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便利店 4 ◎不该打的工真别打◎


    你挑起黑塑料袋, 里面的温泉蛋一个没少。


    这个老男人究竟买了什么?


    他既没有付钱,也没有带走货物。只有一个懵圈的你在柜台后发愣。


    想了又想,你还是谨慎地把这袋鸡蛋先收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风铃再次轻轻响了一下。你抬头望向玻璃门, 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近。


    来者是一个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古旧的浴衣的女人。她看上去很健康,骨骼和肌肉都没有问题, 但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力气。


    她的头微微低着,脸藏在浴衣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手里还拎着一根细长的竹杖, 杖头被削得尖锐,走路时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门外起了风, 和便利店的热气迎面而上,将她浴衣下摆吹得扬起一角, 湿漉漉的蒸汽从里面泄出来, 一时间, 她就像是没有腿一样。


    你咽了咽口水,随时准备出击。她却没有看你一眼,只是直直走向货架区,停在了最角落的冷藏柜前。


    你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盯着她, 低头假装整理收银台上的杂物,但你的余光仍忍不住向她的方向瞄去。


    女人在货架前站了很久, 手没有伸向任何商品,只是低着头, 仿佛在思考。


    要拿什么?快点拿啊。


    杵在那里,头低得那样深,几乎要贴在货架上, 黑色的头发湿乎乎地粘在上面,这画面真的让你看了心都发颤。


    好在,她的腰部缓缓扭动,从冷藏柜最底层拿起一瓶矿泉水。


    你一眼就认出那是你一直很在意的过期矿泉水。这种水的标签模糊泛黄,瓶身表面还有水渍,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饮用的东西。


    女人拎着矿泉水走向收银台,将它放在你面前的柜台上。你抬头只看了一眼,发现她的脸依然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深陷的眼窝和一丝发白的嘴唇。


    她不像刚刚那个老男人一样活跃,只是静悄悄地,也没有任何表情,站在那里。


    你仍旧装模作样地拿起扫码器,假装扫描瓶子的条码。


    快点啊,是不是扫了之后,她就能像那个老男人一样消失?


    这次没能遂你的愿。


    女人只是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而你这边,矿泉水上的条码模糊不清,扫码器扫了几次都没有反应。你不敢抬头,头发里都渗出了汗,只能继续尝试扫描。


    最终,机器滴了一声,条码被读取,金额显示在屏幕上。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真的不会使用啊…


    可无须你操心,收银机就像是有灵魂似的,自己开始操作,一串串数字在屏幕上打出,而后发出“滴”的一声。


    你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你对便利店结账的声音很熟悉。


    这就算是收银成功了?…可是,她也没给钱啊。


    压下满腔的疑惑,你把打印出来的小票取下,放在瓶子旁,一同推给女人。


    她没有伸手拿起,而是微微低头,似乎在打量着你。


    她的眼神让你心里一阵发寒,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冰冷触手在你皮肤上滑动。


    几秒钟后,她才终于收回视线,她的手像是举不起来似的挪上收银台,把瓶子拢到身前,却并不拿走,只是慢腾腾地转身。


    她的脚步依旧沉重,你看着她的衣角飘起的幅度,福至心灵——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有许多阻力,仔细看的话,简直就是没在水里似的。


    女人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身体微微侧过,似乎在等什么。


    你屏住呼吸,手紧紧抓着收银台的边缘,指节泛白。


    自动门因她的停留而保持开启的状态,店内不断地有冷风灌进来。


    好冷。


    女人终于离开。风铃再次响起,示意着送客。


    门关上后,便利店重新陷入寂静,但空气中的冷意并未消散。


    你的视线下移,那女人离开时站过的地面上留了一小片暗色的水渍。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发黑的液体,和先前老男人的塑料袋里流出来的一样,还正在不断地向四周扩散。


    啧。


    各种情绪涌上来,你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拿抹布,至少先把水渍擦干净吧。


    但当你刚刚靠近时,和方才一样,这水渍瞬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有点像硫磺,但又夹杂着铁锈的腥甜。


    你盖住鼻子,缓步后退,回到收银台,看着被女人拿下又不拿走的矿泉水瓶,你简直要发狂。


    她们到底来买什么的?


    独自一人看着店,时不时就进来一个奇怪的客人这种事,即便在你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依然极具折磨感。


    现在好像只有收银台后那小小的不封闭空间让你有些安全感。


    你刻板地拿起湿抹布,把矿泉水收起来后,一遍遍地擦拭着收银台。


    等等,这是什么?


    桌面上似乎多了一些细微的划痕,就像被锋利的指甲轻轻划过。


    对着店内的光线,你仔细看去。


    这些划痕很浅,但并非全无规律。一道,两道…


    你想到已经来过了的两个客人的动作,再想到那收银机…


    这就是她们支付的方式吗?


    如果是这样,难道你的作用就是扫个码?


    你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心脏猛然一缩。


    你的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着,确定自己还是完整的,至少表面上你还什么都没有缺少。


    是的,要说你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你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电影里不是经常演吗?去打杂工的小伙计,最后发现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身体。


    门外的风铃声再度响起,像是远处某个正在呼吸的巨大生物。你僵立在原地,手心冷汗涔涔,知道每一次门铃响起,都可能意味着新的失去。


    而你甚至还不知道失去了什么,要如何避免。


    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大概率,只要能够保持沉默,兴许就可以避免身上部件的缺失。遵守规则就可以避免“惩罚”,这也是故事里常演的内容。


    只要别说话…你看向头顶上的监视器屏幕,门外正等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好像很犹豫是进还是不进。徘徊了好一阵子,才迈开脚步。


    他穿着很是得体,很有种几十年前老霓虹剧里有品位的男二风格。


    他的手里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进了室内也没有关上。


    你不想看他的脸,就只好看着他的脚。


    尽管外面并没有下雨,他的衣摆和鞋子却好像被浸湿了似的,每走一步都会在地板上留下些许水渍。


    这是“正常”的水渍而已,并没有那种污浊不堪的黑乎乎粘夕夕的东西。


    他在店内绕了好几圈,什么都要拿下来看一看,像一个挑剔的小学生,连那种时尚杂志都要翻看几眼。


    结果呢,他还是空着手上,只是径直走到关东煮机器旁,低头仔细端详里面漂浮的鱼饼和鸡蛋。


    他其实是通过汤面的反光在看你。


    而你发现了这个,是因为你也在通过各种玻璃罩、金属边的反光在打量每一个进来的客人——如果连偷看也不可以的话,那你对于这些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顾客真的会产生无尽的恐惧和不安。


    不过现在,你被抓了个正着。


    你只好错开视线,再次低下头做出整理手边的收银单据的样子。冷藏柜的嗡鸣声似乎在变得更响,甚至盖过了关东煮的咕噜声。


    那男人举起手,伸向关东煮机器。


    作为唯一的店员,你该去主动给他捡他要的东西的,但…算了,你只负责“收银”。这些客人做什么,只要别伤害到你,都随她们去。这也许也是很重要的自保方法。


    严格遵守店长说的话!


    你感觉到他正一步步向收银台靠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水渍中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你的目光盯着柜台上的条码扫描仪,指尖发凉。


    鸡蛋是一个袋子装着的,矿泉水可以扫条形码,但是关东煮要怎么结账?


    忽然,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过来,放下了一张钞票和一根关东煮竹签。


    你瞟了他一眼,对方的脸色苍白得异乎寻常,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去了血色。


    而和第一个生动的讨厌老头和第二个诡异的安静女人不同,他像是处于一个中立状态的“伪人”。


    嘴角挂着一种平而缓的弧度,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在模仿某种表情。


    也是够吓人的。


    再看向他给出的竹签,你实在不明白这又是闹哪出。而钞票——原来她们也可以用钱来购买货物吗?


    你思索片刻,将他的钞票收起,退后一步。收银机静悄悄的,那就只将关东煮竹签推回他的方向好了。


    他站在那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你手中的动作,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大,显得越发不自然。他没有拿起竹签,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转身,拖着湿漉漉的脚步走向门口。


    他推开门走出去时,风铃轻轻响了一下,随即一切恢复了寂静。


    收银台上这次没有多出划痕,只是一滩水渍上浮着几根细细的长发,就像是…刚从某个地方扯下来似的。


    你咬紧牙关,将这些“痕迹”扫进了垃圾桶。


    你知道这些水渍和长发绝不会是普通的垃圾,它们似乎在提醒你某些事情的存在,可你…可你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的情况是那样的平静和让你胆寒。你从未如此无助过,你从未如此觉得危险无处不在,而你却身处祥和之中。


    哪哪儿都不对劲,可是你一点信息都没有。


    你感到浑身发冷,茫然无措地扫视着店内那些排列整齐的货架。


    那些货架似乎和刚才有所不同——或者说,它们看起来变得有些模糊,就像是你的视线突然失焦了一般。


    你揉揉眼睛,想要重新看清楚。


    诶?货架上,某些商品的位置是不是换了地方。


    尤其是矿泉水的那一排。刚才你还注意到底层的几瓶瓶身模糊发黄,而现在,那些过期的矿泉水竟然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架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湿气,混合着关东煮的热气,让你不禁怀疑:便利店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或者说,你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某种“交换”的一部分。


    不是以失去的方式,而是以某种潜移默化改变的方式。


    风铃再一次响起,你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次的风铃声音经久不息,串联起你所有的负面回忆。


    你挣扎着锤着自己脑袋,这时你才发现,原来全都是你在幻听。


    “以得啦晒(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玻璃门缓缓滑开,第四位“客人”踏入店内。


    这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身材瘦高,头发乱蓬蓬地垂到肩膀,她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点,而这不是她身上最奇怪的地方。


    ——她的眉毛,眼睛,嘴角,还有下颌骨的线条,居然是平行的。


    她的脚步轻快却不平稳,进入店内时双臂自然垂下,指尖在空中微微晃动,她没有直接走向货架,而是在便利店内转了两圈,脚步忽快忽慢,时而踮起脚尖,时而猛地顿住。


    惯性在她的身上似乎不起效果,也像是有无形的绳子在背后牵引着对抗她一举一动产生的冲力。


    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敢贸然动作。


    这桌上的票据怎么那么多啊?真是清点不完呢…你把那寥寥几张票据翻得都快卷了边。


    至于这个顾客——和前两个客人相比,她身上的危险气息更为明显。


    她找了半天,头部忽然转向你,嘴角的笑容微微扩大了一些,眼睛跟着眯起,下巴都往上扬了几度。


    她一步步走近,手指有节奏地轻敲大腿,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你有我需要的东西。”她开口了,声音低哑而含混。


    听到这句话,你的头皮发麻,眼前像是炸起烟花。


    别回应,不论她指的是什么,都不要开口。


    不说话,不看她。你的食指和大拇指摩擦着票据。


    年轻女人站在收银台前,她的耐心并不足以面对你的无视。


    没多久,她拿着自己的手向你指过去,指尖划过柜台边缘。


    这声音太刺耳,你的眉头皱了一瞬。她迅速地捕捉到这一点,很快,她不停地用长指甲在玻璃上刻画起来。


    这人居然在挑衅,还用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方式来迫使你去搭理她。


    忍住,忍住。


    你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逃过一劫吗?”她忽然靠近,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更具威胁性。


    她的脖子扭转180度——从上到下的扭转——平着从收银台上向你伸了过去。


    “现在,你要看着我了。”她笑道,“什么嘛,你也没在忙啊。”


    而你猝不及防地被她这样一搞,自然是没能躲掉。


    试想一颗人头就这样横着从你低下的头下面伸过来,就为了看你在干嘛,这简直就是鬼故事里的鬼故事。


    怎么办?


    你脑子里飞速转动,想着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既然她在试图迫使你开口,说明保持沉默就是关键。只要不回应她,或许就能拖延时间,找到对付她的办法。


    可是,你虽说可以不说话,但这人变着花样地在吓唬你,她的手指还一直在收银台上划出各种各样弯曲的线条,谁能保证这些行为对你会不会有所影响?


    要怎么才能把她打发走?


    真的是要疯掉了。你根本无暇再去思考此处收银的风险,你只想着赶紧把她弄走,哪怕再来下一个客人也好,至少别再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你的神经不得安生。


    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


    这间便利店的规则,你只能确定不说话是有效的。


    你没能在此间找到别的行之有效的线索,那…也许试试从这几个客人身上找共同点呢?


    非要说的话,结合此处温泉区的背景,说她们都是淹死的水鬼之类的,并不算离谱。


    但就算是水鬼,又能怎样?


    她们的状态不同,年龄性别风格也都不同。


    差异…共同点…


    她们都是顾客,都是来这里不知道在挑什么的顾客…


    对了。


    不管了。


    你蹲下身,拿起温泉蛋,往女人那边一推。这个是她要的吗?


    女人的目光闪了闪,但并没有接下温泉蛋。


    你又拿起关东煮,她依然不拒绝也不接受。”我要你…”她咯咯咯地笑。


    你的眼睛猛然瞪大。


    她并不是在故意找茬或者单纯地就是要攻击你是吗?


    收银台不需要你也可以运行,这些客人们似乎也不会偷盗店里的财产,整间店根本都不需要你。你之前的思路明明对了一部分,怎么就没往这个上吗去想呢!


    难怪你对这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一个等待着被买走的商品,有什么是好需要知道的呢?


    温泉蛋,关东煮,矿泉水,然后是你…


    商品要如何自救?除非,商品入不了客人的眼,或者不再是商品。


    为什么这些东西是商品?


    不,不如说…


    你,和这些商品有什么共通性?


    看着这女人还在努力地刻下印痕,你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你赶紧翻开那一袋温泉蛋,敲开一个,只见之前休息时你吃下的明明就很完好的温泉蛋居然全都腐烂变质。再看矿泉水,本来是污浊难堪的过期水,现在标识和瓶身不变,内里的水质却变得清澈澄透。


    好的变坏的,坏的变好的…


    不对,本来就被“坏人”挑选并带走的东西,当然才是好的。现在这里留下的,是被挑选后的“遗留物”才对。


    她们不是什么也没买,她们是已经把自己要带走的东西拿走了!


    这些顾客就算不是怪物也不会是活人,她们带走的是某样物品的活力或者至少,改变了其中某种物质。


    顾客留下来了腐败的温泉蛋和新鲜的水源,而你被店长请客吃点心时,证明了温泉蛋是“没问题的”…


    如果你当时吃到了错误的食物呢?是否你就不会被选作来这里名为“收银”实则被温和地邀请上架售卖?


    食物…


    你抓起温泉蛋,三下五除二就剥开了蛋壳,塞进嘴里。


    女人奇怪地看着你,不理解你在做什么。


    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有没有作用,但你没别的办法了。


    你根本也不嚼,喉咙被立刻被温泉蛋堵得几乎透不过气,带来一阵阵强烈的反胃感。


    对方的目光已经灼热地逼近,如果不立刻行动,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就会像那些腐坏了的好温泉蛋一样只剩个躯壳留在这里。


    柜台旁边,货架上摆放的那些点心、饮料,先前你筛选时认定为不该碰的东西,如今全都成了你的目标。


    你匆匆冲到货架前,像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那些被你列入“禁区”的食物胡乱抓起。包装袋的塑料材质摩擦着你的手心,你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撕开包装,仰头将这些不明食物一股脑往嘴里塞。


    口感是黏腻的、难以下咽的,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腐败的怪味。


    气味让你的胃部一阵翻滚,但你依然强迫自己吞下这些东西。你意识到,这是破坏规则的最快办法。


    你和先前被选择的商品最大的相同点就是你是不属于这里的存在,对方想要的就是一个完好的、不属于这里的“你”,而当你主动吞下这些已经被判定为不该吃的食物时,你还能算是不属于此处吗?


    女顾客站在不远处,脸上的愤怒和焦虑渐渐取代了之前的从容与得意。她的嘴角抽搐,眼睛微微发红,整个脸部表情像是在一瞬间崩塌。她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在空中颤抖,看来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美妙购物欲被你彻底破坏了。


    “你、你居然——”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而尖利,像破损的玻璃划过金属,令人不寒而栗。


    你不敢回应,只是咬牙继续吞下最后一块不明食物。


    你憋着气,生怕随着呼吸的起伏,哪怕有温泉蛋在挡着,也真的会把这些东西给咽了下去。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结束这一切!


    女顾客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自动门在她经过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咔嗒”,接着又是一阵“叮铃铃”的风铃声响起,欢送她的离开。


    你掐住喉咙,目光游移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你张开嘴巴,就把这些强行灌进去的食物给吐了出来。


    温泉蛋很好地帮你堵住了那些坏食物往下走的通道,也更方便你确定自己吐了个干净。


    站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污物,你转身看向店内。那些让你恐惧的存在已经离开,店内的灯光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明亮。


    屋外,乌云遍布,傍晚来临。


    “啊呀,你居然还在这里,真是敬业呢。”店长从后门进来,依然是甜美的笑脸,但你能听出她话语里皮笑肉不笑的怒火。


    你懒得和她再周旋,你只想快点离开此处。


    “这是我职责外的内容,你这样对我很失礼,我以后也不想再在这里打工了,工资也不需要了,我只想马上离开。”你学着她之前绑架你留下来收银的话术,怼了回去。


    店长的脸色蹦不住了。


    你本来就是来打工的,因为你是花国留子,甚至都没有签订一个正式的合同,此时你说要走,理由她也拒绝不了。


    “我真的对你很满意,以后还需要打工的话,再来哦。我给的工资并不低呢。”店长微笑着还在想挽留。


    你鞠了一躬,将至今以来搜集到的万能公式什么“红豆泥私密马赛”之类的全都说了一气,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赶紧走吧,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吃人的地方,要赶紧、最好能在天黑前回去。


    说起来,好冷啊,这是下雪了??——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


    第82章 雪 ◎向死而生,还是向生而死◎


    暮色沉沉, 温泉区的街道空寂无声。


    北县的纬度太高,此处又是山间,明明已经初春, 竟然又来了一场回寒雪。


    从早上开始, 这一天就已经是怪事连连,再来一场极其雪上加霜的风雪, 你彻底没了抱怨的心思。


    你拉紧外套,只想尽快回到温暖的住所。


    来时七拐八绕的你未曾留意,现在才注意到原来那该死的便利店到轻轨站有那么老长的一段距离。


    要再跑快一点, 要快点回去。你实在是身心俱疲, 几近崩溃,只是麻木地甩开被冻得发麻的腿全力向前奔跑。


    天色暗得太快, 连路灯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黑漆漆地等待程序设定的亮灯时刻。


    直到某一个瞬间, 你经过了一个远高于其它路灯的灯柱, 而前方的灯光次第亮起。


    你又往前跑了几步, 才反应过来这不对劲。


    路灯昏黄,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瘦削的黑蛇,静静伏在雪白的地面上——最多十几分钟吧, 地面居然已经积起这样厚厚的一层雪。


    你的步伐放慢了,影子却似乎提前行动, 总是在你尚未踏出的脚步前先挪动几分。


    你再提速几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跟不上自己的影子。


    “怎么回事?”你喃喃自语, 脸颊因为受寒而发着烫。


    你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去思考了,你只是像每一个懵圈的无知的过路人一样,嘴里说着些无用的废话, 企图能在如此静谧的春雪夜里为自己壮胆。


    你看着脚下,被你踩中的黑色痕迹,越来越长,被连绵不断的灯拉扯着,沿着街道蔓延,直至模糊成一个铺天盖地的网,将孤身一人的你包罗起来。


    哈…你吐出一口热气,在空气里化成一团白雾。


    你抬头望天,发现大雪从高远深邃的天幕中倾泻而下,狂风将雪花吹得旋转纷飞,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出来吧。你有预感。


    没多时,所有为你而亮起的灯光闪烁起来,终于脱离了玻璃灯罩的束缚,点点辉光雪花一样落下,在由你的影子铺设成的黑色绒毯之上,模糊的身影逐渐凝实,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形。


    是谁?


