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顶灯映照出四周巨大的机械骨架——钢铁压铸臂、焊接轨道、液压抓钩与自动输送臂, 排布得像一座待启动的钢铁教堂。
它们原本只是展示用的冷冰冰设备,但此刻却如同感知到了你的存在,一台接一台地“嗡嗡”震颤起来。
“定位完毕。捕捉目标。”
广播响起, 机械臂同时抬起, 红色扫描灯划过你的脸。
你转身就逃,第一道重金属门在你面前轰然落下!
从哪儿来的金属门!你还有心情吐槽!
你立刻改变方向, 一边跑一边飞快地扫视现场环境。
不对劲在哪儿?啊,它们不是被人操控的——它们自己“醒了”。
第一台切割臂呼啸着从展架上冲出,冲你挥来一片电火花;你扑倒在地, 铁臂扫过你背后, 带起几根头发,又一根展架横梁砸落在地, 震得你牙齿都在发颤。
它们不是笨重的。它们是精密的仪器的,是制造者的自豪, 是——猎手。
你踩着地面散落的展示标签翻滚逃窜, 掠过一台被拆解的装配机器人, 突然,前方的运输轨道“哐啷”一响,数个钳形抓手如蚂蟥一样沿着轨道“追”了上来!
有哪里能躲一下吗?
视线扫视,前方好像有个小储藏间, 你一个飞扑就钻了进去。
甫一关上门,外面就响起沉重的“咔哒咔哒”声——门把在慢慢转动!
把背靠上, 死死顶住门,四处搜寻——工具架?布展箱?封口带…罐头盒?!
等等——罐头?
你眼角扫过一摞展台样品罐头——上面印着“洛丝工业食品封装展示”, 是用于展示她们的自动封罐技术的!
你眼睛一下亮了。
你想起来总是帮宿管阿姨带小礼物而得来的逛超市经验:在洛丝国,罐头和罐头盖是分开卖的。
之前做作业以及帮大姨查资料的时候你有看到过,说是因为她们的生产链中, 盖子需要匹配设备进行特定真空封装,因此常常会提前一批批独立售卖。
那,盖子呢——你看见了!就在旁边的塑料盒里,一大堆金属圆盖,带着弹性密封胶圈,排列整齐。
行吧,让这些机械干点它们该干的活儿,也许它们就能老实下来了。
如果这些展示用的“封罐设备”现在活了过来,那它们应该知道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抓捕一个人类,而是封装罐头!
你立刻抓起几只罐头盖,囫囵盖上。
几乎是同时,外面的门“砰”地被撞开了,一台履带焊接机轰隆隆地爬进房间。
它的前端喷嘴闪烁着蓝光,高热已经让空气有些扭曲。
光线扫描了房间一圈,只捕捉到你险险藏身处布帘微微晃动。
你把一只罐头推向地面。
能成功吗?
金属落地的声音清脆而醒目,机械立刻调转机械臂,对准那只罐头——开始封装流程!
轰——!
火花飞溅中,它的金属臂在地上划出一连串压痕,瞬间点燃展示地毯,但你已趁它忙于“本职工作”的间隙,从门的一侧冲了出去。
沿着下一条布展过道奔跑,背后焊接机“爆炸”后的余震连展板都晃了几晃。你听见有几台机器在互相乱撞,判断混乱。
没有操作员,它们正在彼此干扰。
你跑得快要虚脱,却仍不敢停下。
冲进下一展区前的缓冲通道,你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混乱而轰鸣的工业馆。
金属怪物们仍在四处碰撞、误识、纠错。
你靠着墙喘息不止,肺部仿佛被熔炉灼烧,汗水在脖子后汇成一道湿痕。
刚刚那一场追捕,你实在是精疲力尽。
可你没有时间放松。
前方的展厅门吱呀一声自动滑开,像是在邀请你走入下一关。你知道不能回头了,只能往前。
展厅的牌匾上双语写着:“复杂结构也是艺术”。
你皱了皱眉。
这块区域在你的资料里并没有出现过。可你顾不了那么多,抬腿就走了进去。
然而刚一踏进展厅,你就愣住了。
整面墙——不,是三面墙和地板——都被装上了发光的分区模块。
巨大的格块沿着机械轨道缓慢升降、左右滑动,每一块都有冰冷的金属边框与玻璃般的核心,在彩色灯光下泛着熟悉的几何轮廓。
方块。L形块。Z形块。条形块。
这是——真人版洛丝方块?
