渍被悉数蹭了过去,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触碰,指腹的冰凉因柔软温热的触感化开,方才那点不适瞬间被烫散。


    呼吸交融一瞬,心头微妙的留恋让她不自觉捏了捏,力道重了些,等到反应过来,她近乎匆忙地收回手,却没料到男人突然撇过头,柔软的唇瓣带着舌尖的湿意掠过指尖,濡湿微痒自指腹蔓延,宁酒脑袋宕机一瞬。


    是她的错觉吗,从昨晚开始,他们相处的某些细节,总是会让她不自觉想起他们在高中的时光,因此连拒绝都变得困难起来。


    “没有。”她的语气比往常要急。


    “好吧,应该是我看错了。”


    乔柏林盯着她看了两秒,嘴角扬起的弧度转瞬即逝,待宁酒望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他耸了耸肩,直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但脸上残留指印的鲜艳红痕,却仿佛显目的罪证,昭告着她刚才做了什么。


    两人从便利店走出去时,乔柏林忽地握住宁酒的手腕,掌心温度滚烫,他用力不大,只要宁酒一甩就能甩开。


    宁酒感到一股力道,回头一看,冷不防对上一双明亮平静的眼睛,甩手的动作就这样顿住。


    她听到他问。


    “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


    兴许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又单纯是不想听清,宁酒蹙眉装作不解,转身离开时,又被男人勾着小指轻拉回来。


    “打个赌吗,赌你对我还有感觉。”


    “”


    沉默几秒,宁酒这次没再回避,只是轻笑出声。


    “你赌哪边?”


    “当然是你的反面。”


    太狡猾了。


    无论她选择哪一边,实际都正中他的下怀。


    “你知道我会选哪一边的,乔柏林。”眼底片刻的慌乱被极快压下,宁酒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这样的赌约毫无意义——”


    “如果你赢了,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他说得太快,以至于宁酒都怔愣了一瞬。


    仿佛察觉到她的


    不敢置信,乔柏林又说了一遍。


    “如果你赢了,我的名利、地位,所有的这一切,都任你处置。”


    “那要是我输了呢?”世上可没有白掉的馅饼,她抬起漂亮的眼眸,观察他的表情,“你要我给你什么?”


    寒风凌冽,乔柏林不着痕迹地用身躯挡住吹向宁酒的气流,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这是答应了吧。”


    “我是在想你哪来的自信。”她还是看不惯他一贯胜券在握的语气,故意呛他,“我们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可能还会对你——”


    “所以我在赌,宁酒。”他说,“下次见面之前,我就能知道答案了。”


    他说得那样认真,仿佛把自己所有的底牌悉数拿出,连同自己最脆弱的软肋一并摊开,没有任何退路。


    可这怎么可能。宁酒还是不信。


    不需要见面就能展露出对他的情感,这样极端的概率情况,乔柏林难道不知道有多小吗。


    他清冷低哑的声音混在风中,莫名吹得宁酒耳骨发烫。


    “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这两章这小子是不是还挺纯爱的


    桀桀桀别被他骗了,下章开始又要给他吃上荤菜了[墨镜]


    第65章 汹涌


    宁酒回到车上,宁渡云已经清醒了些,靠坐在后座,看着没什么力气。


    将醒酒药兑了水递到她手边,喝下去后,醉酒后的头重脚轻和反胃感缓解了些,呼吸渐渐平稳。


    宁酒轻轻松了口气,重新发动车子,驶向市中心的公寓。


    车厢里安静了一路,直到驶上高架,宁渡云忽然开口——


    “刚刚那个和你一起的男孩儿,挺眼熟的。”


    宁酒偏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她接着说。


    “长得特别像一位老前辈,在中科院负责科研,当年不少重点课题都是他牵头推进的。”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宁酒想起在高中时顾秋哲对乔柏林家世的描述,猜测宁渡云所言大概率是乔柏林的爷爷,那位在科研领域地位极高的中科院院士。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姑姑:“您也关注科研吗?”


    “算不上关注吧,只是工作原因,接触到的观众多了,有时候也能有幸遇上那么一两位不一样的人物。”


    那样的家庭,分寸太多,牵绊也深,宁渡云正是因为看出了什么,才欲言又止。


    “能遇到合得来的人不容易,但越在意,越容易想太多。”窗外车水马龙变幻,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说道,“不过想来想去,其实自己高兴就行,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冬去春来,过了新年,宁酒结束京市的项目,转而回到沪大,忙着准备毕业论文的最终答辩。


    因为是提前硕士毕业的缘故,她的进度比同届快了整整一个学期,结业相关的资料整理也被迫提前提上日程,节奏也随之加快。


    临行那天,宁渡云送她到机场,那样一位平日里情绪不外露的人,眼里也泛起泪花。


    这一个新年过去,她们之间早就多了一条看不见却分隔不开的细线,临别前,宁渡云伸手替宁酒理了理围巾,万语千言都堵在喉口,最后只哽咽说了句。


    “路上顺利,回沪市那边可别把姑姑忘了,时不时给我发个消息。”


    春天来临,一个多月过去,当初她和乔柏林的那场赌约也逐渐被淡忘,她只当作那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


    毕竟除了跨年夜收到过他的一条祝福短信,宁酒就再没听到他的消息,似乎真如上次两人所言的那样,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


    有时宁酒也会想,如果她当时不说那句话,或许他们还会像跨年前那样不期而遇。


    但这念头只是闪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也许就是因为乔柏林心里也清楚他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所以才会提出那场赌约,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对话比起赌约,更像告别。


    回到沪市后,生活重新被拧成一条绷紧的线,宁酒忙着毕业论文修改和答辩准备,白天泡在图书馆,晚上改到失眠,答辩顺利结束的瞬间,心底涌起的不是激动,而是一种近乎恍惚的轻盈。


    离开会场后,她去找沈芷莹签署最后的论文确认表。


    办公室门半掩着,沈芷莹正和几位教授闲聊。


    “真是厉害啊,沈老师,”隔壁学院的一位老教授笑着说,“你这一届带出来的学生,个顶个出色。一个提前毕业,一个马上回国做自己的访谈项目,以后都是你这儿的活招牌喽。”


    沈芷莹听着,只是淡淡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


    “归根结底都是她们自己努力,我只是推了她们一把。”


    老教授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又高起来。


    “我记得你那个早几年毕业的学生叫刘晴蔓,对吧?”他啧啧称赞,“了不起啊,那孩子。我前阵子在业内通讯上看到她在新加坡拿了个跨文化心理的团队奖,现在回国更是镀了一层金,听说被沪市那家挺有名的科技公司特聘做心理专家了。”


    老教授笑着摇头:“年轻有为啊,真是前途无量。”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心头晃过,宁酒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的手微微一顿。


    她和刘晴蔓联系紧密过一阵,但自从知道她是乔柏林的主治心理医生之后,宁酒心里总有一种盘桓不去的怪异情感,再加上最近课业繁忙,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


    敲门后进去,宁酒将材料递交给沈芷莹,后者快速翻了几页,眉眼间露出一丝满意。


    “辛苦了,”沈芷莹抬起头,语气温和,“论文这部分的修订很到位。”


    “对了,你师姐刘晴蔓最近回国了。”顿了顿,她像是随口提起,“我记得小酒你在京市做的项目也和躯体化方向有关吧?她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个领域,做得很深入,你有空可以多去和她交流交流,也许能给你新的启发。”


    邀约刘晴蔓。


    这件事她以前不是没做过。


    可现在,一想到这个名字,宁酒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从沈芷莹的口中,宁酒得知刘晴蔓在新加坡的事业蒸蒸日上,家庭也早已安定下来,照理说不会无缘无故回国。


    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但能让刘晴蔓突然回国的理由——


    不论从哪个角度去想,似乎都只剩下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时,宁酒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什么。


    回到公寓,本该因为顺利答辩的事松一口气,心口却一阵发涩。


    脑子空了一阵,余光落在书架角落那只浅灰皮质首饰盒上。


    她抬手打开盖子,最底层静静放着一个小绒袋,轻轻解开抽绳,掌心一凉,一枚白玉铃形吊坠在灯光下泛着柔光,仍旧如初那般晶莹。


    那是高中那年去宣隐寺时,乔柏林说求到上签后,小僧赠给他的。


    自从高中毕业


    后,她就一直把它收进盒底,很久没有拿出来过。


    指尖摩挲着玉坠的边缘,冰凉触感一寸寸透进掌心,她忽然有了个几乎荒唐的念头——


    要不再带它去一趟寺里吧。


    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掐断。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时隔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一个不确定的念头就能轻易搅乱她的情绪。


    宁酒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将玉坠握在掌中片刻,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系回颈侧,藏进衬衫领口之下。


    坐到书桌前,指尖犹豫几秒,还是拿起手机给刘晴蔓发了消息。


    【宁酒】学姐,听沈老师说您回国了,不知道您这两天有没有空?


    刘晴蔓说最近在处理一些工作抽不开身,只能约宁酒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宁酒到时,刚好与两位戴着Null-J工牌的年轻员工擦肩而过。


    “哎,你听说没?老板这阵子都没来公司。”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八卦着,“真希望他快点回来啊,长得帅脾气又好,跟着他工作都觉得是种享受。”


    另一个笑着接话:“可能又出差去了吧?他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本质还是工作狂属性。”


    “真希望他这种忙起来就不要命的性格改改,这么帅的人到现在还单着,简直让人想不通。”


    两人八卦的声音逐渐远去,宁酒推门进去,闻到空气中浅浅流动的咖啡香气。


    刘晴蔓坐在靠窗的位置,即使是午休时间还在笔记本上处理工作,神色是前几次都没有见过的疲惫。


    察觉到宁酒来了,她放下手里的工作揉了揉眉心,迅速调整好状态。


    “抱歉啊小酒,还得让你特地来公司一趟。”


    “没事。”


    宁酒顺势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笔记本旁堆叠的文件。


    只是一眼,某个熟悉的名字从字里行间跳出,她的动作不自觉一顿。


    “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是比以前忙多了。”刘晴蔓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现在在Null-J做特聘心理顾问,要处理工作上的事务,再加上之前带过的一位病人最近情况又反复,这两边的事一叠加,忙得有点喘不过气。”


    病人,情况反复。


    宁酒的指尖收紧在膝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他现在在哪?”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两人的氛围陷入阒寂片刻,刘晴蔓轻叹一口气,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


    “你是来问乔总的事的吧。”


    “”


    宁酒没回答,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轻轻摩挲,刘晴蔓看出她的犹豫,语气更为缓和。


    “其实这个治疗,五年前就开始了。”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最初是由乔嘉翎先生亲自拜托我丈夫帮忙治疗的,那时候乔柏林的躯体化症状已经很严重,整个人长期处在自我封闭的状态,情绪一旦受刺激就会出现剧烈的应激反应,比如——自/残。”


    说到这里,刘晴蔓的神情严肃起来:“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他不抽烟却让烟雾过肺的习惯,有一段时间这个动作极为频繁,甚至到了肌肉记忆的程度,是典型的自/残自毁行为。”