    你看到,雪中伫立着一个白衣女子,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轻薄的冰霜里。女子宁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盏古旧的纸灯。


    纸灯的光并不明亮,但却出奇地稳,你都快要被狂风刮得站立不住,这灯笼却毫无摇晃地停在女子手中。


    微微的光芒在女子脸上流转,高贵疏离。


    你看不清女子的脸,只觉得心内升腾起暖意。


    再看那盏灯,灯光里似乎有东西在晃动。


    你的心跳越发急促,恍惚之间,你看到了一个画面——雪地里出现了无数张脸。


    这些脸是那样的陌生,她们所有的只是那些脸上覆着的厚厚的冰霜。


    她们是谁?


    你…为何会产生如此沉重的悲伤?


    你想再看仔细些,这些脸庞的影子就已经被雪花卷着,消散不见。


    而那白衣女子依然不动声色地站着,不远不近地,看着你。


    “你是谁?”好吧,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她僵持了。何况…她看起来是那样亲切,叫你内心的恐惧荡然无存。


    你喊出这句话,本以为会被寒风扼住,却被妥善地传递给了对方。


    女子低垂着眼帘,这才打量起来你似的。


    雪灯的光居然摇曳起来,映出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好热,好暖,好想靠近…你的视线被模糊的光线刺得发痛,而这一晃神,那女子距离你就只剩下了十几步远。


    她在你的视野中,再次静止不动。


    “污染还在你身上。”那声音轻轻传来,像是冰晶破裂时的细微声响。女子的眼神似笑非笑,语气和缓。


    “我已经离开便利店了,我逃出来了。”你挣扎着喊道。


    其实你相信这雪中女子的话。


    “你到底还是把不该吃的东西放进了嘴里,污染已经渗入你的血液和灵魂。”雪女的声音像远处呼啸的风,“你带着污染回到阳世,它会将你吞噬。”


    你的手心开始渗出冷汗,不知怎的,你不为自身感到悲哀。


    雪花密集地落下,白衣女子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抚摸你的脸。


    她已经近在咫尺,而你只感到心跳缓缓放慢,她的手很冰,却让你的身体不再感知到冷,你觉得一大股热气从心内烧起来。


    “跟我走吧。”她说,拉住你的手。


    你看着她发着银蓝色光的指尖,怔怔地就要递上去你的手。


    不!!


    凡是说着你能听懂的霓虹语的人,都要远离!


    你猛然转身,朝着风雪深处狂奔。


    暴雪继续呼啸,雪灯的光在风雪中忽明忽灭。后方的雪女没有消失,始终与你只有一步之隔。


    你的耳边响起了冰晶破裂的声音,你心内两个声音在打架。


    随她去吧…不,你,你要回家!


    一扇老旧的木门像是回应着你的心一般出现在你的眼前。


    你的身体因寒风而不住地颤抖,鞋底的积雪已融成了水,湿漉漉地洇在门前的地砖上。


    这是一栋温泉旅馆,招牌是一块褪色的木匾,挂在门框上方,字迹有些模糊,但却仍能辨认出“风间温泉”几个字。


    门侧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橙黄色的柔和光芒。


    你的手往上面一搭,门就这样滑开了,门开的一瞬间,热气伴着微微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里面的光线温暖柔和,和背后风雪里冷寂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她裹着一件宽大的浴衣,面带慈祥的微笑。


    她并未发问,也未显得好奇,只是安详和蔼地看着你,让你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外面这么冷,进来吧,”老妇人低声说道,声音和煦,仿佛汤泉中冒出的热气。


    她侧身让出路来,示意你进门。


    你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踏进了那温暖的玄关。


    屋内的地板擦得干净,一进门便有一双竹制拖鞋整齐地摆在脚边。墙壁上挂着几幅用墨笔勾勒的山水画,画中山峦起伏,间或点缀着小片樱花,香气扑鼻。


    大厅里并没有其她客人,只有老妇人一人守着这古旧的旅馆,仿佛它已与外界隔绝,只是静静地伫立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中。


    你不想去想这究竟和不合理,你快要冻死在外面和黑夜里了。


    “看起来,你走了很远的路,”老妇人边说边递给你一条干毛巾,“泡个汤吧,暖暖身子。风雪中赶路,体寒入骨可不好。”


    点了点头,你接过毛巾。你的声音哽在喉中,最终只吐出了两字:“谢谢。”


    老妇人带着你穿过木质的长廊,脚下的地板因行走而轻微发出咯吱声。过道两旁的拉门半掩着,透出些许柔暖的灯光,给人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老妇人领着你来到一扇小门前推开,热蒸汽瞬间溢满整个过道。


    “这是私汤,”老妇人说道,“今晚没有别的客人,这里就是你的了。”


    眼前是一方简单的露天汤池,泉水如玉一般温润,表面微微冒着白色的雾气。池子周围用大块岩石围出不规则的形状,几支竹子从池旁斜插进水中,潺潺的水声平添了不少安逸的氛围。


    汤池的另一侧直接面向雪地,那片被风雪吞噬的世界在泉水的包容下竟也不那么可怕了。


    “我会在前面给你准备一些汤点,泡完了来吃吧。”老妇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转身离开。


    你站在汤池前,略微发怔。


    你身上的寒意还未消散,仿佛连体内的血液都被冻结了,说实在的,这池泉水实在对你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将毛巾轻轻搭在一旁,慢慢踏入汤池,暖流瞬间包裹住你的身体。


    泉水没过你的脚踝、膝盖、直到胸口,每一步都像是将沉积已久的冰冷剥离。


    你靠着池边坐下,任由泉水的温度一点点渗透到肌肉和骨骼中。


    脑海中的杂音渐渐平息,便利店里那些湿漉漉的影像、那些空洞的目光、至今以来那无穷无尽的规则,仿佛都被这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了。


    你慢慢将身体完全浸入水中,温暖将你包围,仿佛世界的所有寒冷都被拒之门外。


    就在这一刻,你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叹息,好像远处有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但又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你睁开眼睛,发现池水已被一层细雪覆盖。


    温泉中怎么会飘雪?


    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汤池上方,天空依旧黑暗,但确实已经停下的雪花再次落下。


    每一片雪花落入水中时,都会触发小小的气泡,从水底冒出,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的胸口一紧,感到泉水的温度开始下降。


    你猛地站起身,你的影子再次被拉长。


    还好!四周那用来给你照明的古灯将它定住,只是风中的烟雾,渐渐与雪地上的白衣影子重合。


    “你…”你刚想说话,背后传来了木门滑动的声音。


    转头望去,老妇人端着一小盘汤点站在过道尽头,目光依旧柔和,但这一次,你看出其中似乎参杂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低下头,双手捧起泉水泼向脸颊,试图驱散所有的幻影。


    然而,那些霜冻的面孔却再次浮现在你的眼前,带着寒冷的气息,从雪地深处一步步走来。


    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草木清香,那是温泉水被竹勺舀起,又缓缓倒回池中的声音伴随的气味。


    这些味道和声音挥散了一切不好的幻象。


    老妇人——也即店主奶奶——跪坐在你面前,手中捧着一盏细长的陶杯,里面装着温泉水与掺入的香草粉。


    她头上戴着一条浅蓝色的布巾,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如古老的河道般蜿蜒流转。


    她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似乎每一个姿势都有着深刻的意义。


    “这温泉水是从地底最深处汲来的,与这片土地的神灵相连,”她轻声说道,呼出的气息温和地洒在你的头上,“将它洒在你身上,是为了解开你背负的阴霾。”


    她将那杯水慢慢倒在你的手心。


    水是温热的,流过指缝间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老妇人开始低吟祷词,那些词语古老且模糊,听不清具体的意思,却仿佛直达心灵深处。


    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抚平你内心的紧张,逐渐将那些深藏的阴影逼出。


    “我见过许多像你这样的人,”老妇人继续说道,边用竹勺将汤池的水舀起洒在你的肩膀上,“她们被不净的事物纠缠,想要摆脱却找不到方向。但这池水,这片土地,记得所有的事,记得每一颗迷失的心。”


    你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的温度从皮肤渗入肌肉,再深入骨髓。


    这种温暖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你一时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你甚至能感到,那些曾经压在心头的沉重阴影正在被剥离,被那吟唱的声音和水的触感轻轻带走。


    老妇人绕着汤池行走,手中提着一盏古旧的油灯,灯光晃动之间,将影子映在池水中。


    你看着她的影子,金色的光华为其镶边,你不禁伸手去触碰水里的倒影。


    岸上,老妇人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片柔软的脚印,像是在将某种祝福铭刻在这片空间中。


    当她再次回到你面前时,老妇人拿出一小撮白色粉末撒入水中。那粉末一接触到泉水便迅速溶解,散发出一股略带苦涩的香气,像是山间的草木在雨后吐露的新生气息。


    “让这些污秽融入水中吧,”老妇人说道,声音低沉而平和,“你所承受的一切,将从此被大地收回。”


    你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周围的池水已经变得稍显浑浊,但心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你身上的枷锁逐一解开,使你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感受自己的存在。


    老妇人收起竹勺,将其放回一旁,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妇人轻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大地的恩赐。”


    你低下头,内心是无尽的感激。


    “谢…”你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妇人已经对着你行了一礼,像是怀揣再也不会和你相见的想法似的,悠然离去。


    你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身体被洗净,而是整个内心都被注入了一种平和的力量。你知道,便利店发生的事情,再也不会对你产生更深的影响了。


    你靠在汤池边,感受着水中散发的热意慢慢化解身上的寒冷。


    就在你快要沉入一片安宁时,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最先听到的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轻轻踩在雪地上,像是一群人缓缓靠近。


    你睁开眼睛,目光扫过雪地,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无数形容可怖的亡魂出现在温泉池周围,她们的脸庞苍白干瘪,眼窝深陷,身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她们彼此靠得很近,却又保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她们在等你。”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你回头,看到雪女静立在池边,手中提着那盏标志性的雪灯。


    灯光微弱地跳动,映照在雪女苍白的脸上。雪女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柔和,依然是满满的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吗?”雪女轻声问道。


    你摇了摇头,却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能感觉到,这些亡魂每一个都像是在对你诉说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痛苦,但她们没有开口,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你。


    她们到底是谁?你认识她们吗?


    “她们们曾经像你一样,”雪女缓缓说道,“试图摆脱身上的污秽,试图寻求超脱,但她们最终发现,真正的安宁并不在此世。”


    “那在哪里?”你忍不住问道,声音低低的,发着颤。、


    因为,每当雪女开口,你就不禁去回应和赞同。但,这里不是濒死前的雪地,你不会再受她摆布!


    雪女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出一丝悲悯,你仍然敏锐地捕捉到她嘴角的弧度,分明带着某种诡异的愉悦:“当然是在更深的地方,在地狱之中。那才是真正的归宿,真正的往生之地。”


    “地狱?”你垂下眼睫,“那不是毁灭与惩罚的地方吗?”


    雪女摇了摇头,灰色的瞳仁中流露出某种似乎非常笃定的情绪:“你所理解的地狱,早已被人类的恐惧所歪曲。那是一个净化灵魂的地方,是最终的家园。你在那里将不再背负任何痛苦与负担。”


    你的思绪陷入了混乱。刚刚经历了仪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摆脱了那些困扰,可是现在,雪女的话又让你动摇了。


    不,不对。


    “但我感到自己已经好转了,”你说道,试图找到某种逻辑上的支持,“我洗净了污秽,我的心轻松了,难道还不够吗?”


    “够吗?”雪女轻轻反问,灯光也不能捂热她的满是冰晶的脸庞,这使她的神情看起来鬼气森森,“你真的感到完全的安宁了吗?那些亡魂围绕在这里,并不是偶然。她们在等待着你,等你做出选择。”


    “选择什么?”你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选择离开,”雪女说道,声音如同寒夜里的风,“选择进入真正的安宁之地。”


    你低头看着池水,水面的倒影模糊不清,你的影子也在水中扭曲。你想起老妇人说过的话——大地会收回一切污秽。你再次抬头看向雪女,那张冰冷美丽的面孔上却透出某种无法忽视的危险感。


    “我不相信地狱是安宁之地,”你说道,目光坚定起来,“我已经从便利店里逃出来了,我也洗净了这些污秽。我不需要去地狱。”


    雪女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感到意外。亡魂们依然站在周围,她们的目光依旧冷漠,但你从她们们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变化。


    你意识到,这些亡魂或许并非在等待你的决定,而是在等待某种力量将她们从这里解脱。


    你好像知道了她们是谁。


    在你感知到她们身份的瞬间,一股更强力的冰寒直冲你的心头。


    ——冰得你在热水中止不住地发抖。


    “我不会去地狱,”你转身对雪女说道,“如果这些亡魂也和我一样,曾经被规则束缚,那么我会带她们一起离开。”


    她们是和你一样的外来者。


    她们是和你一样的,期盼着回家的不归人。


    雪女的神色骤然变化。


    她冷冷注视着你,水一样温柔的眼神变得冰寒如刀。


    周围的气氛顷刻间凝结,连雪花在空气中停滞了一秒,然后猛然炸开,无数寒针般刺入你的肌肤。


    四周的风雪也不再是轻柔的飘舞,而是疯狂的咆哮,整个温泉池所在的山间都陷入了绝对的白色狂乱。


    你缩在唐泉里,依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逼得后退一步。


    也许老奶奶可以帮帮你?——不,她已经完成了对你的帮助。


    你稳住了脚跟,擦掉额间被冰刃刮出来丝丝血滴。


    “感谢,至少现在,我好像不会受你的蛊惑了。”你的大脑彻底恢复清明,你抓起温泉池旁的白雪,挑衅般地融进了泉水里。


    雪女的身影模糊在暴雪中,她的白衣与漫天的白色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风暴中心的一点冷光般忽闪着。


    “为什么要拒绝?”雪女的声音从雪雾中传来,像风在耳边的低语,又像是一声遥远的叹息。“所有的痛苦都会在终结中消失,何必执着于这一点光明?”


    “我可以看见,我可以听见,你很累很痛吧,你并不轻松吧,你很恐惧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吧。”


    她说,声音又变得柔美,不是冬夜的冷风,而是暖春的微风一样搔弄着你的耳朵。


    呼。


    握紧双手,你不再回应。


    你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自己经历的一切:便利店中沉闷的湿气,亡魂们无声的低语,自己在雪地上无处可去的徘徊,以及老妇人引导你沐浴时那短暂的平静。


    此刻的风雪仿佛要将一切摧毁,将你从此抹去。


    但你心底的一点火光却在此时愈发明亮。


    活下去,任何事物都不能阻碍你的脚步和选择。


    你的态度传递给了雪女,她的身影在风雪中骤然膨胀,她彻底成为了这场暴风雪的化身。


    每一阵狂风都是她的怒吼,每一片雪花都带着她冰冷的气息。温泉池边的岩石被冻得发出碎裂的轻响,积雪迅速覆盖了你的头顶,甚至连汤池内的热水也开始结出一层薄冰。


    想一想,想一想…最难的一关已经度过,这趁你危难才来的小怪,怎么会把你打倒?


    你感到手心传来一阵微热。


    低下头,发现自己一直紧攥起来的手掌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道具。


    你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道具。你早就把道具和随身的衣服,在洗浴之时就浑浑噩噩地脱去放在了一边。


    这是一顶造型独特的小型王冠。


    “国王的王冠”,是在上一个副本中来自红女王的馈赠。


    这是一个不明用法的道具,你大概猜测这可以用来驭使鬼怪,但你还没有试过。


    雪女察觉到你的动作,她的嗤笑一声:“你以为一个道具可以改变什么?这些幽魂,她们已经被永久地留在此处,谁也不能改变她们们的命运。”


    “人生而向死,你又何苦执着于返回尘世?积雪之下,万物俱寂,痛苦与记忆都会埋没。”


    “我知道,你也有沉重的、无法逃避的枷锁,而你若留在此处,便能永享这无声的白净,不再与一切苦难为敌。”


    你对此置若罔闻,只是摆弄着手里的王冠。


    啊,找到了。


    你转动王冠最顶上的宝石,嘲讽一笑:“你说这雪是不朽的,可我听到它在融化。”


    “等春天来临,它就会在春风中化为水滴,最终流入黑暗。”


    雪女好像没有预料到你的反驳,一时失语。


    而你的双手捧起王冠,把它高高举过头顶。


    “我不想改变任何人的命运,我只想在已经踏足的路上,总是找到更好的结局。”


    瞬间,一道金色的光芒从王冠上迸发出来,刺破了风雪的层层迷雾。


    红女王的声音从光芒中传来,她命令着在场的一切,顺从你的指令。


    你闭上双眼,将王冠缓缓放在自己的头上。


    一股绝对权威的力量从头顶贯穿全身,你心中那些难免存在的疑虑与恐惧瞬间被一股高高在上的蔑视给冲碎。


    随之而来的,是你灵魂底色里的共情与宽恕。


    你终于看清了。


    这些密密麻麻簇拥在周围雪地里亡魂们冰封住的面庞上痛苦的表情,那些踏在雪地上因反复徘徊留下的深深痕迹。


    你明白,她们的痛苦并非源于死亡本身,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归宿,没有一条通往安息的路。


    “你们的痛苦,我明白了。”你启唇轻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无穷的力量,在雪地间回响。


    光芒从你身上散发开来,逐渐笼罩了整个温泉池周围的雪地。


    那些亡魂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她们的冰霜在光芒中逐渐融化,干瘪的肌肤也恢复了一些原本的光泽。


    金光从温泉池水中提取出来,扬撒四周。


    “这光…”一个幽魂低声说道,“是…家园的光。”


    更多的亡魂化入金光之中,直到漫天尽是星光万点。


    你哭了。


    你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些幽魂产生如此深的共鸣。


    甚至在某一瞬间,你感觉这些幽魂并不是她人,而是过去的和可能的将来的自己,是那个曾在便利店中迷失、挣扎的自己,是多次徘徊在规则边缘反复试探的自己。


    是自己的另一种结局。


    但不论如何,总是好好的,回家了。


    “去吧,”你轻轻说道,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的归宿在那光芒的尽头,我们都会回家。”


    这样一场浩大的超度持续了数个小时,而雪女只是留下了风中的一串笑声,就如来时一般裹挟着狂风暴雪远去。


    直到最后一个亡魂也回去了最想去的地方,你才彻底瘫软在温泉边。


    你,快,累,散,架,了。


    早上,你七点左右就要起床收拾预习功课,带着要感冒不感冒的身子先专心致志地上了半天的课,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就要跑去打那么什么该死的工,路上还穿越进了该死的盗版恐怖漫画里。到现在已经深夜,你的体感则是超过至少一天半没有睡觉。


    太困了,你要好好休息。你要,就这么睡…


    “叽里咕噜。”


    有人一边快速地说着什么你听不懂的话,一边大力地推搡着你。


    你的眼皮很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别推了,就让你这样睡吧…


    …


    你再睁开眼,已经是在医院里。


    据护士说,昨夜突降大雪,而你整个人就倒在一团厚厚的积雪里,是热心路人替你叫了救护车,不然可就糟了。


    而你也因此大病一场,因祸得福就是,之后的两个星期都没有再去上课。


    太好了,还有再一周,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了。


    你美滋滋地在宿舍里吃着北县大学自产的草莓沾蜂蜜追剧,这日子,真的又爽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话说这一章的灵感其实来自于北海道的雪,很美但也很吓人。一旦下了大雪,你就不知道哪一个雪垛子后面是不是堵着一条路,会不会有一辆车从里面钻出来…可能雪乡都是这样吧!有空也真的很想去漠河玩一玩,俺真的很喜欢雪(o^^o)


    第83章 赏樱 1


    “不可以, 医生给出的休假建议上写了是两周,你就不可以额外再进行休息哦。”


    老师的邮件很快回给了你,一丝不苟地拒绝了你继续休假的请求。


    唉。


    在家里蹲着真的很舒服, 而且很清静。


    电视台打给你的劳务费到账后, 这些天你每天就是点些外卖,连门都不用出, 直接避免了任何再搅和进奇怪事件的可能。


    你想着干脆延续这种生活直到脱离本次副本得了,含了口热水再用体温计量了个假体温发送邮件给了老师,对方却一点情面也不讲。


    不过, 本来也没什么情面就是了。


    叮——


    你又收到一封新的邮件。还是来自老师的。


    “暴雪之后天气回暖, 早春的樱花已经开放了,要是错过的话, 留学生活一定会很遗憾吧。”


    附件里是一张手绘风格的海报,满天飞舞的粉红樱花中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女男男向着画面外的你伸出手。


    你, 不太想参加。


    揉了揉头发, 你大力地把电脑一合, 将自己往床上一扔。


    上课就上课,赏什么樱啊。就最后一周了,难道不能安生一点吗?


