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玩着随手摸到的一块老旧铜质扶手旁, 半晌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淡淡地扫向塔玛拉。
她一边友好地保持着探出身的姿势,一边将头发拢到一侧, 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期待着你的回复。
“所以呢, 现在可以了吗?”
唔,她给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
你没有回应她的友好, 只是静静问了一句:“那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出来。”
塔玛拉收起笑, 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随即恢复镇定。她双手插在毛衣口袋里,踢了一下地砖边缘, 耸耸肩:“你聪明得过分,让人没法隐瞒。”
你回以冷笑。
不说话, 只垂眼看着脚下泛着水渍的地板, 沉默中, 还是塔玛拉先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赢了。”
走近几步,她在你对面靠墙坐下,把脚翘到一起, 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是摸过点的,那个通风口本就是某种特殊设计的‘私逃通道’, 只需要走到这里就可以逃出生天,喏, 你看那边——”她向着某处暗不见光的地方扬扬下巴,“那里本应该是走去入户层的楼梯,现在楼梯不见了。”
“这倒不算什么, 另一边也有地下室的专用出入口。但你猜怎么着?我在这里绕了一圈…却又从另一边走回了原地。”
你眉头微动,没说话,显然这还不足以打动你。
见状,塔玛拉苦笑一声,把毛衣领口往下一拉。
你愣了一下。
就在锁骨与胸前的肌肤上,密密麻麻地布着一道道极浅但整齐有规律的刻痕,像是被一根细针反复点印——每一刀都不到一毫米,但结痂的痕迹已经显出灰黑。
用两指划过那些痕迹,塔玛拉声音低下来:“我没有遭到攻击,没有听见声音,没有任何直接威胁…但每次我试图离开这地方,再回来时,这些伤口就多了一点。”
她抬头看你,眼神疲倦: “你我都不是新手,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可能是真的仅仅走了很多圈而已,我的记忆,一定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侵袭。”
“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你说。
塔玛拉像看神经病一样瞪向你,无语地顿了一阵子,而后继续说:“总之,我觉得靠我自己不行,我觉得至少要有一个人放哨,一个人再去走才能知道。”
你终于动了动脚,靠近两步,在她面前站定,研究起来她身上那些伤痕。
细细密密的,像是被什么细小而尖锐的东西砸了过来似的。
掏出手机拍照留证,你冷酷无情地说:“那你再走一遍,我在这里看着。”
塔玛拉气笑了,但也没办法,想哄着你自己去走一遭是不行了,无能狂怒了片刻,她当着你的面去转悠了一圈,
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不大的空间里像鬼打墙似的突然停下脚步,怎么喊她也没有反应,而后她直直地原地转身180度,向你走回来。
“喂,醒醒!”你摇晃着她的肩膀,面前的女生无神的眼睛才恢复了光彩。
“你看,我没骗你。”她再次拉下衣领,和照片比对一下,确实又多了些伤痕。
“为什么你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呢?”你问,塔玛拉呆了呆,这才想着拉下衣袖查看。还真的在小臂靠外侧的部分有不少痕迹。
“我只能说我没感觉到这里有痛感,所以才没有想着去看。”塔玛拉分析道,“理论上来说,我的衣服很厚实,能够保护住四肢,但我没有扣上外套,所以这里受伤很合理,我也没想过胳膊会受伤。”
“大概在你和我都不知道的时候,你下意识地举起手护住了头部,所以只有脸没有伤痕。”你双臂举起,做了个格挡的姿势,“唯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你的衣服没有,手臂却受了伤。”
看着她的眼睛,你的语气平静:“我们一起走走看,你在前面。”
塔玛拉这个人心眼太多,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总算歇了还要再去耍滑头的心,本分地在前面带路,你自己则慢了两步跟着,脚步刻意压轻。
没走两步,你就觉得心里紧紧的不太舒服。是不信任感吗?看着塔玛拉的背影,你承认经历了楼上的事后再和这样的人独处肯定会不舒服,但此刻地下层四周也过于安静了。
就像密实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你身上,每多走一步,都仿佛陷得更深。你不由得更近警惕。
走廊尽头的墙壁漆皮斑驳,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被水汽侵蚀后的粗糙水泥层,像风干的血管裂纹。你放缓脚步,眼神迅速在墙面、地板、天花板的管道之间游移。
从这里开始,地下一层已经不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先前的地下一层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废弃地下室,现在的此处虽然一样老旧破败,但是走廊复杂,隔间众多。
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整栋楼的一个地下活动室。垃圾房,洗衣房,还有一个公共的会客厅都在这里。
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你们继续前行,直到再次回到此处,你喊住了塔玛拉。
“我们已经经过这里一次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之前经历的‘会走回原处然后失去记忆的事’已经被破解了。”你说着,用衣袖包着手,在墙壁上那积年累月的浮灰上留下一道痕迹。
“继续走。”你说。
又是一圈。
同样的地方,痕迹不再。不仅如此,连你们走过的地方,地上的灰尘也都像从未被踩过一样。
又看了一眼袖口,不知何时,连先前蹭到的灰也不见了。
你退后几步,让塔玛拉再往前走。
她倒是不情愿,但也没辙,还是走了几步。
你忙追上她。
“所以怎么了?”塔玛拉问。
“你的影子,在距离我稍远一点的时候,就会变淡很多。就好像…”你使劲斟酌着说法,努力把所有脑海里的线索都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可能,“你这个人仅仅是存在在这里,却没有和它有任何的交互行为,你就像是…对!”你一拍手,有点激动,“就像是和这里不在一个图层上。”
塔玛拉认真听着,喃喃着重复你说的话。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换成是你上前几步,摘了塔玛拉身上的首饰,用力在墙面上刻下一道小划痕。再退回几步,转头看她:“看得见吗?”
“什么?”塔玛拉皱眉。
两个人一起走上前,伸手去摸那道刻痕,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摸到平滑的墙皮。
“不在一个‘图层’上,那肯定没法对它产生实质上的影响。”你分析说。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身上的那些伤痕又要怎么解释?”塔玛拉提问。
你陷入沉思。既然已经想到了图层,你的思维很快继续展开。
“传统的绘画过程也有一层层地铺上颜色的手法,尤其是使用了那种不会融合的颜料的话,每一层的颜料都会不一样。叠加在最上一层的图层不会被下面的图层影响,却可以覆盖下面的图层。”
“你还会画画?”塔玛拉打断你,好奇道。
作为通过短视频刷来的全能大师,你咳了一声,保持低调。
“这里不一定是绘画,但逻辑大概类似:只能说明,这里的图层在我们之上,所以它可以对我们留下痕迹,我们却不能反过来影响它。”你说。
“话说回来,那你之前来这里的时候难道没有遇到这个情况吗?”副本里场景的规则一般不会变得那么快吧。
关于这个,你琢磨了有一阵了,没有先问就是怕塔玛拉扯谎,会先影响你的判断。你审视地看着塔玛拉:“所以,现在又轮到你来解释了。”
塔玛拉一摆手,耸耸肩,轻声开口:“别用那种态度怼我了,我们两个现在命绑在一起了,我就算想坑你也得掂量一下。”
“我只能说,踩点的时候一切进展都很顺利。然后顺着通风管道,就出去了。”
她摊手:“就是这么简单。完全没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什么鬼打墙,还有你说的这什么图层什么玩意儿的…都没有。你现在所经历的这些事,我自己也是第一次经历。”
你盯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如果事情不那么轻松顺利的话,我怎么敢把你引过来。”她又说了一句,像是在补充责任说明,“怎么会翻车了呢?哎,还是太不小心了,应该多留一些时间把事情再搞搞清楚…”
“?”你挑眉。
“错了错了。”塔玛拉迅速滑跪。
你不为所动,只追问:“那你之前也都是一个人下到这里来的?”
塔玛拉摇头:“不是。我带着一个本地人…有关私人住宅的场景的规则一般都和房屋构造和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有关,所以我找了个在自学建筑工程师且本职是消防员的男人来这里。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通风管道这条路,然后我们就两个人一起走出去了。”
你眯起眼,把刚才她无意中提到的信息重新组织起来。你的聪明脑瓜开始转动:
第一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和另一个本地人一起来踩点;第二次,也就是刚刚,是她一个人,之后就被困在了“鬼打墙”里,来来回回只能绕回原点;第三次——这一次,她和你一起来,鬼打墙的现象竟然没有发生,只是似乎进入了更深的图层。
你抿着唇,道出结论:“三次状态,完全不同。”
“没有变的是你,变了的是你带着的那个本地人和我。”
你望向她,伸出手指,开始找逻辑:“也许这就是场景的某种底层规则:根据‘同一空间内有几个外来者’,这里就展现出不同的状态。”
塔玛拉:“…什么意思?”
你闭上眼,低声说出自己的推理: “第一次,一个外来者,一个本地人,你们一起进入,场景‘不设防’,那我们可以将此处视为它打开了‘暂时性的通路’;第二次,只有你一个人,作为外来者,场景对你触发了困住‘外来者’的底层规则,但是一个外来者没什么要紧的,所以场景只是直接让你困在原点——以阻止你乱动;第三次,带着我——既然有了两个外来者,场景于是进入高警戒状态,我们不再被简单地困在原地,而是进入一个‘图层封闭系统’。”
“至于为什么‘外来者’的身份会遭到针对…”你看向虚空,缓缓说道:“首先这里是一栋很老的房子,它有什么排斥外来者的底层规则都很正常。其次,本地人在触犯规则或者被场景所困的时候,她们只会像恐怖片里的配角一样恐惧,或者呆呆地接受命运,总之,她们对场景没有威胁。但是…”
“外来者不一样。我们会找到规则,利用规则,离开这里,甚至也许,可以摧毁这里。”你的声音低下来。
“总之,目前发生的一切,大概就是希望可以隔绝我们的行为痕迹,避免我们破坏此处。”你说。
塔玛拉有些发怔,她也知道副本意识等的存在,但没想过小小一个场景也可以这样:“总之,你说得有理。那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空间’,根本不是你我先前站着的那个空间?”
“啊,我在说什么傻话。肯定不是一个空间…”塔玛拉一巴掌盖在自己头上。
你点头,进一步猜测:“假如‘图层’猜测成立,那我们现在所在的应该是副本对我们设立的‘覆盖图层’,或者说,是一张拟真的、被套在原空间之上的画布。”
塔玛拉不再说话,你知道她听懂了。
你指着地面冰冷的石砖:“我们现在的行动是徒劳无功的,所以无论走多少次,都无法留下痕迹。而副本只需要维持这个假图层,就能永远拖住我们。”
继续以场景思维的角度出发,不难得出此处场景认为你们可能对核心结构构成威胁,却也只是更倾向于将你们隔离在“覆盖层”中,限制你留下可供她人验证的痕迹,同时消耗你的时间、意志与认知,直到你彻底迷失在这里,却从未“存在有效”。
你收紧了手指。
塔玛拉忽然发出声音:“所以,如果我们想出去——就必须穿破这张‘画布’?”
“可是怎么做到呢?既然它把我们封到这样一个不主动攻击我们的地方,那我们也就缺乏和它进行交互进而找到破绽的方式…”
“谁说它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的?”你眼睛一亮。
塔玛拉还有点困惑。
“看看你的身上!那些伤痕不就是主动攻击的留证吗?”你颇有点激动。
等下,不对。
你本来想说:逻辑终于闭环了!“地下层场景一共有三个“图层”:覆盖所有场景的自然是最上面的那个图层;把人拐进去,然后再消弭掉记忆转来转去的是中间图层;可以直接走出去的那个图层,是最下面的图层。”
可是,这足够跳跃而又合理的思考,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塔玛拉独自一人时如果把中间层覆盖在了场景以及她身上,那些给她的身体造成伤害的攻击,不会不把她的衣袖也撕出裂口。
事实是,她承受了某个来自场景的攻击,她身上的衣服却没有。
但她的衣服不可能和她不在一个图层。
塔玛拉从你骤然阴沉下来的态度里看出来了问题,循着你停止说话的空当,她也很快想到了同样的矛盾。
你们两个面面相觑,尤其是你,本来演算得好好的思路骤然中断,你现在感觉整个脑袋都开始发晕。
不,不一定所有思路都是错的。
不论如何,从“攻击”上去找场景规则逻辑,总不会有错。
是什么能够在塔玛拉身上留下那样的痕迹?又是什么,导致你们被困在此处却无法留痕?