    “乔嘉翎先生当时说,只有等他病情稳定下来,才允许他离开京市,可他根本不肯配合。”她轻轻摇头,“拒绝沟通,拒绝任何形式的干预,我们都差点以为他自己都打算放弃自己了。”


    “后来,我丈夫在更深入了解他的状况后,对他说只有把病治好才能见到你,他才没再抗拒治疗,”刘晴蔓望向宁酒,“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五年治疗结束,他的病情暂时得到控制,乔嘉翎先生才解除了他的限制。”


    “因为我丈夫当时在京市还有别的项目,乔柏林的后续治疗就由我来接手。”


    原来那五年里,他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熬过来的。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宁酒感觉自己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那现在呢?”她的嗓音发紧,声音像是从喉口挤出来似的。


    “年前开始,乔总的病症突然加重,我和我先生尝试远程干预了一段时间,但效果并不好。”


    刘晴蔓的表情一点点凝重下来,眼下的乌青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显疲惫。


    “年后我就赶了过来,可是乔总他——”


    她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嗓音有些哽咽,戛然而止。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宁酒的心脏陡然沉了下去。


    “不过,不管怎样,你放心。”刘晴蔓很快转移话题,“乔柏林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住院,当然也不适合继续工作。乔嘉翎先生已经安排他在槿山别墅那边休养,有专人照顾。”


    话一出口,随即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掩饰的尴尬。


    “啊,我说太多了。”她抬眼看向宁酒,目光温柔,“你能及时抽离出来其实是好事,他有专人照看,不用过多担心,如果这次找我是因为自责,觉得有负担,那大可以放轻松一些。”


    “”


    刘晴蔓看了看时间,手机屏幕亮起,似乎又有新的工作消息传来,她歉意地朝宁酒看了一眼。


    “抱歉,我得上去处理点事情,今天就聊到这儿吧。”


    刘晴蔓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咖啡厅重新陷入安静,只剩下低低的背景乐和咖啡机偶尔的气声。


    午休时间到,上班族们都打包好咖啡后匆忙离开,宁酒一个人坐在咖啡店,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却没有再喝一口。


    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街边的灯光已然亮起,橘黄色的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开,映得整条街都带着点恍惚的暖意。


    宁酒拦下一辆出租车,本想去工作室,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沪市的郊区越往外越静,车窗外的霓虹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林木与错落的别墅轮廓。


    槿山别墅是城外出了名的高端私邸区,环境清幽、安保严格,道路宽阔却鲜少人迹。


    车开到一半,天空忽然暗了几分,细密的小雨落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刮一遍遍扫过,化成模糊的水痕。


    宁酒没有带伞,下车前,司机从车门边掏出一个干净的牛皮纸购物袋递了过去。


    “刚买东西剩的,小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拿着挡一挡吧。”


    向司机道了谢,宁酒将牛皮纸袋举在头顶,快步朝前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情感比理智先行一步,几乎没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槿山别墅的栋数极少,建筑之间隔得很开,雨声在空旷的街道上被风一层层卷散,就显得周围愈发寂静。


    宁酒只想确认刘晴蔓说的乔柏林没事是不是真的,也就忽略了今晚的别墅区安静得出奇,连巡逻的安保都鲜见踪影。


    等到走近些,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辆静静停在最里侧别墅门口的黑色轿车。


    只是,那一栋屋内的灯,并没有亮着


    怎么回事?


    现在天色还不算晚,乔柏林不至于已经睡下,可刘晴蔓说有专人照顾他,屋内的灯为什么会是暗着的?


    宁酒自己也未曾察觉,当她看到那栋别墅的灯暗着时,胸口忽然涌上一股强烈得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恐慌。


    那种感觉来得突然而猛烈,仿佛把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块生生剥离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雨越下越大,她的发尾早已被打湿,几缕发丝黏在颈侧雪白的肌肤上,凉意顺着皮肤一路渗入骨里。


    将那只牛皮纸袋举在头顶,快步走到门前,想捕捉到哪怕一点屋内有人活动的


    迹象——


    可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他的车还停在门口,乔柏林能到哪里去呢?


    宁酒几乎本能地避开那个最坏的念头,在门口静站着。


    那几秒里,耳鸣声作响,一股磅礴到骇人的后悔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如果年前她没和他说再见。


    如果她没有对他放狠话。


    如果


    没有如果。


    又等了会儿,衣料被雨浸透,紧紧裹着身体,冷得让人发抖。


    宁酒的肩膀微微一松,浑身像是泄了力般往外走去。


    一步。


    两步。


    啪嗒一声。


    手中的牛皮纸掉落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猛地拽入屋内,宁酒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砰地一声合上。


    所有的光源被隔绝,她整个人被男人屈膝抵在了门边。


    方才在雨里走得太久,宁酒此刻浑身都透着凉意。


    上身的衣料被雨水浸得半透,脸颊还残留未干的水痕,几缕被雨打湿的碎发黏在脸侧,茫然无措里又平白多添几分欲气。


    她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局势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乔柏林,确认似的眨了眨眼。


    晶莹的水珠瞬间从浓密的睫毛上滚落,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滴落在男人青筋盘踞的小臂上,细碎晕开。


    一颗、两颗、三颗


    越来越多。


    宁酒一时也分不清,这究竟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水汽模糊两人交融的边界,空气被交缠的呼吸一点点搅热,湿意浓重,衣料贴合,有什么在被徐缓点燃,只待燎原。


    乔柏林的视线定格在她泛红的眼尾上,目光深得几乎要将她吞没。


    微微俯下身,湿热的触感在眼角转瞬即逝,漾起一阵轻颤般的灼意,耳边传来他熟悉低沉的嗓音。


    “是咸的。”


    薄唇一路往下蜿蜒,从眼角、鼻梁,温柔安抚她的情绪。


    到嘴角的时候却陡然停住,柔和的抚摸变了味道,露出危险汹涌的本质,另一只手开始揉捏宁酒的后颈,不动声色化开她全身的紧绷与不安,引燃潜伏已久的暗火。


    热流沿着背脊一点点攀升,她的呼吸变得轻浅,整个人仿佛被蒸腾的空气包裹着,忽然感到耳垂一热——


    乔柏林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极富技巧地吮舔、逗弄,呼吸频率几乎与她的心跳重叠。


    咚、咚、咚。


    宁酒被他炙热的气息逼得失去了反应,下一秒,那股灼人的触感骤然消失。


    乔柏林松开了被舔咬得微微泛红的耳垂,揉捏后颈的动作悄然用力,宁酒没忍住,闷哼了声,被他投隙抵罅,唇舌直接而粗暴地侵/入进去。


    她被他愈发高超的吻技吻得晕头转向,迷糊间,感到大腿的热度又烫了几分。


    柔软饱满的下唇被人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像是调情,又像是真正盛宴前的开胃菜。


    胜利的钟摆历经数月在他那一边停下,钟声响起的瞬间,他唇间的热意几乎烫得她唇珠发颤。


    他对她说。


    “宝宝,我赢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很[黄心],大概率也是23点更


    第66章 热浪


    怎么吻起来的。


    从哪里吻到了哪里。


    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


    唇齿相抵的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被卷入失控的潮汐。


    气息纠缠得一塌糊涂,唇齿分离的瞬间带出一缕微亮的湿痕,细微得几乎能听见黏连被拉开的声音。


    纤瘦的蝴蝶骨紧贴大门,后背一片冰凉,胸口却被他的温度烫得发颤,空气中弥漫着被雨水冲淡后的潮湿热气。


    阒暗中,宁酒被他掠夺式的吻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思绪一片混乱间,模糊忆起在高中第一次见到乔柏林时,对他的印象。


    毋庸置疑的天之骄子,父母与老师眼中最完美的学生。


    无论站在哪个角落,他都是所有光线汇聚的中心。


    品学兼优,每次沿着教学楼一层层往上走,荣誉墙都被他的名字与照片占满,手中拿过无数含金量极高的奖牌,只是在发卷时从人群中经过,也足以让不少女生成片低头、耳根泛红。


    这样的人,此刻修长的指骨深深陷进她大腿的肌肤,压出旖旎暧昧的指痕。


    那双握过无数荣誉的手正在慢条斯理地探索她的身体,一步步撬开她的防线,力道愈深,气息愈乱,吻得也愈发意乱情迷。


    指甲深陷进男人的皮肤,在他紧绷的皮肤抓下一道道靡艳的红痕。


    唇上的唇釉被他吃了大半,他却仍旧不满足,唇舌压着宁酒的舌根深入绞缠,雨声与唇齿交融的水声交织成含混不清的轰鸣,她只觉得浑身发烫,体内的热流一波波接踵而至涌上来,酸涩与快感被拧成一条濒临极限的弦索,潮水快要涌过意识的边缘。


    宁酒不知道她现在该作何反应。


    推开他吗?她好像的确做不到了。


    唇间的湿意交渡不休,冽荡的檀香前所未有的浓烈,她睁开眼,能看见乔柏林性感的喉结在随着吞咽液体的动作快速滚动。


    喉口那颗小痣闪着一点晶莹的亮泽,大概是他们刚刚吻完带出来的,很性感。


    勾引。


    赤/裸裸的勾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身体都要化成一滩水了,宁酒没忍住嘤咛,轻轻推了他一下,乔柏林以为她要推开他,身体反而向前一步,男性滚烫的温度紧贴过来,她被烫得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停一下。”


    宁酒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力度主动回吻,乔柏林罕然一怔,她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咬了下他的舌尖,顺势撤开,两人的距离这才分开了点,唇角拉出一根细长的银线。


    “你骗我。”


    她睚眦必报,秋后是一定要算账的。


    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下也格外好看,语气是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委屈。


    “乔柏林,你骗我,你太坏了。”


    乔柏林没有立刻作声。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宁酒起初还以为他在认真听自己说话,等到话音落下,才发现他看的是哪里——


    他的手,还没有移开。


    方才被吻得衣衫凌乱,宁酒本就半湿的衬衫贴在身上,布料与肌肤没有一丝缝隙,透过月光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窈窕身体曲线。


    水光在她颈间滑落,沿着领口没入衣内,薄透的布料映出雪白肌肤轮廓,原本纤瘦的线条突兀地被一只青筋分明的手掌撑得微微鼓起,男人的指尖在其中若隐若现,色得没边。


    当宁酒意识到他在看什么时,脸上的血几乎是瞬间涌了上来,想要开口,衣角却先被掀动,酸胀感如潮水般涌上来,她一下子软了双腿。


    “嗯?”做这种动作的人是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是他。


    尖子生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乐于助人的做派。


    “宁酒同学,怎么突然站不稳了,需要我帮忙吗?”