    诶,话说…


    看着墙边挂着的挂画, 你再一次萌生出来把它掀开的冲动。


    打从第一天住进这个屋子起,你就看这个挂画不顺眼, 但即便后来你“驯服”了屋子,在每一次想改一改屋内装饰的时候都会打一个寒颤。


    也是你现在又开始烦躁了, 心里堵得慌,这才又开始注意起来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


    看着自己的手指伸向挂画的穗穗,那股难以言说的心慌感再次袭来。


    你收回手, 拿被子往脸上一盖。


    “啊啊啊嗷嗷!”


    闷在里面鬼叫发泄了一气,你把电脑拿过来在腿上放好,不住地叹气。


    这个语言老师平时不管事,但真的有什么安排的时候却从来不会被改变。


    要说什么吧,张口就是集体、就是不要添麻烦。那你怎么办?只能笑嘻嘻地打开翻译软件,用上各种严谨的敬语,谦虚地称自己“会努力恢复,对赏樱会十分感兴趣,已经迫不及待要和老师同学们一起游玩并体验霓虹文化了^ ^”。


    “赏樱要求…”你阅读着附件里对于参加赏樱大会要做的准备,列出清单。


    这可不是随便的一个活动,每个同学不仅要盛装打扮,还要带一些自制的小点心。


    “花见团子?”你搜索着有哪些传统食物可以准备,一边滑动鼠标,一边絮絮地念叨着屏幕上的字,翻过页面看到一张图片,三个颜色鲜艳的小圆团串在一起,放在一片嫩绿的叶子上,倒是很可爱。


    但你总觉得,有这种自己带食物的环节,万一隐藏着什么比心思的任务怎么办。


    ——你已经被训练成了多疑型内卷人格。


    光是做普通的点心有些单调,尤其是樱花盛开时节,这种流行的“花见团子”虽然经典,但未必能让人眼前一亮,说不定还会和别人撞车。


    你继续下翻,这个太简单,不做,那个太难,不做…


    终于,你决定尝试做更有创意的花瓣羊羹。


    这种点心以透明的寒天冻凝为底,内嵌鲜艳的花瓣,本身并不难,又很讨巧,你完全可以买一些樱花花瓣放在模具里。


    这样就可以做出一块凝固的春日风景。


    确定了目标,你很快就出门去到附近的土特产杂货店购买了寒天粉和盐渍樱花。


    这些樱花是用盐腌制后晾干的,这种工艺后的花朵依然可以保留了原有的形状,连淡淡的粉色都很还原。


    店员告诉你,这种盐渍樱花通常用于茶点和和菓子装饰,尤其在春季非常受欢迎。


    超出你的预期,开心。


    回到宿舍,你穿上围裙,将材料一一摆好,按步骤开始制作。


    先将寒天粉溶解在水中,加热搅拌直到完全透明,然后加入少许白糖调味。


    5ch的厨艺贴非常详细干货,每一个小小的贴士都很有用。


    比如要先将这些盐渍樱花用清水略微浸泡,这样它们就能恢复柔软,之后就用小镊子把它轻轻地铺在模具底部。


    等寒天混合物稍稍冷却,你小心地将其倒入模具,确保樱花浮在中心。


    看起来简单,其实还…是有难度的。


    你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模具,因为一不小心花瓣位置就会偏移,或者溶液凝固得太快,里面还有很多气泡。


    点心已经做好,你还得再去准备穿着。


    老师是建议大家尽量穿一些霓虹传统服饰,而不必太过正式。


    好在这个世界的“你”本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喜欢霓虹文化的霓虹系女子,“你”的衣柜里有好几套旅行纪念或者可能是用于参加各种活动而准备的浴衣。


    挑来挑去,你看上了一套收纳整齐,还有一张明信片夹在衣襟里的浴衣。


    这件浴衣是浅蓝色的底,点缀着樱花和飞舞的细蝶,简单却十分应景。


    而明信片上…


    “顾客敬启:穿上绣有樱花图案的浴衣时,最好不要将樱花的花瓣弄掉,否则会被樱花树‘记住’,下一次赏花时可能会迷路。”


    有意思。


    是否换一套别的呢?


    你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觉得要是那个明信片只是玩笑话,那就不必在意,毕竟这几套衣服里,就这一套你看着觉得舒服;而假如不是玩笑话,也许反过来也可以利用这句话。


    你将浴衣平铺在床上,检查了衣襟是否整洁,腰带是否完整,还翻出了一个与之搭配的小手提包。


    这只手提包看起来是在什么旧货店淘来的,包口镶着铜制的樱花纹路,倒是古朴又别致。


    你想象着赏樱时提着这个包,穿着浴衣,手里再端着刚刚做好的一盒樱花羊羹。


    你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觉得自己就这样隐藏在其她游客之间也挺好。


    另一边,糕点终于冷却凝固。


    你取出模具中的樱花羊羹,轻轻按压每一个角落,透明的寒天如水晶般清澈,花瓣像是悬浮在时间中的美景。


    将它们整齐地摆在樱花图案的小碟子里,每一块羊羹似乎都闪着光。


    你满意地长舒一口气,你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神厨小天才。


    这哪里只是一份甜点,完全是一件充满了春天气息的小艺术品。


    打包的时候,你忽然闻到了一阵清淡的花香。


    那种香气不像单纯的花瓣腌制后的味道,更像是山间的春风从远处吹来,让人觉得既轻快又隐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你低头一看,发现手提包旁边的樱花羊羹散发出微弱的光泽,仿佛里面的花瓣真的是鲜活的。


    有意思。


    你摸摸下巴,心里生出一丝期待。


    在准备物品的时候,你已经从一开始的排斥逐渐改变想法。不为别的,你只觉得自己愉快地都有点假了。


    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一样。


    时间不早了,你小心地将樱花羊羹装进便携的食盒里,准备好浴衣和手提包,最后确认了一遍活动所需的物品清单。


    临要睡觉了,你又怅惘起来。


    咳咳,上学,果然还是不开心的。


    第二天。


    两周的休假,你再次来到语学院的课堂,只觉得教室内氛围有些微妙。


    直到下课,你才琢磨出来女同学少了一个——并不是人数上少了,而是明显的那个人被“替代”成了副本里的“其她人”。同样的,男生里也少了好几个人。


    她们是完成了本次副本的任务之后离开了吗?


    你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熟,即便是几个女生,在最初给了你利用5ch这个网页来进行搜索的提示后,也不太愿意和你走得太近。这里的每一个外来者都是这样,生怕彼此之间牵连了什么似的。


    所以,对她们的情况,你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只是随便想想罢了。


    落下了两周的课,这个上午你听课听得是头晕脑胀只想跑路,总算是捱到了中午下课,老师只给了你们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就要去校门口集合。


    收拾书包的时候,你抬起头,皱眉环视了一圈。


    是想多了吗?总感觉好像有人刚刚在盯着自己似的。


    不过今天班级里成员本来就复杂…你暂时把这些抛在脑后。


    很快,你和班级同学按老师的指示聚在校门口。


    这里的天气还真是古怪。


    两周前还风雪交加——即便没有雪女的影响,那几天的天气依然很糟糕——这几天回暖后气温却开了火箭似的往上升。


    今天正是一个艳阳天,春风带着一丝暖意吹过你的面庞,你把批在肩膀上的小外套脱下来抱在怀里。


    大家大多穿着霓虹的衣服,一个女生很心细地穿了一件旗袍短装配裤裙。她选择了在妆面和头饰上满足“盛装打扮”的要求,脚上则蹬着双运动鞋。


    就算是这样,老师还是不住地往她身上看,看得她大概有些心虚和膈应,求助般地往你身后躲了躲。


    你也就往前站了一步,帮她稍稍挡了一下老师审视的眼神。


    人很快来齐,老师不再关注是否有人没有老老实实地遵守明明是软性规定却显然被硬性执行的着装要求,笑意吟吟地招呼大家集合。


    一行人跟着她沿着小路走向赏樱地点。


    那处并不遥远,就在北县大学附近。


    道路两旁的樱花树已经完全从冬日的沉寂中苏醒过来,枝头挂满了粉嫩的花朵,阳光透过花间洒下点点斑驳光影。


    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有些停在你的肩膀上,有些则随着风旋转着飞远。


    不过,这些花倒是一点也不香,只是满树的粉云在视觉上十分震撼。


    你们到了老师选定的赏樱地点。


    工作日,周围几乎看不到其他游客,只有一些闲居的人们在这里会友。


    老师指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示意大家一起铺好野餐垫,在树下坐下。


    你默默跟随其她同学走过去,随便地坐下。


    树下的草地柔软湿润,你伸手摸了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低头整理了一下浴衣的衣襟,再抬眼看着那满树的樱花,又觉得这个瞬间静谧美好得像一幅画。


    “大家,有准备点心吗?”老师一拍双手。


    “是的。”你们这些在现实中不一定多少岁的大人们像小学生一样整整齐齐地大声回应道。


    “那让我们来看看大家的心意好不好?”老师笑眯眯说。


    一排点心被整齐地摆在野餐垫上,有些是颜色粉嫩的樱花饼,有些是撒满黄豆粉的团子,还有几个同学居然带来了看起来像是翻车现场的试验品,虽然卖相差了点,但至少能看得出来用心。


    所以,点心大比拼要开始了吗?


    这会儿又觉得自己那浅红色半透明的樱花羊羹在这些食物里一点也不显眼。


    还好,老师只是说:“真是丰富呢。不如大家一起用已经学到了的霓虹语来描述一下制作糕点的过程和感受?”


    “诶——”大家发出耍赖的声音。


    好吧,只是这样介绍一下那还行。


    但…你冷汗直冒,这下子总算是感受到了作为“学生”的压力。


    在心里反复排练了好几遍要说的话,你还偷偷学别人所用的句式。唔,可以把宾语直接换成羊羹,等等,说慢一点啊…


    总算轮到你发言,“别说错啊啊”的期待让你的心跳加速。


    “诶多…”你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沉下来,努力掩盖住自己的心虚,“首先…诶多,材料,给买了。在这之后…” 你顿了一下,努力回忆着之前背的单词,“寒天粉,和,热水,混在一起。”


    “…ta。”老师突然出声,下了你一跳,“不是‘推一鲁’。要注意时态,这很重要哦。”她只是在纠正你的语法问题。


    还好还好。


    你按照正确的念法重新整理了一下句子。


    你的声音干巴巴的,这些句子不算复杂,但连起来却让你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你说着说着,眼睛不自觉地乱飘,活像个背书机器人。


    “最后,磨具内倒入,等待。”你心想总算到了结尾,轻轻地吐了口气,“诶多…差不多就是这样。”说完之后你低头,咽下差点呛了风的那口气。


    虽然这些的句子实在是简单到难评,但还好老师完全不在乎你是不是纯靠自己组织的句子,也不在乎句子的难度,她只是点头,很是满意你的表达和勇气。


    周围的同学还在等待发言的都在屏息练习,已经结束发言的两个女生则悄悄对你竖起大拇指,你回应了一个微笑。


    接下来的大多数同学也都差不多,也有说得很不好的,老师只是给他们多布置了一些作业,并没有多说别的。


    就这样过去了吗?那还真的就像是一次普通的课外采风呢。


    你刚这样想,那边一个干瘦男就卡住了壳。


    这个干瘦男平时只是混在男生堆里的最不起眼的一个,你平时也没有留意到过他。


    只见此刻他的表情僵硬得像块石头。


    老师看着他,笑得有点奇怪:“轮到你了,请开始吧。”


    干瘦男咳了一声,勉强开口:“诶多、我…我…” 他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用面粉和鸡蛋还有面包糠放进油锅里炸。”


    他的霓虹语倒是很流利。


    你看看他,再看看老师,傻子也能看出来气氛不对。


    一时间,那些原本还在张着嘴巴无声练习的人也不动了,都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们二人,


    “只是用面粉和鸡蛋就可以做出来吗?”老师用平和的语气询问道。


    “可乐饼,油炸…对…”干瘦男支支吾吾起来,手指在腿边不停地敲着,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他口干舌燥地想把自己的食盒捞回来,老师却慢条斯理地举起食盒细细打量。


    “你的可乐饼上,似乎还夹着干燥剂。”她说。


    “怎么可能?”干瘦男傻眼了。


    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两根做了尖锐美甲的手指挑出一小片纸片——就藏在可乐饼酥脆外皮的边角里。


    “撒谎的话,不是好学生哦。”老师遗憾摇头。


    “我…在超市买的。”似乎是感应到老师话头里的威胁,他立刻承认,但马上又辩解起来:“自己做得不好,但也下锅重新复炸了。”


    这句话一出口,几个同学捂着嘴窃笑,甚至有个男生笑出了声。


    老师的微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皮笑肉不笑冷漠。


    她的眼神慢慢移向干瘦男,蛇一样在像是在他和食盒间滑行,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阳光照在老师的眼镜片上,反光下,她的表情淡得看不清楚。


    “红豆泥私密马赛!”干瘦男即刻滑跪,甚至夸张地双膝着地磕了个头,“我也有好好做,但做得不太好,这也是倾注了我的心意的美食啊!”


    老师并没有说话。


    见大招都不管用,沉默蔓延开来,同学们都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老师慢慢站直身子,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姿态,轻轻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用白手帕仔细地擦拭了几下。


    然后,她将眼镜重新戴上,双手交叠在身前,语气中多了一份异样的从容:“了解了,但是很遗憾,既然来参加了赏樱会,就要遵守规定才行。””不遵守规则,真的会给人添麻烦啊。”


    听到这句话,干瘦男的脸色变色龙一样几经变化,最后灰白地卡在那里。就连你也不禁攥紧了拳头,心中掠过一丝紧张。


    不过老师的语调仍然是平稳的,她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伤脑筋接下来做什么。


    “请原谅我,我会马上离开,之后也会发布正式的道歉声明。”干瘦男的反应倒是快,趁着老师还没有说要怎么办之前,自己给自己找了条退场的路子。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这样决定了,就请跟我来吧。”老师转身走向旁边的林间小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我是老师,你要中途离开的话也只能由我来负责你的路程安全了啊。”


    干瘦男愣了一下,因为那条小路,可不是来时的路。


    前方的小道尽头,最远处的一点黑漆漆的,很是不祥。


    “喂,谁来救救我…”干瘦男绝望干嚎,左右看看希望有人出面阻止,或者能直接救下他。


    但大家都抬着头,完全不避开他的视线,也没人提出要帮忙。有几个男生还嘀咕了些“谁让你自己非要去超市买的,做点吃的又不费力”的风凉话。


    “还不过来吗?”老师停住脚步,催促道。


    随着她的话语,干瘦男的身体竟自己一梗一梗地向她的方向撇去。


    “不、不,救救我!”干瘦男和自己的身体打架,惊慌的眼神最后却落在你身上,“喂,姐,对,就是你,你很强吧,你救救我吧,我可以告诉你,他们…”


    又是一个高瘦男却窜了起来,一脚把他踢往老师的方向。


    干瘦男哀嚎一声跌倒在地,这下,他的身体直接就自己歪七扭八地跟上了老师的步伐,最后,消失在林间。


    空气像被冻住了一样,却不全是因为干瘦男这里的变故。


    你歪着头看向那个暴起踢开干瘦男的高瘦男,很是好奇。


    “你们这次是有什么点子想来对付我吗?”


    明明也没什么恩怨吧,非要说的话,就是第一天上课的那一出?


    你只是收拾了一个和他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关系的男生而已。这就又记恨上了?


    高瘦男听了你的话,只是把头扭到一边,不知他是畏惧你还是有什么底细怕你看穿。


    “抱歉,因为一个学生耽误了大家的的时间。”老师已经重新回到大家面前,脸上也恢复了标准的良善笑容,就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


    虽然接下来的每个同学都规规矩矩地用自己所学的日语断断续续地说完了点心制作过程,但所有人都变得格外小心,语调一律低平,生怕一句话说错再引来老师的关注。


    你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在等着你,不过你可不怕。


    阳光依旧明亮,樱花依旧盛开,至于那个干瘦男,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没有一点声音留下。


    第84章 赏樱 2 ◎俳句◎


    将每个人带来的点心都浅尝一口后, 老师又发起话:“大家的霓虹语进步真的很快呢,真的很努力呢。看着这样美丽的樱花,尝着来自同学的手艺, 俳句接龙的游戏现在开始, ”老师将手举起,在空中绕圈, “利用咱们刚学的霓虹语,感受语言的节奏和美感。”


    班上同学也只能点点头,反应各异。


    其中的高瘦男更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像在想着别的事。


    唯一相同的就是, 这群男生各个都躲鬼似的避开你的视线。


    你没空想他们现在在酝酿什么计划,你只觉得心累。


    俳句!用花语你都未必能做出什么出来, 用霓虹语…


    求放过…


    你的眼睛左看右看,暗自祈祷别是从你开始。


    老师还在挑人, 那个穿了运动鞋的女生、叫小梅的, 见大家都在躲闪, 索性举起手来要发言。


    “樱花如雪飘,零零散散落漫天,美丽醉人心。”


    语法正确,用词日常但也还蛮精准, 这下子大家都安静了几秒看老师的反应。


    小梅自己也很忐忑的样子,手指不停地在抠野餐垫。


    她的霓虹语很好, 大概是知道自己穿运动鞋可能在老师那里被记了一笔,所以才这样勇敢地第一个作答。


    答得好, 也许就能抵消负面效果;答得不好的话…你觉得她应该还是蛮自信自己的实力的。


    反正你只是疯狂偷学,在脑子里把她用过的句法里的名词想办法换成任意一个你会的。


    老师的表情很是挑剔,细品之后却欣慰地鼓掌, 你赶紧跟着鼓掌,一时间稀稀落落的掌声都随之响起。


    “非常棒,也很有意境,有梅桑开一个好头,大家接下来可要更努力啊。”


    老师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下子,带得众人看向小梅的眼神都不善了起来。


    她作得那么好,还让别人怎么办?!班里的同学绝大多数平时上课也没在听的,反正就一个月而已,谁会在本来也没人管的课堂上还用心?