你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天花板骤然开启,巨大的“方块”缓缓下降,在你面前砸出震耳欲聋的一声闷响。
一个橙色的“T字块”准确地卡入你脚下刚好留下的空隙。
堪堪要把你的脚压扁!
你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把洛丝国的文化游戏做成了实体关卡。而你,必须活着“玩”完这一局。
墙上的灯突然闪烁起来,一行红字出现:“欢迎来到《洛丝国工业叠放挑战》,vr技术由花国某公司提供,参观者将体验全感交互系统。”
谁家vr能传感啊!
遇事不决,转身就跑。不论多少次,你都是这样处理。
只是不出所料,自己周围的门再次“合拢”成完整的封闭空间,唯一的出路,就是完成这场方块作战。
第二块蓝色的长条块正从天而降。
你立刻后退,找到了一个横向残缺的一格空位,迅速跳了进去。
“咔哒。”方块落地,正好与下方组合成完整的一行,发出“嘀——”一声震动。
你耳边响起了一段电子音:
“组合完成。下一回合开始。”
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消”了一行。就这??
可是洛丝国方块凑满一行会自动消失啊。
脑子还糊涂着,脚步却不敢停。
第三块,是一个Z字型。
你一边躲一边观察,心里快速复盘游戏逻辑:洛丝方块作为一种国家级文化现象,不论是在洛丝国,还是全世界,简直成了一种国家象征。
原始游戏诞生于前洛丝科学院,而它的哲学是——控制与排列,秩序与空间,效率就是生存。
基于这之上思考的话,那就是将你置于一个不断降块、需要实时躲避与判断的平台上,并赋予你“只要能填满一行就能获得喘息”的判定机制。
只是现在,似乎“填满一行”这一条好像没有作效。
第四块落下时,你错失了空隙,被压住了脚尖。
你咬着牙挣脱,血流进鞋底,剧痛让你头晕目眩。
“不行…怎么能死在这里。”你抬头看向天花板,得找到别的解决办法才行!
洛丝方块的速度会越来越快,而它可是不到填满顶格的时候都不会停的啊。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那你总不能乖乖被被压扁吧。
注意着头顶上体积块的形状,你提前找到安全的位置站好。
对了,体积块的掉落似乎和你,它只是“自动”地填满最合适的空缺,既然是这样,那你在其中的作用是什么呢?
难怪它并不会消失…正常的洛丝方块的规则显然与你无关,而你需要找到面向你的游戏规则。
又一块长条贴着你的胳膊唰地砸下!
惊出一身冷汗之余,你的目光被这一大长条边上的浮雕吸引。
这好像是——编码。
你又借着接连掉落的几个体积块去查看,确认了每一个体积块上都有这样的编码,
是哦!这里是商品展,你不会无缘无故穿越进一个“游戏机”里,但你确实记得有一个关于“游戏与文娱”的展区里,堆了许多洛丝方块作为装饰。
如果是这样,那每个体积块侧边的这个应该就是编号和出厂编码,像是工业构件一样。
这么说来的话,也许属于你的游戏规则,就是要从这装饰用积木的“可组合逻辑”来找。
积木…
玩积木最关键的是要买模型编码同一类的那种,否则就会出现嵌合不紧实或被大力出奇迹后再也掰不开的情况。
你眼睛一亮。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要看的是编号组合正确,而不管形状如何——系统也许才会判定它是“完整组合”!
你立刻开始搜寻编号,试图拼凑出一行逻辑上的“正确组合”,哪怕从外观上看并不完全平整。
你躲开下一个L型块时,从旁边“翻”出一块别的形状的组块,把它推到另一处空格旁。
咔哒。嘀——!
组合成立了!