    坏透了。


    这个人。


    可明明是他骗了她,该被惩罚的人是乔柏林才对。


    宁酒压下身体的颤意,义正严词地说出这句话时,乔柏林真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在那片被他捏得泛红的细肤上吮吻了下,灼人的烫度得几乎让人战栗。


    “对不起,宝宝。”他承认错误的速度一如既往地迅速,“我的问题。”


    绝对臣服的姿态,极致占有欲的眼神,居然能在一个人身上并存。


    “我任由你处置。”


    那场赌约里,宁酒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这的确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赌约。


    无论谁胜谁负,他的名利、地位、情/欲,有关他的一切都理所应当交由她来掌控。


    毋庸置疑,天经地义。


    她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真听了自己的话,不过既然主动权在手,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宁酒的衣服原本就被淋得皱巴巴的,乔柏林的却好整以暇穿在身上,即使沾了些水液,也依旧衣冠楚楚。


    她看着他那副从容的模样,心底忽然生出几分不甘。


    指尖从他胸前的纽扣间掠过,探入衣领之内,冰凉与炽热交错瞬间,乔柏林的呼吸轻微一滞,感受她若有似无的挑动。


    领带被抽出,轻微的摩挲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宁酒用他的领带绑住他的手腕,然后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他喉结一侧轻咬。


    是错觉么,他的喉口好像滚动得更厉害了。


    宁酒一开始是轻咬,后来想起是惩罚,于是又干脆不留力气变成啃咬。


    白皙皮肤上的一点小痣布满了她的牙印,漾起水光的红意,配上乔柏林无辜的神情,反而多添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淫/靡。


    沿着喉结一路蔓延,磨咬的轨迹渐渐变得温柔,待到吻向乔柏林的手腕,宁酒感受到手背疤痕那处较其余皮肤些微粗糙的触感,眼眶微微发酸。


    “你下次要是再敢拿这种事骗我,”她努力不让眼底的泪意落下,却不知道这样只会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覆起一层被雾濡湿的湿亮,“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爱人的咬痕,至高无上的奖赏。


    乔柏林就这样望着宁酒闪烁着泪光的瞳孔,眼底浮现出温柔到近乎能将人溺毙的笑意。


    宁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至少她讲的事很严肃,一点也不好笑。


    “喂,这不好笑吧。”本来今天的情绪就已经到了顶峰,她不满乔柏林的反应,语气又不自觉地硬起来,“不过说来也是,还记得你高中也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这种话。那就好啊,这次我们扯平,谁也别原谅谁。”


    话正说到起劲,宁酒完全没注意到原本绑着男人的领带正在缓缓松开。


    “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的回答让宁酒大跌眼镜,后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倏地感到纤细的腰上一紧,炙热坚硬的小臂环住了她,毫不保留的侵占姿态。


    “我们谁都不要放过彼此,就这样纠缠到死,这很好。”


    身体失重,乔柏林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起来,往楼梯上走去。


    “几十年后,我们的墓碑并排而立,名字刻在一起,心脏被埋在离彼此最近的位置,死亡也没法再将我们分开。”


    人生那么短,喜欢就应该相互纠缠。


    “点燃我,熄灭我,再毁灭我。”


    床褥微陷,宁酒望着乔柏林俯身压下,原本绑着他手腕的领带,此刻落在了她纤细的脚踝上。


    “这不是你最擅长做的事吗,宝宝?”


    疯了。


    都疯了。


    今晚这场雨里,没有一个人是幸存者。


    脚被丝绸绑住,行动受限,宁酒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还未稳住身形,便被他轻易扣住脚踝。


    明明是她拿来对付他的惩罚,现在好像反而成了对他的奖励。


    窗外的狂风暴雨肆意拍打着玻璃,水声砸得人心神不宁,窗外娇弱的叶子被雨淋得东倒西歪,一滴水顺着叶子的脉络滑落,在大地上晕开浅褐的水痕。


    泥土被冲散开来,风被雨挤得变了形,穿过枝叶时带起沙沙的颤音,天地恍若被揉皱的纸,又在一阵雷声过后归于平息。


    “还记得吗?”他细致地吻她,细致到全身发颤的那种吻,“你第一次去我家,也是这样的雨天。”


    “当时你和我说,爱情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台风过境,我一开始不理解,”他的嗓音,在这种时候轻笑更添上几分难以言说的性感,“但后来我想,爱情虽然有很多种——”


    “但我们的这种,可能要比台风更剧烈。”


    湿透的背脊,紧绷的肌肉,筋络隆起的小臂,浓重的喘息。


    纤细指尖陷进枕面,濡湿的指痕被洇得深浅不一,空气里弥漫着两人交融的气息,理智被一口一口吞没,只剩下感官在失控边缘摇晃,摇得视线也随之模糊。


    “不,不要了。”


    “坏掉了?”


    被汗液浸湿的腰窝被人轻轻吻了下,身下的软垫猝不及防一抖,宁酒几乎是立马颤了起来。


    耳边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


    “哦,看来是还没有。”


    她松开枕头,想要伸手去触摸乔柏林的胸膛,却因为背对着他,怎么也触碰不到。


    身体是充盈的,心却莫名变得空虚,她开始颤声叫他的名字。


    “乔柏林”


    “我在。”


    “柏林乔柏林。”


    她的内心突然开始极度不安,说不清原因的慌乱从胸口涌起,忍不住想要挣脱束缚。


    乔柏林为了不让她受伤只好解开领带将她翻了个面,空气骤然紧绷,宁酒没忍住吭了声,声音含着情/欲的沙哑。


    “刘晴蔓跟我说的那些,都是你教她的?你的情况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对不对?”


    她罕然地迎合他的动作,双手微微抬起,是想要拥抱的姿势。


    “”


    出乎意料的,方才还事事有回应的男人陡然沉默下来,宁酒的动作越发急切,乔柏林轻嘶了声,拍了拍她的腰臀。


    “放松点,宝宝。”


    他伸手去抱住她,额角的汗液滴落在她锁骨上,床单的痕迹又暗了一片。


    “我没有教刘晴蔓怎么去说病情的部分,”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往常要重,动作也是,“她怎么和你说的。”


    这回换宁酒不说话了。


    “但不管怎样,我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


    片刻的沉默后,狂风暴雨淹没了所有的理智与不安,宁酒觉得自己像被悬在风口的丝线,被任意拉扯、变形,所有清醒被湮没在一片模糊的潮声里,能看到的、能抚摸到的只有他。


    “我不会有事的。”


    耳垂再度被人含住吮咬,意识在极致失衡的瞬间,又被无形的热浪托举起来,仔细安抚。


    乔柏林贴着她的耳朵说。


    “我还要和你做很多很多爱。”——


    作者有话说:都会好起来的


    下章应该还有楼梯play,周四更~


    下次更就是10.9啦,在这里提前祝小乔同学生日快乐,今年生日你放假喔!-


    人生那么短,喜欢就应该相互纠缠。——来源网络


    第67章 恶劣


    窗外暴风骤雨,枝叶纷乱。


    窗内湿意弥漫,雾气氤氲。


    好热。


    真的好热。


    宁酒觉得自己快融化了。


    空气里的热意一点点爬上来,连呼吸都变得黏腻。


    脑子像被蒸得发烫,思绪翻滚着,散成一片白雾。


    分不清是热还是慌,她伸出汗津津的手,抵住男人坚硬的胸膛,说不要了,却不知第几次被他反扣住手腕,重新陷入混乱的气息中去。


    “嘶,不要急,慢慢来。”


    宁酒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捏爆的橘子,汁液四散,被人一瓣一瓣拆吞入腹,偏偏那人还倒打一耙,劝她别太心急。


    到底是谁从昨晚到现在天都亮了,还一直黏着她不肯离开一分一毫的?


    “宝宝,看看我们在做什么。”


    湿成一片的修长指骨撩开她在额前被汗湿的碎发,轻轻掰正她的下巴,半逼迫她直视镜中的自己。


    “不要害羞,很漂亮。”


    镜面上浮着一层薄雾,光影被揉得柔软,她白皙窈窕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起一伏好像在呼吸。


    乔柏林的手指沿着她的下颌轻缓下滑,神情专注得宛若画笔在沿着光滑的轮廓尽情作画。


    从某种程度来讲,好像的确是这样。


    “腿软了?好可怜。那我抱你起来,好不好。”


    宁酒哭着说不好,乔柏林善解人意地说不用和他客气。


    真正被他抱起来的瞬间,她的小腿肚止不住地打颤,推搡着他的胸膛想要离开。可惜过了一夜的力气小得可怜,不但没能成功,反而猝不及防被他抱得更紧。


    水龙头一旦被扭开,水流得一发不可收拾。


    浴室的雾气好像变得更浓了。


    全身的阀门都好像被乔柏林打开了,推拒的动作转而变成迎合,宁酒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软软地问乔柏林能不能别再在这儿做了。


    “不要不要在这里,”她的身体本来就敏感,全身的感官调动驱使她眼尾止不住地流出泪水,“去另一个地方吧?”


    “另一个地方?”乔柏林低笑一声,“什么地方都可以?”


    “都可以。”


    宁酒只想摆脱眼前这个羞耻的境况,顾不上去问他说的地方在哪。


    能在哪呢,无非是那几个地方,还有什——


    “好,这可是你说的。”


    身上没有一块地方不是他留下的吻痕,生理性盐水在眼角蔓延,宁酒的眼眸被泪水模糊,又被乔柏林一点点吮吸干净。


    “宝宝,你知道吗?槿山别墅价格昂贵的原因,不在地段,而在私密性。”


    他仍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宁酒受不了这样,小腿一直挣扎,被他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它的每面镜子是单面的,镜面也是恒温的,不会很凉。”他低下头,朝她的耳朵吹气,很痒,“等会儿我们试试吧,宝宝。”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宁酒暗道不好,挣扎的动作剧烈起来,却猛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乔柏林从浴室走出来后,朝着的是卧室相反的地方走,而现在已经到了楼梯口


    一步,踏出去。


    他下了第一阶楼梯。


    方才他走的时候,身体只是发酸,尚且还能忍受。但此刻忽然一阵下坠感袭来,酸软从脚底一路蔓延上来,潮水疯了般漫过全身,宁酒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力气。


    “你,别,啊”


    她整个人好像坏掉了。说不出话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


    男人下楼梯下得稳健,却抵不住那极致的失重感一下又一下地折磨着宁酒的神经。


    楼梯由深色柚木制成,扶手打磨得温润光滑,抵住人的肌肤并不冰冷。


    宁酒被他握住腰,恍惚每一秒都被拉长成几乎要崩开的错觉。


    乔柏林每走一个台阶的时间长短都不确定,这种未知感就像一根失重悬着的弦,时紧时松,令她的神经始终绷在最高处。


    又是一步。


    宁酒全身颤抖起来,嘴角发出断续的轻哼,只能强撑数着剩下的台阶。


    还有六格,还有六格就能解脱了。


    剩下五格、四格、三格、两格马上就要到一楼了。


    还有一格的时候,乔柏林停住了。


    宁酒本来都在提前庆祝折磨的结束,被他突然顿住的情况搞得不知所措,只能用白皙纤长的小臂拥住男人青筋跳动的脖颈,朝他撒娇。


    “你,你快点下去啊——”


    “啊,我记错了。”