    小梅一开始还被老师这句话激得缩了缩肩膀,看向她的那些眼神多了起来,她反而昂首挺胸起来。


    本来就是嘛,她也不知道会引起这样的后果,何况,你虽然霓虹语很是一般,一直认真上课和私下里自学补习还是让你完全能听得出来她所有的句法等没有超过你们这个阶段该会的程度。


    小东——那个给你暗示告诉你可以利用5ch来获取信息的女孩拉住小梅的手,略一思索,抢先回答:“粉色的海洋,绿叶哗哗似波浪,我心很陶醉。”


    “也不错。”老师鼓掌。


    小东造得俳句比小梅的要更口语化一点,你大概摸清了老师的评判标准。说白了,就是普通老师对普通学生的要求:格式正确且不出错。


    你已经想好了套词,上下嘴唇一碰刚准备开口,高瘦男却抢先说:“花掉泥地里,雨后杂草生其上,谁还会记得?”


    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句子含义也让人听了不舒服。


    这符合俳句主题吗?


    你不理会高瘦男的挑衅,只关注老师的神情。


    老师笑眼弯弯,大力夸赞了高瘦男的创新和物哀的格调。


    她也对此太满意了吧…


    你瞬间改变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俳句,举手说:“即使花落地,香与色长存不灭,其美动人心。”


    老师只是像称赞小梅和小东一样表扬了你造句的正确,兴致缺缺地让下一个人发言。


    唔。你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


    接下来几个男生像是摸到了老师的心思,一个劲儿地跟着高瘦男去对落花、尘泥等悲伤之物进行乱七八糟的创作,无一例外得到老师的喜爱。


    “不公平。”小东轻声抱怨,“这男的平时就很会拍马屁,其实他的霓虹语根本没有小梅的好。”


    你们三个女生虽然不熟,但依然有默契地坐在一起,她这句话不是说给你听的,也依然飘进你的耳朵里。


    老师也是可以被巴结的吗?这还真是你从来没想过的副本生存手段。


    “也许不是坏事。”你没把话说死,只是接了小东的话没让她把话落地上。


    小梅却听进去了,眼睛亮亮的冲着你做出一个“明白了”的手势。


    一轮结束,老师示意继续,小梅立刻接上:“风雨既已来,燕子筑巢不停歇,落花扔无扰。”


    一句话,把先前男生们塑造出来的哭啊悲啊压抑啊的意境全给打破了。


    男生们面面相觑,等着高瘦男再出击。


    高瘦男显然是有备而来,完全不慌的:“溪水似平静,何人知晓绿波下?危险早已来。”


    这是看准了小梅的俳句也可以当作是上一轮关于樱花的俳句的收尾,所以直接换了一个新的旁生主题。


    小东反应也快,已经想好应对方法,高瘦男却悄悄作弊,让另一个胖男抢先说:“山路懒腰断,山溪生雾迷漫开,鸟雀皆失途。”


    这意有所指是装也不装了。


    尤其是他们说这话时,眼睛还瞟向女生这边。


    他们很快又开始围绕失落的鸟儿和空寂的山林来狂造句。


    老师听得入迷,好几次抚掌大笑,恨不得要把他们捧上天似的。


    像是觉得差不多了,老师擦一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听醉了诗一样的高声说:“还有最后两句,大家想好了吗?”


    她的视线环顾,看来这次可以直接抢答。


    高瘦男对着她极尽好学生的恭顺仪态,却是站了起来,亢声答道:“樱花已落尽,山溪割断山石脉,唯剩雾与静。”


    大家都不说话了。


    高瘦男好像已经把整个第二轮的主题和结局定下,此刻只狂妄地鼻孔朝天看向你。


    这样不行。


    老师笑得快要打滚了,一向注重仪表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眼看着她就要一锤定音以此为结束,你也豁出去了,也站起来,全新的句子多少有些把你的舌头绕起来:“全无一物吗?用心听和用心看,残阳很快升。”


    你的语气像一阵风,轻轻地拂过,高瘦男的表情僵硬起来,随后变得通红,他好像快要气死了。


    “那好吧,俳句就到此结束了。”老师对你最后的这句显然是不满意的,可既然挑不出错,她也只能带着大家一起给你鼓掌。


    “大家就享受美食和美景吧。”老师越想越气似的,很是被你扫了兴般居然主动离开说要去那边休息一下。


    还真是对她人严谨,对自己灵活啊,说好的身为老师就要和学生一直在一起呢?


    吐槽归吐槽,她走了倒也有好处,至少所有人都能松下一直坐得板板正正的后背。


    不过,老师宣布俳句接龙结束的刹那,一阵冷风悄然掠过樱花林,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野餐垫上众人气氛本就有些剑拔弩张,以高瘦男为首的几个男生更是在老师的身影消失后,嘀嘀咕咕一阵子复又活跃起来。


    “喂,你,我说你。”高瘦男傲慢地用手指你,“你知道老师做什么去的吗?”


    “请指教。”你说。


    “她当然是去给我们腾出空间的啊。我们男生本来就讨女老师喜欢,你们这几个人刚刚俳句说得不赖又怎样,耍点小聪明而已,不还是最终要完蛋?”高瘦男哈哈大笑。


    “你在说什么啊!”小梅直起上身,紧握拳头。


    “其实我也不打算针对你和小东的,但没办法,谁让那个谁把你们的路走窄了呢?”高瘦男狞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其他男生见状跟着笑起来。


    你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把朱哥——”


    “那个,哥,他好像不姓朱——”


    “——闭嘴!”高瘦男呵斥插嘴的那个,又继续道,“把我们朱哥害了之后就以为自己能欺负我们所有人吗?做梦!像你这种只会挥刀向更弱者的人,就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男人的愤怒!”


    你伸出两只手指了指自己,疑惑从头到脚。


    他的脑壳里是很空荡吗?所以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左右脑互搏?


    ——怎么回事?


    晴空万里,却突然投下一道阴影。


    你拧眉抬头一看,头顶粉云一样柔和的樱花林景象仿佛被吞噬了。


    明明有风,樱树竟巍然不动,就好像整个空间在某种无声的力量下冻结了一样。


    原本在远处嬉笑的赏花人群声也突然消失,正片林子里顷刻间只剩下你们这一个班级的人。


    慢慢的,一些光点亮起,定睛一看,原来是灯笼。


    不知何处来的白色纸灯闪烁起来,蓝白色火光在你注意到之后变为冷黄色,照得每个人的脸色蜡黄蜡黄的。


    而脚下原本柔软的土地也变得坚硬,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也不再是甜美的粉白,它们变得僵硬、暗红,甚至带有奇怪的光泽。


    若隐若现的花瓣构成了一些扭曲的符号,第一眼看不太清楚,你强撑着直视它带来的不适感,这才确定这些花瓣正在自己缓慢地蠕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东首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颤抖,手紧紧抓着小梅和你的袖子。


    “他们真是有病吧,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小梅很气愤,“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忍他们吗?这几个星期也很相安无事啊。”


    似是感觉到你的手臂肌肉紧了一瞬,小梅赶忙解释:“你别多想,我们才不会被他们挑拨。你又没有招惹他们,谁知道他们怎么那么敏感肌,非要抓着你,唉,”她叹口气,“——还有我们不放。”


    “是的是的,他们抱团欺负别人,我们之前一直都是忍着只希望他们别害我们,你之前把那个死肥猪给宰了我们不知道有多高兴,而且那之后他们也不敢惹事了。”小东补充,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觉得你这么厉害的人肯定也不好相处,所以之前也没和你多说话什么的。”


    她拿眼睛偷偷地看了你几下,竭力想表现自己不会背叛和对你的友好。


    她好像有点怕你会自己跑掉不管她。


    “没事。”你摇摇头,你不在乎这个,“我也要谢谢你之前给我那个网页。”


    “啊?啊,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小东低下头,揪了揪衣角。


    “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先一起看看这要怎么办吧。”你打住这两人突如其来的寒暄,默默观察着对面男生的反应。


    按说,这一切要都是他们的手笔,那他们一定知道要如何应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或者,那事于他们无害。


    而除了高瘦男以外,其她几个男生却看上去都很惊慌的样子。


    是高瘦男没有和他们商量,还是说事情哪里发生了变化。


    他盯着地面上的落花,轻声念了一句什么,随即把目光投向了空中摇晃的灯笼。


    其她的男生们紧跟着他蹲坐在一起,一言不发,但表情却带着一种既兴奋又紧张还有点害怕的怪异神色。


    “哥,会不会不稳妥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杀过人吗?你没杀过你怕什么?”高瘦男凶道,理直气壮,不过你还真说不好这几个男生有没有害过其她的外来者,毕竟他们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为虎作伥把别人的凶恶当成自己的本领。


    “那俩女的就是怂货,只有这人一看就不是好的,放心等着吧,这些东西只会针对她。”高瘦男磨牙道。


    这又是哪一出?


    要说有什么是针对“杀人”的话,那就是清算者?你这些天都没有出门,到哪里去招惹清算着的?


    和你之前大胃王上电视有关吗?——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又不是真的留子,难道空闲时间真的会去看这些综艺节目吗??还真是闲的…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高瘦男被清算者拿来当了杀你的枪了。


    你努力联系今天发生的一切,对着高瘦男一仰头,喝问:“喂,所以,玩俳句是你建议老师去做的吗?所以你们才能和老师这样一唱一和,且一直暗戳戳地说些恶心的内容?”


    “哧,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老师很喜欢我的,我们可不像你们那样讨人厌。”高瘦男气定神闲。


    “唔,”你挠挠头,“可是老师是本地人啊,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她又为什么会因为对你的‘好感’帮助你来对付我们呢?”


    高瘦男没想到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脆弱的敏感点一样跳脚:“我这么帅的男生,跟一个小女老师玩玩暧昧,她还能不被我迷住?说到底也只是霓虹女而已,就算是副本怪物也得乖乖听话!”


    “原来是靠自信啊。”你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高瘦男敏感地提取到了你语气里百分之一的不屑,并把它放大成对他的人身攻击。


    “哥,哥,别激动,你忘了吗,咱们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就好了,那女的马上就完蛋了。”一个小弟给高瘦男顺毛。


    “这些树好像在生长?”这边,小梅拉拉你的衣袖,让你看头顶的樱树。


    这些枝条不再自然地摇晃,反而如同硬化了一样牢固而僵硬地向外扩展,树影重重地压在地面上,无数扭曲的手指般网住所有人。


    而高瘦男得到小弟的奉承后,失控的情绪显然收敛了不少,只是幸灾乐祸地絮叨:“看来有些东西,开始显灵了。”


    你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观察着环境的变化。


    这些灯笼并没有以正常的方式摇动,它们每一次晃动都会让某个地方的影子变得更浓,像是一种缓慢的黑暗渗透。


    而那些阴影逐渐从地面爬升到树干,又从树干沿着枝条蔓延到灯笼上方,最终在空中汇聚成了某种形态不清的物体。


    “你们注意到了吗?”你低声问女生们,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些灯笼好像在引导这些影子聚集。”


    这场面对你来说已经不可怕了,关于影子的灵异事件,你经历了太多。对小东小梅来说就有点刺激了。


    “你是说这些…是它们搞出来的?”小东的脸色苍白,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却发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低头一瞅,竟是一片硬化的花瓣,深红色像一块浸满血的琥珀。


    “不仅仅是灯笼。”小梅冷静地补充道,“还有这些符号。你看,它们形成了一条路径,所有人都站在这条路径上。”


    果然,地面上的红色符号已经完全连接成了一条环形的轨迹,圈住了你们这些人。此刻,无论是谁稍微挪动脚步,那些符号都会随着脚步的移动而微微颤动,仿佛活了一样。


    你意识到,这是某种形式的困锁——一个结界。


    而高瘦男显然是知道这点的,他从一开始就带着男生们稳稳坐着。


    “落花,污泥,迷雾…”你看着逐渐升起的雾,自语道,“俳句里出现的名词和意向正在逐渐成真。”


    “这么说来的话,别担心,我们且等着看。”你出声,安抚住有些慌乱的小东小梅姐俩。


    “怎么,你们是放弃挣扎了吗?”


    高瘦男那得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的时候,那些漂浮的红色灯笼突然不再静止,而是像被某种看不见的风猛烈扯动一样,在空中旋转起来。


    灯笼内的光从冷黄色又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苍白光芒,冷得像是能穿透骨髓的冰。


    光线照在高瘦男身上,令他的表情转为困惑,再到恐惧。


    “这——这不对!”高瘦男猛地起身,想往后退,可脚下的红色符号却迅速蔓延成一圈火焰般的藤蔓,将他的脚踝死死缠住。


    他尽力挣脱,但那些藤蔓像是带着某种意识,不仅勒紧了他的脚,还缓缓爬上了他的腿。


    “怎么可能?这应该听我的!”他惊恐地喊叫,但那些藤蔓像是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随着藤蔓攀上他的腰部,他剧烈地挣扎,想抓住周围的树枝或者其他任何可以用来支撑的东西。然而,那些看似柔软的花瓣堆积如泥潭,吞噬了他的力气。


    他二话不说地就揪起身边的男生,借力想把自己扯开,却只是把他们也拽进花堆里。


    一个矮男因为害怕而跪坐在地,重复着“我不动,我不会受到伤害”但地上的符号依然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漩涡,毫无征兆地将他的一只手吸入其中。


    他发出一声惨叫,用另一只手试图拉回被吸入的手臂,可越拉越深,仿佛漩涡的力量正在撕扯他的身体。


    “哥,救我!救我!”矮男的声音凄厉,扭曲着五官地向高瘦男求救。


    可高瘦男自己此刻也完全无能为力。


    那些藤蔓已经爬上了他的肩膀,甚至伸出细细的枝条绕过他的脖子,让他几乎无法开口。每当他想要发出声音时,那些枝条就像毒蛇一般收紧,迫使他闭嘴。


    另一个男生试图逃跑,但他的脚下突然长出一根巨大的红色藤条,如蛇一般缠住他的腰,把他高高吊起。


    他的身体悬在空中,手脚乱抓,可空中只有冰冷的灯笼光和诡异的阴影。他的呼吸急促,双眼圆睁,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灯笼的光线开始扭曲,变成一圈圈螺旋的光波,将几个男生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这光看着就难受,你赶紧带着小东和小梅一起把眼睛闭上,三人头抵着头,胳膊搭着肩把脸藏在小圈圈里。


    而在你没看见的时候,高瘦男的影子在地面上缓缓地变形,从一开始的正常轮廓,逐渐变成一个长着无数触手的怪物。


    一如,最开始的那些异化的外来者。


    那影子好像有自己的生命,蠕动着爬上了他的脚背,像一滩融化的黑泥将他整个吞没。


    胖男生的影子则直接裂成两半,他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嘶吼,但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喊什么。


    只见他的影子中突然冒出无数模糊的脸,那些脸扭曲着、喊叫着,它们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咬向他的腿,把他整个人拉入地面的黑洞中。


    其她男生无外乎如此,变成他们自己俳句里的落花被碾落成泥,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像被吸干了一样,逐渐瘫软,最后化作了一堆花瓣碎屑,散落在地上。


    周围的灯笼突然熄灭,整个空间陷入短暂的黑暗。


    你仰首睁大眼睛想看到底怎么回事,猝不及防再次亮起光,你被晃了一下眼前炸起光斑。


    等了几秒,这才看清地面上一切的符号、藤蔓和黑影并没有消失,一地的红色花瓣,又开始流动起来,这次,它们的目标,是你们!


    小东的脸色苍白,手死死地抓住你的衣袖:“我们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的。”你咬着唇,心里对环境进行评估,“雾要彻底把这里盖住了。”


    “就是现在,跑!”


    小梅小东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听你的话提起衣服就跑。


    小梅穿着运动鞋和裤装倒是没什么,倒是苦了穿着木屐的小东。


    你嘿嘿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双厚底五指袜,往小东手里一扔:“换上,直接脱了鞋跑。”


    小东打眼一看,好家伙,原来你的小皮鞋里配着的是光足运动神器,既可以保护足底,也因为足够薄而可以当厚袜子来穿。


    小东换上后,总算跟上你和小梅的脚步。


    “姐,那我们现在往哪里跑?”小梅喘着粗气问道。


    你这样跑起来也是很累,这个副本对你身体的削弱实在太大,这才跑几步啊,就感觉肺里进血。


    也没办法,那就只能发挥哪怕再柔弱的女生也会有的天然超强忍痛力——憋着继续跑呗。


    “我们必须从这片林子里出去。”你也是有点缺氧,答了句废话。


    “知道,姐,她的意思是怎么出去!”小东还是有些条理在的。


    “那边,”你指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水声,“溪流的方向,或许是我们的出路。”


    “溪流?一会儿怕不是会涨洪水!”小梅跟着你跑,但还是犹豫地问。


    “那就变成燕子,去筑巢好了!”——


    作者有话说:虎昨天写了开头写了结尾但是就剩俳句没写,今天一睁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满意…不管了直接填上了…写得不好请忽视==不然虎真的会羞耻而亡!晚上(指卡点23:59:59)虎还会再更一章,这章算昨天的^ ^爱!