用手机打着灯,你和塔玛拉都一起盯着她胳膊上的伤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你实在是…很难镇定下来…
要知道,大多数时候,你都能够很轻易地解读副本,然后找到正确的路。
而今天,你整个儿地错了…是你太自信了吗?还是…
你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你,还好吗?”塔玛拉紧张地问。
她果然是一个非常敏感且细致入微的人,一点都没有错过你微妙的状态变化。
“我很好,不如说,好极了。”你直起身,给她看刚捡起来的你的手机。
你的手机是无保护状态,没有贴膜也没有保护套,这么一摔,屏幕直接就烂了一角。
细细密密的碎玻璃从那一角上掉落,再开屏手机,没被砸坏的地方还尚且能显示里面的图片,而围绕着碎裂的地方则是一团团的漏液光斑,以及彻底黑了的一小部分。
你和塔玛拉同时扭头,转向墙角那只黑着屏的老电视机。
如果塔玛拉离开某个空间的时候会被玻璃割得遍体鳞伤,那就只能说明她需要打破什么玻璃的制品。
而这个地下层里唯一的有着玻璃结构的东西,就是这台电视机的——屏幕。爱摆弄些老物件的塔玛拉还认出来了这是最早的那种液晶电视。
你们是在电视机里?
“那我们难道就是要这样把这台电视砸碎,然后钻出去吗?”塔玛拉狐疑道,显然她并不认可这个想法。
“…三种情况依然不变。”你说,“如果是电视机的话,那么,第一种情况,你和那个男消防员是电视外的观众;第二种情况,你稀里糊涂地走了一遭,然后稀里糊涂地出来了,大概可以看成是一个游历者;第三种情况,我们现在想要出去的话,就得先找到我们的定位。这应该决定了我们离开的方式。”
“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影响这里…”你突然想到,转身用之前的首饰往自己身上划了一道口子。
没错,你不仅不能影响这里,在这里,你的状态也是静止不变的。
电视…静止…
“有没有可能,我们正停留在某一个片段之中。”你看着屏幕里扭曲的你和塔玛拉的影子,“这个电视机已经坏掉了,那么自然,进入其中的我们,也会和它停留在同一个瞬间。所以我们出不去,离不开,也不会改变。”
“你想怎么样?”
“也许我们试着反其道而行之,我们这次不要往外走,而是找到——进入它‘内部’的方法。”
“外界、表面、深入其中。”你把所有的想法都串联起来,“这也是可能的在这地下层的三种情况的对应解决办法。”
塔玛拉看着你,好一会才开口:“你是说,假如我们现在比我独自一人时所处的地方更‘深’,那么比起从屏幕处跳出去,不如跳进机体结构?”
你点头:“我不敢确定。不过这样想起来更合理。”
“那好吧。”塔玛拉同意。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去试了。
只是要怎么往里进呢?
这里的信号不好,手机无法联网,不然能直接找到液晶电视的拆机结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你的视线凝聚到自己的手机上。
——反正,已经摔坏了。
事实证明,搞破坏是不需要经验的。
拿着塔玛拉的发卡,带着毁坏就毁坏的念头,你轻松翘起屏幕,两个人蹲在那里研究显示屏的结构。
“好像有好几层,每一层都还是有衔接处的。如果是老电视,肯定更明显。”塔玛拉得出结论。
“那就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那样的破绽。”
终于,在走廊尽头某一面墙上,你发现了一小块“亮度不一致”的区域:它像死像素,又像视频剪辑错帧。
你一脚踹上去。
“啪——!”
整个空间像幕布撕裂一样翻动了一下。
你和塔玛拉跌入黑暗。
你们坠入了后来查到的所谓“彩膜层”。
这里是色彩诡异、光影混乱的空间——蓝色的地板流动着红色阴影,墙面上的投影呈现出非自然的绿色扭曲。
你试图大喊以和塔玛拉对话,声音却像被压缩过的磁带,拖长、变调、甚至回荡着陌生语言。
塔玛拉开始狂吐。
你抓住她的手臂:“忍着点——现在这样至少说明我们的方向对了,接下来,让我们去找下一层!”
“下一层是什么…”塔玛拉快撑不住了。
好问题。
这里是彩色的。即使你不记得到底什么原理,但你记得,三种颜色在一起共同构成彩色画面的原色,然后再下面不知道第几层,但肯定应该是光源。
手机屏幕不也是这样吗?
“我们必须去光源那里。”你喊道。
“——背光层?”塔玛拉喘着气。
“对对。”
面条人一样的你和塔玛拉乱舞着四肢,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就是一味地往“下”沉。
啊,就快到了!你看到,在某些角度会反射出微弱的白光,却毫无热度。
说明你们接近背光层了。
找到一处乱七八糟漂浮着的颜色,你俯身推开色块。
下面就是一层薄薄的“光膜”。
你一把撕开它,眼前瞬间涌现出炽白的亮光。
你在一片白得几乎要刺穿瞳孔的空间中睁开眼。
身边全是灯。
不是现代灯具,而是一排排、像牢笼一样排列的冷光荧光灯管,一根一根、一米一米,从地板、天花板、墙面伸出。
这是电视最深的心脏。
不,还不是这里。
你们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往不知何处下落。
终于。
你和塔玛拉人模人样地落进了一排电缆里。
荆棘丛生般的电线缝隙中,有一只灰布包着的旧盒子,像个古老的棺椁。
塔玛拉蹲下身帮你一起抬出来,手指一碰上去,就扬起了一层陈年积尘。
“…录像带。”你喃喃道。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磁带,标签上印着一排洛丝语手写体:“节日晚会”。塔玛拉翻译道。
你没有说话,只是将录像带插入了随着录像带一起出现的老式放映机,按下“播放”。
你听见机械咔哒作响,带子开始运转。
这好一片电缆森林里,放映机亮了。
不是像投影那样照出画面,而是如同开启了一个全息场景,你们眼前的空气开始泛起微光,一层层色彩在空间中流动、交织,构成了一幅画面——
一间灯火通明的地下层舞厅。
红丝绒帷幕垂在两边,水晶吊灯晃动着金光,穿着礼服的青年人正翩翩起舞,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幸福笑容。音乐从四面响起,是那种典型的节庆圆舞曲,配上烛光与香槟。
“这是——”塔玛拉一抬手,声音却在喉咙里冻结。
她看着你。
你低头,也看到了自己。
你穿上了一条裙子。
你看向塔玛拉——她身上也变了。
露着胳膊的小礼服取代了她身上保暖的厚外套。
而你们身边,那些原本是投影的人,开始与你们擦肩而过,目光柔和地向你们微笑、点头,仿佛你们一直是这场舞会的一部分。
你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你想抬脚走开——身体却不听使唤。
而那熟悉的节庆圆舞曲,开始越跳越快,越奏越响。
好嘛,你们这是被“剪辑”进了录像里。
舞会继续。
你和塔玛拉被人牵起手,旋入舞池中央。
你的身体按照录像设定好的节奏与动作旋转、交错、交换舞伴、礼貌微笑、绕圈退场,然后再度回到原点,像是在循环一支永远无法结束的舞。
塔玛拉的眼神越来越惊慌。
你也是。
你在脑海中大喊:停下来!这不是我!不是我跳的!
可肢体依旧优雅地配合节拍,而脚下的舞步是录像中的死循环。
你们是记录片段的一部分,不再有任何主动性。
这不是“快乐的舞会”——而是将灵魂剥离意志、永远困在影像表演中的囚笼。
只要录像机在转,你们就跳不完这场舞。
你猛地咬住舌尖,疼痛拉回了身体的部分控制力。你趁着旋身转到放映机那一刻,手肘狠狠朝机身砸去!
咔!
带子被迫暂停。
你和塔玛拉同时跌倒在舞厅地板上,而四周的“舞伴”一个个在空中化作尘粒,消散于虚空。
你们从影像中“弹”了出来。
空气恢复了现实质感,裙子也变回了原本的衣物。那一瞬你几乎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
塔玛拉一边喘息一边扶着你:“我…我们…刚才…”
你看向放映机。
它还在微微发光,像是某种意志未曾熄灭。
你斩钉截铁:“这段录像是假的。”
塔玛拉摇头:“不——它是真的,只是它太完美了。”
“它完美得像一个掩盖。”
你终于明白。
这段录像的存在,是为了覆盖掉那台电视机原本记录下的“真正的内容”。
它被后来的什么人剪辑过。
“我们要找出真相。”塔玛拉突然极其正义地站起身来,堂堂宣布。
“我们要复原录像带,我们要——”
你嘭地一声砸了一下她的脑袋。
第102章 魂结 ◎逃离地下层和学会使用魂结◎
你还没来得及喘息, 塔玛拉就已经重新冲向放映机。
“还没结束!”她喊着,蹲下身去检查那些磁带,“这些都是假的, 我们得恢复录像带, 把真正的内容完完整整地还原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
她的神色不再是之前那种总是带着点越看越藏着坏的刻薄, 而是一种亢奋的狂热。
就好像,她脱胎换骨成了某种“正义斗士”。
——和你在楼上时使用木徽章的情形有些类似。
你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冷静点。”
塔玛拉因被你拽住身子而怔愣片刻,甩了下头, 还是一副着了相的样子。
见状, 你索性用青丝把她给捆起来,丢到一边不管她了。
你回到那堆电缆之间蹲下。
你想到了一个问题。
层层深入后, 你本期待看到一个损坏的电视内部,这样你就可以“修复”它或者什么, 没想到却是录像机和录像带。
你们的“坠入”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么是它主动吸引了你们进入, 还是电视机作为容器把你们“吸入”?
再看一眼还在挣扎的塔玛拉, 不知是什么让她想着去“还原”原带的内容,仿佛只要刚刚的那段录像被被修正,一切就会好起来似的。
你轻轻揉着太阳穴,开始拆分思维逻辑:“一个坏掉的电视机, 为什么能容纳一段还可以播放的录像?”
除非,你们不是在播放它, 而是本就进入了它。
这样想来,也就是说, 电视的存在本身并不是一台“播放器”。
它像一座门。
一扇多层结构的门——由实际的电视结构造成的三重屏障,投射出一个既封闭又真实的“空间泡沫”。
你闭着眼,重新咀嚼起刚刚的体验。
谁说地下层和楼上的派对场景是不相关的?
那些会变成蛇的年轻人, 本身就是存在在派对场景里的npc。而老旧的木徽章则可以制约她们。
具体的事情你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正因为你记不清楚,才说明——这一切都是“已被淡忘的过去”。
这一栋楼的场景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在楼上狂欢的人们,可以通过通风管道悄悄遁走;通风管道的另一头可不就是地下层吗?
已被记录的——地下层,但被修改;未被记录的——楼上,但过去的事件在重演。可是你只记住了狂欢的片刻,本质上,和录像带里的欢乐并没有差别。
“没有人在意真相。”你自言自语,“追寻真相才会迷失。”这也就解释了塔玛拉现在的状态。
抛弃内在的真相不提,那么这里的逻辑是——
单纯的形式而已。
只要在形式上,找到突破点就可以了。
录像带也许是‘本体’,但如果你仔细想想——它更是一种‘媒介’,就像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你却不能永远纠结于窗帘破没破。
电视、录像带、电线、放映机,这一切都像是同一个空间系统的表层表现。
“喂,我们看到的‘录像’既是录像带决定的,也是电视的画面逻辑决定的——而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你之前一次次鬼打墙遇到的地方,就是被电视播放结构模拟出来的‘空间维度’。”
“而电视,正是录像带所选择的用来载入的‘播放器’。它是否损毁,问题都不大。”
你顿了一下,也不管还在吱哇乱叫的塔玛拉,一边输出一边把自己的想法更完整化:“总之,录像带是运行逻辑,电视则是我们的存在空间。”
“我们是掉进了电视制造的‘播放逻辑’里。”
“我们成了录像带里的一部分,通过电视来呈现,我们是…‘像素’?”你想了想,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词。
像素要怎么逃逸?