    雪白细腻的腰窝骤不及防被男人恶劣地捏了一下,腰肢几乎是立马抖起来。


    宁酒听到乔柏林顿了下,嗓音含笑,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残忍。


    “恒温玻璃在三楼才对。”


    “”


    这人就是故意的。


    宁酒发现,论心理暗示,乔柏林简直比她玩得还要熟练。


    方才下楼的那几步,他刻意将时间拖得漫长,就在她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他又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再来一次。


    怎么这么讨厌啊。


    修长的腿迈开,下楼的步伐陡然换成上楼。


    刚刚还象征解脱的目的地突然离宁酒好远、好远。


    水滴滴答答流了楼梯一路,更别说他们。到最后,宁酒只能将脸埋在乔柏林的胸膛,不去看那一整片入目的混乱痕迹。


    后背贴上三楼玻璃的触感,温度确实如乔柏林所说的不凉。


    可窗外就能看到树木,偶尔也有走过的人群,羞耻感宛若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宁酒咬着唇,看着乔柏林将她抵在玻璃上,头却一点点低了下去。


    “不要”


    她一点也不理解乔柏林为什么对于这件事如此执着,如果换作是她,怎样也不会肯去做的。


    想要抓住乔柏林的头发,手却软得抓不稳,只能无力地搭着,反而是纤长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沉了下去。


    “为什么不要?这是你爱我的味道,很甜。”


    乔柏林的声音依旧温柔,语调平稳得近乎无辜。


    如果不去在意那股从呼吸间溢出的热意,以及间或传来的吞咽声,如果此时有人听到他说的话,也大抵会以为他在谈论有关美食或之类的再普通不过的事。


    宁酒恍若被卷进了看似平静的深海,一点点沉下去,任由周围潜伏的海潮将她伺机吞没。


    被吞没的瞬间,快感不受控地涌入全身,她听到他用最清冽温柔的声音夸赞她。


    “宝宝真厉害。”-


    宁酒在乔柏林的别墅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里,她整个人混混沌沌地过完,早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无论是早上醒来还是夜晚入睡前,只要宁酒不出现在他眼前,乔柏林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她因为论文改完、答辩顺利通过恰好处在可以松懈的阶段,但乔柏林不是。公司那么多事务要忙,他却宁愿把工作都带回家处理,也不要和她分开,哪怕是一秒钟都不行。


    不知第几次从洗手间出来,只要一打开门身穿休闲西装的男人就一把抱住她,好闻的檀香混着办公室的祖马龙香薰味道从鼻尖晃过,他像只大狗狗一样将头埋在她颈窝,吮吸她的气味。


    “乔柏林,你是不是”分离焦虑症这几个字在宁酒口中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有点太黏我了。”


    “门没有锁,我怕我出去时间久了,你就会消失。”


    “这就是你一从公司回来就来洗手间蹲我的原因?”


    “宝宝。”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刻意压低嗓音黏糊糊地叫她。


    知道宁酒受不了他撒娇的语气,乔柏林将如何这一手段拿捏得炉火纯青。


    宁酒果然感到耳骨被他叫得发起热来,下一秒,黏湿的触感传来,他咬住了她的耳垂。


    “下午才从公司回来还是太慢了,我把工作全都转到线上吧,这样早上就能陪你一起吃早餐了,好不好。”


    宁酒忍着耳垂处传来的细密濡湿感,推了推乔柏林的肩膀。


    “这样对你和同事都不方便吧,现在回来吃晚饭也可以啊,都一样。”


    况且我也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啊。


    宁酒将最后一句话咽进肚子里。


    “都一样?”


    乔柏林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平静温柔的语气,宁酒却被他盯得背脊有些发凉,只能转而主动去搂乔柏林劲瘦的腰。


    “我的意思是——”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最近我想补下觉,可能会起得很晚,你不是一向起得早吗?我怕你等我。”


    乔柏林好像的确是赶得很急,衬衫领口没来得及扣好,领带松了


    些。


    宁酒条件反射替他整理了下领带,一开始只觉得眼熟,等到指尖触及到那抹丝绸触感,才恍然记起这条不就是第一晚在床上被他绑在脚踝的那条。


    太恶趣味了,这人。


    “宁酒。”


    正想着,蛇信般的微凉掠过肌肤,一点点往衣料深处游走。


    他叫她名字时格外好听,虽说这件事在高中时就发现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嗓音较清朗的少年音以外多了几分磁性,宛若砂纸磨过耳畔。


    “你知不知道,你说假话的时候真的挺明显的。”


    完了。


    没哄好,还给哄坏了。


    这几天相处在一起太久,导致宁酒现在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乔柏林要干什么。


    反应比思考动作更快,宁酒急忙往回撤,身后颀长的影子就笼了过来。


    “不过你有句话说得没错。”


    这几日里,乔柏林已经熟悉她身上每一个敏感点,指骨分明的手指找到要害轻轻一按,宁酒闷哼一声,很快失了力气,抖着腿被他抱起来。


    “现在回来吃,确实刚好。”


    当天夜里,糖纸被剥去,糖水化作涓流洇出深色,她被他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净-


    再舒服的地方,待久了也会腻。


    在别墅待满整整一个星期以后,宁酒终于按捺不住出去走走的想法。


    翌日清晨,在和裴月黎约了学校附近的一条商业街见面后,她关上手机,抬眸,不偏不倚对上了乔柏林的眼神。


    即使昨晚在床上深入“探讨”了一番,他依旧坚持要等她起床后,一起吃了早饭再走。


    “今天早饭怎么这么丰盛?”


    宁酒拉开椅子,目光落在餐桌上,几乎一整桌的精致点心。


    在别墅的这几天,饭其实都是乔柏林准备的。有时候是市区那家口碑极好的江南菜馆直送过来,有时候则是佟叔买菜,他自己下厨。


    宁酒吃早饭一向随意,头两天经常吃几口就放下,后来和他说要准备得简单些,他就照着她的口味来,大多是些她爱吃又有营养的水果和轻食。


    没想到今天会这么隆重。


    蒸笼里的雾气缭绕,蟹粉小笼油亮透润,桂花糯米藕香甜细腻,瓷盘温白,汤盅浅金,整桌菜色素净却极尽讲究。


    宁酒刚夹起小笼包,乔柏林伸手把那笼蒸汽正盛的小笼包推到自己面前,顺手给她换上凉一点的那笼。


    “当心烫。”


    他到现在还记得高中那次,宁酒吃小笼包被烫破皮的事,观察着她的表情,将掌心伸到她下巴处。


    “觉得烫就吐出来,吐我手里就好。”


    宁酒听着他的语气,觉得他真的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陶瓷娃娃,一不小心砰一下就会碎,风一吹就会消失的那种。


    轻摇了摇头,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臂,示意他专心吃自己的就好。


    等到乔柏林陪她吃完早饭,时间已经不早,他却还和她待在一起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酒担心他和昨天说的一样,连公司都不去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用手指勾住他的领带,微微一拉,示意他靠近些。


    男人随即倾身过来,那双含笑的眼眸仿若深邃得能将她整个人都纳进去,宁酒被他看得心头一颤,微微稳住心神,俯下身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


    乔柏林明显愣了一瞬,小臂发力,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宁酒笑着撤退开来,指尖描摹着领带的纹路打了个圈,痒意转瞬。


    “快去上班吧,要迟到啦。”


    原以为都做好再磨他的准备,没想到这人在捉住她吻了好一会儿后,竟然真的愿意就这样离开。


    看来这招对他挺管用的?


    乔柏林走之后,宁酒迫不及待回到卫生间,将脖颈处密密麻麻的吻痕用粉扑遮住,换了件衣服准备和裴月黎碰面。


    她们约的商业街是两人大学时就常常逛的,街道两侧是连排的咖啡馆、书店和小众饰品店,商店门口播放着轻快的独立乐队歌,成群结队的大学生背着帆布包,笑闹声此起彼伏。


    虽说大学的景象还在眼前,但真正进入社会后,反而对大学时期的单纯日子怀念起来。


    她们先去了新开的花店,又逛进以前常去的那家黑胶唱片小店,这几天下来宁酒的腿有点软,逛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于是两人拎着大包小包不少东西,坐在街角的甜品屋里面。


    点完餐后,宁酒刷到什么片段,挑了挑眉,翻转手机给裴月黎看。


    “最近冬季时装季快开幕了,秀场上好多博主和名人,你看那位坐在中央的,是不是你老板?”


    伴着节奏感强烈的背景音乐,秀场灯光流转,坐席上满是俊男靓女。即便如此,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的混血男人凭借一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随意倚坐的姿态,轻而易举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宁酒颇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评论,一半在感叹虞柯临的颜值,另一半则在疯狂求科普,到底什么身份能坐在奥斯卡影后和歌坛天王中间。


    “就那张脸看着还行,其他哪里都让人火大。”


    照那些见过虞柯临的人来说,长成那样的人,脸就是现成的艺术品,性格恶劣点也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包容。


    裴月黎却觉得不行。


    淬了毒的红宝石,就算再艳丽,也要先把表面那层刮干净,才敢握在手里。


    她觉得自己都有后遗症了,以前看到帅哥还能好好欣赏一番,现在就算是看到那样一张混血帅脸,也只有想拿高跟鞋踩两脚的想法。


    “不聊这个了,聊聊你吧。”


    “我?”


    “嗯哼。”


    舒芙蕾被端上桌,奶香的味道在空气中缓缓散开,裴月黎拿起小勺,舀了一口最松软的部分递到宁酒嘴边,在宁酒张嘴的时候,又笑眯眯地撤了些距离回去。


    “你和他和好了?”


    “谁?”


    宁酒装傻,裴月黎眯了眯眼睛,依旧淡定笑着。


    “得了吧,都看到你脖子上的吻痕了,打那么厚一层粉还遮不住,这是亲了多久啊。”


    “”


    宁酒心虚地拢了拢袖口。


    早知道今天就穿高领了。


    “虽然我没有机会参与你们的高中生活,但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你们俩那磁场,啧,看着不像是会谈了再分的样子。”


    裴月黎不由想起波茨坦酒会第一次见到乔柏林的时候,当时她因为担心宁酒,也曾跟着上到二楼去看看情况。


    那样一个妥妥的清冷周正男神,路上遇到想要搭讪都怕打扰到人家的类型,亲宁酒的时候,简直和吸/毒没两样,反差感太大了。


    “你是觉得他太黏你了?”想来想去,裴月黎只能想出这么个原因,“前几天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我真有点慌,要不是你今天主动联系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想起前几天那样的景象,宁酒脸上的温度就这么升了上去,在被裴月黎发现异常之前,她咳了咳嗽,转移话题。


    “不是和你讲过吗,我和他的事。”


    “你当时不就说理念不合、志愿填得不在一个地方,所以就分了,那语气多官方啊,我还真以为只是场普通的校园小恋爱。”裴月黎笑眯眯地揭穿她,“结果呢?久别重逢一见面就要死要活的,两个人都恨不得亲死对方。”


    “看来这段感情对你影响也不小啊,甜酒同学。”


    “”


    裴月黎说得其实没错。


    这段感情里面,没有人是胜者。


    年少时的宁酒将这一切都想得很简单,她和乔柏林也许是经历过一段美好难忘的感情,但两人背景、未来、方向都不同,共同走过一段路后在人生节点分开,这样的剧情每天都会上演,没有谁会离不开谁,他们也一样。


    但真的,一样吗?