    第85章 赏樱 3 ◎婚礼◎


    大雾遮眼, 你们几乎是摸瞎着循着水声往前走。


    只是,你们越是往前走,原本隐约的水声就越是变得飘渺虚无,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扰它似的。


    小东紧张地握着小梅和你的手, 低声问道:“你们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应该不是我幻听吧…不只是水声,好像还有…别的声音。”


    你们暂停脚步, 仔细听,果然,那轻柔的水声之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呼噜声。


    它像是从前方某处不知名溪流深处传来的, 却又像是藏在迷雾之中, 忽远忽近,时而清晰, 时而模糊。


    “可能是风吧。”小梅轻声安慰着大家,但她扩张的瞳孔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和后悔。


    也许今天就不该来上这一节课, 临时请个病假也不是难事…反正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拼了命弄假成真也不是不可以。


    她复杂地看向你, 竟是有点羡慕你之前连续请了两周的病假。


    你回看向她,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你只是点点头,不在意小梅和小东两个人总是心思过多的状态, 指着前方:“应该不是风,这个声音有节奏, 不像是自然的东西。””那还继续往前吗?”小东嗫嚅道。


    “向死而生,得先进入到最危险的那一步, 才能找到生机。”你说。


    三人默不作声地一味往前走。


    这条路不知走了多远,漫长而乏味的赶路很消磨人的意志,小东耐不住沉默, 开口问道:“你真的很厉害,但是你怎么知道那些男的会自食其果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耸耸肩,看着两人呼吸都停了一拍的样子,觉得好玩,这才继续解释,“与虎谋皮本来就是作死。”


    “他们要是单纯地只是想设下陷阱来害我,那我还可能要好好和他们周旋一下,但是他们找了老师来一起对付我,实在是自掘坟墓。”你哂笑道,“并不是没有极通人性的本地人,但她们也不会轻易掺和进外来者的事情里,在这件事上,我们和她们总是对立的一方。”


    “而且,老师为什么只对那些可怖的意向表达赞美?我倒是觉得,一个打从一开始就对我们不怀好意的本地人,她认可的事情一定有问题。”


    “就这么简单?”小东咂舌。


    “就这么简单,其实主要还是靠赌,真要是赌错了…”


    “会怎样?”小梅期待地看着你,好像是希望你能拿出什么厉害道具来力挽狂澜。


    “那么我会死,或者我只有自己逃出的余地,而你们不能自保的话也会死。”你说。


    小东和小梅一时语塞,噗嗤一声又笑了。


    “你很直爽啊。”小梅一拍你的肩膀。


    “光说漂亮话的话也没用,关键时候也确实只有自己靠得上。”你淡淡回道。


    “小溪!”小东一指前方,三人赶紧闭上嘴巴专心赶路。


    当你们终于接近溪流时,那呼噜呼噜的声音总算变得清晰了一些。


    它的语调诡异,像是在重复某种古老的咒语。


    你努力听清,但却一句也听不懂——算了,听不懂可能才是好事。


    溪流不知反射了从哪里来的光,是一种晦涩的蓝白光。


    随着起伏蜿蜒的水稻,浮沉的花瓣看起来就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别碰水。”你立刻提醒她们,“保持距离。”


    小东紧紧抓住你的胳膊:“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你说:“根据我们自己给出的结局,再等等看新的诡异出场好了。”


    小梅小东点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很快,溪流的水面忽然有了动静。


    原本顺流而下的花瓣慢慢下沉,而水面上浮现出一些更加扭曲的影子。


    那些影子像人影,但却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它们的轮廓不时扭曲拉长,简直就像是要从水中爬出来。


    “就是现在!”你拉起两人,迅速远离溪流的边缘。


    身后,那些模糊的鬼影呼啸着风声,愤怒地向你们涌去。


    但就这样离开,身后还有怪物,前路却没有方向。


    你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对她们说:“听着,这雾气干扰了我们的视线,但我们的耳朵还能用。像我们作得俳句那样,假想我们是自然的孩子,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仔细分辨那一点点的声音或者别的什么,光的方向应该就在我们心里。”


    小梅和小东一开始犹豫,但看到你坚定的神情后,她们也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世界变得安静下来。你们屏住呼吸,努力将心思放在耳朵和意识上。渐渐地,迷雾中的低语声变得不那么可怕了,而某个方向传来了更清晰的鸟鸣和流水声。


    虽然声音微弱,但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朝它靠近。


    “有了,那里!”你指了指那方向,轻声对她们说。“往那边走,别睁眼,继续用心感受。”


    你们缓缓迈步,脚下的土地变得柔软起来,仿佛回到了更自然的林间。


    耳边的声音从静谧变得热闹,鸟鸣清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安心。你们慢慢加快脚步,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你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准备看到一片开阔的樱花林或是一条明亮的山路。


    但——


    你们确实正站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周围的雾气也消散了,但浮现在你们眼前的并不是安全的山路,而是一场——


    婚礼。


    眼前搭建着一个用红绳装饰的鸟居,鸟居两旁悬挂着许多纸灯笼,灯笼内的光线温暖而明亮,但如果你没有眼瞎的话,这根本就是之前的那些灯笼啊。


    鸟居后方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路的两侧整齐排列着一排排穿着传统和服的人影。


    她们的脸被面具遮住,面具上画着单一的笑容,越看越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个装饰华丽的高台。


    高台上,一个身穿白无垢的女性静静地站着,头上罩着白色的头巾。她的手捧着一个小巧的朱红色酒杯,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却没有抬眼看向你们。


    “这是…什么?”小梅捂住嘴,声音颤抖。


    “婚礼?”小东疑惑地看着四周,“这像是…霓虹传统的婚礼,可是——”


    那新娘没有动,她周围站着几个穿着黑色羽织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你们的方向。


    似乎感受到你们的目光,新娘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那笑容却没有任何温度,反而像是某种面具一样贴在脸上。


    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苍白的光芒。


    小东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摔倒:“我们选错了路!”


    “冷静点!”你强行压住内心的恐惧,按住她们,“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先看清楚情况。”


    就在你们小声交谈的时候,那新娘微微侧过头,似乎在观察你们。


    然后,她慢慢抬起一只手,指向你们。


    整个场地安静下来,连周围的面具人都一动不动,只剩下你们站在原地。


    “跑吗?”小梅咬着牙问,“还是留下?”


    “再等等。”你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你盯着新娘的动作,她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她的微笑没有变化,那只指着你们的手也没有放下。


    不管了!


    “快趴下!”你低声急促地说,一把将小梅和小东拉进了灯笼阴影下的一处洼地。


    新娘的寒冰一样的目光拂走,一时间,暂停了的丝竹音乐再次响起。


    你们猫着腰从各种摆设后穿行,你正盘算着到底这唱的是哪一出,你却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小梅。


    “怎么了?”你用气声问。


    小梅指着前面不说话。


    眼前,一些面具人手持长勺,站在灶台旁像无声的歌舞伎一样一顿一顿地表演。


    而周围的灯笼光芒诡异摇晃,黑白交替的光影将他们的面具投在地上,像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刚才那一瞬间,你清楚地看到灶台上翻滚的不是普通的汤液,而是无数微小的、扭曲的面孔,它们的眼睛、嘴巴都微微张开着,仿佛在无声地哭喊。


    那些面孔时而膨胀,时而被搅散成模糊的液体,又迅速重新凝聚出新的形状。


    “这些是人的灵魂吗?”你皱眉道。


    “她们在用灵魂煮菜…”小东瑟瑟发抖,手指死死抓住你的衣袖。


    “我们怎么办?再待下去,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冷静点,”你轻声说,“不要做任何会引起注意的事情。她们现在在准备宴席,注意力应该还在灶台上。”


    小梅咬紧嘴唇,试图抑制自己的呼吸声:“我们藏在这儿就能避开她们吗?她们有可能会巡查的。”


    你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宴席的中心是那些大灶台和蒸笼,但你注意到靠近角落的地方,有几具堆在一起的破旧餐具,旁边放着一个木制的储物柜,柜门半开着,隐约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看到那柜子了吗?”你悄声对她们说,“我们藏到那里去。只要不被那些面具人注意到,我们应该可以暂时安全。”


    三人再次猫起腰,尽量借助灯笼的阴影,悄悄移动到储物柜旁。


    你小心翼翼地拉开柜门,发现里面放着一些破旧的木碗和瓷器,但留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人藏身。


    “快进来。”你招呼她们,小东率先钻进去,小梅紧随其后,你最后关上柜门,三人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屏住呼吸倾听外面的动静。


    就在你们以为暂时安全的时候,柜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人类的脚步,反而像是…小孩子的赤足踩在木板上的拍打声。


    “那是什么?”小梅小声问。


    1


    你示意她不要说话,紧张地盯着门缝。


    外面的灯笼光穿过缝隙,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柜子外晃动。那影子非常矮,似乎只有普通孩子的高度,但动作却异常灵活,时而蹲下嗅闻,时而绕着柜子打转。


    “怎么会有孩子?”小东小声嘀咕。


    “不,那不是孩子。”你咬紧牙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突然,柜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那是一张像娃娃一样的脸,白粉扑扑的,嘴角咧得夸张地向上翘起,露出两颗尖细的小牙齿。


    它的眼睛又大又圆,泛着奇异的红光,正盯着柜子里蜷缩的三人。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它的声音软软的,像是个好奇的小孩,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阴冷。


    小东吓得倒抽一口气,双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小梅也僵在原地,眼睛睁得圆圆的。


    小场面小场面…你硬撑着自己的冷静,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答:“我们是被请来参加婚礼的。”


    小鬼咯咯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玩的玩笑。“可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呢?你们穿得也不像宾客的样子。”


    “我们…刚到,可能是你没注意到。”你一板一眼道。


    它歪着头打量你们,红色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突然露出更大的笑容:“你们是偷偷溜进来的吧?嘿嘿,是不是想偷吃宴席的食物?”


    “不,我们真的只是来参加婚礼的。”你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


    小鬼突然收起笑容,凑近你,盯着你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那你们应该知道,婚礼上的人,都得遵守规则。”


    你心中一沉,明白它开始怀疑了。


    就在你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柜子外又出现了几个小小的身影。


    几个与这只小鬼相似的小家伙围了过来,它们的动作轻巧灵活,彼此窃窃私语,笑声低沉而刺耳。


    “她们想偷吃东西!”


    “不不,她们是来捣乱的!”


    “把她们抓出去吧,嘿嘿嘿!”


    这些噪音让你浑身紧绷,你拿出哄死小孩百倍的耐心说:“如果我们真的有不守规矩的地方,请带我们去见…新娘。她一定会了解情况。”你吓唬道。


    虽然不知道这种小鬼到底是什么,但是小孩子总该是要怕大人的…吧?


    这句话让小鬼们互相对视了一下,似乎在用眼神交流。


    最终,领头的小鬼笑了笑:“那好吧,我带你们去见新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新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啧。


    “可是新娘很忙,我们这样去打扰她很不礼貌,你要知道,新娘的脾气不好,她要是生气了你们也会受到惩罚。“


    小鬼们听了这话,彼此眨眨眼睛,还真的不闹了。


    “不如我们给你们一些点心,你们就在这里和我们玩耍怎么样?”你掏了半天,拿出一些小糖果。


    “也可以!”


    小鬼们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围着你们打转,抢夺你的糖果。


    小东和小梅也有样学样地给出手里的点心和好玩的物件,一时间这些小东西把你们当成好朋友似的,有的扯扯你的衣角,有的甚至试图拉你头发,但总归是不再闹着要把你们交出去了。


    你刚放松一刻——


    “快看,这是人类!”一个小鬼突然指着你们大喊。


    死小鬼!


    顿时,周围几个面具人转过头,面具下空洞的眼神像是黑洞般盯住了你们。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你感到一股窒息的压力。


    “快跑!”你低声喝道,然后一把拉住小梅和小东,拼命往宴席外围冲去。


    小鬼们在后头追逐,发出尖锐的笑声:“抓住她们!抓住她们!”


    面具人也开始缓缓移动,步伐虽然不快,但她们的腿却奇长,一步更比三步强。


    你们在追逐中踉跄奔跑,几次差点跌倒,但最终在场地的边缘再次找到了一处相对隐秘的角落。


    你们躲在那片相对隐秘的角落,气息还未喘匀,便听到小鬼们尖细的笑声从浓雾中传来。


    它们像猎犬闻到了猎物的气味,欢快地在宴席上蹦跳着,一边追逐着你们,一边唱着稀奇古怪的童谣:


    “谁能跑掉,谁能逃?


    婚礼的花轿,没人能躲掉!


    樱花白,白无垢,


    不知是谁哭着走!”


    这些小鬼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有无形的风在将它们的诡笑吹向你们的藏身处。


    你紧紧抓着小梅和小东,低声嘱咐:“别出声,不要动。”但你知道,这些小鬼迟早会找到你们的。


    “我们不能一直藏着。”你小声说,“要说这里谁是大小王…只能是新娘。”


    “可是我们连她的弱点是什么都不知道。”小东低声反驳,声音里透着不安和无助。


    正当你们准备行动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小姑娘们,你们要去哪儿啊?”


    你们猛地转身,只见浓雾中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是一个苍老的老妇人,身上披着一件破烂的和服,手里拄着一根枯木拐杖。


    她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那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似乎能勾住人的心神。


    “是谁?”小梅低声问,声音里满是戒备。


    “我不过是个看热闹的老太婆罢了。”老妇人慢慢靠近,步伐缓慢却稳重。她的眼睛在雾气中闪烁着暗红的光芒,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原来是人类啊。”


    “可怜的小猫,但你们以为能逃得了?宴席终有散,却不适应此处。”


    “你想干什么?”小东强装镇定地问。


    老妇人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你们,咧嘴一笑:“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待着。别试图去找那件白无垢,它可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小梅试探着问。


    “因为如果你们碰到了它,”老妇人冷笑道,“它会让你们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说罢,她的笑容更加狰狞,红光在她的眼中愈发闪亮。


    你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好笑。


    她不说,你们还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她一说,这不是送上门的答案吗?


    “我们没想碰什么白无垢。”你迅速调整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无害。“我们只是迷路了。”


    老妇人盯着你,一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你所有的谎言。


    “迷路了?”老妇人笑了笑,“这场婚礼里,没谁能‘迷路’,只有送错地方的宾客。”


    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威胁意味,话音未落,她又厉声尖叫:“滚出来!”


    她慢慢抬起拐杖,在地面轻轻敲了敲,地上突然涌出几缕黑色的烟雾,烟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只扭曲的小鬼脸庞,似笑非笑。”她们说她们也是宾客,但是我们觉得她们是人类。”


    小鬼很是兴奋地向老妇人邀功,老妇人却不耐烦地将那些烟雾中的小鬼给一拐杖打成肉块和血雾。


    这一幕看得你们胆战心惊。


    什么暴力老奶奶…


    “老奶奶,你看,我们连新娘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找她的白无垢?”你灵机一动,试图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举办婚礼?”


    老妇人听到你的问题,笑意稍减,语气变得低沉:“新娘的名字啊…她早就没有名字了。她是这个婚宴的中心,是为这场宴席献祭的花嫁。她的名字、她的过去,统统化为了祭品。”——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虎在火车上,居然没卡住最后一秒,在0:0:02才发出去的…心碎了……


    第86章 赏樱 4 ◎面具人◎


    老妇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们一眼, 点一点拐杖,在一片烟雾中隐去。


    “她说的那些话可信吗?”小东怔愣着悄声问你。


    “这也太奇怪了,简直就像送上门来点拨我们的NPC老奶奶。”小梅自语着吐槽。


    “不知道。”你说, 但老妇人的话确实给了你很多启发。


    白无垢, 新娘的礼服。


    霓虹传说里可以压下新“进门”的女儿所带来的“邪魔”的“圣物”。


    你偷偷看着台上一丝不苟地穿着礼服的新娘,暗自揣摩。


    必然不会是她身上这一件。


    那只能是在——


    你看向那隐密在山间花海之中的宅邸。


    “反正往外逃也不行, 只能冒个险了。”


    你在那些零散在地上的种种杂物间阴暗爬行,总算找到可以藏身的巨大的落叶堆后,视线紧紧盯着几个不远处的小鬼。


    和它们之前嬉闹并非全无益处, 至少你发现它们身上的装束很有神妙。


    “小东, 小梅,你们藏好。”你低声叮嘱她们, 这事大家一起上还不如你一个人谨慎小心地去做更稳妥,只是自己把大家的生命安全全都抓在手里, 还是有些紧张。


    小梅点了点头, 握拳让你加油, 小梅则咬着嘴唇,低声说道:“你真的确定可以吗?万一被发现…”


    “不会。”你压低声音,却不确定是对她还是对自己说的。


    计划虽然简单,但一旦被识破, 后果不堪设想。


    眼前那些小鬼们嘶嘶的声音像干枯的落叶刮过石头,听起来既刺耳又阴森。


    它们现在还没有发现你的踪迹, 嘻嘻哈哈地沿着寺庙外的小路不知是巡逻还是玩,偶尔还会用手里的灯笼拨弄路边的杂草。


    你屏住呼吸, 心跳仿佛擂鼓一般敲在耳膜上,汗水顺着额角滴落,滑进了脖颈里。


    “淡定, 这群小东西除了嚷嚷也没别的能耐。”你心里不断重复,手指悄悄伸向了腰间的短刀。


    这把刀本来是你用来防身的,如今却成了你唯一的倚仗。等


    一个,或者两个鬼靠近一点,然后迅速制服,再换上它们的装束。


    终于,机会来了。


    你往一边的灌木里扔去一颗石头。


    有两个小鬼立刻走向那里。


    你趁它们背对你的瞬间从隐身处中窜出。


    刀锋反射出一点月光,迅速逼近最近的小鬼。


    刀柄轻轻一敲,它发出一声闷响,整个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快!”你对小东和小梅作出手势。她们冲了上来,帮忙将另一只小鬼迅速制服。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声音也没有惊动其它巡逻的小鬼。


    你暗自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紧张依然没有完全散去。


    时间紧迫,你动手剥下小鬼的衣物。


    它们的装束很奇特,应该是由粗麻布和发霉的棉絮缝成的,上面还带着一股脏臭味。


    “真是让人反胃…”你小声抱怨着,一边快速换上那身衣服。


    手指碰到布料时,你感到一种诡异的凉意,好像这不是普通的衣物,而是一层冰冷的皮肤。


    衣服套上身后的片刻,你们三人的身形变小,彼此都成了滑稽的小鬼模样。


    打量之间,你能感到衣服里传来的寒意在侵蚀你的体温,让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衣服不能多穿,我怕它别把我们给同化了。”小梅谨慎道。


    你点了点头,手指那些面具人:“她们才是我们的目标。”


    你深吸一口气,试着模仿小鬼的姿态,缓慢而木然又非得蹦蹦跳跳地地向前走去。


    “保持冷静。”你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越过小路,大摇大摆地来到宅邸的入口处。


    几个面具人正在搬运祭品和布置场地。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你们的接近,把你们只当成普通的小鬼,还颇有些厌恶地对你们挥挥手,驱离你们不要进入宅邸。


    “太好了,没被发现。”小梅轻笑道,你对她摇摇手指,她马上就止语。


    选择一个好接近的…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的面具人。


    说来也奇怪,不穿着小鬼的衣服的时候,这些面具人在你的眼里几乎一模一样,现在倒是能看出不少生动的瞬间。


    趁那个看起来很命苦的面具人转身搬东西的空当,你忽然出手,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颈,面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下了。


    小东和小梅立刻冲上来帮忙,将倒下的面具人拖到暗处。


    你迅速脱下她的袍子和面具,再次换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如你所料,衣服的质感还可以接受,但面具戴上的瞬间,你却感觉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鼻尖传来。


    而被扒下衣服的面具人——你很难说这是不是人,她只是有着人的身躯,浑身却没有一块好肉,只是血肉模糊的团在躯干上。


    “你没事吧?”小东低声问道,看着你微微发抖的手。


    “没事。”你缩小呼吸的幅度,“好了,我们现在尽快潜进去,找到那套白无垢。”


    很快,有你的掩护,小东和小梅也套上了面具人的衣服。


    你们三个在角落里照着其她面具人的样子学了半天,你挺了挺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面具人,径直走向宅邸的主厅。


    一步步接近主厅时,你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厅内光线昏暗,角落里的白色烛火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暂时还好,没人发现。


    你正要继续向前走,身后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是哪来的?”


    你们三人浑身一僵,迅速转过身,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面具人正站在你身后,双手环抱在胸前,狐狸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寒光。


    “我是她们的主管,来替——小姐收拾行装。”你理直气壮地说着,毫不畏惧。


    面具人盯了你片刻,似乎在评估你的可信度。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虽然是给小姐办事的,但人手不足,带上你的人,先去帮忙整理那些白布。”


    她指了指主厅的一个角落。


    “可是小姐…”


    “别那么多废话,要弄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面具人不耐烦地一挥手。


    “是。”你只好点头答应,即便带着面具也面不改色地领着小东小梅走向他指的方向。


    到达角落后,你看到一叠堆放整齐的白布,这些婚礼用的布料的质地和身上这来自面具人的白衣很是相似。


    左顾右盼无人在意此处,你偷偷藏了一片布料在袖子里。


    手上假装在忙,你心里却在盘算:


    这些面具人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忠心耿耿。


    不论是从新娘的气势还是整个场地布局的方法,新娘本该是这里绝对的至高无上者。


    但听起来,对这些面具人来说,新娘还并不是她们的主人。


    那是谁?新郎?