“那我们就得成为不被记录的像素——成为‘坏点’。”
你猛地抬头看向那原本播放着舞蹈画面,此刻却闪着不规则白点的空间角落。
坏点,是故障点。
你走过去,用力咬破手指,把血一起涂抹在那一处。
刚一划上去——
那片空间开始剧烈颤动。
——你在快乐之中,制造了一个血点,它成了“无法被解析的新像素点”。
故障,发生。
塔玛拉惊呼了一声:“怎么…你干什么捆着我??”这家伙醒得倒是及时。
青丝回到你的手里,塔玛拉也顾不得和你再理论几句,只见她的裙摆开始像水面上被丢进石子的倒影,慢慢荡漾、扭曲,最后露出实际穿着的衣物。
你笑了,指向那团越来越大的“坏点”:“快走!把我们全都挤进‘像素死区’!”
塔玛拉冲过去和你一起在那片画面失效区内奔跑。
嘿,这一幕倒是有点眼熟。
只是这一次你是两个人,
灵活地跳跃、蹲下、旋转、躲避,一寸寸躲避因空间被破坏,图像稳定性下降而产生的碎石般的噪点。
像素正式塌陷。
地面开始变成马赛克,墙面开始抖动、掉帧,整个房间的色彩开始脱序,色阶错乱、明暗互反。
你眼疾手快地抓起放映机中断带的一头,用力扯出,带子狂舞如蛇,崩然断裂。
而你们站在中心,四周像水银溢出的电视液晶,哔哔作响。
“快快,把我们弹出去吧…”你呢喃,“我们不是影像,我们是故障。”
下一秒——空间彻底坍塌。
没有风。
没有痛。
你们仿佛从某个层层包裹的世界被解构、剥离、剖开。
——然后坠落。
啪嗒!
你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塔玛拉落在你旁边,两人都发出痛苦的一声闷哼。
你撑起身体。
你们,回到了那栋楼的地上一层。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帘洒进来,雪尘在空气中舞动。
你低头,看着自己——穿着自己的衣服,背包还在。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塔玛拉满头是汗,却咧嘴笑了:“牛啊,还真是多亏了你。”
“先离开再说。”你不想在这里久留,扯着塔玛拉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一楼通往地下层的门自己关上。
隐隐的,时断时续地电流声从门板的缝隙里传来。
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一闪而过的电视噪点,像一双眼,在黑暗里闪烁。
“多谢你啊。”塔玛拉笑嘻嘻地一拍你的肩膀,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别装蒜,把你的道具都交出来。”你冷冷道。
塔玛拉的笑脸僵住。
嘀嘀咕咕地把她承诺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她臭着脸:“凶什么,我很信守承诺的好不好。”
“那,现在,该教我魂结要怎么用才能认出清算者了。”手心朝上,你把魂结展示给她看。
“好了好了,别催,我都会给你说的。”大概是没了生命危险,塔玛拉马上就受不了“屈居人下”的感受。她还先不耐烦上了。
还好你也不遑多让对她的讨厌程度。她没了道具,你便毫不掩饰恶意地把青丝亮了出来,她也只好态度恶劣但动作诚恳地从你手中接过魂结。
用指甲轻轻拨动结绳,她缓缓道来:“首先,先给你介绍这个东西的原理。”
“这种东西,并不罕见,只是形态不同。它的本质,其实就是一个‘因果缠绕结’。”
“透过它,你能看见‘标记’。没错,魂结能看见的是——杀人行为留在灵魂里的印痕。”
“但你有没有想过,杀人者与死者之间其实不是‘谁杀了谁’那么简单,而是因果缠绕。”
你屏息听着。
塔玛拉继续道:“但是,亲手害死其她外来者,和利用规则害死别人,在整个副本的维度里,其实没有区别。”她怪笑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这人还是爱给自己的叙述增添戏剧性,你让她别卖关子了,直接说。
“也许清算者觉得自己通过改变规则来抓捕、杀害外来者并不是杀人,但本质上和你这样直接杀人的大恶人没有区别。”塔玛拉一边说一边不忘阴阳你几句,你对她扬了扬青丝,只收获一个白眼。
她继续道:“换句话说,清算者的手里也并不干净,他身上也就‘携带’了另一种印记。”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魂结看见的所谓印记,是因果,也是灵魂之间纠缠的痕迹。”
她将魂结举在眼前,抑扬顿挫说:“它可以看到你身上的标记,也是回音。”
“它不仅能辨认‘谁是狼人’,最主要是告诉你:是谁背负了灵魂债务。”
这你当初猜测的一样。
从你听说“清算者”的存在时,就觉得很奇怪。副本何必要给外来者之间划分三六九等?除非,普通外来者,和清算者之间,本就是平等地被不同角度利用和玩弄的对象。
“好,我明白了。那,该说重点了。”你无奈催促。
塔玛拉这个人就像她的假名一样戏剧性,好处是什么事都被她讲得很清楚;坏处是,她讲着讲着就扯远了。
“你是学理科的吗?”塔玛拉突然发问。
“不是,但有什么关系吗?”你皱眉。
“哈,没什么,那你可得好好理解一下接下来的内容。”塔玛拉借机嘲讽你,但你作为文人,对来自理科生的莫名优越感一律看作是类人猿即将长脑子的瘙痒,所以面色不变。
见屡次挑衅都没有效果,塔玛拉也有点蔫,闷闷地拉着你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抓住你的手指在积雪上写画起来。
“这是我自己探索出来的,我可以给你打保票,这是独一份的经验。”她说着,画出来几条弧线。
“副本的意志——想必你肯定听说过这个概念——而在现实生活中,也不是没有对应的假说:宇宙是否有意识?命运是否存在?高维生物是否给就是所谓的神明?这些,我不知道,但是,既然副本这种超现实的东西存在,那现实说不定也是另一种副本。”
你还不明白塔玛拉说的这些和魂结有什么联系,但这些话本身倒是让你毛骨悚然。
你不想去多想这些得不出结果的事情,这只会让你走向虚无。一旦走向虚无的无意义,你怕自己的弦会崩掉,也就会失去一直以来艰难求生的意志。
“说、重、点。”你一字一顿道。
“总之呢,如果这里能和现实对应,现实的物理逻辑也可以在这里找到对应。现实中,物质源于能量,而能量依‘场’而生,在这里,道具就是物质,灵异的一切对应着能量,它的温床——也就是这些纠缠不休的因果对应着‘场’。”她微笑,帮你画出一条条的虚实线。
“现实中,人们可以制造部分场,可以激发更宏大的场的‘涟漪’,在这里,必然也可以。而且,一个道具而已,还远远达不到宏大的、无法被改变的场的程度。”
“听懂了?”塔玛拉问。
你点点头。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是,就像初中物理学过的,改变电流方向,磁场的方向就会改变之类的。
“那,我要怎么做?”你郑重地问。
塔玛拉嘿嘿一笑:“我不知道。”?
你刚刚才对这个曾帮助过你,又狠狠地坑了你的家伙产生由衷的敬佩情绪,但现在你有点想真的抽她一青丝。
“我真不知道。”塔玛拉眼神清澈,“原理就是这个原理,但是它太玄妙了,我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媒介来改变它呀。我只能给你建议——”
她指着你情不自禁攥在手里的青丝,认真道:“你的这个道具,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的道具,应该是来自非常灵异可怕的鬼怪吧。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也有很强的因果场,它又和你绑定得这么紧密,那也许你就可以用它来改变魂结的因果导向啊。”
“嗯…就像用大磁铁去消磁或改变小磁铁的磁极一样。”塔玛拉怕你听不懂,又解释了一遍。
好吧,她说得很真诚,看着也没那么欠揍了。
只是,你盯着掌心那缕青丝,还是不免怀疑它是否真的拥有这种能力。
塔玛拉却鼓励你用青丝把魂结缠起来:“试试呗,最差无非就是魂结没了效果。”说着,她自己憋不住坏偷笑起来。
“当然,要是你的青丝更弱的话,说不定它会被反向消磁呢?”
塔玛拉的声音如魔音贯耳。你心里也是一咯噔。
魂结被还回到你的手上,你看看它,再看看青丝,一时难以抉择。
“好了,这些重要原理我教给你了,我的道具也都给你了,我们两清了,以后见面还当朋友哈。”塔玛拉拍拍你的肩膀,两指从眉前往外一翻,帅气地抛了个媚眼,撒腿就要跑。
“别走。”你又把她拦住。
塔玛拉沮丧崩溃地长啸一声:“还干嘛?”
你则一点点地将视线从手里的两个道具处移向塔玛拉的眼睛,略带点迟疑道:“你说什么因果啊‘场’啊这种玄之又玄的概念,那有没有可能,使用者本身也是因果的一环呢?”
“啊?”塔玛拉愣住。
“我的意思是,我很确定,这缕青丝即便被你抢走,你也发挥不出来它的效果。”你说,视线又挪了回去,手指缩紧,把油润的黑发抓住。
“啊?”塔玛拉懵得很,“啊??”
“也许,我并不需要冒着,浪费我的另一个绝妙道具,只为了赌一个可以偷袭清算者的机会。”你不再搭理在旁边像土拨鼠一样的塔玛拉,思忖着:
“杀人者”自身就纠缠着足够被打下烙印的因果,还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适合做一个,扭曲因果的中心点那呢?
而如果你能让因果的起点发生‘偏移’,让魂结的‘意志’重新归位,那么,你的目的可能也就达到了。
“重新归位。”你重复念着这个出现在脑海中的词汇,把它变成一个更具象的计划。
——杀人者是亲自杀人的人,清算者是利用规则杀人的人。
还有谁在用规则杀人?
副、本。
引导因果不再朝‘死者’靠近,而是让它朝…副本本身靠近。
在你想到这句话时,你感觉好像有一记重锤砸在了你的鼓膜上似的,直把你震得眼冒金星。
整个天地都似乎“咔嚓”一响,像是一根梁在深处裂开了一道缝。
你摇摇头,让你的意识更清明一点。
垂下眼,再看着掌心的魂结。
是的,副本的规则不分对错,副本的意识只是永远高高在上地戏谑地看着你们乱斗——只看动作,不问动机;只管过程,不顾痛苦。
你试着将魂结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闭上眼。
你要进入那个位置。
那个——
“若我是她”的位置。
空气仿佛被厚重的沙土压住。
你开始回想。
你脑中浮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死亡现场,而是无数副本中你见过的、听过的、经历过的死亡——被靴子拖走的女孩,双层巴士上温和的大姨,刚刚来到副本说了一句话就被杀害的你自己。
还有那些个前一秒还在和小明、小方等人开心嬉笑,下一秒就只能怀揣着“失去”的痛苦勉力挣扎的片段。
就算有的人人品差,脑子笨,她们也从未做错什么。
而你只是活了下来。
“若我是她们…”你低语。
你的脊背发冷。
塔玛拉听到了你的咒语般的念词,忽然抬头。
她看见魂结——微微颤动。
你睁开眼,冷静如水。
“你说得不对,”你轻声说,“我们不该让因果归位——我们要让‘场’本身,倾斜。”
“倾斜?”塔玛拉困惑地皱眉。
“这个地方的‘判定场’,”你的语速飞快却冷静,“它永远默认‘死亡’是合理的,是代价,是副本维持运作的必要支出。它看不到冷漠,也不理会安排死亡的人的‘动机’。”
“地方…你是指??”塔玛拉脸色一遍。
“可副本不是万能的,它也有‘惯性’。”你自顾自地说着。
你的声音更低了,像一把细针,刺入塔玛拉的心脏。
“我劝你别乱搞啊。”塔玛拉完全明白了你的意思,她有点害怕地倒退了几步,又很好奇会发生什么才又站定。
“如果我能在魂结运作时,引导它认为‘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再把所有‘痛苦、怨恨、恐惧’集中倾泻给副本本身——那就等于改变了因果场。”你把自己的想法清楚坦白地表达了出来,毫不忌讳。
这次轮到塔玛拉受教了,她屏住呼吸。
“不是去找‘谁杀了我’,”你咬牙,“而是让魂结开始问:‘为什么我要死?谁决定的?’”