你心中一喜,开始疯狂搭建积木,用错位但编号相容的模块构成完整的“行”。
一行行亮起绿光,消除。
终于,一道墙边的金属口打开,平台开始下沉,你意识到这是一道“通关门”。
你一瘸一拐地跑过去,转身钻入传送带尽头,朝下一个展区前进。
脚上的剧痛难以忽视,你只能强迫自己稳住脚步,你走进隔壁展厅——这里开始终于是花国展区。
明亮得近乎眩目的灯光立刻包围了你。
这一侧仿佛从冰冷肃杀的钢铁深渊跳跃进了某种卡通化的未来工坊,满目都是柔和的橙粉色啊蓝白色的背景板。
高新科技、文创轻工业、3D打印文旅纪念品…琳琅满目地陈列在半透明亚克力架上。
展厅播放着轻快的宣传背景乐,每块屏幕上不断循环着:“新质生产力推动文化复兴”“科技点亮传统工艺”之类的口号。
这里看上去和平得多。
但你没敢掉以轻心。
果然,很快你就看到几个身穿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朝你迎面走来,神色严肃。
她们手里,赫然拿着一张带有你照片的识别表。
你刚想开溜,却发现这些“工作人员”并不是那些真人变成的怪物,而是机器人。
它们是此处“关卡”的一环。
你平静了会儿,再走了几步,被前方突然启动的互动迎宾机器人挡住了去路。
它圆圆的脑袋咔哒一转,显示屏上跳出文字:“欢迎来到花国高新文创展区。”
“识别身份中…”
你冷汗直冒,不知道它在搞什么把戏。
身边的音响系统发出可爱的电子声:“请勿擅自移动展品。”
“请勿逃跑。”
——得,你再次被锁定了。不过总比被外面那些“人”追踪强。
你的脚边,一堆儿童编程教具开始嗡嗡作响,那些原本展示给观众“亲子互动”的小小机器人缓缓动了起来,车轮在地板上划出清晰轨迹,像列队一样朝你围拢。
“不是吧…”你喃喃。
你后退,却踩上一个压力感应板,身边的投影设备瞬间启动,一条“沉浸式互动演绎带”从天而降,环绕着你投射出一座“科技花国智慧未来城市”场景。
你抬头,就看见墙面自动展开,一张巨大的LED显示屏浮现出你在洛丝国展区“偷动展品”的身影——清晰可见你手握护肤品的动作。
…在监控不发达的副本里待久了,你都快忘了还有监控这种好东西了。
“系统识别为:潜在危害行为记录者。”
“请配合进行‘文创产品追责反馈流程’。”
你抬脚就跑,冲进另一条展示通道。
你算是明白了,这没有工作人员的展区,展品自己就会活过来,而你就是那个钥匙。
你企图以毒攻毒,把另一片展区的展品引过来让它们对打,身后却传来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提示音:
“已为您启动‘沉浸式文创监管模块’。”
什么玩意儿!你还完好的那只脚踹开一个“AI智能展览导视器”的侧门,冲进展区内核心区域。
高墙四面全是镜面投影,数以百计的展品在自动托盘中上下滑动,几乎让你分不清方向。
你扑到一旁的文创饰品区,原本静止的手工灯饰、磁悬浮笔筒、记忆金属手环一个个自己启动。
它们像一群被唤醒的微型生物,蜂拥而起,围着你高速旋转。
只是绕着你转,却没有别的进一步的危险行为。
好像只是想要困住你,让你老老实实地按照它们给出的流程来走——那千奇百怪的伪人一样的温柔女音还在念叨着“文创文创”“自查自查”,你觉得脑袋里嗡嗡的。
看起来,哪怕是在这里,展会场景的标准没有改变,它依然认定你既然曾经卖过假货,细化到这一展区的项目里,那就是传播过不实文化内容,那么你就必须“亲自完成一次合规文创流程”,否则就不能离开。
而此刻,整个流程已经悄无声息地启动。
你面前的桌台突然升起,上面赫然摆着——原材料,加工工具,一台小型的UV打印机。
LED屏幕刷出指令:“请制作一款合法合规、文化正确的花国文创商品。”
你震惊了。
居然让你“重新走一遍文化产品诞生的全部流程”,这是“通关”流程吗?