    可假若新郎具有超过新娘的威信与话语权——在现实中的某些情况也许是这样,但新娘就不会这样站在外面主持大局。


    这些面具人,到底是被谁控制?或者说,她们只是某些仪式的维持者,忙忙碌碌的工具人。


    这样说来,这可能是个机会。


    不如上演一场好戏。


    你转向小梅和小东:“你们藏好,等我把场子弄乱后,抓住机会往宅邸深处走。”


    小梅和小东已经学会不再瞎问,只是点头按照你说的去做。


    只剩下你一个,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庭院里正挂着一串白色的纸灯笼,像是一排排倒吊的果实。


    它们晃晃悠悠地挂在长长的竹竿上,一旁几名面具人正低声谈论着什么,注意力完全不在你身上。


    你抓住那用来挂着白布的竹竿,微微倾斜,往上一打,瞬间,幽蓝的火舌一歪,就舔上纸灯笼的底边。


    “咔!”轻微的燃烧声响起,火苗迅速攀爬,蓝色的火焰映在周围的墙壁上。


    你急忙撤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后退几步,而火焰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


    纸灯笼一串串接连燃起,蓝光在整个庭院里跳动,那些绑在廊檐上的装饰、布料全都着了起来。


    所有的面具人都几乎是同一时刻就发现了异状。


    她们抬头看见火焰时,整齐的队列顿时散乱了。


    有人拿着长竹竿试图将燃烧的灯笼摘下,但那蓝色的火光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总是往高处爬去。


    一些小鬼趁乱从外面挤进宅邸里,面具人无暇顾及它们,它们便挤到前方,发出吱吱的怪叫声,乱作一团。


    你听着她们的惊慌失措,心中暗喜。


    “就是现在!”你心中一动,趁着众人注意力集中在争吵上,猛地冲进了原本被严密看守的内厅。


    而在你的身后,蓝色火焰映得整个庭院如同鬼蜮。


    那些面具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灯笼下,一排排身形各异,却都戴着一样面具的身影眼见着火势控制不住了,默然静止在了原地。


    很快,她们就像被热气卷起来的纸人,唰啦啦地就投向火焰。


    这一小片蓝色的火光被无数身躯盖住,只尽力地扑腾了一会儿就无力熄灭,只留下了一股诡异的香气,不知是蜡烛的香气还是面具人化为焦灰后从皮肉之下穿出来的油香。


    更多的面具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对着火光只是不断重复着:“婚礼还要继续啊。”


    其它地方的火势越烧越盛,而面具人却也越扑越快。


    灰烬在你身后四处飞舞,而你把这些来自面具人的衣物赶紧扯下以杜绝那种想要牵引着你也去献祭的杂念。


    你的心跳如鼓,双腿如风,耳边尽是各种嘈杂和尖叫。你顾不得回头,小东小梅往别的方向跑去,而你横冲直撞数分钟后只盯着前方那扇雕刻着花纹的木门。


    你确信,白无垢就藏在门后。


    到达门前,你一把推开大门,迎面却是一片深深的黑暗。屋内没有光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像是花瓣腐烂后的甜腻味道。


    你心中打了个寒战,却硬着头皮迈进去。门在你身后沉重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混乱。


    第87章 赏樱 5 ◎花嫁◎


    你们三人奔向不同的方向, 而你循着廊檐的方向,闷头往里冲。


    一进门。


    两进门。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你往后踉跄了几步,扑面而来如风似雨的樱花。


    而伴随一声三味线的清脆拨弦音, 数扇纸门次第横开, 其后是一片平坦的榻榻米地板,上面铺着厚实的红色绒毯。


    几盏绘着金色纹样的灯笼垂挂在天花板下, 柔和的灯光只堪堪照亮屋内的一方角落,终于,一盏与场景极不相符的耀眼光束打在房屋正中。


    这事…舞台?


    鼓声渐响, 三味线和尺八的乐音缓缓交织, 庄严又沉重。


    你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手疾眼快地就往一丛盆栽后蹲下躲起, 眼神则被舞台正中的两个主角所吸引——新郎身穿富丽堂皇的黑金色和服,腰间挂着象征地位的长刀。


    他的脸上挂着和面具人如出一辙的面具, 只是他的面具上细细描摹了五官, 眉宇间透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墨水圈出来的眼睛扫视台下,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新娘则一身白无垢,厚实的兜帽将她的脸庞牢牢盖住,只留下涂得花白的下颌角。


    她低垂着头, 一言不发,娴静秀丽。


    “她本是乡间一名普通的农家女, 被贵族之子挑中为妻。只是出身卑贱的新嫁娘,又如何担当得起深宅大院的女主人之责?”


    乐声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急促, 三味线奏出细密的滑音,犹如刀锋划过空气。


    新郎转身,一停一顿的步伐方阔迟缓。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 故意拉长的声调在空气里打着颤:“嫁与我为妇,你便是我的人。你只能遵循家规,只能听从我的命令。”


    新娘将头低得更深,轻声应和了一句:“是。”


    “农家女别无长处,唯有恭顺远胜贵族女。只是谦卑有余,气度不足,终究上不得台面。”


    鼓音由急回缓,咚!


    身披白金纹样的和服的姑母伸手一指:“新妇。”声音如尖锐促狭,“你这衣襟为何如此凌乱?难道入了我家,还不懂规矩?”


    新娘伏下身子:“是的,都是我的错。”


    咚!


    身着深紫色的礼服的婆母定格在姑母身侧:“何等笨拙!倒茶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手指粗糙恐怕勾坏华服,若是这般懒散粗鄙,怎能伺候好整个家族?”


    新娘的额头叩响地面:“是的,都是我的错。”


    咚!


    身穿镶金的黑色长袍手中持一根描金的拐杖的祖母登场,姑母与婆母皆是跪伏迎接:“既入我家,最重要的便是传宗接代。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若是无法延续血脉,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三味线的急转略显高亢,而三位尊贵的女主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细墨线描出来的鼻子和眼睛,说话时一努一努的。


    新娘只是将面庞深深埋在膝前:“是的,都是我的错。”


    咚!


    “既已入门,自当感念婆家教导,所谓百般挑剔不过是重视。”


    沉闷低鼓连绵不断,每一次都和你的心跳共振,你的太阳穴隐隐发麻。


    新郎再次出场,声音一贯的冷硬:“今天的饭菜为何如此清淡?你想让整个家族蒙羞吗?”


    新娘跪地颔首,轻声说:“是我的失误,请恕罪。”


    “失误?这种借口说了多少次?”新郎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家仆将她带下去。


    又似不解气般踢向她的小腹:“不过是看中你易孕的身体,如今却事事均不如意!果真是泥土里长出来的恶果!”


    新娘捂住肚子,依然被拖拽下去。


    乐声空响片刻,之上灯笼尽数熄灭。


    等啊等,唯一的一束光打在舞台上,遍体鳞伤的新娘独坐舞台。


    “可怜的女人。生来不过一介农妇,既不知礼数,也不知何为忠孝。华服加身终究不配,如今,更如残枝败叶坠入泥间。若无夫家施舍,她又岂能坐在此处?呵,真是可叹可笑。”


    新娘的手指轻轻触碰膝前的衣摆,之上绣着来自花国的名贵刺绣,泪珠为其点蕊。


    三味线低音渐响,似水波涟漪般扩散。


    新娘低声吟唱:“我是农家的女儿,却被强拉进这座豪门深宅。”


    “清白之身为谁而守?忠孝之道为谁而行?他们告诉我,女子的命运是绵延香火,为夫家添子增孙。”


    “他们告诉我,低头是美德,忍耐是福气。”


    “他们告诉我,我的生命是他们家族的祭品。””然而…然而…”


    “祭品?何等的自命不凡!你不过是一片柔弱的落叶,尚未落地,便已枯黄。你的一生,本就注定为旁人所主宰。你若心存不满,又有何用?自毁、自灭,抑或痛哭流涕,不过是命数已定的必然。”


    新娘擦去眼泪,迷茫徘徊:“他们要我如在田间瓦舍般劳作不息,却又要美丽如游女,风采如公主。可难道我还不够温顺恭谨吗?”


    新娘从左袖间拿出一段白练,布料的一角绣有家族纹样。


    “是命数已定么?”新娘将自己纤细脆弱的颈挂在上面,“用花国的绸缎送我一程,大概也是主人的仁慈。”


    扑簌簌的庭院树在新娘垂死前的挣扎中用尖锐的木刺割破绸缎,可怜的新娘摔进一地落叶。


    “若我注定是一片落叶,又何妨随风而起,化作狂风中的利刃?”


    新娘抓起一片树叶。


    “若我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那便毁掉他们的命运。既然所有的道路都通向毁灭,那至少,这毁灭该由我自己主宰。”


    三味线忽然拔高,戛然而止。


    新娘的神情彻底冷下来,她直起身,手掌上下翻动间,把那不存在的灰尘拍去。


    她的涂满白色脂粉的脸早被自然流出的眼泪洗净,露出下面红润好气色。


    右袖里藏着一把短刀,而新娘的眼睛通红如血,将刀的正面与反面一一展示,寒光犀利射出。


    “何等狂妄!何等放肆!妄图反抗命数,你只会将自身葬送。失格的新娘,本就该被严惩不怠。”


    “我本自由,何故沦为囚徒?若命运是牢笼,那就让我亲手点燃它,付之一炬。”


    乐声骤然提高,鼓声如雷,三味线的旋律急促至极。


    “下堂妇怎么还在此处?你应当为了家族的荣耀…”


    黑色,白色,紫色的衣服全都变成了红色。


    “你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你手上那是什么?”新郎将手里的花国雀鸟录掷向一边,面色讽然,“刀具是武士的荣耀,一介女流也只拿得动胁差…唔!”


    他的话音未落,短刀已刺入他的胸膛。


    “你——”


    又是一刀穿透。


    农家女的新娘,原来本就挥惯了锄头。


    新娘的白色刺绣华服也变成了红色。


    新娘从未停下,她步履坚定地走向家族的其他人。


    乐声响彻,追魂索命般钻进你的耳朵,新娘的每一刀都伴随着三味线急促的音符,每一次出手都引来震耳欲聋的鼓点。


    “原来贵族的身躯也不过是一张皮下几团肉。”红衣新娘手持烛台,烛油滴落在地,火苗顺势而起。


    “你。罪孽深重。”


    哒!


    纸门合上再次打开,舞台灯光骤然大亮,你竟然看不清楚眼前事物。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了舞台上。


    “鬼新娘屠杀夫家满门,罪当施以极刑。”


    一道声音从你头顶传来,抬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正手持剔骨刀指向你。


    他一挥手,几名武士模样的面具人从后台走出,缓缓逼近你。


    “!”你想开口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虚弱无力。


    低头一看,你竟然身着染满鲜血的白衣,而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刀锋甚至还滴着血,脚下躺着倒地的“新郎”和“家族成员”,满地狼藉的红色仿佛在控诉你的罪行。


    不对,是新娘的罪行。


    “处刑开始!”行刑官一声令下,武士拔出长刀,你的视线一片模糊,耳边乐声骤然高昂,仿佛催命的哀歌。


    “等等!”你努力喊出声,但没人理会。长刀落下前的一刹那,所有灯光熄灭,舞台化作一片漆黑,耳边只剩下三味线最后一声悲凉的拨弦。


    得躲开!


    第一步是身上这碍事的绳索。


    你心一横,铆足浑身的劲在身后长刀出鞘的瞬间往前一趴!刀剑刚好斩断绳结,背上的的感觉松快下来,你连滚带爬地就冲出处刑台。


    你直往舞台下扑去,却有一道透明屏障将你阻隔。该死!


    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你深知它根本无法成为你的倚仗——狭小的舞台上,几个手持长武器的面具人完全可以将你远远包围。


    不能和她们正面交锋的话…你几眼便扫视遍周围的布景。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显然你是进入到了歌舞伎的表演舞台里。


    不同的剧目舞台设计一向复杂多变,隐藏着无数通道和机关。如果能找到其中一个通向后台的暗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往左侧试探性地跨了一步,发现台上的灯光竟然跟随你的脚步移动。


    每当你靠近某处台边,那里就会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把你暴露在舞台正中。


    就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逼着你待在舞台中心,不能逃离。


    “如果灯光是追踪我的,那反过来是不是也能利用它们?”你迅速盘算。


    你再次左晃右晃,把那几个面具人遛得团团转。


    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往右边一个未被完全打开的纸门方向冲去,果然,那盏白光迅速追随而至,照亮了那扇纸门。


    这正是你需要的效果。


    灯光的突兀变化引起了武士们的短暂迟疑,他们以为你要逃跑,立刻调转方向跟了过来。


    与此同时,你一个急转身,闪向了舞台后方的主屏风。


    舞台上的屏风通常是为了分隔不同场景设置的,如果能绕过屏风找到通道,也许就能冲出这场噩梦。


    然而,就在你贴近屏风时,耳边传来一声冷笑:“以为从后面就能逃?可笑。”那声音冰冷而刺骨,你猛然抬头,发现屏风顶部正站着一个头戴巨型面具的黑影,她的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拐杖,仿佛舞台监督一般俯视着你。


    你心里咒骂了一声,但表面镇定,迅速向另一侧滑步,想着制造更多混乱。


    此时,舞台上方突然垂下一片又一片红色的幕布,这些幕布看似随机飘落,实际上却切断了你能看到的每条路。


    你的脚步声与幕布摩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而那舞台大灯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将你每一个动作都暴露无遗。


    “试试逆其道而行呢?”你不再闪躲,故意站在灯光最亮的地方,做出一副挑衅的姿态。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那就来啊!”


    你大声喊出这句话,声音在空旷的纸门隔出来的几进房间、舞台上回荡。


    几名武士显然没料到你会如此大胆,脚步一顿,而台上的灯光却因为你的呐喊骤然闪烁了一下。


    难道灯光的变化与自己的情绪有关?于是将肚子里存够气息,继续叫道:“快来啊!别磨磨蹭蹭的!”


    几乎是刹那,头顶的红幕布一块块开始松动,部分甚至掉了下来。


    借机扯下一块幕布,披在自己身上,你快速绕过舞台后方。武士们看不到你的动作,只能凭声音和灯光寻找目标。


    这样躲猫猫不是办法,到底要怎么离开…


    ——退场?


    你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歌舞伎演出的常识。


    舞台底部的“奈落”(下陷式布景通道)通常会用于演员登场或退场,也许能作为一个临时的藏身之所。


    你即刻趴下,飞速爬行,总算在舞台一侧找到一块盖板微微翘起。


    来不及喜悦,你飞速冲过去掀开盖板,纵身跳了下去。


    奈落中的空气浑浊而冰冷,四周只有微弱的光线,但正因为如此,那些追击你的武士一时没法找到你的踪迹。


    你弯下腰,屏住呼吸,听到头顶传来一片混乱的脚步声。


    “她逃了?怎么可能!”一个武士低声咒骂。


    “继续搜,不能让她跑了!”另一个武士应和道,脚步声逐渐远去。


    你靠在奈落的墙壁上,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虽然暂时躲过了追捕,但就这么蹲在这里,早晚会被发现。


    从这里找找出口吧。你摸索着向更深处走去,奈落里有无数连接不同布景的隐藏通道,只要找到一个通向后台或出口的路,兴许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一路上,你听着头顶的乐声变得更加紧张而急促,那三味线拨出的音符仿佛催命符一般。


    而你自己,不断用身上那服装上的血给已经探索过的通道做下标记,一条一条来。


    终于。


    轰隆隆。


    舞台的震动毫无预兆。


    原本还算平稳的奈落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四周的木梁和地板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你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整个舞台板面像一张薄纸般裂开。


    无数碎木屑从缝隙间直坠而下,带着嘶吼般的破裂声砸落在你周围。


    “糟了!”你本能地用手臂护住头脸,却仍无法完全避开扑面而来的碎片。


    木屑和灰尘的混合气味呛得你咳嗽不止,每一次吸气都像刀割一样。


    你弓着身子,在咳嗽的间隙中试图找回方向,却发现整个奈落都变得混沌一片。原本藏身的地方已经完全坍塌,后退已不再可能。


    “我怎么会陷入这种地方…”你内心一片紧张,倒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注定无法逃离,“等环境稳定下来,看看能不能开辟一条路——诶?”


    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勾走你的注意力。


    那光并不是昏暗的红色烛光,而是一种更柔和、更冷清的白色。


    “那是什么?”你向前迈了一步,视线透过飘散的灰尘,隐约看到光的来源竟是一件洁白的衣物——白无垢。


    它轻盈地悬挂在不远处的半空中,仿佛没有依附任何实体,就这么在微光中散发着幽冷的色泽。


    你揉了揉眼睛,泪水混着灰尘模糊了视线,但那白无垢依然清晰可见。


    它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正召唤你向前走。每走一步,你都能感到木屑在脚下嘎吱作响,但这白无垢却仿佛不属于这片破败的舞台。它洁净无瑕,却存在在废墟般的场景力。


    “总算找到了…会是我需要的那件白无垢吗?“你慢慢靠近那套衣服,脚步缓慢而不确定,生怕它会突然消失。


    奈落中弥漫的灰尘渐渐被它的白光驱散,周围的空间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压抑。


    每靠近一步,你都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胸口的窒闷感也逐渐减轻。


    终于,你走到白无垢面前。


    它静静地飘浮在那里,没有风的吹动,却仿佛在等待着你做出什么决定。你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光滑的布料。


    就在触碰的瞬间,四周原本崩塌的木结构仿佛冻结了一般,剧烈的震动停止了,灰尘也不再飞扬。那白无垢开始缓缓下降,像一件真正的衣物般,落入你的手中。


    你握着白无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现在让我看看,你要怎么起到一个换我们几个出去的效果?”你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白无垢——


    作者有话说:早上好!


    第88章 赏樱 6


    疑惑、不安、期待,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你已经知道了新娘的故事,那眼前的这件白无垢,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封印新娘, 所以你就可以逃脱?


    可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但你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你伸出手, 触碰白无垢。


    片刻之间,所有灰尘都悬浮不动, 好似一道无形的波动从白无垢中传来。


    洁白的织物轻轻飘动,所有顺着重力而瘪下去的地方都自己鼓起。


    一只手从袖口伸出,握住你的手腕。!


    身体比意识要动得快, 你往后蹿出几丈远, 腰部却撞进什么又韧又柔软的东西里。


    那东西拦住你的退路,还把你往前带回白无垢的旁边。


    挣扎间你一低头, 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戳瞎!根本就是一大团的头发把你给缠住。


    而头发的尽头,撑起衣服的存在逐渐长出面庞——是新娘吗?