塔玛拉轻声问:“如果…它的答案是‘副本’,会发生什么?”
你看着魂结,幽幽开口:“它就会去找,谁‘借副本之手’,替代了本该承担杀意的人。”
你轻轻将魂结举起。
没有人动手,没有刀,没有枪。
你只是闭上眼,对着空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她,我死在这场‘游戏’里,而你坐在评判席上冷眼旁观,我要死了。”
你心底的恨意缓缓上升。
你恨清算者——哪怕你甚至说不出她们是谁。
但你——
更恨副本。
那种被迫参与、永无终止、被判定价值与生死的感觉。
你没有喊出来,也没有爆发。
你只是用一种异常冷静的方式,慢慢引导魂结。
你低声问:“魂结——告诉我。”
“是谁借副本之名,杀了我?”
“啪——”
魂结震了一下。
你抬起头,眼前某处的墙壁隐隐渗出血纹,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浮现了片刻,旋即消散。
你成功了。
你用魂结的结构本身,制造了一个“因果谬判”的偏场。
你没有改变道具,没有额外加持——你只是换了一个使用逻辑:从“是谁杀了人”变成“谁想让我死”。
塔玛拉站在原地,看着你一动不动。
她被你震撼到了,说话也结巴起来:“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个更聪明的外来者。”
“现在我知道,我真的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塔玛拉拉住你的手,“带我一起,我还要在这个副本待10天,让我看看你都是怎么做事的。我的话,我想,你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
你没有回答,只把魂结轻轻收进胸前。它还是和之前一样冷冰冰的,但你知道它已经不是同一个道具了。
它现在能听见你的心跳。
“那我先走了。感谢你今天给我讲的这些东西,很有用。”你对着塔玛拉挥挥手。
塔玛拉还是有点不甘心地追了你几步,但看你步履匆匆,她也不再自讨没趣。
停在那里目送你好久。
你当然不会告诉她,可能在这个副本,可能在下个副本,你感觉自己的身上会发生一些很奇妙和难以预料的事情。可能是好事,也可能就很倒霉地把所有人都卷进去。
就像今天一样。
当然,你也不会知道,塔玛拉这个撒谎精,其实还是骗了你。
她根本不止来了这里踩点一次。
第一次,是和男消防员本地人。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和外来者。
而没有一次,她触发了和今天一样的地下层困境——
作者有话说:嘿嘿(虎的脑细胞正在紧急抢救
第103章 小组作业 ◎讨厌偷懒的组员◎
你窝在宿舍的角落, 一边用手揉着太阳穴,一边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洛丝语文档发呆。
这门叫《跨文化传播与观察》的课程,是出了名的水课, 查了一下校友对老师的评价, 也都说她人很好,对国际学生格外宽容。
假如你是一个真正的留子, 按理说这门课和作业实在是没有难度。可惜,现在…
你满头大汗。
还是得认真查一查。
你回忆着课程代号,进了学生教务系统。
一场接一场的暴雪让网络很不稳定, 你一边刷新网页一边想着自己要写些什么题目。
你考虑过模糊地写一写“在洛丝国便利店的购物体验”——这个你确实亲身经历过, 不需要采访别人,更不需要特地跑去某个你不熟悉的场景里再踩上某种雷, 写个一千字都绰绰有余。
——而且想必能容忍学生不去上课的老师也能接受使用机翻的作业吧。
教务系统终于跳转。
你点进“文化作业”那一栏,屏幕上赫然显示:
“小组作业:三人一组, 任选洛丝国文化生活一现象, 实地采访并提交观察记录与分析。请查看你所在小组的分配成员并完成联合提交。”
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把屏幕放大:三人?
你点开【我的小组】那一栏。
屏幕上两个名字跳了出来:
小李,小周。
好家伙,怎么之前根本没看到这些消息。
不过…万一她们已经做出来一份了呢?
你开始幻想。
先找到她们再说。
你从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手机里更是没有和她们相关的任何记录。
仅仅是两个名字, 还是有点不太容易找到她们。各种社交软件上搜了一遍,你再扫了一眼电脑, 才发现这个学校官方使用的教学软件的右上角一个神秘的图标。
还真的是【联系组员】。
你点开。
输入一句话:“大家好,我也是×组的, 这门文化课我们还有一个组合作业需要完成。”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
你关掉页面,打开薇信,照着教务系统上提供的手机号——她们留的甚至是花国号码, 发了加好友请求。
又等了好些时候,小周才首先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秒发一句:“啊?还有作业???”
你:“是的…期末作业。要三个人一起完成。”
她:“什么?所以我们真是要扮演留子是吗?作业也要写?”
…你回:“是的。而且这个虽然是小组作业,但每个人最好都要写。”
“是这样吗?那组长你要不要再去联系一下那个人,不是说有三个人吗?”?谁说你是组长了?
你:“我不是组长。我在尝试加小李了。”
小周没有再回你,你默默又去加了小李。
很快,李彤彤也通过了。
你发了一模一样的话。
她回:“真的假的?!我根本不知道有组。”
你:“那现在知道了,得赶紧搞起来吧。我们还剩不到两周了。”
她打了一个“捂脸”的表情,接着发了一句:“那要写什么啊?”
你总觉得这两个组员不太靠谱,所以先拉了群,然后简单把任务拆解了一下:“就是找一个洛丝国本地文化生活现象,比如家庭结构、节日活动、宗教参与、市政活动、商店服务风格之类的…采访一两个人,写个观察报告就行。我们可以每人写五百字,拼起来交。”
你生怕自己把任务说复杂了,她们就不搞了。
这次,对话框的那两边都沉默了。
你能看见她们在和你的私聊窗口打字——气泡一闪一闪,但就是不发出来。
小周终于还是先发了一句语音:“组长,我觉得你写的挺清楚的,要不你和小李帮我也写进去吧?”
“我不会洛丝语,而且这也是我的第一个副本,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啊。”
你眉梢一挑,敲下一句:“我不是组长…你是说我还有小李两个人采访,然后两个人写至少1000字然后说是我们三个人合作完成?”
对方没回了。
却又跑到群聊里去说:“哎呀,我是真的不懂这些作业啊,小李要不劳烦你受累多写一点吧。”
小李终于发话:“我现在状态也不是很好…而且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懂我的意思吗?而且我在搬家,这边没什么人好采访。”
你无奈扶额。
“这不是谁多写谁少写的问题。说好了三个人一起完成这个作业,如果不是三个人都出了力的话,那一定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耐心解释。
小周有点动摇:“啊,真的吗?那怎么办啊?”
你在手机上敲了一会,删掉了好几个版本的“温和但严肃”的表达,最后只发了两句话:“不论做多做少,既然是群组作业,必须每人都做,否则会连累每个人。”
群组里氛围又冷下来。
你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放下手机去泡杯茶,小周又发来一句话:“组长,那要不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吧,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干嘛,但要是不难的话我肯定试着做好的。”
…好吧,组长就组长了。现在看来,也只有你能当这个“长”了。
对着屏幕轻轻点头,你回道:“你能这样说就已经很好了。”
你本来想出于民主的思维让大家一起选个选题,想了想还是算了。你都“组长”了,也许专制一点,能提升一下效率。
这之前你想着的本就是便利店,这会儿没再多想,你索性就这么说了:“那我们的主题就定下来洛丝国小店观察吧。小周你看看你住所的附近有没有相关的文化空间,便利店、书店、咖啡馆之类都可以,去做做调研,然后整理一下就可以。”
怕她又畏难,你忙补充说:“不用做什么别的,你就进去吃喝点东西、逛一逛就好。我们可以只写自己的感受,没必要非得和她们交流。”
小周很快回消息:“那好,我明天去学校对面那条街看看,那边很多店。”
你顿了下,对小周产生了些好感,她做的事情可能不多,但至少她愿意去做。
至于小李那边却始终没有动静,直到你快要放下手机前,她才悠悠发来一条:
“行,我这两天也看看能不能拍点什么素材,放心啦组长。”
语气很轻飘,甚至带着一点“只要你别烦我”的味道。
你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她也不是没回,而且还答应了“去拍素材”。
你不是一个非要和人较劲的人。
对于“只是懒”和“心不在焉”这类的行为,你反而没太多情绪。
你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感激你做得多,只要这件事能好好地完成,就算所有的整理和文字工作都得靠你这个洛丝语文盲来做,都没关系。
看着组员们的好歹被你调动了起来,你的感受也轻松不少。
打开了文档,开始按照给出的格式写了起来。
你敲下:
《被忽视的日常风景:洛丝国街头文化观察》
——你偷偷笑自己,别说,还真的起了个像模像样的名称,
然后在底下写下任务分配:
采样——小周
图片素材——小李
内容整合——你自己
撰文——三人一起
故意把她们两个安排得“能做就行”,并且分得清清楚楚,只要她们各自完成好一块内容,这份作业就不会出问题。
你把这样的安排再上传到了群组里,又额外解释了最后撰文一项,你会写完所有的之后让她们两个都再看一遍,这样也就算作是大家一起出了力了。
得到了双重肯定后,你这才放下心来。
不管怎样,用最保险的方式,把坑都预先填好,只等她们各自找回一块木板,盖上就行了。
不成想,都这样了还能再出问题。
第二天。
小周的采样率先发来,她确实也只是去逛了逛店面,买了几本书、吃了些点心,语音告诉你她的感受。
你立刻回以高度的赞美。
而小李那边,让你等了一整天,才拿到她的“素材”。
是一组压缩包,里面全是图片,外加一行懒洋洋的备注:
“这些应该够吧,哎呀我拍了一天呢,肯定有你能用的内容,你自己挑吧,我相信你哦!”
你点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些图根本不是自己拍的。
她甚至不愿意开个会员去下载高清图片,而是截图,而且连图片的白色边框都没有截完。
大多数图更是随便一搜,就直接在搜索引擎自带的图库里找到了几张一模一样的水印叠满的图片。
翻着这些图片,你觉得自己简直无语极了。
就这么一件事还办成了这样?你又想到她说的她就要离开了,更是觉得无名火起。
捏着眉头,你平复自己的心情,鼠标上下滑动,不是很拿得准这种东西能不能放进作业里。
要不还是明天自己去补拍一下吧。反正她确实也是做了事…
等下,这张图是什么?
你的手顿住——是一张红帽木偶人偶的特写图,背景模糊成各种色块,木偶头部微微低垂,嘴角却咧出一个夸张的微笑,眼珠被打了光,发着阴冷的亮。
看着让你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你心里一惊,指尖已经迅速打开手机,一如既往的你把手机屏保换成了通用规则。
“13.洛丝街头的木偶艺人表演很常见。”
但你记得,在口述给你规则时,塔玛拉不止说了这一句。
你盯着那张照片已经有十几秒了。
快想起来啊,她说的注意事项是什么来着??
而照片里街道铺满灰雪,红砖墙斑驳剥落。画面最左侧,一个小小的污点,越看越像是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街头艺人,跪坐在巷子角落。
但她的手中似乎并没有木偶。
街头艺人但是手里没有木偶?木偶在靠近镜头的这一侧?