得了。
你快速抓起原材料,脑子飞快地转。
还好大姨让你帮忙做的事情也大致如此,你查过一些工艺资料:避开迷信、不能套用敏感文化、不能捏造工坊传承…
你胡乱剪裁布料,将它缝进一块带有二维码的小书签样式,用3D打印笔在表面绘制了一组传统节气图标,然后绑定了一个大姨她的团队自创的文创语音介绍小程序链接。
屏幕上数据流跳动:
“检测文化属性中…”
“检测虚假成分中…”
“符合初审。”
你长出一口气。
还没等你站稳,平台却发出最后一个提示:
“请将此文创作品递交至展区主控端。”
你一怔。
主控端在哪里?你不清楚。
但你知道不能拖。
你揣着手工书签奔跑,展厅仿佛不断自动变换路线,激光导引条时有时无,像故意要你迷路。
终于你看到前方出现一个金属操作台,正在接收手工作品样本。
你冲上去,把书签放上去,扫描灯扫过你和书签,显示屏缓缓打出一句话:
“确认:制造者为初次文化偏差者。”
“确认:制造者完成文化修复程序。”
“是否清除记录?”
什么记录?
你屏住呼吸,满怀期待这次之后你那曾经当过黑代购的身份就可以被洗掉。
片刻后——
“清除通过。”
所有正在围观的陪伴机器人、电子语音、空气中浮动的识别光束,全都一瞬间熄灭。
你站在展厅中央,四周重归寂静。
电子系统的最终语音,轻柔地在你头顶响起: “请继续参观。”
你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有点郁闷,你实在想得太美了!只是“放你通行”的本展区说法而已。
至于别的,你不知道自己刚才是躲过了一次敏感的审核,还是完成了一次彻底的文化再教育。
但你知道,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敢小看“文创”二字,以后景点的50块钱雪糕或者玩偶你都一定会怀抱敬畏的心狠狠狂买。
下一关又是什么?
拖着伤脚,你身心俱疲。
这里是“儿童用品与文创融合体验区”,你溜进来时,这里似乎还在最后布展阶段。
展馆内天花板挂满彩色丝带和灯球,地面铺着毛绒地毯,展台上整齐排列着成列成行的花国制造毛绒玩偶、跳跳马、会说话的仿生布娃娃,以及一整面墙的“声控智能故事机”。
你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升起一丝好像看到了童年的感觉——这是最典型的花国轻工业输出板块,从义鸟到蒲田,从电商平台到直播间,这些玩意儿已经填满了整个世界。
“你好呀,小朋友。”
你以为只是宣传语自动播放,没在意。
可转过一个展架,几十双玻璃珠子般的眼睛齐刷刷看着你。
那些本应姿态各异的玩偶们,全部端坐在展柜中,头齐刷刷转向了你。
“你来啦。”
一个声音从你身后响起。你猛然回头,只看到刚才你路过的一只大象玩偶,正直挺挺站在通道中。
你不记得自己见过它。
你后退几步,环顾四周,地面上原本整齐排列的互动体验道具不知何时纷纷散落,一层层地包围住你脚下。
“欢迎来到儿童梦想构建区。”大象玩偶瓮声瓮气地主持起来,“请参与认证:你是否真的‘理解’儿童?”
灯光一暗。
下一秒,你被猛然拉入了一片漆黑布景中。像是被剧场的旋转舞台转到了背后舞台。
你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被毛绒玩偶堆叠而成的“迷宫”。
四面都是毛绒兔子猫猫狗狗这种常见设计,甚至还有电吹风佩奇、小耳朵图图——真的有版权吗?你恍惚地想着。
而玩偶们正微笑着,无声地堵住了每一条路。
你试着从中穿行。
一开始,你的脚还只是踩在柔软棉布上。
再之后,你踩到的某只玩偶发出了一声尖细的“啊!”你立刻跳开,那玩偶嘴角拉出裂口,露出一排锈蚀的金属齿轮。
你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动,玩偶们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从墙体中、天花板上,像潮水一样往你扑来。
它们喊着:“陪我们玩儿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你是不是根本没用心理解我们?”
你一边逃一边心里发苦。
你已经成年太久,这些孩子玩的东西,已经在你的记忆深处成了某种模糊的印象。
你懂孩子吗?你连现在的孩子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要说到下一代,你也只能想到“电视机毁了90后”“网络毁了00后”“直播毁了10后”…
你笑了一声,倒是根据这点,想到了网络上整天被口诛笔伐的各种事例:科技的进步真的有带来更好的人文精神的建立吗?