    “他为我做出太多改变了。”


    思考良久后的宁酒,收起嘴角的笑意,连带着浅瞳中的神情,也一并严肃了起来。


    “他原本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但他因为我受伤,因为我退让,甚至因为我差点改掉志愿,这太不对劲了,”宁酒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之间始终隔着点什么,彼此一方想要靠近,就得权衡,就得牺牲,那道距离就像他手背的疤痕,永远都抹不掉。”


    裴月黎看着宁酒,将那句话问出口。


    “但你怎么能定义,他离开你就会有更好的人生?”


    宁酒不说话了。


    裴月黎没有等到答案,眨了眨眼睛,又挖了一口舒芙蕾吃,嘴巴鼓鼓的。


    “我虽然不清楚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但有关人生的决定,总得听听当事人自己的想


    法,对吧?”


    “当然喽,”她扬起一抹笑容,锁骨上的宝石项链在窗明几净下闪闪发光,“你也是当事人。”


    “所以不要问你的理性,问问你的心是怎么选择的。”


    空气里弥漫着舒芙蕾的甜香,窗外阳光正好,宁酒和裴月黎又吃了会儿,前者冷不丁想起什么,暗道不好。


    “现在几点了?”


    “才三点半啊。”裴月黎一脸莫名地抬头看向她,“时间还早呢,怎么了?”


    宁酒:“我可能得先回去了。”


    “???”


    从大学街到槿山别墅开车要一个小时,乔柏林前几天都是四点多回来的,要是他回来看到她不在


    这几天已经够她累了,宁酒实在不想再被他抓到什么理由折腾了。


    裴月黎一开始还是一脸懵,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既新奇,又夹杂着点不可言说的揶揄。


    “看不出来啊,甜酒,”她调侃道,“你也有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一天。”


    “别瞎说!”


    正拌嘴着,裴月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看着手机那串来自法国的号码,呵呵冷笑两声,抬手示意宁酒自己去洗手间接个电话。


    裴月黎走后,原本热闹的氛围不知何时冷清下来,宁酒一个人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


    刚微不可察地轻舒一口气,下一秒,短信提示音“叮”地一声响起,宁酒差点要握不稳手机。


    【Null】在家里无聊吗?今天想吃什么


    【宁酒】都行,你要工作忙随便带点回来就行


    【Null】最后一个会马上结束了,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怎么吃鱼?我让佟叔买点番茄鱼回来,好不好


    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乔柏林还没开完会,她只要等裴月黎回来再走,按时间算,肯定能比他早到一步。


    这样想着,宁酒也未曾发觉,自己现在松了口气的样子和裴月黎口中的形象有多贴切。


    “宁酒?”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拉回。


    宁酒抬头,愣了半秒,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苏铭。


    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身旁身着小洋裙的女生挽着他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顺着苏铭的视线打量过来。


    宁酒很快收起那一瞬的意外,大方坦然地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没见了,有小半年了吧?”


    相较于宁酒的从容,苏铭最初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朝宁酒介绍道。


    “这是我的女朋友,前阵子在学术交流会上认识的,林静。”


    宁酒轻轻一笑,伸出手与她相握:“你好。”


    “你好呀,你是宁酒学姐吧,我之前还在优秀毕业生的名单上见过你呢。”林静看着宁酒笑得很甜,“你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谢谢。”


    几人闲聊了几句,林静忽然想起什么,抬手轻拍额头:“我好像把围巾落在车上了。”


    苏铭立马往门口望去:“我帮你去拿吧?”


    “不用啦,”林静轻抱了抱苏铭的腰,嗓音温柔,“刚刚是我停的车,我知道在哪里,去拿一下很快的。”


    说完便起身离开。


    桌边一时间只剩下宁酒和苏铭。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铺开,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你女朋友看起来很爱你,”宁酒率先打破沉默,衷心祝福他,“恭喜。”


    苏铭刚要开口,却见她的目光忽然越过他,看向身后某个方向,随即起身去拿放在对面的包。


    宁酒的目光在裴月黎身上,只想着拿上包就能一起离开,谁料就在她伸手的瞬间,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指尖在袋口处轻轻相触,彼此不约而同一顿。


    另一头的裴月黎打完电话,朝宁酒的方向走过来时,老远看到宁酒旁边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清是苏铭正要打招呼,视线不经意一瞥,顷刻间——


    步伐。


    顿住。


    最终还是苏铭先拿到了包,宁酒伸手接过包,利落地道了谢,想要去找裴月黎,却发现她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刚才的电话闹得不愉快么?


    宁酒疑惑地望过去,只见裴月黎瞪大眼,一个劲地朝她比着口型。


    她盯了几秒,才看清那句大概是说“不——要——回——”


    “你们怎么还在这傻站着呀?”


    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辨明,甜品店门上的铃声蓦地响起。


    林静推门而入的瞬间,风从门缝涌了进来,带起一阵微凉。


    宁酒下意识回头,第一眼就看到街头身型修长挺拔的男人靠在车旁,姿态随意,却依旧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碎发挡住了直挺的眉骨,挡不住他眸中直勾勾的眼神。


    隔着一整面落地窗,对上那双澄澈分明的黑眸刹那,宁酒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彻底不会转了——


    作者有话说:下章办公室play[墨镜]


    这章二更合一,明天不更,周六23:00更~


    第68章 答卷


    站在车前的男人即使什么也没说,却远比任何声音更有力。


    过了这么久,苏铭看到乔柏林的时候,仍会升起一股连自己都莫名的敌意。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宁酒,才对情敌心生排斥,可如今自认心里已经放下,那种难以言说的警觉反而愈发强烈。


    在某一刻,他突然明白,这是源于乔柏林这个人本身。


    甜品店的铃声再度响起,宁酒站在门口,接收到裴月黎“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门外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从门口到屋内只有一小段路,他清隽深刻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姿仍是轻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像潮汐追随月亮的引力,人的目光总会不自觉落在光源中心一样,这是独属于他的与生俱来的魔力。


    不知道是哪里被他抓到了破绽,还是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刚才和她发短信只是为了试探。


    趁着乔柏林低下头的动作,宁酒决定先发制人。


    在他说话之前,她先一步踮脚环住他的脖颈,在他下颌处轻轻一吻,佯装意外地开口道。


    “你怎么来了,我还打算去找你呢。”


    乔柏林原本想说的话顿在喉间,目光深沉地落在她身上,情绪难辨。


    “学姐,他是你的?”林静咽下口中的惊叹,斟酌着道,“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要不一起坐一下——”


    “不用了。”


    宁酒尚未作声,乔柏林就先开口。


    少女刚放下的手被他握得极紧,两人的肩膀靠得很近,根本挣脱不开。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在苏铭和林静的眼里,乔柏林握着宁酒的动作温和得体,没有丝毫可以置喙的地方。


    但只有宁酒自己知道,他没给自己任何逃脱的空间。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谁也没有说话。


    今天佟叔没有开车,乔柏林白皙分明的掌骨握着方向盘,腕表旁的袖口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宁酒没忘记将方才逛街时买的大包小包带上,虽然逛的时间不久,但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刚才一个人拎不动,一大半都是乔柏林搬上来的,她坐在副驾驶,在一堆纸袋间翻找着什么,突然听到男人叫她的名字。


    “宁酒。”


    如往常般平稳的,听不出语气的嗓音。


    “到了。”


    “嗯嗯?”


    这么快?


    宁酒从堆叠的纸袋中抬起圆滚滚的头,望向车窗外的景象,才发现乔柏林将车开到了公司旁边。


    她有些疑惑地开口:“我们不回去吗?”


    乔柏林踩了刹车,转头反问她:“你还想回去吗。”


    “”


    宁酒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口袋


    里面,看着面前人平静依旧的面容,脑袋疼了起来。


    乔柏林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情绪也不写在脸上,让人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她说这话自己都觉着心虚,语气也软了下来,“你信吗?”


    “信。”???


    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宁酒错愕地抬眼看向乔柏林,对方的视线正好也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黑的眼眸里蕴着让人移不开的力量。


    乔柏林问她。


    “如果是专门来看我的,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比较好?”


    话音落下,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宁酒被他的眼神蛊惑,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顺着视线的轨迹一点点熨过眉眼鼻骨,直到贴住她柔软的嘴唇,然后——


    那颗喉结旁边的小痣,不经意滚动了下,像是勾/引。


    宁酒的喉咙不自觉地模仿着他的动作也吞咽了下,身体被牵起一根细小的火线,摇摇欲坠地等待那一点火星落下。


    乔柏林倾身而下,点燃了它。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一开始极具有伪装性。


    先是润物细无声地撬开她的唇齿,厮磨缠绵地舔吻、交缠,高挺的鼻梁蹭过脸颊的软肉,指尖沿着她的后颈轻重缓急地揉捏,又托着后脑勺,让她能更自然地迎合他的吻。


    等到宁酒因为这个和风细雨的吻慢慢放松警惕,被吻得整个身体发软,意识都不清醒的时候,这人才渐渐展露真面目。


    温柔克制的吻不知何时变得不对劲起来,车内越来越热,水声渍渍,涎/液拉扯成艳靡的银丝,宁酒被吻得根本呼吸不过来,双颊泛红,挣扎着想要推开乔柏林。


    “太,太久了”她发现光推根本推不动乔柏林,反而被他带着手隔着衬衫去抚摸他的胸膛,宁酒的嗓音不自觉带了点哭腔,“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你有东西给我?”


    乔柏林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大概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滚烫的气息惹得她唇珠发烫,宁酒想了想,将推拒的力道改为拥抱,纤细的小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乔柏林吻的力道果然松了点。


    看来还是有办法对付他的。


    “真的,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刚想松开怀抱,乔柏林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宁酒无奈,只得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去她口袋里找。


    “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这枚袖扣很适合你,虽然肯定没你的那些贵重,但我还是相信我的眼光的,”她看到乔柏林低着头,像是对着手中那枚袖扣发呆,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他的表情,“怎么没有反应?不喜欢么——唔!”


    冷白色的袖扣被猛地握紧在掌心,男人骤然俯身,宁酒没反应过来,被他压到车窗玻璃上激吻。


    刚吻花的口红又悉数被他吞咽下去,全身都快化开了,还被乔柏林半拉着手,拿着那枚袖扣往他腕骨上引。


    他就是生气了,偏偏还不承认,一声不响地变着法折腾她。


    “宁酒,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


    少女的手被亲得微微发抖,将两枚玉白色的袖扣拿在掌心,指尖的淡粉与那点冷白交织得恰到好处,乔柏林的眼神一下暗下来。


    突兀的铃声打破两人之间躁动的氛围,宁酒抓住空隙喘了口气,将那两枚袖扣系好,细微的光泽衬得他掌骨的线条更加干净利落。


    乔柏林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压下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不快,直起身接通电话,连卓勋的声音从那头响起。


    “乔先生?”连卓勋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会议还剩下最后半小时,几位董事都觉得您还是在结尾出席一下,发表个整体意见比较好,您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宁酒没想到乔柏林短信里说有会议没开完是真的。


    一想到他在会议中途抛下一屋子高管来找她,她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伸手推着他下车,却被他顺势牵回怀里。


    “不是来看我的么?”乔柏林问她,“不上去坐坐吗?”