“喂,快回我,紧急救命,关于街头艺人和木偶的那个,你说过的注意事项是什么来着…我忘了。”你还是给塔玛拉发去了语音。
怕她不知道在哪里玩没来得及看消息,你只好再给她打电话。
她倒是很快地接了电话。
先是阴阳了几句“哟你还是用得上我嘛”,而后听你的声音不太稳,这才慢悠悠地告诉你。
“如果你看到木偶眼睛在动,而艺人的表情却毫无变化,立刻走开。”
“哈哈哈,怎么了,你是遇到木偶了吗?那你快跑吧哈哈哈哈——”
你把通话挂掉。
再看着这图片,那一抹不知道是曝光还是什么的亮点,经由鼠标的上下滚动,居然闪了一闪。
活像是——在眨眼。
而仅有几个小团的艺人,自然是“没有变化”的了。
你猛地意识到:你正看着它——你该“走开”!
但你现在不是在现场,而是在你的电脑前看照片。那怎么“走开”?难道这也算触发了规则?
而且你在自己的房间里啊?按理说,只要你不离开房间…
你迅速关掉了图片,清空了缓存。
可你手指刚离开触控板,就听见了轻微的“咔哒”声。
像是塑料关节摩擦发出的脆响。
你的头皮发麻。
声音来源于——你房间的门后。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你贴近门缝一看,一只红色的小木偶正坐在门前地毯上,头一点一点地点着。
它没有眼白,只是两只空洞的黑色按钮眼,毫无焦点地盯着前方。
然后,纽扣轻轻滑动了一厘米,无机质的眼珠子好像就对上了你的视线。
你心跳漏了一拍,忙站了起来,身体僵住。
待在房间里就可以了…吗?
你听到呼噜噜的声音,是你的暖气片在急速升温。室温上升得有点太快了,就算规则里说了暖气片是“预警”和防护,你也实在觉得闷得要喘不过气来。
不,不对!
这个副本里,从一开始你就有“室友”;且规则里有很多都是发生在室内。
从一开始,规则就在暗示你,这里的安全屋,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安全屋!
如果你在室内触犯了某种通用规则,那你一样会完蛋!
“哈哈哈快跑啊!”塔玛拉的魔性笑声好似在耳边回荡。
你立刻抓起手机和钱包,穿上外套,拉开窗户——不走门!
翻窗而出,鞋踩在雪地上,雪噗地沉了一下。夜晚寒气彻骨,但你一刻也不敢停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公寓楼。
你知道,按照副本逻辑,只要你不违反指令,执行规则,就算它在后面追你,也未必追得上。
哈哈哈,追不上的吧??
你还是闷着头,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直到来到一个广场。
而此时,你听见有人在拉手风琴——你转头看,是一个真正的街头艺人,在表演。
她操控着一个小木偶,木偶正和另一个小木偶“跳舞”。
你忙走过去,站在人群边缘。
木偶随着音乐起舞,艺人的表情温和自然,动作一丝不乱。你暗自松了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正常街头艺人”。
你站了一会,默默地打开手机——你的手机和电脑还好是云着相册和各种软件的,赶紧把那张照片彻底删掉。
而后,你给了艺人一些小费,美名其曰请她去宿舍给宿管阿姨表演。
艺人欣然接受,跟着你回了宿舍。
而那只血艳艳的木偶,已经不在了。
你又各种夸张的赞美往外倾倒,给了艺人一把的小费,把她感动得又用手里的木偶给你表演了个吹笛子。
正准备离开时,那位艺人忽然抬头看向你。
她用一口标准的嘤语说:“有人用了错误的眼睛看世界,世界也会用错误的身体看她。”
你愣了一下。
却见艺人只是笑着,手中的木偶“咔哒”一声,轻轻鞠躬,然后收回。
你看着她把三只木偶小心地包进布袋,走出公寓,消失在雪色之中。
你站在原地,琢磨着她的话,猛然意识到——
她哪儿来的第三只木偶??
后脊一阵发凉,你几乎看到了假如你没有想着带一个街头艺人回来的话会发生什么。
你擦了擦掌心的冷汗,慢慢走回家去。
再也不想看到任何木偶。
但你窝着一肚子火。
你打开聊天页面,点开小李头像,忍了半分钟,才冷冷发了一句:“你今天拍的照片,是自己拍的吗?”
那头回复得飞快:“是我整理的素材啊…”
你真的气笑了:“所以你自己拍的吗?”
小李理直气壮地发了个瘫倒的表情包:“是的啊。哎呀,确实有的图是我下载的,我看别人拍得更好嘛。这…哎你是不是太严肃了?大家都从网上找图好嘛,我都帮你找图了你还不满意?”
“再说了你是组长你就决定呗,你要觉得不合适你就别用呗,我哪里做错了嘛???”小李连发了好几个流汗黄豆的表情,恨不得把你指责上天。
你盯着屏幕,一字一句都不回。
她都已经提前把“合理化”话术想好了。
只要你指出任何问题,她都能反驳成你“挑刺”、“搞内卷”。
你也懒得再废话了。
你直接关闭群聊,只是回到自己的文档里。
憋着气写了一晚上的论文,又过了一天去亲自拍了些照片,又去发回到群聊里让那两人过目,而后机翻了一下文档,调好格式,单独私聊再发给她们。
你告诉小李:“这是我们最终版作业。”
与此同时,你对小周说:“谢谢你愿意认真参与。虽然是团体作业,但我没有看到有团队递交的通道,所以保险起见,你也在自己的主页里去递交一下。”
你把链接和要怎么操作详细地发了过去。
她很快回你。
小周:“哇,你太厉害了,你好强!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感谢组长带飞,以后有机会我们见个面请你吃饭啊!”
你看着屏幕,忽然觉得心里一块地方安静了。
婉拒了小周的回谢,你把自己扔回床上。
副本还真是很狡猾。
一般人肯定会觉得群组作业,只要有一个人交了就可以了,但偏偏这里的这个身份所在的学校所用的教学软件非常的“不实用”,里面的功能和图标、索引都很混乱。
如果不是小周之前问你到底要怎么找到论文作业时,你让她直接远程投屏给你,你能控制她的屏幕并找到她的作业界面,你都没有发现每个人的作业界面居然都有一个提交键。
你这就多了个心眼子。
当然,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如果这样的话,那小李就不会出事。你倒也无所谓这些了。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你发给小李的版本能否被判定为合格的作业,你不知道。
你只是把小李找的那些照片放了进去而已。当然,你已经额外剔除了木偶的照片了……
小李也瘫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手机。
作业文档跳了出来,是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什么破组长发来的。
啧,他都忘了自己还加过这个人薇信。
是的,小李是“他”,只是看组里的另外两个都是女生,他害怕自己会被害,所以才也假装是女生。
不过,女生本来就好装,她们不就是喜欢这么推诿责任的吗?
当然,这不重要。反正这两个人,够蠢。
群里看那人整天一副“我要认真完成任务”的样子就烦,她这会儿倒像施舍似地把文件发了过来,分工都给细化好了,还特地备注了“只要做一部分就行”。
真的是好笑。
点开文档瞄了一眼,小李翻了两页就关了,连封面都懒得看完。
“果然是死板人。”
她撇嘴,把手机一扔,又窝回了暖气边。
这个副本还有三天他就要离开了,他连前往下一站的行程信息都已经收到了。什么旅游管理作业?要死也是她们死,至于自己嘛,已经886~
可这份作业就这样放在眼前,未免也太碍眼。
——于是小李随手在系统里点了“提交”,懒得改个字。
甚至不记得文件名是什么。
“反正她们写都写了,别真的对我下个副本产生影响了。”他想。
随后他关掉了手机,美美地躺下,沉入梦中。
——梦里只有他下一副人生的预设剧本:一个轻松的新副本,回到不需要思考的生活,一个一切照旧的世界。
清晨,小李是被冻醒的。
屋里的暖气好像坏掉了。
他瑟缩着睁开眼,发现天花板颜色变了。
原本的灰白变得像发黄的老墙皮,隐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揉了揉眼,再抬头——那不是字,是一封信。
“什么玩意儿,看不懂啊!”他骂骂咧咧的,但还是知道这不对劲,哆嗦着拿出手机一键翻译。
——“退学通知”。
“什么玩意儿??”
小李翻身坐起,眼前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行李箱早已被打包、封死,连护照也整齐地贴在最上层。
墙上的字开始渗出墨水一样的黑汁,一行行往外流淌:
“你未按规定参与集体项目。”
“你视规则为儿戏,视同伴为牺牲品。”
“本轮学习体验无效。”
“请于三小时内搬离当前宿舍,并向本国边境管理部门报告自身‘错误状态’。”
他大惊失色,试图拉开行李箱,箱子却纹丝不动,像是与地面融合了一般。
她打开门,外面不是走廊,而是一条雪白、空无一人的长街。街头的红砖墙上,贴满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正瞪着别人提交的文件,冷笑着打了一个呵欠。
每一张照片都在重复这一幕。
他想喊,却没有声音。
而所有的照片被一卷寒风掀起来,柔柔地向他飘去。
却在靠近他的同时,化作尖刀。
小李,一边惨叫着,一边被一片一片地割成了肉酱。
毕竟,冬天的纸片边缘,可是比刀片还利的存在呢^ ^——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04章 展会 1 ◎准备资料◎
发生了许多事, 居然才堪堪过去一周半。
作业也写好了,你也想着要去上课,和那个小周一起去旁听了一节课。虽说没什么危险发生, 但足够水的课却依然有着可能被老师选中偶尔发言的风险。
提心吊胆地度过一节课后, 你遗憾地选择继续做一个混子。
果然,最舒服的还是不上课。
躺在床上划着手机, 你百无聊赖。
之前想好的要换一个住宿的事,在木偶事件后也歇了心思。既然已经看清这里没有完全的“安全房”的事实,住在宿舍就也没什么不好。
尤其是, 在你的糖衣炮弹的轰炸下, 宿管阿姨一看到你就喊“玛雅达拉嘎呀~(我亲爱的)”,还会给你煮红菜头汤。
你觉得也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就先这样吧。
又生啃了一口红菜头——哈哈, 你对这玩意儿的接受度已经从初尝时对那股带着土腥的甜味儿面露难色到逐渐上头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个新的对话框在薇信里跳了出来。
大姨:“有空吗?下周有个花洛贸易展, 我带你过去看看, 正好练练。你妈之前说了, 来了洛丝国总不能光混日子,跟着大人学点事儿。”
你眼皮一跳,蹭地一下坐起来,指尖开始飞快地在屏幕上划着, 试图回忆“妈妈”什么时候和她说过这茬——哦对,可不就是你刚来时缺钱又不敢用黑代购赚的钱, 才被家族群里的亲戚们话赶话地让你应下了“跟着大姨去学学外贸”吗。
糟糕,你现在手里有钱了, 几乎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且,你之前从来没有和副本里的“家人”有过任何接触,现在你要去应付“家里人”, 一股说不明的古怪感由内而发。
但这会儿消息都来了。
你赶紧回了讯息:“当然有空!什么时候开始?要准备些什么?”