    你不敢确定, 只因她的脸既不是远远在宅邸外看到的那样, 也不是剧目里那一开始涂了白脸后来又被血染红了一片而看不清五官的“人”。


    这倒也无可厚非, 一个灵异的存在想长什么样子都行得通,甚至可以把它看成是有类似遭遇的新娘的化身。


    走神片刻,你的下巴被轻轻托住。


    新娘的眼睛像含了一汪水,苦难与哀伤倾泻而出。只是被注视着, 你不免为她所动容。


    “你找到了我…”她的声音轻柔如春日晨风,话语间, 一点点忐忑与期待也不经意展现。


    她的手从你的脸颊上滑下,将你因为狂奔而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可怜的女孩, 连累你受到苦厄。”她说,声音轻得像在叹息。


    “我…”你犹豫着开口,“没关系, 你才是真的被迫害的那一个,被这些…这些所谓的礼节、名誉、家族传承压得喘不过气。”你本来也不会去指责她的反抗,更何况她对于你来说一样可怕。


    既然她看起来是可以沟通的样子,顺着她的心意去说话总没有错。


    新娘垂下了头,那对晦暗不明的眼睛笼上一层雾气。


    她道:“是的…我本无心,只想尽一份妻子的本分,却被他们百般指责,受尽羞辱。最终,我…做了那些事。”她声音颤抖了一下,忍住了哭泣。


    “那些事?”你皱一皱眉,“嗯,确实很可怜。”


    她轻轻点头,嘴唇翕动:“是的,我…失去了理智,我…害了他们。我造下了罪业,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可我从未有一刻不感到悔恨。”


    “但、但若非他们将我逼入绝境,我怎会走到这一步?”隐隐的苦涩藏在她的语调里。


    你看着眼前这新娘,她的手指轻轻绞着白无垢的布边,眼神中流露出的确实不是凶狠,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悔意。


    “我理解。”你安抚她,“我理解。真的很可怜。”


    你的词汇量不高,此时方恨自己没能再多学几个,好在你说得够情真意切,捆着你的头发松了开来。


    你强忍住立刻就要跑路的冲动,耐心等待着新娘欲言又止的内容。


    ——主要是,真跑了的话说不定会激怒她。


    “我原本是无辜的…”她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语气逐渐急切起来,“如今我被困在这场无止尽的循环里,每一次重演婚礼,每一次看到他们,我都忍受着这份罪业的折磨。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


    你的喉咙发紧,见多了各种直白可怕的画面,剧目里那些过于把屠宰极尽唯美化的画面更让你打冷颤:那些惨死的家族成员、那一袭染血的白无垢、那反复重现的婚礼仪式。


    迫害、那些压制,新娘被逼上绝路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是的,也许你真的太痛苦了。”你低声说,同情是真的。


    新娘轻轻点了点头,泪光在眼眶中打转:“是的,我只想结束这一切。我想解脱,想摆脱这无尽的轮回。你能帮我吗?带我走——”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胸口,示意着这白无垢。


    “带你走?”你重复。


    “不,你不要误会,我只想往生极乐,而非继续待在这不生不死的边界,我只需要你把我带出这里。”新娘语气恳切。


    “我愿意,只是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你慢慢说道,握住新娘的手,“以及,要怎么才能这样做?”


    “这里就是困住我的地方啊。”“新娘”眨眨眼,柔弱可欺地对你露出她的细白的颈子,“你只需要把我带走就可以。”


    “哦,困住你的地方啊。”你思索起来,“行,那我…”


    你的目光越过半透明的“新娘”,锁定在坍塌的屋顶上的一根绳索和滑轮上。


    差点就没注意到了这些了。


    “不过,”你缓缓说道,语调转为谨慎,“我需要先确认一件事。你真的……不会伤害我吧?”


    “新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当然不会。”


    但“新娘”的头发——或者直接点来说,这鬼东西的头发却无声无息地向你伸来。


    你装作没有察觉,顺势退了一步,暗中悄然拉动那根滑轮绳索。


    “我信你,”你说着,“但能不能让我再远一些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危险。”


    鬼东西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它马上就明白了你在诓它,怒不可遏地披散着头发就像你扑来。


    果然不是新娘,你才不信那个新娘能有这么容易上当。


    ——你居然还在走神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几个微秒,你趁它靠近之际,猛地用手中的绳索向它一抛,绳索正好套住它身上膨胀的布料。


    它意识到异状,立刻怒喝一声:“你——”


    可已经来不及了。


    你用尽全力拉动滑轮,滑轮的力量带动着舞台顶上的幕布向下猛地砸落,直接将它罩在了破旧的布景之下。


    被布景压住的瞬间,它尖叫一声,化作原形——不再是新娘的模样,只是一团扭曲的破烂衣裳,挣扎着想要冲出背景板。


    你迅速找来撕碎的幕布——都是剧场的东西,应该都对白无垢有所压制——再裹着布景狠力一踹,软塌塌的破布就被幕布给老老实实地装了起来。


    “你不是新娘,”你冷冷地说道,“你只是白无垢的化身吧。现在,你想骗我释放你,可是,我怎么会信一个连是非对错都能颠倒的东西不会加害于我呢?”


    一个屠戮夫家满门的女人,在被处以极刑前是会忏悔自己的罪恶,还是悔恨没能用更好的手段来报仇呢?


    白无垢发出一阵凄厉的声音,像是咒骂,又像是咆哮。


    它的挣扎渐渐减弱,但你知道它可不会轻易放弃。


    “你想要自由?”你低下头看着那团扭动的布料,用舞台幕布把它再裹得严实一点,“等我见到新娘再说。现在,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吧。”


    是谁最恨这象征着“封印新嫁娘的嫉妒所生的恶鬼”的白无垢?无疑就是新娘咯!这东西藏身在歌舞伎剧里,哄骗你把它带出去,无非就是想借机吞噬新娘,或者干脆就是逃跑。


    当然,白无垢不是什么好东西,已经成了鬼怪怨气冲天的鬼新娘也未必就和你是一路的。


    别的不说,她们可是吃人的!一看到你们几个就指着要抓你们,鬼新娘只能是更高等级的boss。


    看看能不能用这白无垢当作筹码,换新娘给你们一条生路。大家都是女人,何必为难彼此…最不济的话…


    你虽然可怜鬼新娘,但那时候你也只能用白无垢来把她压制起来。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然后你再把这需要哄骗着你才能离开剧目之中的白无垢给用幕布裹起来就是了。


    计划通。


    你双手抱着那团白无垢,脚步虽不快却坚定地一步步朝宅邸门口走去。


    不过,心里盘算得虽然好,你难免还是忐忑。谁知道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比如,这失火后所剩无几的面具人们在你经过时纷纷回过头,目光整齐划一地望向你。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古老的香气,像是糯米团与燃烧木炭的混合味道。


    你抬眼望向宅邸门外,大下午的天被雾气挡得只剩下迷迷朦朦的光,主要用于照明和驱散雾气的还是那些凭空飞舞的灯笼。


    你向着仪式台越走越近,腐朽得不成样子的白无垢并不重,但你每走一步,它就显得愈发沉甸甸的。


    周围一切似乎变得缓慢,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而沉闷。


    你知道新娘早已等候在前方典礼台上,但心里仍旧发怵。


    你怕她又不怕她。你的心里很多纠结。


    当你终于走到台下,典礼台上早已亮起了柔和的光线。


    新娘的身影背着光。她站在那里,手中没有任何饰物,这大概是跟随灵魂而来的仅作象征的白色的衣摆垂地,无风自动。


    你知道她在看你,虽然你看不太清她的视线。


    “我是新娘的衣服!我就是新娘!我有最高尚的品德和柔顺的人品,我才是站在上面的女主人!”一直装死的白无垢激动起来嚷叫。


    隔着幕布你锤了一拳那团破布,它才闭嘴。而你终于开口,却从来没有这样心虚地说:“你怕这个对吧…呃,或者说你肯定和它不对付吧。我找到了并抓住了它,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但你得放我们离开。”


    新娘静静地看着你,一盏灯笼无声无息地飘至她的眼前,照亮她的面庞。


    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没有敌意,却让你百思不得其解。


    新娘缓缓抬手。谈不拢了吗?你几乎就要把幕布给掀开。


    下一秒,新娘轻轻拍了拍掌,你手中的那团白无垢包括幕布就瞬间开始燃烧。


    一缕蓝色的鬼火从布料间冒出,迅速吞噬了它整个躯体。


    你眼睁睁地看着它尖叫着化为灰烬。


    你目瞪口呆,又因火焰并不烫手,以至于你都忘了扔掉它,直至手中一轻,你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你有点懵,脑筋还在跟着之前的思路走:


    新娘的实力原本根本就是碾压白无垢的吗?那难道是白无垢自己藏在了剧目里?那也不对啊,那它又为什么想出逃?又哪里来得自信觉得可以和新娘抗衡?


    不对,全都不对!


    你反应过来了——一点点。


    你像个小傻瓜似的半张开嘴抬头,就见新娘依然没有言语,反而学着你的样子似的缓缓张开了嘴。


    啊不,别搞啊!你尴尬地把自己错愕的表情摆回一个严肃机智且靠谱的模样。


    啊,那是…


    原来新娘才不是在拿你取乐。


    她是在给你看,自己的嘴巴里有一个血淋淋的洞。


    舌头不知所踪,而黑红色的血随着口腔的开启沿着下巴流了出来。


    你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新娘只是面露歉意,将嘴合上。你们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阵后,新娘抬手指了指你的身后。


    你转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师?”


    你简直不可置信极了。


    是的,那是你的语言老师,她站在不远处,正微笑着朝你挥挥手。


    老师的表情温和、镇定,就好像几十分钟前带着你们来了这样一场危机四伏的赏樱会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而她身旁站着的,居然是小东和小梅。俩姑娘安然无恙,脸上带着轻松的神情,甚至还在低声交谈。


    看到了你,小梅还高兴地大幅度对你摇摆胳膊。


    你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自己刚刚以为自己理解了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大的误解。


    总之,你还是走过去和小东小梅她们站到了一起。


    这时间,你们三个就跟着老师,看着她走上前去,神态自若地和礼仪人员交谈。


    她从怀中取出一盒装饰精美的礼物,递给礼仪人员。


    礼仪人员打开盒子确认了一下,点了点头,打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恭恭敬敬地在上面记录下她的名字和礼品的名称。


    花泥。


    且,你分明看到,盒子里那发红的湿润沃土里,有着高瘦男自以为潮流而戴着的三枚戒指。


    啊。你,和小东还有小梅六眼对视,脑电波相连。


    这下,你好像真的明白了。


    礼仪人员把老师随的礼交给别的面具人收拾好后,立即示意她可以入座。老师却摆摆手,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


    “我的学生迷路了来到了这里,”她带着一如往常的平和语气说道,“我作为老师,当然要带她们离开才算尽职啊。”


    她的话音刚落,礼仪人员愣了一下,低头再次翻看花名册,似乎在确认什么。


    “不请自来的客人尽了礼数我们本应好好招待,但贵客既然决意要离开,我等也不好强留。小姐已经知晓您的心意,还请您饶恕我不能送您离去。”礼仪人员一鞠躬。


    “好了,同学们,来跟老师一起下山吧。”老师对着你们笑道,“我对今天赏樱会发生的意外很是遗憾,看来大家还是要好好学习霓虹文化啊,这样才不会在山里迷路,要是发展成神隐的话,老师就伤脑筋了呀。”


    老师一阵叹气,你居然从她那一成不变的教师经典表情里看出来了一丝被折磨的疲惫。


    “老师,请等一等。”你叫住了老师,行了一礼后,不多犹豫,跑回鬼新娘的身边。


    她仍站在那里,未动分毫,略侧着头,似乎疑惑你为何折返。


    你停在她面前,心脏砰砰作响,脑子里乱成一团。


    “或许…”你迟疑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或许我能帮你。”


    鬼新娘的目光稍稍闪动了一下,听懂了你的话,又好像更为不解了。


    不过她只是缓缓低下头,不论你随意做什么都不阻止。


    至于你。你屏住呼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头顶。


    你想做什么?


    你想,救她。


    也许你矫情了,也许你多心了。你只是,看了很多电视和电影,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些可怜的灵魂,生前遭受不公与虐待,死后成为厉鬼却一直被困在她们最恨最痛苦的场景之中。


    明明是受害者,却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得安宁。


    你真的,可怜她们。


    你…你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傻瓜了,但你看了完整的新娘的人生,你没法不去同情她。你经历了对她的种种恶意猜测后,发现她也不是什么没有理智的大开杀戒的恶鬼,你没法不去希望能够——


    救赎她。


    你不想这样高高在上,但你只是…那是一种非常质朴的来自本心的难过。


    你的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像是冰凉的丝绸,柔顺但透着死寂的气息,和腐朽了的真实的白无垢不同,这个一触碰就知道是灵魂的产物。


    这个就是困住她的囚笼吗?


    你能解开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想做点什么。


    白无垢通过把你抓进剧目里来利用你将它释放出来和新娘较高低,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也许,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活人。就像大仙讨封一样,你可以帮她们离开某种限制。


    你专注地解着手下的衣带,鼻尖渗出来汗。


    终于,那厚重的白无垢盖头松动了一下,你的手慢慢往下滑,轻轻将它解开。


    盖头落下时,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紧张得几乎握不住手指。


    会成功吗?


    当盖头彻底滑落,鬼新娘如瀑般的黑发散了下来。


    她的脸庞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深深的哀愁和疲惫。你直视她的眼睛,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怜悯,敬畏,还有深深的惋惜。


    “你困在这里多久了?”你问,声音里透着一丝哽咽。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你的头顶。


    就在这时,四周的灯笼突然像被一阵狂风席卷般飞起,开始在空中快速旋转。


    你不解地踉跄一步,看着那些灯笼飞鸟归巢般在空中盘旋,星星之火聚集起来,居然也如此明亮!


    光芒将原本的灰暗迷雾照散开来,应该说是利刃一样切开迷雾,而就在光芒刺入迷雾深处时,你突然发现了什么。


    那些灯笼并非凭空漂浮,它们的“绳索”竟是一缕缕漆黑的长发。


    没了雾气的阻碍,你顺着这那黑发看去,你这时才注意到——哪有什么樱花林和飘落的花瓣?


    四周只有光秃秃的死树!


    那一团团云一样的花只是一丛丛的长发以盘转、垂髫等各种样式密密麻麻地圈在树枝上。


    整个树林的天顶更是被这些乌泱泱的黑发覆盖,活像是乌云压境。


    你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往后走,但视线却被完全吸引住了。


    你再仔细看,顿时头皮发麻。


    难怪地面总是湿润,难怪没有花朵却有落樱。


    在密丛丛的头发间,一个个的尸体就整整齐齐地悬挂在那里。


    鲜红的液体从这些吊着的男人们身上流下,一滴滴地落在地面,洇湿了整个土地。


    哈哈,还真的是,不仔细看的话,很像花瓣呢。


    花瓣、树林,甚至这片风景,原型都是这些黑发罢了。


    这些看似美丽的“花”,实际上全是人血淋漓的幻象。


    什么赏樱会,根本就是屠宰场!


    你抬头再看向鬼新娘,声音颤抖着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些…这些东西?”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似乎没有任何恶意。但她的沉默让一切更显诡异。她伸出的手仍在你头顶,轻轻抚摸,仿佛在安抚你,又仿佛在传递某种无法言说的信息。


    你这才看清,所有的所有,都从新娘的身后生长出来。


    她的力量远比你想的要大,她的怨气——你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说——也远比你想得要强。


    是你多管闲事了。


    新娘倒是毫不介意你的举动。


    不知在此处存在了多久的厉鬼,她那年轻的少女的面庞和身形下是你作为年轻活人的人生里难以理解的日积月累的仇恨和反复杀灭不论是否无辜的可能的加害方的快意。


    她不需要救赎,她自己已经救赎了她自己。


    而她同样感激,来自你短短人生中这些自作多情的善意和祝福。


    你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了,毕竟新娘的婚礼即将且会永远地开场,闲杂人等理应主动回避


    跟着老师往前走,越走,世界先是变得清晰,随后逐渐模糊,意识也变得飘忽不定。


    当你们再睁开眼时,已置身于樱花林外,周围的空气清新而宁静,头顶的樱花如同春日的微笑般灿烂。


    老师把你们带回校园,叮嘱了一些要好好学习的话后就走了。


    小东和小梅也和你告别。


    你独自一人回到住处,这才展开一直紧握的掌心。


    那是,一缕来自新娘的青丝——


    作者有话说:虎真的要疯了。最近一直是直接在晋江写作助手上写文,有时候中途想退出去就会手快点成更亮的“确认发表”…看到更新了点进来发现是未完成的章节的妈咪们真的很抱歉TT…但别担心,已经买了的话虎更新完整的内容也可以直接看的!ps这一章其实有点难写,本来打算先睡觉再说的…好在赶了一晚上总算搞出来了QAQ


    第89章 拉面店 1 ◎请客◎


    你窝在小小的宿舍里, 靠在床边的懒人沙发上,电脑正播放着一部老旧的霓虹推理剧,画面上模糊的胶片质感让人昏昏欲睡。


    不过这也是你快速学习并熟练运用新语言的妙招——随时随刻都让自己的生活环境里充满该种语言的声音, 这能让你对这种语言更敏感也跟容易进步。


    总之, 你本来也不是在看电视,就是边打发时间边酝酿睡意。


    还有一周你就要离开这个副本了, 你打定了主意之后哪里也不去,老老实实地上课回家两点一线做个好学生就是你最后的任务。


    至于平时,就享受享受无聊而安全的生活即可。


    手里的薯片吃到最后一块, 嘴里还残留着咸香的味道, 有一说一,霓虹国的奶酪薯片真的很好吃, 你一个人就能干完好几袋。


    膨化食品很占肚子,吃完后舔了舔指尖, 饱腹的满足感把困意顶上了极点, 将空包装揉成一团, 往角落的垃圾桶一扔,你一个翻身就爬上床,睡觉!


    嗡——手机震了震。


    谁啊!


    你有点烦躁,总感觉不是好事。点开屏幕, 原来是新的SNS。


    通知栏上跳出来小东的消息:“今晚有空吗?一起去吃饭吧,我和小梅请客。”


    你盯着这条消息愣了一秒, 吃顿的脑子渐渐清醒。


    你和这两个女孩在从赏樱会那天结束后(也就是昨天)就交换了联系方式,虽然也是患难一场, 但要说关系近到私下约饭的程度——尤其是对于你们平时表现出来的边界感来说,那还差得远。


    那这两个女孩为什么会突然邀请自己?


    其实吃个饭而已,倒没什么, 但白天上课的时候怎么不说?


    你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一时没有回复,那边像是知道你的想法似的,马上发来了信息:“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只是想在临行前表达一下谢意,和你一起吃顿饭做个告别。”


    “嗨,晚上来出来吃个饭?我们明天就走啦。”小梅的消息也在此时跳了出来。


    她俩的邀请看起来情真意切,


    你看着刚吃完的零食和胀起来的小肚子,有点犹豫。


    本来今晚的计划很简单,午休后先做作业,之后随便对付一顿晚餐再用哑铃简单锻炼一下。


    然而,小东小梅的邀请像是一根小钩子,钩得你心里还是有点痒痒的。


    进入霓虹国副本以后,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淡淡的,偶尔遇到的几个过分热情的人都是一些奇怪的疯子。


    其实你还是蛮愿意交些朋友的,没事的时候能聊些闲话也很好,不然总是一个人闷在宿舍总感觉以后会出大事——狂晒太阳和补充维生素d也于事无补的那种。


    最关键的是,可能也因为和小明她们的非常正向且深刻的交往给了你很多对于副本里遇到的人们的期待。


    你向来不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尽管你清楚,有些人一旦分别,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但人这一生就是由无数个“萍水相逢”拼凑而成的,何况副本世界这短短的一个月却比现实中数年还要惊心动魄。


    每一次相遇,或许都会成为未来某个回忆里闪烁的碎片,何必抗拒呢?