    虽然之前也来过公司几次,但这还是宁酒第一次和乔柏林一起进来,心情自然还是有些不同的。


    男人先前被吻得凌乱的衬衫此刻已重新整理得一丝不苟,牵着宁酒往电梯走时,路过的员工一个个都愣住了,表情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想起上次来总裁办公室的情景,宁酒耳根微微发烫。


    进了办公室,乔柏林俯身欲再亲她,被她轻轻侧头躲开,低声对他说:“快去开会吧。”


    总裁办公室宽敞静谧,宁酒无聊地随意转了转,发现靠里的角落还有一间小房间,想来是乔柏林平时休息用的。


    明明还有很多想要对他说的话,例如她出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的反应是不是太重了之类的,可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像坠入了无底的夜色,所有语言只剩下空白。


    轻叹一口气,宁酒的表情严肃起来,还是打算等他开完会再好好讨论一下。


    身型窈窕的少女坐在宽阔的座椅上,神情懒散,手指漫无目的地拨弄着桌上的文件。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微挑的眼眸闪过一丝兴味,伸手就拿起放在一旁的银框眼镜把玩起来。


    乔柏林从会议室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喉口微微发热,他进房间时悄无声息,宁酒正沉浸在试戴乔柏林眼镜的乐趣当中,一时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乔柏林的近视度数并不高,戴上眼镜也没有头晕目眩的不适感。


    宁酒其实很喜欢他戴眼镜的样子,有种疏离克制的学术气质,透着点冷淡的禁欲感。


    莫名就想到如果他在床上戴眼镜的话,鼻梁上那副镜框因动作过大微微倾斜,滚烫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在镜片上氤出一层淡淡的雾气——


    正想着,压着镜脚的手腕蓦地传来一阵温热,眼镜随之被他取下,取而代之落在她眼角的,是乔柏林炙热的唇。


    只是半个小时,他的吻却急切地好像他们几十天没见了一样。


    是她的错觉吗,乔柏林看到她坐在这里,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宁酒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一下子烫了。


    “唔,烫到了”


    “刚才的表情——”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乔柏林单手戴上银框眼镜,被皮肤熨热的镜框有一下没一下地碾过她的颈窝,继续吻她的锁骨,“宝宝,在想要我干什么,嗯?”


    坏死了,这个人。


    “我确实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宁酒将唇咬得艳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你办公室角落那个房间干什么用的?”


    “有时候加班太晚,就直接在那里休息。”


    乔柏林吻她的动作顿了顿,罕然一笔带过,宁酒察觉出不对,勾了勾他的小指。


    对上他的目光,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去那里看看。”


    开门的密码仍是她的生日。


    宁酒走进去,房间的布置是乔柏林一贯的风格,只是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光线,敞阔的空间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桌角几包烟静静躺着,封口干净,看得出已经许久未动,翻到是旁边叠着一堆被反复压皱的空盒,烟头整齐地断在烟灰缸边缘,灰白干净,被燃尽却没有一点唇色。


    只要想到乔柏林曾经日复一日待在这里做了什么,她的心脏蓦地泛起一阵自己也无法言说的酸意。


    “你怎么能傻成这样——”说到一半,喉口却像是被哽住一样怎么也接不下去,宁酒微微移开眼睛,不想让他看到她眼底的湿意,“分个手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吧。”


    “没有区别。”


    乔柏林这样回答她。


    “宁酒,对我来说,这两者没有区别。”


    病情最严重的那几次,烟雾变成唯一能笼罩在心口的薄幕,他也曾试过在抽烟的快感里麻痹自己,但那种转瞬即逝的满足空洞而虚假,反倒是雾气穿过肺腑的生理性灼烧,能带给他一些真实活着的感觉。


    乔嘉翎说他病了,温


    熙抽泣着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在那一片嘈杂声中,乔柏林的世界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情感被硬生生抽离,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事实。


    他无法离开宁酒。


    就像程序设置里的Null值,哪怕已经到了归于空白、无法触碰的地步,但失去它,再精密的代码也将失去存在的意义。


    失去宁酒,他的人生也再没有办法正常运行。


    在乔柏林接近满分的人生答卷里,宁酒是那道无可跳过的必答题。


    一旦被抹去,他的整个人生就成了空白卷——


    作者有话说:下章两人会说开的


    这章没写到办公室play,下章写[黄心]


    Hotnerd眼镜小乔即将到达战场


    第69章 盖章


    宁酒大概能猜到乔柏林的公司名和微信名都与她有关。


    但她不希望他把自己的人生,定义成一个空洞而无意义的词。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你人生的全部。”宁酒这样对他说,“就像我永远也不可能只待在你的家里,我们都有各自该去面对的生活。”


    一想到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敏感不安,她低下头,轻咬着唇,原本的坚定又开始松动。


    “你现在更该做的,是先好好治病,而不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宁酒,你有没有想过,”乔柏林轻轻打断她,“有你在,我才会有真正变好的可能性。”


    “”


    按照心理学上的说法,这种因为情绪过激而产生的躯体化反应,病人确实应该远离刺激源,让神经系统重新回到稳态。


    可还有另一种方式。


    那就是逐步脱敏,在可控的范围内,让患者面对那个引发强烈情绪的对象,一点一点重建安全感。


    如果换成她的病人,宁酒大概能很冷静地分析出这一切。


    但现在面对的是乔柏林。


    她要赌吗。


    她可以赌吗。


    “宁医生。”


    正在思考之际,门被咔哒一声锁上。


    耳旁不知不觉似有热气扫过,宁酒感觉耳朵很痒,想要躲,去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揽住纤细的腰肢,截断了退路。


    “我相信你,宁医生。”


    刚开完会的缘故,乔柏林此刻西装穿戴得很整齐,领带收得极紧,衬衫的领口笔挺,袖口的玉白色袖扣在灯下微微闪出细光。


    外套贴合肩背,将他肩膀线条的宽阔与笔挺衬得愈发明显,矜贵的布料若有似无剐蹭她的肌肤。


    “你治好了那么多病人,也能治好我的,对不对。”


    他在请求成为她的病人。


    不,他在诱惑她同意,让她亲口承认他是她的病人。


    明明该知道的。


    明明该知道他的小心思的。


    可为什么拒绝的话到了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乔柏林的吻落在了她的腕内侧。


    热度一点点往上攀爬,像星火,带着无法抵御的势头。


    他沿着脉搏的跳动细致地吮舔,偶尔用齿尖逗弄,又不时含着那块肌肤,不着痕迹地抬眸观察她的反应。


    宁酒的痛觉本来就低,被他这样捉弄,腕侧早已红成一片,眼尾也被逼出一层薄泪,泪意模糊了睫影。


    “停下来我们在说正事啊”


    “我们也在干正事啊,宁医生。”


    男人自然接过她的话头,语气正经得没边,如果忽视那只正带着她去扶眼镜的手,他的话还真有几分可信程度。


    “宁医生,我会成为你最听话的病人的。”


    乔柏林终于松开咬着她腕侧的唇。


    宁酒刚喘匀气,却看见他直起身,那股压迫感重新覆了下来。


    “所以,试试看吧,不要抛弃我,帮我好起来,好吗?”


    他说他是最听话的病人。


    可哪有最听话的病人压着医生在墙上猛亲的。


    宁酒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分钟前那段只存在于臆想里的情节,竟然就这样实现了。


    乔柏林身上的西装仍然笔挺,整个人衣冠楚楚,高挺的鼻梁在亲吻时本就会时不时磕碰,这次冰冷的镜框也随着鼻骨一同磕来,凉意渗进那片温热的细腻中,宁酒轻哼一声,感受到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


    “现在先帮我摘下来,嗯?”


    摘下眼镜当然是为了能吻得更深,宁酒被亲得七荤八素,不知不觉就照他说的去做了。


    只是刚摘下的瞬间,就像被打开了某个难以言说的阀门,她的衬衫被扯得散乱,几颗纽扣滚落在地,唇齿间的呼吸交缠不清,唇角带着水光,身体也软得快要支撑不住。


    好不容易用粉饼掩住的痕迹又被他重新覆上几处新印,她被他抱着到床上,胸口因情绪波动剧烈起伏着,正要伸手去扯他规整的领带,忽而感到手上一空——


    乔柏林从她手中拿回了眼镜。


    他半跪在床上,双腿略微分开,西装裤的布料在膝间绷出褶皱,隐约能看到肌肉的轮廓起伏。


    “宁医生为什么不正视我的请求?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银框眼镜重新落在他鼻梁上,镜片的反光让乔柏林忽然多出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感,脸色冷淡认真,好似真的在向她询问病情。


    可最荒谬的是,偏偏他唇角还残留着她的口红印,手背上也有几道明显是女人挣扎留下的抓痕。


    这两者的视觉冲击力交叠在一起,宁酒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哦,我知道了,是您觉得我的诚意还不够。”他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我得再卖力一点才行了。”


    身体是在这时候被桎梏住的,宁酒感到身上一凉,丝绸衣料滑落,肌肤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发颤,脚踝被人拖着朝他的方向前进。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可以往两人都是意乱情迷的,今天的乔柏林,显然与往常不同。


    衬衫与西装外套只是因为弯腰的动作多了几道褶痕,其余依旧整洁无恙。他的动作沉稳又熟练,偏偏总能准确触到她最容易颤抖的地方,在她松懈时冷不丁用力。


    宁酒被他弄得连指尖都在发抖,而他的神情依旧专注得近乎冷静,仿佛在完成某种精密的仪式。


    “好乖的宝宝,玉坠这几天都带着。”


    拆开怀里颤抖的礼物,乔柏林在看到细腻雪白肌肤上那一点玉白时,刻意维持的冷静终于出现裂痕。


    唇沿着呼吸的轨迹落下,在锁骨处咬住那枚玉坠,浅色的袖扣轻轻磨蹭少女战栗的肌肤,带来令人无法忽视的难耐。


    “我们终于有一样的颜色了。”


    领带丝绸的触感毫无间隔滑过她的小腹,宁酒感受到他的热情,一下子屏住呼吸。


    自从前几天乔柏林发现她带着玉坠以后,没少边咬着它边做,但今天


    “还记得我们高中做的实验么?”


    咬着她颈间的玉坠微微一拉,红线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顷刻间被压下一道红痕,宁酒被迫微微仰起脑袋,感受到乔柏林扶着她微微坐起,两人的位置调换。


    “接下来由你掌握我,嗯?”