大姨没几秒就回了句:“你学的是旅游管理吧?这次展会那边有文化板块展示,正好缺人去收集点资料,你弄些和洛丝国文化旅游有关的就行。别整虚的,来点实用的,比如“花国游客来洛丝国最关心什么”,或者“洛丝本地人眼里的花国人”。花洛文化差异越明显越好。”
“至于别的,主要就是带你去见见世面,还能带你认识些厉害的人,要大大方方的嗷!”大姨很雷厉风行,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就已经定下了你要做什么,以及之后的所有安排。
回了一排乖巧听话的表情包,你的脑子开始飞快转了起来。
这次事情麻烦归麻烦,要是能跟着大姨学些法律之类的知识,说不定真的可以把黑代购的隐雷给拔掉。
而且这事儿其实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切口。
虽然你专业叫“旅游管理”,但你本人对此一窍不通,即便已经做了一次作业,还是完全不知所谓。
不过,往好处想就是,它这足够松散的专业性,能让你在“大姨”面前更好蒙混过关。
做得不好,大不了就是一顿责骂呗。
当然,你做事认真,哪怕是副本里的任务,你还是希望能把它做好。
你很快顺着大姨发过来的展会介绍,查起来资料,定下自己要准备什么的方向。
既然是文化差异+旅游偏好,那就得从两个方向入手:
一是花国游客在洛丝国常见的偏好与行为数据,比如常去哪儿、喜欢买啥、容易踩哪些坑;二是洛丝本地人对花国游客的真实看法,包括刻板印象、潜在歧视、喜欢合作的点、不愿交流的点。
这倒又有个困难的点:你得使用洛丝国的网站去搜索信息,而洛丝国不像米国嘤国那样是热门的小绿书留学国家,可以让你轻易地在花语网站上找到哪怕是教你怎么查当地资料的方法,而且自动翻译这块儿实在也是看得你头大。
你看着电脑屏幕发呆了片刻,想了想,鼠标一转点去学校图书馆的电子系统。
嘿,在你和别的混子学生看来很水的这门专业,其实人家学校里的相关文献,居然还真不少。
尤其是这所学校因为有大量的花国学生,校内居然存档了不少哪怕是十几年前的旅游峰会时的各种“中洛文化交融研究”,多得像白菜。
作为现实世界里的好学生,你对于“自己”蹉跎人生的混子态度简短地鄙夷了一下。
不过想看就得跑一趟这图书馆。
你盯着那排不规则的PDF锁标志叹了口气,拉开窗帘看了眼外头——天阴,地滑,雪压得树枝都快弯了。
裹了件厚外套,把翻译助手里全屏翻译好的“图书馆开放时间与自助区指南”的截图存在手机里,背包,笔记本,备用电源,护手霜,做了特殊标记的雪靴…出个门是真的费劲啊,你边收拾东西边叹气,动作依然麻利。
你戴上帽子,最后在镜子前正了正衣冠,确认没什么问题。
你打开门,走出宿舍,走进风雪里。
越走,越觉得心里凉凉的。
把雪看腻了之后,待在家里,看着惨淡的暗光,想出门;出去,又冷得你缩头回去。
把魂结拿出来,瞄了一眼——唔,好像没人在盯你。
话说回来,你是把这玩意儿给扭转了,但具体要怎么用,你还不能确定,就还是按照它的老办法来用了。
暂且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把它放进大衣里面下一层保暖衣的口袋里,拍了拍,你这才安心。
图书馆很快到了。
雪天泥泞,门厅铺着厚厚的橡胶地垫,旁边竖立着请换拖鞋的牌子。几名穿着制服的图书管理员坐在玻璃隔断后的柜台后面,一边登记出入人员,一边不紧不慢地扫视着来人是否符合规定。
把手机收进口袋,下意识摸了摸书包里的学生证。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图书馆,却依然对这些板着脸的图书馆管理员有些发怵。
你走向左侧的小窗口,递上学生证。
管理员是位四十来岁的阿姨,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她瞥了你一眼,扫了卡,又指了指旁边的“随身物品存取区”。
你点点头,把书包塞进透明塑料袋,只留下纸笔本子和电脑,夹在腋下,换上一双浅灰色的胶底拖鞋。
这里的图书馆规矩很多,不能穿脏鞋入内、不允许大声说话、饮食禁止,连进出书库都要在刷了学生卡后还需要手动登记。
但你知道,规矩越多的地方,越好遵守规则。
你走进大厅,楼上楼下静悄悄的,临近期末,在这里查资料写作业和复习的学生不少,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空气中是暖气烘出的干燥,还有一点点木书架的旧味道。
推着车子把自己需要的书都找好,你找了个角落坐下。
几个小时过去,你的身边堆着翻阅过的资料,电脑屏幕上是你刚做好的中俄商贸会议资料整理。
你正查着一条洛丝文条款的原始文本,几个辅助软件在一旁待机,试图理清它和本地代理公司之间的税率关联。
——偶尔出神,是你惊觉自己还是安稳地做社畜对自己的身心有更强的安抚作用——哈哈。你苦涩一笑。
就在你快要完成对这些书本的知识总结后,胸口突然有东西震了一下。
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魂结。
这是你第一次,感受到“反向”使用魂结后,它作为对清算者的捕猎器的一次反应。
原来不是主动寻找,而是被动感应。
清算者——在附近。
你的心跳剧烈加速了一瞬,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你马上强行压下了几乎要扑出的情绪,把视线从屏幕慢慢移开,尽量保持姿态不动,趁着伸懒腰的功夫观望四周。
她们来了?现在?
是打算动手了吗?
你吸了一口气,吐得极慢极轻。
你的大脑已经开始自动运转,只是这是第一次,你不免感觉自己像在一张蒙着雾的地图上摸索最短的逃生路径,同时思索对方的行动逻辑。
但与此同时,另一张熟悉的脸也在你脑海中闪过。
塔玛拉。
自从你从那场由她引发的闹剧中活着出来后,她几乎每天都给你发消息。
一开始你觉得她烦透了,笑嘻嘻地问你要不要逛超市,要不要去跳舞,她甚至热情邀请你去郊外森林边的澡堂泡热水——这人是真逗,她真的不觉得自己事情做得很过分吗?
但她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执着得令人发毛。
你是真的也有点佩服她这旺盛的——该说是生命力吗?
不过,你也知道,这个世界里,她能在一开始给予你帮助,后来木偶事件里她也算给出了正相的反馈,那你和她真的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熟人”了。
所以你后来也没再那么抵触她,不冷不淡地回过她几句。
和她聊天,你得设防,但你似乎已经被她默认为“比她强得多但老实人”,这种来自你的防备不仅没伤到她,反被她笑嘻嘻地说成是“调皮的相处模式”。你无语,你,你只好接受=。=
你干脆也直接问她:“到底要怎么才能把清算者给宰了?”
她反复编辑后,一本正经地对你说:“想猎清算者啊?有的是办法——别让她们设局,反过来设给她们看。”
她知道你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索性打了电话过来:“清算者只是副本的狗,有一定的权限却并不全知全能。她们也先要踩点,去熟悉场景里的原始规则,然后才能篡改。你要杀她们,就得让她们进一个她们绝对没来得及踩点的新空间。”
那时候你没有回应,只是酷酷地“嗯”了一声。
你是故意装冷淡,其实你心里知道她没在耍花招。
不说你自己的经历,就说塔玛拉自己,她在怀疑你是清算者的时候就直接把你拐去了个啥也不是地方,等着看你被场景吞噬,这也能验证在她的认知里,清算者并不能直接篡改她们所去到的陌生场景的规则。
总之此刻,那些话变得异常清晰。
你要动手吗?好不容易第一次在清算者们做任何事之前,先“抓住”了对方?
不,再等等。
这种机会你不想多遇到,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利用,至少,你要把魂结当前的使用机制搞清楚再说。
你借着书本和电脑的遮挡,悄悄把手按在衣服里的魂结上。
它还在颤动,就像心跳,偶尔轻轻跳动一次——不,是不规则地震颤,像是正被看不见的东西拨弄着。
拨弄。
这么说来,和魂结本身的直接看到标记的效果不同,现在的它对你来说更像是一种预警信号。
但信号的强弱是否可控?是否有逻辑可循?如果不能理解其规律,那么这东西的作用,就永远只能停留在模糊的预警层面。
你决定试试。
你坐在图书馆的角落,距离肉眼可见的馆内任何人都要远,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了。
你缓慢地从桌上站起,若无其事地把书合上、夹好书签。魂结的震动持续,貌似随着你的动态,会有所变化,那你推测清算者仍在附近,还在观察你——这样啊吧,你先确认一件事:
距离,是否影响魂结的震幅?
你绕过圆形的书架,走向图书馆中央的阶梯,慢慢地一步步往下一层走。
途中你停在台阶上,静静观察魂结的反应。
震动变强了一点。
你眯起眼睛,继续往下一层走。路过一排储物柜,再穿过旧报纸阅览区,你一路走到地下一层的边门旁。
魂结突然一阵刺痛似的剧烈跳动,像是被某种高压电流击了一下,你猛地停下脚步。
太强了。说明她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已经下到这层楼。
你不动声色地往回走,回到二楼的旧刊阅览区。魂结立刻安静下来,变成了若有若无的细丝拂动。
你心中有数了:距离越近,震动越强。
你装作自己肚子痛,加快脚步开始跑。
一开始,魂结的震动陡然变弱,很快,它又剧烈地动起来。
与之前还不太一样。
是否可以假设,那个在暗中观察你的人,也跟着你跑了几步,所以她的状态发生改变,也许她的心率变快、思绪急转,所以魂结就随之变动?
你开始第二轮实验。
就着魂结给出的反馈,你带着对方来回遛了几圈,边转悠,脑子里则想着其它的验证方法。
根据魂结给出的来自对方的反应较远时,你又继续往上爬楼,一直走到最顶上的自助打印室,站在一台打印机前,打开背包,假装开始打印今天所做出来的资料的提纲。
打印机里的纸一点点地覆盖上大字号加粗洛丝语,而魂结暂时没传来任何别的讯息。
说明她还没来到你身边。
而后你起身,再次进入洗手间,在里面用花语和嘤语自言自语。
“肚子好痛,是吃坏东西了吗?天气这么冷,出门也太费劲了,唉,今天一定要把资料查完了,不查完不回家啊。”
你感受着魂结传来的感应,这说明对方越来越近。
做戏做全套,你于是一边用手机播放一些抱歉不好细说的声音,一边“痛苦”地重复自言自语。
一分钟。
五分钟。
魂结短暂地不再反应,停在某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你这才起身,再回到座位,你又坐着装模作样地学了一阵子,魂结却陡然一跳。
又是一跳。
越来越密集,像是嗡鸣。
你露出一个安静的笑。
魂结没有之前那种由远到近的振幅变化,这说明造成这种振幅跃动的另有别因。
还能因为什么?