伫足下来,玩偶们却不再追逐。
你抓起一个猛一看还挺鲜艳配色的娃娃,细看两只眼睛的高光都不对称。过饱和的颜色还让你的眼睛很是不适。
这里想要传达的是最廉价的文艺产品输出的某种劣质性吗?
仔细看来,多少玩偶不过是流水线模板,甚至是ai捏图设计。
网上的声讨声音虽然大,但真实情况却是没人在乎孩子们真正要什么,只要色彩够艳、设计够“像人”就能让工厂老板满意,而后随着营销,用低廉的价格在全球畅销。
你被这些失败的、滞销的、丢弃的“工业童年尸骸”追逐着,它们叫嚷:“我们也想要归属感!”
你猛地一个转弯,撞进一个展示柜后方的空间,意外推开一扇半开的安全门。
门后不是走廊,而是一间完全未完成的备用展室。
又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台,之上是一本还没贴上标签的文案册。
你瘫坐在地上,终于得以喘息。
那群玩偶没追进来,像是被场景的界限阻隔。
你盯着手边掉落的文案册。
第一页上写着:
“轻工业文创产品出口宣传策略提要:重情感、重表意、轻实际功能。”
你忍不住苦笑。
那本次展会场景到底在清算谁?是造假者,还是讲情感包装的人?还是…它只是随时准备把责任推给任何一个文化链条上的缝隙?
你站起来。
这么一场大逃杀下来,你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场景背后的逻辑。
一丝不苟的工业生产,带来的是死板和低变通性;过快发展的轻工业文化产品,则是劣币驱逐良币的情怀死亡。
而比这些更糟糕的是,造假贩假。
你更是明确了一件事:你无法靠小动作和随机应变撑到最后。而场景也没打算用这些“活过来的”展品去解决你。
最关键的是…你的脚真的快跑不动了。
得找到主办方。
你觉得,既然展会是一个场景,那么能对劣质品或者说违规者进行裁决的也只能是主办方了。
还好,就快要到了大姨所在的地方了。
你终于在展区的角落找到大姨的时候,她正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所有的其她人。
她正站在展厅后台的一排红色拱形装饰墙后,身旁是一整组文化宣传展板和带着防尘罩的文创展示柜。
大姨神色凝重,正在跟另一位已经不成人样的展区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
她看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当然,她也完全不觉得对方现在已经成了个怪物
你基本肯定,大姨真的没有异变,拖着脚就往她身边跑。
而看到你扑过来,大姨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回事?!你跑哪儿去了?整个展馆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快被人当成犯罪分子了?!”
她压着嗓音,愤怒地说着,却又一把拉住你,看了看你脚上的伤和挂在身上的尘土。
你低着头,完全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你喘着粗气:“…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我没想到她们会查到那一批货…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根本没碰过展品啊,我、我…”你顺着她们的逻辑说着,扮演着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这不是问题?”她瞪着你,眼神像是能穿透你的脸皮看进你心里。
“你卖过假货,这事儿不是洗得那么干净的。你是站在我旁边的人,你知道人家怎么看你吗?”
你一句话都不敢接。你明白,哪怕训得不是你本人,她的话也依然像刀子。
但不是恶意,而且,非常有效——别的工作人员终于不再对你紧追不舍,只是观望着这边的一切。
她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自己现在知道错了就好。我现在问你,你想不想活着离开这儿?”