    脖颈的青筋微微绷出两条细线,宁酒望着身下的乔柏林,明白他是什


    么意思时,喉口滚动了下。


    掌控乔柏林吗。


    她还没试过这个姿势。


    脊椎猫似的向下倾,玉坠因为重力因素落在他的唇边,即使唇角还沾染着刚刚激吻留下的口红印,依旧不影响乔柏林周身淡漠学术的气质。


    说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扇形玉坠边缘若有似无剐蹭过男人凸起的喉结,本就在隐隐浮动的喉口顿了一瞬,随即愈发剧烈地滚动起来,带动那颗小痣,扰得人眼晃。


    有什么地方,较表面的不为所动先凸显了起来。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乔先生,”咬唇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宁酒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竟然真的陪他加入到这一场游戏中,“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意有所指:“是不是需要再主动一点?”


    “哦,我知道了。”衣冠济楚的男人文质彬彬地笑了,“原来宁医生喜欢主动的病人。”


    乔柏林究竟是怎么无师自通学会这种话的。


    宁酒被他滚烫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跨坐在他大腿上的动作刚要撤离,腰窝陡然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其实可以再直白一些的,宝宝,”西装外套不知何时被他脱去,衬衫第一颗扣子微微松开,隐约勾勒出锁骨胸肌的轮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那就一件一件,自己脱给我看。”


    原本只是不满乔柏林掌控全局的姿态,没想到脱口而出后,男人竟然真的照做了。


    他脱就脱了,还脱得慢条斯理,斯文至极。


    那种克制又有条不紊的动作,让宁酒忽然想起上学那会儿,乔柏林也总是这样。


    课间脱外套时,会先抚平袖口的褶皱,再把衣摆理齐挂在椅背上,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的人,此刻看他同样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几乎让人窒息的慢意。


    领带被他指骨分明的手指脱下,袖扣解开的时候很小心。


    一颗、两颗、三颗直到露出流畅的肩线与紧绷的手臂,几道浅浅的青筋顺着骨线浮出,在昏暗灯下带起一阵温热的起伏。


    宁酒强迫自己不被美色诱惑,转过头打量房间里其他的铺陈。


    被冷落的人当然不满于此,皮带解开的闷响声在一片寂静的空气中突兀响起,她暗道不好,感到扶着腰的力道猛不丁向下一沉——


    呼吸被绳索缠住连成线,分不开了。


    “宁医生,我可以成为你的病人吗?”


    “宁医生喜欢我戴眼镜吗?以后做的时候都戴,好不好?”


    “宝宝,宁酒,你会永远爱我吗?”


    这人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可分明是早就算好了她的回答。


    略微歪斜的镜框,被汗水氤氲起雾的镜片。


    方才想的一切都被他一眼洞悉,宁酒内心讶异他竟然已经了解她到这个地步了。


    汗珠顺着曲线滑落至他胸口,乔柏林明明仰视着她,宁酒却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正被他牵着向下坠。


    她恍若坐在一艘起伏不定的小舟上,偶尔还能掌着船桨维持方向,可一旦风浪骤起,掌舵权就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她的大脑被刺激得一片空白,只能不停地回应他。


    “我可以的,嗯我会爱你。”


    这显然不是正确答案,风雨飘摇得更剧烈了一些,宁酒连忙改口。


    “我会永远爱你”


    风浪吹得她东倒西歪,她颤抖着身体,急切地朝乔柏林索吻。越到登峰,他的声音反而越温柔。


    “感受到宁医生回应我了,好热情。”


    他耐心地回吻,天旋地转之间,小船在风浪中被掀翻,陷入欲望的深海。


    “现在轮到我来回报宁医生了。”


    两人就这样从下午胡闹到了晚上,从房间到办公桌的时候,宁酒甚至觉得乔柏林肯定是疯了。


    冰冷的桌面被男人的西装外套覆盖,文件被扫到一边,布料渐渐浸出深色的痕迹。


    只要一想到她以后来到这间办公室会想到什么,宁酒就不由推拒。


    “别这里不行。”


    办公室的落地窗厚重地遮着光,可到底是办公的地方,后者的想法却显然是背道而驰。


    “以后我上班,就都能闻到你的味道了。”


    湿热的气息笼罩在每一处,到最后,只要乔柏林轻轻亲一口,宁酒的身体就会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好棒啊,在这里给宝宝盖章了。”


    “再多盖几个章好不好?”


    鲜红的印记布满少女雪白的肌肤,离些距离看的确与盖章极为相似。


    镜框轻擦过她发烫的轮廓,乔柏林神色专注,像发现了新的乐趣一般,再次俯身,埋首细吻。


    “好神奇,盖完章的宝宝变成小喷泉了。”——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宝宝们有没有察觉出来,小乔同学其实属于很喜欢在某事上玩cosplay的那种类型,后面番外也会写,比如宁医生、宁老师、宁同学


    第70章 撩拨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连卓勋犹疑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


    “乔总,我看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您在里面吗?”


    此刻门外早已熄灯,连带着门隙的一点亮光都变得格外明显。


    宁酒身体蓦地一紧张,乔柏林立马感受到了,轻捏了捏她的腰示意她放松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抖着腿去拿被撕碎的衣裙,却不防他冷不丁抓着她的脚踝毫不留情往后一拉——


    “啊嗯哼。”


    坐直的一瞬,男人捂住了她的嘴,宁酒仰起沁出薄汗的脖颈,脚趾头都绷直了。


    “乔总?”门外的连卓勋明显一愣,“有人在您办公室吗?”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这辈子都没这么红过。


    “乔,柏,林!”


    等连卓勋识趣地离开后,宁酒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身上一片凌乱,直接扑进他怀里。


    没料到正中这人下怀,温香入怀,原来的衣服肯定是穿不了了,他从一旁拿了件新的西装外套替她披上,看了眼时间,又下意识收紧了怀抱。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谁要你送啊,你滚吧,”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真让他送回家能是什么下场,“我才不要回你那破别墅,你也别想送我回家,以后再那么容易让你得逞我就是狗——”


    “甜甜,”他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脸颊,“你下次说这句口头禅的时候能不能换个实际点的,比如如果得逞就再来一次之类的。”


    “谁谁叫你这么喊我的。”


    乔柏林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那天她还以为他是醉了才那样叫,现在想想,十有八九也是装的,专挑她没辙的地方下手。


    宁酒最后还是架不住他的攻势,同意他送她回市中心的公寓,结果不出所料,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又被他亲手打破——


    折腾到了半夜,她已经累得浑身都软了,只能任由乔柏林顺着她的背,温柔地一口一口喂她水喝。


    “今天消耗太多水了,是要好好补补。”


    没想到自己几个小时前立下的誓言这么快就破了,意识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游离,宁酒半阖着眼,脑中一片模糊。


    隐约间有水流声在耳边响起,乔柏林轻轻擦拭过她红痕一片的肌肤,身体黏腻的不适感终于缓解了些。


    细致擦拭完全身后,乔柏林将她抱到床上,轻缓地从身后拥住她,好像怕她半夜逃走似的。


    明明只是初春的季节,她身上的热意先涌了起来,宁酒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忍下满身的疲惫,转过身回拥住他,即使没睁眼,也能感觉到乔柏林的身体一下僵住了。


    “嗯?”抑制不住地轻哼一声,她沙哑着嗓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浑然不觉般将他抱得更紧,“你不要早起我明天还有事呢,赶快睡觉。”


    第二天清晨,宁酒是被热醒的。


    劲瘦的小臂横在她颈下,青筋隐现,她几乎整个人都陷进他怀里,被那片温热的胸膛牢牢环住。


    “唔,乔柏林”


    离得近的缘故,宁酒几乎脑子一清醒就能敏锐地感受到身后那处烫得吓人的温度。


    “我今天还要出去呢,你消停一会儿——”


    “去哪里?”


    宁酒能听出他的语气已经极力克制,却还是轻轻地坠了下去。


    “我和沈老师约好了要一起参加国际心理学年会。”她的神情随之收敛几分,语气也认真起来,“她说到时候可以帮我认识几位临床心理方向的老师,到时也能碰到刘晴蔓,我想顺便问问她你最近的情况。”


    说着,宁酒亲了亲乔柏林的嘴角,环住他劲


    瘦的腰身。


    “乔总,今天给我留点体力行吗?真的来不及了。”


    停顿几秒,腰间的力道终于松了些。


    宁酒轻轻吐出一口气,急着去拿手机给沈芷莹发信息,只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样。


    她下意识转头,就看见男人精瘦的上身布满凌乱抓痕,配着那张清冷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荒唐的性感。


    脸颊微微发烫,原本要发语音的动作改成了打字。


    国际心理学年会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学术厅,幸好离她住的地方不远。


    宁酒照常准备从冰箱里拿几片面包垫垫肚子再出门,踩着拖鞋刚到厨房,一只筋络清晰的手先一步打开了冰箱门


    糟了,忘了他还在这儿没走。


    匆忙的脚步一滞,宁酒就这样看着乔柏林将目光静静地落在那台几乎被掏空的冰箱上。


    除了瓶装水、几罐果汁和几片硬得能当武器的面包以外,冰箱空得发光,都能当镜子照了。


    客厅的空气顿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他已经穿好了昨天的衬衫,从外表上看自然是一副温润得体的模样,只是下颌那道明显是女人抓的抓痕,将原本端正的气质莫名增添几分旖旎。


    沉默两秒,乔柏林的视线从冰箱移开,微叹一口气,算是妥协。


    “出门前至少得吃点像样的东西。”


    他说着绕过宁酒,从操作台上拿起微波炉旁边的水壶和麦片罐。


    “我来弄,你先去换衣服。”


    几分钟后,她看着他将一杯温牛奶和麦片放在餐桌上,旁边还配了切好的苹果片,再抬眸时,乔柏林纯黑的瞳孔就这么淡淡望着她。


    “只有一个要求。”


    他问她。


    “能吃完再走吗?”