她应该是发现了,所以她起了行动的念头。
是的,你印了个假告示,又在去洗手间前把告示给贴在了墙上,再结合你一直不停念叨地自己今天要在这里待很久,对方大概是起了现在就动手的念头。
毕竟,图书馆对你来说是熟悉的场景,对她来说大概也是很熟悉的场景。
今天事发突然,对清算者来说本不是最佳的行动时机,但类似这种去了某个规则简单、机械的场景后,清算者见机行事,直接设下陷阱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那你现在可以基本确定,魂结不是一个单纯的“感应器”,它还是一种“回响”,回应的是清算者的意图、距离、以及对你所设场景的干涉程度。
她越接近你设下的局,魂结就越像活物一样沸腾。她越误以为掌控一切,魂结就越提前提醒你,对方已入场。
你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05章 展会 2 ◎更改了更自然的剧情过渡◎
图书馆的暖气口呼呼作响, 风吹得室内书页轻轻翻动。
你把所有借来参考的书籍都放回去,小篮子里提着电脑和笔记本,手里却捏着u盘, 满面愁容。
“啊, 真的要去和老师沟通吗?我也不会说洛丝语啊…她们万一凶我,或者我不小心触犯了规则又怎么办啊…要不还是别去了…‘
感受着魂结传来的那原本轻柔的震颤, 缓慢收紧似的抽搐,你控制着音量,把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晰一些:“不行, 必须要去, 好不容易把这些做完了,之后就再也不用出门了。”
你的心跳如雷, 满满的兴奋中多少夹杂着一些忐忑。但没关系,反正你不亏。
她要是真的看到了这张假告示单, 并信以为真, 那你就赚了。她要是没有信以为真, 那你,做了自己事后直接回家。
“打印系统故障,暂时停用,请持U盘前往地下资料室人工登记打印”。
这是你方才贴在自助打印机旁边的告示。
说是贴, 也只是喷了水粘在了玻璃上,暖气很快就会把它烘干, 自然地掉落下来。
图书馆的人并不多,除了哈巴狗一样贴在你身后、又潜藏在暗处的清算者以外, 你可以打保票不会有别人看到。
——那就不能算你乱贴东西,只是你打印的纸自己“掉”出来了嘛。
至于打印机系统到底是怎么坏的…
这种自助打印机连接的是图书管里的电脑系统,使用的人多, 维修的次数少,很容易卡壳。
只需要在这在几台打印机上连续插拔U盘,不断切换语言设置,再疯狂打印几张乱码格式的PDF,系统很快就死机了。
就算是有管理员,远远看见你皱眉皱眼地一通乱搞,“傻子留学生嘛”,她见得多了,也根本懒得理你,探个头接收到你腼腆而强撑无事的笑容,就耸耸肩缩回去了。
而清算者会怎么想?她只会看到确实卡壳死机的打印机,会以为你要带着U盘去地下资料室打印,于是…她会先一步下楼,伪装成普通使用者,顺势篡改地下资料室的规则。
——清算者要改变规则的话,是要亲自前往那一场景的。
你没打算跟去。
她要设局,你就让她一个人设。
你只是感受着魂结的反应减弱,而后再次狂震。
你这才摆出一副傻乎乎的天真神情,活像每一个不会说当地话的混子,畏惧却不得不鼓起全部的勇气那样“视死如归”般前往教职工的办公室。
你低声地、磕磕绊绊地用洛丝语说了句:“打印?我…这个,不…动。”
执勤的老师皱起眉头,直接用嘤语回复:“你是哪个系的?你不能用了吗?”
你露出一副委屈又困惑的样子,双手像电视里看过的外国人一样无助地上下挥舞,嘴里仍然只是重复着洛丝语:“不会…打印…坏了?”
老师看着你,严厉又嫌弃,她终于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挥挥手:“跟我来。”
她带着你走向打印机,直接把你的u盘拿走,只简单问了你要打印哪些文件,就在你的连连感激声中把你已经整理好的内容打了出来。
只是以为你是笨蛋的老师,还认命般地给你拿了个文件夹,利落装好放进了你的篮子里。
你乐得一步三鞠躬地跟老师道谢,她对着你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回到工位。
你自己的事情完全解决,不过你不急着离开,而是在一旁的阅览长椅上坐下。
只一小会儿后,魂结弹了一下。
那不是警示,而是一种类似“崩断”的感觉。
你顿住。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死物,你却明显感觉到魂结像是爆发了最后一刻生命力的某种小动物一样,急剧挣扎,只是片刻,就归于静止。
那一边所牵系着的人死了。
原来是这种触感吗?
你回味着魂结传递过来的知觉,静静思考,
你没亲眼看到,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清算者看到你贴的假公告,结合你一直念叨着“今天是最后一次出门”,所以以为你急着打印资料,那就一定会去地下资料室打印。
明明白白贴在墙上的“规则”摆在那里,她完全可以直接就地改动。
也许是“未登记打印者视为违规”;也许是“打印行为必须完成,否则视为入侵”;也许是“规则之外携带U盘者将遭清算”——你是有点好奇的。
但都不重要,反正你根本不会去地下资料室。因为地下资料室,从来不对学生开放。
你贴的假告示,暗示了“学生不可以去地下资料室”的规则已经改变,而此刻是学生可以去资料室自行打印的特殊状态;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改了个假规则,实际上根本什么都不改变,那她又为了改这个假规则特点走进了地下资料室,直接触犯规则,被副本惩罚。
问题不大,你的心情也早已恢复平静。
看着手里整理出来的资料,你快步走回宿舍,途中不忘拐去点心店给宿管阿姨带上一块湿蛋糕。
你还有的是事儿要做呢。
你打开电脑,直到和大姨约定见面的那天都在忙着做她布置给你的任务。
大姨貌似是个非常严格的完美主义者,哪怕嘴上说着“主要目的是锻炼你,而不是要你做得多好”,但精细到连ppt边缘上的花纹,你都要一再修改直到她满意才好。
约好的日子很快到来。
清晨,你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捯饬得精神利落。
大姨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展会开幕在即,她们这些商家更是恨不得住在场馆里,说好的要来接你,到底她还是转了钱让你自己去打车。
行吧,这还是你第一次离开这处位于近郊的城区前往市中心呢。
天气晴好,你看着沿途那些酷似花国楼栋风格的建筑,不禁觉得有些感慨。
场地很快就到了,进进出出有许多工人在搬运各种货品,大门也稍显凌乱。
保安看到你直愣愣就往里面冲,赶紧拦住,开口却是有些口音的花语:“泥是绳么润?”
你忙报出大姨的名字,递出自己的证件。保安核对后,才放你通行。
看起来很正规嘛。你默默想着,对这种地方很是好奇。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大姨。
你,还不知道大姨长什么样…
虽然从她的朋友圈里能找到她的照片,但是你仅仅能从她那拉满磨皮滤镜的照片里看出她旺盛的生命力,却看不出她的长相。
你不禁想到自己的妈妈,也是整天刷着短视频,总是用自带的滤镜让自己重返20岁。
年轻人会觉得这很土很不好看,但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快乐阿姨却只觉得开心。
这么想着,你笑出了声。嘴角却又很快耷拉下来。
你根本没有“大姨”,别投射太多自己的情感了。
这里到处乱糟糟的,还真不太好找人。大姨一直没回你的消息,可能正在忙。
还好到处都是花洛双语的指示牌,按照指示,你快步走到展馆二楼的办公区。
工人和商家代表们大多在楼下忙碌,楼上就稍显冷清和暗淡。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敲得清脆,随着你拐过展厅前厅那扇红蓝渐变的大门,你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还没有转过身,你却已经知道——
“大姨…?”你轻轻喊了一声。
正和旁人寒暄的女人立刻转过头,眉头舒展开来,一只手对着你招招。
看到她的长相,你却只觉得心惊。
她和你真正的妈妈长得十分相似,如果妈妈真的有一位大姐,大概就会是这个样子。
你的身形一顿,你暗自掐了掐手心,愉快地喊着“大姨”跑了上去。
“哎哟,我们小祖宗总算来了。哎呦,别跑别跑,稳重点!”她朝你走来,把你拥入怀里,按了按你的眼下皮肤,“昨晚上没睡吧?看这黑眼圈,啧啧,你妈又要心疼咯。”
你很难抗拒由心而发的古怪感,只好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大姨昨天后来给你说的那些内容你还有再改吗?”好在这位“大姨”也并不打算和你上演舐犊情深太久,马上就步入了正题。
“我把非遗茶艺那一块的文案修好了,香包那块我补了背景资料,还去查了西伯亚的部分民俗图像资料…后来怕错,就用花嘤文对照留了空档,洛丝语那边没敢自己翻。”你把电脑打开,让她自己翻看。
“聪明。”大姨点点头,很有些意外你居然真的把事情做得很漂亮,“留学果然是锻炼人,我们宝宝真成大人了。”
你嘿嘿尬笑了几声,就听大姨把声音压低:“你没有乱翻洛丝语是对的,她们这边对历史文化的词汇特别敏感,做咱们这种跨境文化行业的,一定不要犯忌讳。”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你往展场方向走。
“今天开会前得先见几个重要的人,让你来就是来练手的,见见场面也好。”
你被她拉着走过一道布帘,脚下踩的是尚未完全铺平的红地毯,耳边传来展位工人用电钻固定灯架的噪音。
大姨抬手指着前方几块大型展区模型:“你看,这就是你大姨的主展板块,左边是‘节气文化沉浸体验’,那边是‘丝路香薰故事盒’,还有一个‘花夏手艺互动展示’。怎么样,眼熟吗?”
大姨笑眯眯地望着你,和蔼可亲。
你心里警惕着,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往她身上也多倚靠了一点点。毕竟这展厅居然还真的都用了你整理的内容,多少让你这做惯了乙方的卑微社畜挺得胸膛高高。
当然,概念设计是你提出的,但具体的布置和美术,就是别人的活儿了。你一眼望过去,展区整体气质大气又亲切,主色调是米白和藏蓝,花式纹样与洛丝国装饰风格混搭得出奇地自然。
你哇了一声,觉得很有审美。
“你不是一直说你们专业根本没有,生活里没用武之地吗?看看这,这才叫把旅游管理和文旅融合玩明白了。”大姨拍了拍你的肩,“一会儿要见我们侨联的张女士,还有本市工商会的一位代表——姓瓦西里娃,她不太说嘤语。你到时候就一直笑就行了。”
你点点头,嘴角拉起个职业微笑。
“如果有人问你做了什么,就说你是我们资料编审团队的实习生,不用说太细——‘辅助文本策划’,听起来高端但不具体,谁都挑不出错。”大姨又用嘤语念了一遍这个词。
你跟着念了一遍。
“来,把这个徽章别上。”大姨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枚展会官方识别牌,贴着你胸口帮你别好。
低头一看,上面写着:“花洛文旅输出项目·实习策展辅助员”。
“展馆有个口号你要记住,”她拉着你往主馆走,“叫‘文化可感,源于真实’,这是主办方特别强调的。”
你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资料夹。
——文化可感,源于真实。
再想想你来这里的初衷,和之前的那些被迫背上的“黑历史”…
忽然有些想躲啊。
可大姨已经把你推到展厅的门口。
“笑!”她低声说。
你露出微笑,抬头走进布展区。
馆内的光源全都调成了暖色,灯架尚未封顶,透出的金属吊梁像骨架一样盘踞在半空。左侧是大幅画布印制的“文旅共生”宣传画,右边是刚拼接完毕的透明展柜。
大姨带着你走到第一个人前。
“张女士!”她笑得热情,“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的女儿,正在读文化传播相关的本科,帮我们团队这次做资料审核。小姑娘认真踏实,有想法。”
张女士大概有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她看着你,点头笑了笑:“年轻人不错,有文化自信,来这边就对了。多看看、勤动手,跟着你大姨,能学到不少。”
你双手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嘴角礼貌一勾:“谢谢张女士,我会好好学习的。”
“我听说这次有个节气茶艺互动展位,是你们那边搞的?”她问。
你还没来得及答,大姨已经顺手拿出一份折页彩页递过去:“就是这页,‘时令有味,花草有语’,我们打的就是文化+感官+记忆的概念组合。”
张女士扫了一眼:“不错,这种讲述方式国外观众能接受。”
“后面还有很多模块,是我家小孩在整理,咱们家孩子就是有脑子。”大姨说完,拍拍你,“走,介绍给‘老瓦’。”
有了之前的不好预想,你心里其实有点抵触应酬,但大姨的语气容不得你拒绝。
你被带到一个身形魁梧、皮肤白得发灰的中年女人面前,她一身军绿色西装,站姿如铁柱。
“瓦西里娃代表,”大姨笑着换成口音极重但十分自信的俄语,“这位是我们团队里的花语策展助手。”
女人点点头,嘴唇抖了一下,和大姨聊了起来。
“她问你有没有去过洛丝首都。”大姨赶紧翻译。
“去过一次,坐船看了涅瓦河夜景。”你点点头。
瓦西里娃脸上的线条松动了一点,又说了句什么。
大姨翻译:“她说她相信文化是桥梁,不怕年轻人经验少,就怕年轻人不认真。”
你微微一笑:“我会认真。”
又说:“我会好好学洛丝语的。”——这可是你特地学会的一句洛丝语呢。
这话一说,瓦西里娃女士看起来有些冰寒的面庞瞬间融了雪似的,很是满意的和你握握手。
瓦西里娃女士是展会的洛丝国方的代表,多得是人要来和她打招呼,而这次展会的重头戏毕竟还是其她人的各种产品商展,而不是大姨这边的文化交流版块,是以她很快告别。
而你这边应酬也要继续,大姨拉着你走向下一个人。
你在人群中周旋,听她重复着介绍词:“这是我妹妹的女儿…对,就是文化资料审核那一块…”
“对,她成绩可好了…”
“我妹妹的女儿…在国内的时候就懂事能干…”
大姨的嘴里,你的身份简直是越来越向后生可畏靠拢。
你不好意思地跟着笑,手指在笔记本的边缘摩擦。
其实大姨主要想介绍你认识的大姥也就是之前那两位,剩下的主要都是熟人来说些客套话,渐渐的,你的注意力分散开来。
你低头看了一眼展台上那一套“花国臻品精华-典藏套装”,在一堆大牌花国货中间格外扎眼。
你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曾在你的朋友圈里挂出的页面。
两只眼睛眨啊眨。
不会吧?