    你叹了口气,把SNS界面滑了下去,看着小东和小梅头像,指尖停顿了一会儿,最终敲下了回复。


    “可以,不过不用你们请啦,就去一家拉面店吧。”


    “嗯,到时候我带你们去,那里我去过,店员对我比较熟,我们可以吃得尽兴一点。”发完消息,想了想,你又补充了一句,“用餐规则什么的最好还是要认真遵守,具体的和其它店都差不多。”


    “好吧,那谢谢你。”


    对面客气了几个来回后,还是随了你的想法。


    “明天见。”


    消息发送出去后,你把手机扔到一旁,重新躺回床上,目光落在电脑上,但注意力早就已经不在剧情里了。脑子里转悠着的是拉面店的规矩——就是你之前搞大胃王挑战去的那里:


    吃面时必须发出声音,否则会被认为是在挑剔面条的口感;不能边吃饭边玩手机,这在绝大多数霓虹餐厅里都是基本礼仪;排队时不能交头接耳,要安静等待;不能带外调料,因为店里有专门的调味品,擅自使用自带调料被认为是对师傅手艺的不敬等等。


    仅以你那次拉面比赛来看,这家店的十分严格遵守这些规则,甚至到了近乎死板的程度。


    不过,对你来说,这些规则可一点都不麻烦,甚至可以算是一种优势:你知道该怎么遵守,也知道怎样避开可能踩的坑。


    你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的薯片残渣,却在这个动作后愣了愣。


    …等等。


    你为什么要想着“避开踩坑”?


    你一直都很谨慎,这没什么,面对小东小梅两人时你虽然不十分亲近却也没有不自在到这种程度,那么,为什么从收到她俩的消息起,你的大脑就一直很是防备般地应对全部的消息?


    你打开SNS,又翻看了一遍她俩的消息。


    ——她俩还好吗?


    语气正常,动机合理…


    第二天的课堂上,你一直在暗中观察她俩,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出来。


    “那我们去吃饭吧,跟着我走就行了,距离学校真的很近的。”收拾好书包,你说着,热络地挽上她俩的胳膊。


    你们三人亲亲热热地走向了那家拉面店。


    推开店门的一瞬间,熟悉的拉面香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高汤的醇厚和酱油的咸香。


    讲真的,她家的拉面确实好吃,但你当时为了让自己的人设立住,着实是狂咽猛塞了不少,再闻到这味实在让你的胃微微一缩。


    忍住这些,你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吧台后响起。


    “哎呀!大胃王小姐!!”


    你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店主穿着经典的白色浴衣,额头系着头巾,满脸笑意地朝你挥手。


    这人操着半是霓虹语、半是口音极重的英语,兴奋地喊道:


    “今天没有比赛啊,你是来吃面?带朋友?”他说,身体语言夸张,“弗兰德?(朋友)”


    店里几名正在低头嗦面的食客被店主的夸张语调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东小梅也好奇地看看你再看看店长,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快步上前,和店主象征性地握了握手,低声解释道:


    “是的,今天是带朋友过来吃饭,想坐角落里…我们不太想打扰别人。”


    店主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热情地挥手示意你们跟上他。


    他径直走向店内的角落,将你们迎进一个卡座里,拍了拍桌子,用一种“我懂我懂”的语气说道:


    “当然当然,角落里安静!”


    …你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算了,这种餐馆的老板总是会这样各方面都表现得老道机智的样子,哪怕她们根本不是。


    松了口气,迅速坐下,而小东和小梅则四下打量着店内的装潢。


    “哇哈哈,这真的是你吗!”小梅的声音在你耳边炸开。


    她没能控制好自己的音量,你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这下子,你也没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了。


    ——墙上的一张照片里,你戴着大胃王比赛的头带,嘴里叼着一大口拉面,一手扶着碗,另一手夹起满满一大筷子的面条,表情很狰狞,看着却很满足。


    啊这。


    又要吃快更要吃多,哪里能注意自己的吃相,但当着别人的面你还是忍不住脚趾抠地。说到底,这店主怎么还把这张照片挂出来了?!


    你挠着头发,羞涩地点了点头,简洁地解释道:


    “之前参加这家拉面店的大胃王比赛,所以我才说来这里会比较熟悉。”


    “这一排只有你的照片诶,你肯定赢了对不对?”


    “侥幸侥幸…”你谦虚地摆摆手,主要是不太想把太多细节说出来。


    小东睁大了眼睛,显然对你的“侥幸”一说不太相信,脸红扑扑地追问道:“侥幸?才不会呢,你真的很厉害啊!但你怎么想到来参加大胃王这种比赛的啊。”


    “是啊是啊。我俩从来到这里每天都在饿肚子,要是多吃一点就一定会遇到可怕的事情,难道你没有——”小梅也跟着问,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一拍手掌,“已知你很厉害,你应该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你参加大胃王比赛就是故意的。”


    “目的是什么呢?”小梅的眼睛亮亮的落在你的眼里,你心一动,刚想说,就被她打断。


    “哎哎,让我去猜猜…”小梅苦思冥想,嘴里念念有词,“让我也想试着像你一样思考,这样的话也许再遇到这种一进来就是弱势的副本,说不定我也能不用总是忍气吞声了…”


    她的话让你忍俊不禁,你摇摇头,还是告诉了她,你是如何利用这里从众的社会风气和自己特殊的留子身份来摆脱“女孩子不能多吃饭”的规训,而后至少能够做到每天吃饱饭的程度的。


    语音刚落,小东小梅崇拜的目光就快要把你照成灯泡了。


    你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一声,正好服务员走来了,赶紧借着点菜把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走。


    你是真的害羞嘛。


    等她俩点完,你才说:“和她们一样,但只给我各来一份就行。”


    服务员有点诧异地看了你一下,倒是小东揶揄你:“大胃王小姐不多吃一点嘛?”


    你双手合十地前后拜拜:“饶了我吧”


    要不是为了维持大胃王的人设,你可能只会点一份小碗面。


    吃不饱就吃不饱了,别踩了什么雷、吃完快些回宿舍才是最关键的事。


    你的眉毛沉下去。你还是没法放心,哪怕这里是你自己保持神秘了一路才带她们来的餐厅。


    聊了几句闲天,充满激情的热心店主特地来找你确认订单。


    “只吃这一点真的足够吗?——诶怎么了?how?”


    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你假装羞怯的模样,把他拉到一边。店主又是一副懂了的姿态,对你又是比着ok又是乱眨眼的跟着你离开。


    “年轻女孩不想自己吃得特别多被朋友发现,我明白的。”店主拍着胸脯,很豪放地一挥手。


    你没办法般地笑了笑,耐心解释:“今天是带朋友来吃饭,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这家特别美味的拉面店。而且毕竟带了人来,虽然之前比赛赢了一年免单,但这次就不用了,我会正常结账的。”


    你知道有些很好的店家会坚持提供免单给大胃王比赛的胜者,但你不想太高调。


    再者,副本场景的规则往往和场景里的关键人物高度捆绑,和店主打好关系总归是好事。


    你的霓虹语比上次来时明显流畅了许多,表达得十分得体。


    听了你的话后,店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拍了拍你的肩膀,也不跟你假推辞:“你太客气了!但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送你点小菜吧!”


    你连忙摆手,但店主已经大步走向厨房,根本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不一会儿,拉面端上来了,伴随着一盘又一盘额外的小菜——腌渍的霓虹式黄萝卜、酱油渍秋葵、还有一小碟关东煮炖牛劲。


    你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看到小东和小梅一脸惊喜的样子,索性也不再推辞。


    “既然这样,那就——”


    你们三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默契地同时低头,开始享受面前热腾腾的拉面。


    嗦面条的声音在桌上此起彼伏,你们按照霓虹的用餐礼仪,使劲地发出吸面的响声,让自己彻底融入这间拉面店的氛围。


    店主站在吧台后,满意地看着你们,对你们“懂行”的吃法和捧场的表现很满意。


    至此,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生怕你吃不饱似的,不断地会有服务员笑脸盈盈地给你呈上新的小菜。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把拒绝都快说烂了,也挡不住她们。


    小东小梅看着你笑,你也只好半是无奈半是暖心地往嘴里塞这些小吃。


    就算是副本,这些善意也是实打实的。要不想浪费这些善良,你只有全部都吃下去。加油,你可以做到!


    正当你准备夹起碗里的最后一片叉烧时,一盘重重落在你们桌上的小菜,差点溅了你一身香油——


    “咚——!”


    声音大得不寻常,这种服务态度就算是你去过的最烂的苍蝇馆子都不常见。


    服务员的表情依然是温和笑着,只是他这次把“请享用”剪短成了“请”,撂下盘子转头就好像现在店里人多得转不过来似的。


    “是不是我们吃太多太快了,她们有点不高兴啊。”小梅小心地看着你的脸色,又打量着其她店员。


    而你的眉毛一跳,看向那盘新送来的小菜,与之前的所有小菜完全不同。


    这是一块颜色诡异的腌菜,泡在深色的酱汁里,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随餐的小菜都不在菜单上,而是看每天不同的安排来随机呈上。


    你也不好说这道菜到底有没有问题。


    你皱了皱眉,视线缓缓上移,去找店主。


    说来也有意思,一直都在那边像个长辈看着能吃是福的晚辈一样的店主,偏巧这个时候忙着进去了后厨。不见了/


    那,你是吃还是不吃?——


    作者有话说:虎今天预计更3章。前两天在大理爬苍山的时候发了低烧,没意识到是高反还去洱海边吹风,第二天去丽江还爬了雪山之后直接把虎干翻了…总之今天补上!爱(o^^o)


    第90章 拉面店 2 ◎小菜风波◎


    那一小碟腌渍的蔬菜颜色偏暗, 泡在深色的酱汁里,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味道。


    它的卖相和之前送来的任何一道小菜都不太一样,你一时也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你的眼神从小菜、店员以及店长曾站过的位置上扫过, 最终落在对面的小东和小梅身上。


    她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你不禁联想到赏樱会时的那个高瘦男。


    当时他也是怪里怪气的, 你就怀疑是他引来了清算者,只是事后没有再找到什么证据, 也只好将疑惑搁置。


    但假如清算者还没有放弃对你的追捕,那她们会不会还在想着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


    你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碟子边缘, 笑着说道:“诶, 这是什么?”


    你用轻松的语气问,同时悄悄留意小东和小梅的反应。


    小东皱了皱眉, 似乎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歪着头, 看了看小菜, 然后耸耸肩:“嗯…看起来像是某种腌菜?”


    你继续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随口说道:“霓虹国拉面店的小菜都挺有讲究的,好像每家都会有固定的搭配方式?我记得这里的小菜通常都是浅腌的吧?”


    小梅点点头,顺着你的话说道:“你还真别说,前面的几道基本都是些腌萝卜、腌黄瓜之类的, 没见过这种颜色这么深的。”


    “对吧?” 你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这道小菜, 夹起一块,要吃不吃地举着菜慢慢说着:“…那为什么, 这次会不一样呢?”


    这句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间。


    小东和小梅都晃了下神,然后对视了一眼。


    小梅立刻凑过来夹起一筷子闻了闻, 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也许就是口味不同吧,难道店家只能用一种卤水去腌渍吗?我先尝尝吧。”


    说着,她就要往嘴里放。


    你等了几秒,看她当真要吃,赶紧戳过去打掉。


    “怎么了?”小梅愣愣地眨眨眼,有些奇怪地看着你,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片刻后才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看你再看看小东,最后慌张地环顾整个店面。


    你没有说话,放下餐具,垂首思考。


    不怪你怀疑她俩,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心慌,她俩又偏偏表现得实好时坏的。


    但眼下,说真的,如果她们知道这盘小菜的真实意图,或者被“利用”过来引导你入局,那她们的态度应该会不一样。就算不刻意回避,也会试图催促你品尝。


    除非她俩突然地演技大涨,否则这反应也太自然普通了。


    你心底的疑虑稍微放松了一些,再看这两人各有故事的脸色,嘴角微扬扯出一个苦笑:“我们看来还是没躲过啊。”


    这一秒,她们的表情都写满了疑惑,甚至带着一点点被你这句话惊到的神色。


    “躲过——什么?”小东问。


    假如她们真的知情,那第一反应应该是警惕或者慌张,而不是单纯的惊讶和后怕。


    ——而且她们连清算者的存在都不知道。


    你解释了一通,对面两人皆是一副被打开认知大门的样子似的。


    “现在怎么办?抱歉啊,我们非要喊你出来吃饭。”你的手被小东握住,她的语气有些低落。


    “是啊是啊。”小梅跟着说。


    “没关系,我还想说是我连累了你们。”你摇摇头,至于刚刚小梅欲言又止地想问些什么而小东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有问的事,你就当没看见这些。


    眼下的问题只有就变成了:究竟是什么规则被篡改了?


    你闭上眼睛,鼻子里哼出来烦躁的浊气,迅速整理思路。


    已知信息:这家店的繁琐规则很严格,要是逐一改变的话可能会花不少力气。大概率对方只会像对这份小菜下手脚一样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来混淆视听,引你入局。


    而店员送上小菜时,态度与之前明显不同,副本里这些本地人的态度只会在涉及规则的时候发生大转弯,这说明此处的规则即便被改动,主动权依然牢牢把握在场景里本地人的手里。


    不论对方是店员还是店长


    你睁开眼,抬头望了望店内的氛围。


    其她食客低着头专心吃面,店员低声交谈着,偶尔偷瞄你这边一眼。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拉面香气,但你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这家店的氛围变了。


    那些热情洋溢的对你热烈欢迎的气氛消失不见,所有“活人感”十足的互动也全部消失。


    你再次看向桌上的小菜,瞳孔缩小——


    这道小菜的问题,不只是它的颜色和味道,而是它的本质。


    店里曾经的规则…再与你面前的情况进行比对。


    ——“只可使用店内提供的调味料,不能擅自携带外调料。”


    这条规则是店里原本就存在的,逻辑上是为了保证拉面师傅做出来的味道不被破坏。


    但是…这道小菜,是店里提供的吗?


    如果它是“额外的”小菜,而不在菜单或默认赠菜范围内,那它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这条规则。


    如果它不是店家提供的,那就意味着它的来源是未知的。


    如果它的来源未知——


    那么这道小菜,就已经违反了“规则”本身。


    你深吸了一口气,端起碟子,目光缓缓扫过店内的其她食客。


    她们低头吃面,咀嚼的声音与吸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拉面店吃饭的大多是男性,他们吃得很快,桌子上的小菜往往早就被下了面条。


    只有一个男人的手,正微微颤抖,而他的面前,放着一碟与你们桌上一模一样的小菜。


    他咬紧牙关,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筷子…但他没有动那盘小菜。


    ——他知道。


    ——他在拼命忍耐。


    你心中警铃大作。


    所以,这道来自“服务员”的小菜,吃也好,不吃也好,都可能会受到惩罚对吗?


    自然一点,不要表现出对店家提供的食物有所质疑的样子。


    你把食碟放回去,语气不变:“拉面还是空口吃更好,咱们还是先尝尝面吧,等下再拿小菜清口。”你特地用霓虹语磕磕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话,做足了面子。


    你们三人继续吃面,而你悄悄观察着店内的一举一动。


    店员的动作比之前僵硬了,像是在执行一套不属于她们的行为模式。


    你低声和小梅小东商量道:“你们有听说过‘必须吃完赠送小菜’这种规定吗?”


    小东摇头:“没有啊,这种店不是一般不会逼客人吃完所有东西吗?”


    “是啊,赠送的东西,按理说是客人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的吧?”小梅也皱眉,“一般来说,除了花国,其它地方的人不是很在意食物浪费的问题。”


    你觉得她们说得也有道理,但你眼睁睁地看着那同样注意到了这新上的小菜有问题的男食客因拒绝食用而,被几个店员一边喊着“侮辱我们店对美食的执着啊可恶”“不要小瞧我们与腌渍物的羁绊啊”一边拖进了后厨。


    没多时,那里传来了奇异的肉香。


    你们三个面面相觑地咽了咽口水。


    …脑壳痛。


    不吃小菜,那你可就成了蔑视美食的扫兴不规矩的食客。可店家规定客人不能私自使用外部调味品,以保持店铺味道的纯正性。


    但这道小菜本身…并不是菜单上的东西,甚至还不是店长主动派来的那态度把你当成座上宾一样的服务员提供的。


    所以,它到底算不算“外部调味”?


    如果这道小菜本质上是一个“外来物”,那么遵守新规则,就会违反旧规则。


    你猛地一震,瞳孔微缩。


    规则之间的矛盾点,就是篡改者的破绽!


    你举起手,等服务员过来后,拿起筷子,将小菜轻轻拨到一旁,露出了桌面的空白。


    你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们家的食物如此美味,我实在难以拒绝。但我爱的是你们家食物的味道,而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可不要想着骗我,我也是遍尝美食的人,劳驾你能告诉我,它是什么吗?”


    店员的表情僵住。


    你继续行使自己这霓虹国服务业的潜规则“顾客是上帝”的权力,慢而有理有据地把问题抛给服务员:“我记得店里的规定是‘不能使用外部调味品’,所以,这盘小菜,是店家提供的吗?”


    “你们家的味道根本不是这样,你们假如擅自改变配方的话,难道不是对于美食的亵渎吗?不是你们自己做的话,那你们难道是从外面哪里买来的半成品来欺骗我的舌头吗?”你的语句时态都用错了,不过没关系,你的态度很威风,足够震慑得住霓虹本地人。


    “不,我们当然是自己做的菜…”


    “哦?那给我看看你们的材料?像你们这样的百年老店,声称有着传承下来的卤水,腌渍出来的食物却有变化的话,肯定是有新卤料吧,大可拿出来给我验一验。”你自信满满,气势凛然,“这才是对待美食的态度不是吗?!”


    你的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但你拿准了服务员前后态度的改变,说明这种深度腌渍小菜绝对不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你倒要看看服务员要怎么做,是承认他们用了非自制的小菜,还是老老实实顺着你的话把菜撤了,帮你解决危机。


    空气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红豆泥私密马赛!”店员咬牙,直接就是一个下跪道歉。


    不止你,小梅小东俩也惊得往后一仰。


    “没关系,你们家也是老拉面店了,就是要用心做料理大家才会一直来嘛,懂得认错就好,把这些都撤下吧,也不用再喊人来道歉了,我…我也不是很有食欲了,我们很快吃完就会离开了。”你让服务员把碟子撤走,顺便把自己马上就走的事情给安排好了。


    目送着这个服务员的离开,你也没真的放下心来。


    小东小梅自然是崇拜地看着你。


    “你真的好有手段啊。”小梅真心地感慨,恨不得把这些都记在小本本上。


    你叹口气,只说:“快点吃吧,咱们赶紧走,之后——要是还想聊天的话可以去宿舍公共区。”


    你只想快点离开。你隐约觉得这次的清算者很不一样。


    对方和之前那个大概率是同一个人——毕竟你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值得她们这么密集地派这么多的同伴来围剿你。


    而假如连续两次被你破除了对方设下的规则改动的陷阱却并没有受到反制,那对方也实在有些棘手了。


    你清楚,这种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


    对方大概率还在这里,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低头喝了一口拉面汤,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但余光一直观察着店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店长又出现了,只是他好像完全不记得了你是这家店的大胃王小明星,再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成贵客随时关注着这里;却又好像有别的什么人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清算者果然就在这里。


    你的视线来回巡视,忽然,一样东西闯入你的视野——


    你的桌上,放着一副额外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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