    有时候宁酒真怀疑生活和工作上就没有乔柏林搞不定的事。


    连她那间变成废土的厨房,都能被他折腾出一顿像样的早饭。


    等出了门坐在他的车上,虽然乔柏林说正好顺路,这辆车外观也算低调,可来参加年会的人大多眼力不差,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宁酒还是让他停在离学术厅两个街口外的地方。


    进入会场,四处人声鼎沸,来自不同国家的学者、研究生和讲者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与纸墨的味道。


    在签到处扫完二维码后,宁酒举目一望,很快在人群中央看到了沈芷莹和刘晴蔓,她们正神情自若地与几位外籍学者攀谈,其中两位带着明显的法语口音,还有一位则是典型的瑞士语调。


    在人群另一侧,一个中国面孔的女孩正拿着资料本,语速流畅地阐述着什么,沈芷莹时不时颔首,神情带着赞许。


    宁酒朝那位正发言的女孩看了一眼,熟悉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手臂被人轻轻戳了戳,是刘晴蔓。


    她朝宁酒眨了眨眼睛算是打招呼,沈芷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向众人介绍宁酒时语调温和却带着几分自豪,显然是在介绍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之一。


    这种学术年会,无非是思想的碰撞与人脉的延展。


    宁酒很快了解到,面前的法国教授是研究情绪障碍与依恋机制的权威学者,而那位带着瑞士口音的男教授,则专注于情感障碍的临床研究,在欧洲心理治疗领域声誉极高。


    几人简单寒暄、交换名片,又就一些研究方向展开了简短的交流。趁着话题告一段落,宁酒想起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目光在刘晴蔓那边停了一瞬,后者很快读懂了她的眼神,两人默契地往会场边缘走去。


    一走到廊口,宁酒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聊起乔柏林的近况,刘晴蔓在听到他最近的反应后,明显松了口气。


    “生理性手抖的情况好多了,自毁的倾向也在减轻。”不仅是作为主治医生,也是作为乔柏林的朋友,刘晴蔓衷心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了。”


    “谢谢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我后来有仔细想过你说的话,”宁酒压低声音,神情认真,“相比之前尝试过的几种方案,我觉得他目前的情况,可能更适合通过循序脱敏的方式来进行干预。”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几秒。


    刘晴蔓的神情明显一变,显然是没料到宁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方法不是不可行,”她缓缓开口,“尤其是以乔柏林病症的特殊性来说,这样的办法反而会更稳妥。”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你要成为他病理反应的中心。”顿了顿,刘晴蔓看向宁酒,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宁酒,你现在是以医生的角度做出这个抉择,还是别的身份?”


    这个方法有风险,而且风险几乎全需要自己承担。宁酒不是不知道。


    可当她试图抛开所有情绪,只以最冷静的立场去思考——


    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真正抽离。


    “我已经想好了,这是最好的方法。”


    传统的药物治疗只能短暂压制身体反应,暴露治疗的刺激又太过强烈,一旦失控,他的病情只会更糟。


    因此,无论是站在临床角度,还是从整体情况考虑,脱敏治疗都更为恰当。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与裴月黎的谈话,她有一点说得没错,维持一份感情的基础,不只要有理性,还要看心是怎么想的。


    宁酒曾浅显地以为,感情归根到底是选择题。


    一棵树选择另一棵树,一个人选择另一个人,发现不合适就换一个选项,不能妄想答案因为你一个人而调整。


    现在才明白,感情不是这样的。


    如果感情就是要在相处过程中磨合、改写、重塑呢。


    如果这段关系注定要有一定的取舍与让步,那在乔柏林付出的同时,她也愿意为这份平衡承担一份自己的重量。


    讨论完正要回去,一道略显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方才在发言的女孩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那位瑞士教授。


    “打扰一下,我是沪大心理学院国际合作事务办公室的顾霁。”


    女孩微笑着开口,语气礼貌而自然。


    “早就听说过刘博士的大名,刚才穆勒教授还提到,他看过您团队在新加坡的最新研究,成果非常出色。”


    她的视线落到宁酒身上,笑意更深了些:“当然,近期那家与开麟团队合作的新锐工作室也同样备受瞩目,在您身边的这位小姐,应该正是那间工作室的负责人之一吧?很高兴认识你们。”


    几人简单聊了几句,宁酒才得知顾霁是和自己同一届的沪大学生,本科毕业后一边创业,一边在国际合作事务办公室负责接洽工作。


    “最近穆勒教授正在智利圣地亚哥筹备一项关于社会支持系统与青年心理实践网络的实地项目。”她的语气柔和,从容补充道,“这次除了学术交流之外,也会选拔几家国内表现突出的工作室作为合作代表,参与当地的实践与展示。”


    “我听说过那个研究,地点靠近安第斯山脉吧?南半球的缘故七八月还能看到雪,”刘晴蔓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兴趣,“倒也不错,考察结束还能顺便去滑雪,想想挺惬意的。”


    “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代表学校提前和两位沟通。”顾霁闻言也笑,随后语气一转,脸上带上正色,“这次项目由沪大推荐国内表现突出的心理工作室派代表前往圣地亚哥交流,经过内部讨论,教授特别提到——”


    她顿了顿,视线在两人之间轻轻掠过,最终落在宁酒身上。


    “希望宁小姐能作为其中一位候选人,”顾霁语气温和而笃定,“这次项目正需要一位能把理论框架和实地研究衔接起来的成员,这是一次相当有意义的活动呢,我们都非常希望您能加入。”


    “”


    年会在热闹的交谈声中结束,宁酒很快道别沈芷莹、刘晴蔓和顾霁,从学术厅走出来。


    虽然说还没有正式答应顾霁发出的邀请,但在看到身形挺拔的男人在车边等她的时候,她还是没由来地一阵心虚。


    大概是因为她来之前随口提过,乔柏林似乎去公司又换了一辆更低调的商务车,但他不知道只要他站在那里,再普通的车也会显得格外醒目。


    顶着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过来的目光,宁酒原先的念头也随之被冲散,看着眼前的人,踮起脚将他的脖颈搂得低了些,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原本还显得疏冷的男人在被亲的那一刻微微怔住,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笑,冷意褪去几分,宁酒几乎能听到周围几声低低的惊叹和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带着点酸味的议论。


    “就这么亲上去了?”


    “男生怎么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尴尬哦。”


    “感觉人家根本不想被亲吧。”


    听着那些话,宁酒眉梢轻轻一挑


    ,视线落向面前的乔柏林,原本微微踮起的脚尖就要收回——


    纤细的腰肢却猛地被人箍住。


    “可以吗?”他的声音往常要沉得多,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嗯?”宁酒被他这么一问,真的就认真思考起来,“可以吧,只准这一唔!”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唇齿就被人堵住,刚才还在讨论的那几个人瞬间都不吱声了。


    汹涌缠绵的吻根本无法抵抗住攻势,宁酒被吻得七荤八素,轻哼着让乔柏林给她点喘息的时间,脑袋晕晕地被他抱到车里后,忽然发现后座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后颈。


    “小柏宝贝!妈妈好想你呜呜呜”


    脸上还余着亲完后的红晕,宁酒迫不及待转头去和毛茸茸的奥利奥大团子拥抱,耳边传来驾驶座含笑的声音。


    “妈妈?”


    宁酒被逗得一怔,抬眼看过去,眼底还闪着未退的笑意:“嗯?我有说吗?”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的是小柏的姐姐才对。”


    “哦,原来是姐姐,”乔柏林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中收回视线,“那大概是我听错了。”


    当晚,宁酒就知道自己不该改口的。


    昏黄的灯影,垂落的帘幕,暧昧的音乐。


    从客厅偶尔能听到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响声,小柏以为是乔柏林和宁酒又在吵架,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不过,换个角度想,他们的确是在吵架,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吵”。


    “说话啊,宝宝,嗯?”


    月光透过纱帘洒下,映在乔柏林立体的面庞上,他那一贯端正的神情被光影切成半明半暗。


    “是妈妈,还是姐姐?”


    宁酒颤抖着身体,抬起纤细的胳膊,想要拥抱,却被他轻轻躲过去。


    “嗯是姐姐。”


    答案错了。


    小腿抖得厉害,她试探着,颤颤巍巍说出另一个答案。


    也错了。


    卧室的音响里放着他们高中时听过的那首《WatchMeWork》,旋律轻盈性感,鼓点一明一暗落下,暧昧酿成酒意在空气里慢慢撩拨,她的回应比往常还要热情,滚烫的汗水滴落在女人漂亮分明的蝴蝶骨上。


    情到深处,宁酒的呼吸被牵乱,被汗濡湿的碎发模糊了她脸上的神色,却掩盖不住诱人的风情。


    她总是这样,有时候像兔子,有时候像猫,有时候又像老虎,让人捉摸不透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乔柏林面颊微微凹陷,缓过颅顶恍惚的空白感,长舒一口气,感受着怀里人细微的颤意,下意识轻抚她的背想让她放松点,却没想到宁酒反守为攻,直接坐上了他贲张的大腿。


    身上传来属于他的蓬勃热度,她微微低头,柔软地抚下腰,顺着节奏徐缓贴近。柔软相触的瞬间,音乐在这一刻攀上顶点,她的嗓音轻柔而勾人,像猫一样低低地哼出那个单词,最后一个音节恰好落进乔柏林的耳里。


    空气伴随歌词的终止静止两秒,然后——


    剧烈扰动起来。


    答对了。


    乔柏林没有说出口。


    他是用身体告诉她的。


    潮涨的热度一点点将空气烘得发烫,卧室的气息也变得潮湿而黏腻。


    她很热情,他当然要用行动回馈给她更大的热情。


    光与影交缠,世界被瞬间撕碎,又在喘息间重新拼合。


    等一切平息,宁酒无力地靠在床沿,腿酸得都没知觉了,任由乔柏林把玩她落在颈窝的发尾,头一次认真思考起来他们最近是不是做得有些太多了。


    无力地将细腻的食指轻轻搭在嘴角,下一秒,手腕被人扣住,温热的气息一寸寸落在肌肤上。


    “宝宝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乔柏林的嗓音还夹杂着无法掩饰的餍足,身上的气息恨不得把宁酒整个人都笼进去,“生理期不是还有一段时间?”


    宁酒原本想瞪他一眼,但由于做得太久都没有力气,导致瞪的眼神都像是调/情。


    乔柏林被她可爱到,没忍住轻笑出声,用手轻轻戳她的脸,又在她想要抓他的手指时故意不躲,就这样整根食指被她握在手心,丝毫不嫌热似的。


    “下周公司事务会轻松许多,你打算出去走走吗?说起来已经好久没见过老秦了——”


    “今天在会上碰到一个很难得的出访机会,要去圣地亚哥,大概两个月后启程。”


    宁酒话音落下,感到掌心里那根手指顿了顿。


    她抬眼望去,仔细揣摩乔柏林的神情,一无所获。


    “其实算下来待的时间也很短,两个星期不到,你希不希望我去呀?”


    宁酒咬了咬唇,笑意盈盈地带着那根修长的手指去抚摸她的发尾、脸颊、锁骨,所有柔软的,棱角的,属于她的,都轻易被他笼罩起来。


    乔柏林问她:“我说不希望,你就会不去吗?”


    柔软的掌心随之停顿了下,她眨了眨细密的睫毛,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乔柏林知道她的答案。


    即使是现在明确了心意,宁酒也依然不会轻易改变她的性格,她的决定。


    她一向是最明白自己应该干什么的人。


    乔柏林有时候会觉得遗憾,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感到庆幸。


    他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不迎合任何人、有自己节奏的宁酒。


    “我爱你,但你是自由的。”


    他这么说着,手却在那刻像铁钳一样反握住她的手腕,怎么松也松不开。


    “想去哪里当然都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就好。”


    宁酒感受到腕间逐渐加深的力度,好像说着说着她就要原地跑掉似的,噗嗤一下笑了。


    “乔柏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啊。”


    她的笑声极为动听,宛若光落在水面上,柔软,明亮,又带着浅浅的颤意。


    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宁酒的笑意不减,微微抬起头,睫毛如小扇子般轻扫过他分明的下颌,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先不说那个了,下周我也正好有空,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声音微微拖长,语调是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前所未有的轻快。


    “我们可以去另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下章周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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