你刚想再看一眼,就被大姨从背后轻轻推了一下。
“走,去看看那边的香盒展位——那还是你帮我写的核心文案。去找那边的姐姐,好好熟悉一下咱们自己的展位,老瓦她们说不定还会问你。”
你点头,却觉得喉咙干涩。
你现在只想赶快确认一件事:那个设计的纹路,到底是不是给“你”的假货供货的厂商的图标?
偏偏,刚才好像都还有无限时间跟其她商家同胞聊些有的没的的大姨,这时就忙了起来。
你几次找借口想溜过去,都被抓包又按住。
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你就不信了。
到底,你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又回到了那个展位。
你已经确认了这个和你警
这就是一套护肤品,打着花国甄选的旗号,但是品牌是没有听说过的,外包装的设计也很简陋,并没有质感。
你盯着包装盒上的那枚“花洛双认证”标签,拿出手机一对——还真是当初“你”曾通过灰色代购渠道合作的那家厂商的出货。
你眼前一黑。
这套护肤品,被安置在一个以“传统配方与现代科技融合”为主题的展位上,其它展品还算考究,只有这组产品显得格外刺眼。就像是被人刻意摆进去的一样。
没有别的赝品,没有其它不合规产品。就这一套。
临近中午,大家都忙着想赶紧解决手头的事情好去吃中饭,没人注意到你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迷惑变成了…警惕。
“这是在…针对我?”你低声自问。
很有可能。
一开始,你还傻乎乎地以为所谓的展会就是摆些乱七八糟的摊,就像你进入副本前在花国四处春笋一样在各处长起来的所谓“洛丝国名品店”里的东西一样。
来了才知道,这个展会布展可是经过侨联层层审核,所有参展商品必须提供工厂资质、品牌备案、产品样本和出口认证,是非常正式权威的地方性大会。
你可是跟着大姨亲眼见过、听到她们交接清单。
对啊,怎么可能混进来假货?
你蹲下身佯装系鞋带,目光瞥向展位角落的工作人员。没人注意你。
你站起来,走向展台。
护肤品整整齐齐码放在半开放式透明柜中。你装作在看配方说明,心跳如鼓。
柜子前台没有锁,你知道大多数展品展前一晚都尚未全部封箱。
你右手食指压住玻璃侧边,左手食指和中指缓缓夹住那几瓶护肤品。
你感受到那熟悉的塑料质感。
一点都不重,轻得像是做工粗劣的空壳模型。
你将它缓缓移出展柜,1厘米、2厘米…没有警报。
你背对展厅墙面,快步退向布景后区。
暂时没有人追你。
你把那瓶护肤品藏进自己的资料袋最底层,压在大姨交代你带的文案资料包下。
你站在暗处,缓缓呼出一口气。
“好了。”你低声说。
你想试试销毁证据——就算不行,这也肯定是一个关键物品,说不定就能触发出来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说白了,这套产品就像一颗诱饵——有“人”放进来的,就有人在等你回应。
如果你不做任何反应,副本会以为你没发现,还是会借此对应上你曾经的“罪证”?
风平浪静。
你索性就直接往外走远,准备把它扔出去。
却在你即将踏出展会场地大门的刹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把大门吹上。
而身后,所有的灯一一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来回巡视的追光。
你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点风吹草东就发出“啪嗒啪嗒”的回响。
整个展馆此刻静得出奇,你缓缓转身。
一阵刺耳的电波声滋滋啦啦地响起。
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夹着机械音念起广播:“经调查,本次展会存在伪件。假冒伪劣商品需物理销毁。请各位协助本馆完成净化清除。”双语广播。
你还在眨巴着眼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下一刻,你看见明暗光线交接中,第一个人转过身来。
她是之前大姨带着你时打过招呼的工作人员,脸圆圆的,花语虽然不好,但是很努力且和善地和你们聊了几句。
此刻却正对你咧嘴笑着,嘴角咧得比刚才更大了——不,是太大了。她的嘴角裂到了耳根处,笑容僵住,活像一只油彩晕染开了的套娃。
“呀那什啦(找到了)。”她说。她的嗓音变得异常清脆,黏黏糊糊的洛丝语发音居然也被念得好像一捏就碎。
她的声音不大,但身后数十位展区工作人员,从保安到参展商,都陆续停下动作。
脚步声,成百上千的脚步声从主展厅的各个方向传来。
简直就是被激活的程序,它们开始同步运动。
你本能地后退一步,身后却是怎么也打不开的大门。
啧。你旋身朝最靠近的通道跑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展柜被推翻,一个参展商踩着玻璃屑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
你听见他大声嚷嚷:“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就是有你这种滥竽充数的商家,才会影响我们的国际信誉!我们才是真正的官方啊!”
天知道你只是个背锅的!当然说这些也没意义,你恨之前那个假代购恨得牙痒痒,更气这个该死的厂商。
这厂商的产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仔细想想也算是回过味儿了:哪怕是副本为了找你的茬儿,现实逻辑也是基于厂商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坑花国人自己。
“做戏做全套”,假货不好卖,那就包装成“外国产”的商品再倾销到国内,只需要找个外国人代言即可。
你根本不敢回头,只是抱紧资料袋,冲过最前方的弯道,沿着你印象中的大姨所在展区方向狂奔。
你几乎是在脑海里飞速绘制一份展区地图:从现在的位置出发,必须穿越至少三个主通道,才能抵达花国文旅衍生品区——那里就是大姨负责的展位。
你刚拐入第一个长廊,就听见广播再次响起:
“展会警告,已找到假货混入者,所有展馆人员请立即响应。”
…离谱。
满地都是垃圾,这让你更难跑步。
你发现被射灯照到后就会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反而只要在黑暗里,哪怕你从她们面前走过,都会被视而不见。
脚步一拐,你索性一脚踢翻那些本来就还在卸货的展台,人为制造躲藏区。
你得先停下来想想到底怎么回事儿。
偏偏这一脚,踢翻的是展厅角落一台互动展示机。
你看见那台展示机摔落的瞬间,屏幕竟然自动亮起,显示出你的学生照片、护照扫描页、以及几笔曾经的转账记录。
你头皮发麻。
“这是…把我过去的一切全都整理出来了?!”你默念着,看清了该机器的制作公司,果然是来自花国的智能人像公司研发的系统。
行吧。
你矮下身子,在四周越来越多变形的“参展者”的脸中缩成一团,射灯四面八方地扫过来,你一点点地挪着自己的位置。
那些麻木而极有秩序的工作人员的嘴有的都裂成了三瓣,有的眼珠悬在嘴前一晃一晃,却还能发出对指令的响应声:“追捕…追捕…”
看着就让人害怕。
有这帮人的跟踪,最坏的结果是被堵在某个场馆的中心地带。
你得拼尽全力才能掀翻展台,扛着它到处跑来跑去显然并不具有可行性。
不过,眼下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是只要别被抓到,就还有得商量。这倒是还好。
你看着怀里的那套假货,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东西带上。
毕竟你已经被强绑定为“假货卖家”了,即便扔掉它也未必有用,拿着…说不定可以来个“主动上缴”。
再看向这群“异形”,你豁出去了,往一边的光下跑去。
瞬间,所有人都向你冲来。
在几帮追击者汇到一起时,你又撞倒另一个大展台。
揉着酸痛的肌肉,你趁着她们迷茫的时候,一个翻滚,往反方向的另一个大型展台窜去。
那边时布展区尽头的侧门,进去看看?
一脚踹开,里面是被层层塑料布和未完工木架包围的走廊,但这里暂时没人。你一路横冲直撞。
这个展厅四通八达,稍微绕点路,还是能回到大姨身边的。
你总觉得“大姨”的存在,还是有她的意义的,必须得回到她身边确定了她的状态再说。
这条路没了追击者,你边跑边继续思考。
副本安排给了你一个“黑代购”的身份自然是有祂的恶趣味或者说深意在的,但你不明白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你承认自己曾经卖过假货?可是从清算者的存在可以看出,祂可没有审判程序,只有直接清算。
眼下,你的这一身份给你惹了大麻烦,但你不觉得跟“大姨”一起参展会是一个必然事件。假如你婉拒了大姨的这一提议,黑代购的雷又要怎么炸开?
也许这才是解决当前情况的关窍所在。
你强迫自己站起来,再次确认方向。
你现在所处的,是“洛丝国传统工业手工艺体验馆”,接下来必须穿过这个区域,才能继续前进。
你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你只知道:不能停。
你推开那道写着“未完工请勿入内”的布帘,进入第一个展区。
到处都黑漆漆的,却在你小心往下走的时候,一道昏黄的灯光像故意为你点亮似的,从厚重铁门缝里泻了出来。
门上没有标识,连展馆分区图里也没标过这间房。
你迟疑了几秒,推开门。
热浪扑面而来。
这不是展厅常见的空调微凉,而是一种铁锈和柴油混合后因机器高温运转散发出的浓烈气息。
屋顶极高,吊灯像是废弃工厂的投影仪,还吊着锈迹斑斑的钢轨装置。展区正中,是一台巨大的老式车床,旁边还有半组被白布遮着的工业机械臂,线缆蛇一般蜿蜒在地上。
展厅一角,一台老旧的数控仪表盘忽然自启。
咔哒…咔哒…
仪表盘上那些早应停摆的指针转动起来,红灯一颗接一颗亮起。
你下意识往后退,却听见了那种声音——
金属齿轮卡位,马达震动,冷却水在管道中哗啦作响。
一只覆盖着灰绿色金属壳的液压臂,在你面前抬了起来。
你像被点名一样愣在原地。
只听那破旧扩音器发出一串诡异的语音——用洛丝语说着什么。
你后退一步,身后的铁门“咣”地自动合上。
你被锁在这个废旧钢铁怪物的肚子里了。
突然,那台机械臂猛然甩了过来,速度远比你想象的快!你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你拼命跑,地上是湿滑的油渍和残胶,脚下发出粘稠而沉闷的声音,简直让你在逃跑中越陷越深。
机械臂后方,是一台挂着展会编号的“自动焊接试验平台”(花洛嘤三语内容),它像被唤醒了一般,突然伸出两只“手”,在你跑过的一瞬间试图抓住你——它原本是用来示范金属接缝点焊的!
你跌跌撞撞地逃进后区,一排展示用的巨型切割臂静静陈列。你以为它们没有通电,可它们的电源灯忽然一盏接一盏亮起。
你慌乱中撞翻了一个展示架,铁板砸落,震天响。
灯光忽明忽暗,广播却突然切换成了那种熟悉的展会女声——
“欢迎参观花洛重型工业合作展区。请勿触碰设备。如遇机械启动,请联系值守工程人员。请勿逃跑。”
看来是已经进入了展会的另一面了。
带着答案去解题,你这才发现这里许多生锈、颓败的机器,好像根本就是展会上洛丝国方部分商家展出的大型机械设备毁坏后的形态。
又试着晃晃门。你不能逃。
你静待变化——
作者有话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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