你抬起头点点头。
“那就跟我走。”她立刻恢复冷静的状态,拽着你穿过后台,走进连接主会场的管理通道,“你说你,这么大的孩子了…你得洗干净你自己知道吗?!我们去找主办方和张会长。”
这一路上她步履生风,一边走一边告诉你:“张女士和我私交不浅,我手里还有一批她要的货。老瓦这个人也是个爽快的,但是还有别的□□成员。如果有人能调出这整件事的根源,只能是她们。但你现在这事儿太大了,不说清楚,你小命就交代在这儿。”
你抿着嘴点点头。
当你和大姨踏入主办方管理区的时候,整个展厅内,追逐你的那些人——包括之前怪异化的安保、工作人员、志愿者——仿佛一下子“失灵”了一样。
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像是被强行恢复了“展示模式”,她们一个个迟疑地停下脚步,只敢远远看着你,却不敢靠近。
你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位穿着灰蓝色职业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官员面前。
“您好,我…我想说几句。”你低头开口,手指僵硬地把U盘递了上去,“我在护肤品展台看到了一批假货…它是我几年前曾经…曾经代购过的同款货源…但我不知道它怎么出现在展区里的,我根本没参与本次布展,也没有任何从业身份。”
你吸了口气,目光真诚地看向她,“这是我的交易记录,我没有参与伪品展售,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说清楚。”
官员的表情毫无波澜。
她正要开口,大姨却忽然一把拦住你,笑着插话:“张女士她们事务繁多,咱们别给她们添麻烦。小孩子不懂事,之前在网络上混饭吃,哪知道这次还真碰上了展会内部违规,我们是来配合调查的。”(洛丝语)
她说着,就从包里掏出几份文件,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你反正是听不懂也听不清。
你被请到了外面的等候区。
你坐在长椅上,手心全是汗,惴惴地把手机放在膝盖上,打开翻译软件,把她们的对话录了几句。
“她有错,但不是罪犯…”
“…能补偿…”
翻译不准确,有些词模糊,但你依稀听见了关键词——大姨在“打感情牌”,在为你斡旋。
她甚至已经在“谈钱”。
你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是在保你。
但正因为她在保你,你才更清楚这绝对不是狡猾的副本会认可的方式。
大姨不算展会的高层,最多就是有点“人脉”,实际上也和其她的普通参展人员没什么区别。
凭什么她能不受到控制和影响还保持原样?
这只让你心凉。
你思忖着沉默许久,然后打开搜索栏,输入:“黑代购转正规流程”“花国-洛丝国跨境补缴合法途径”。
搜索结果并不多,但你看到几个关键词:补交进口税;向客户全额退款或发布道歉声明;向对外商务机构申报错误;定额月内不得再次开设境外账户;必须提供正品采购证明重新认证等等。
你点进几个花国电商平台的法规说明,又看了几个跨境支付清算系统的操作办法,越看越清楚:这不是一夜洗白的事情,但它确实不是“无法挽回”的。
你有点懊恼自己之前怎么不这么去做。
事实证明,即便是你,即便是在这种副本里,心存侥幸、想着之后应该还是可以轻松解决这种心态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才会有人在没有真的背负代价前毫不在意地做违反规则的事。
你转头看向玻璃后的会议室,大姨的背影佝偻,她正在为你——跟副本中依然存在着的“社会”规则对抗。
就从大姨没有变成怪物这一点——哪怕这是因为她还身披为你“洗白”的效用,哪怕这是另一层的陷阱:黑代购违法,难道用钱把这么大的事情压下来就合规吗——你越发觉得这种看似真人护犊子的感情让你产生一种恐怖谷的效果。
副本真的是会恶心人的。
你终于打开了和母父的微信聊天框,把事情告诉了她们。你本以为会迎来一顿雷霆之怒,甚至可能电话对面的“人”会变成某种电话鬼。
结果几分钟后,她们只是发来一句:
“唉…我们就知道你没干好事。”
你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收到了新的消息:“早告诉你别乱搞这些,既然现在想补救了,那我们帮你凑一凑。”
紧接着,是银行账户、几张转账截图、甚至还有一份她们已经替你拟好的补偿说明文案。
你盯着屏幕,面对这“感人”的亲情,只觉得…说不上来。
你敲了敲门,走进去。
大姨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被你打断了。
你对着官员说:“我决定了。这事,我自己处理。我已经查过手续,也联系好了补税和退款。我会试着把之前的事,补上。”
大姨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官员只是点点头示意你继续说。
你回头看向张女士。
“我知道我把这个展会搅得一塌糊涂。但我会为自己出现在这里负责。”
光,从顶上的聚光灯落在你身上。你没有退缩。你知道,自己的故事,终于从这一刻,洗掉了黑代购的阴影。
你深吸一口气,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但这也是你能想到的最符合,场景对你的“引导”所导向的方向。
只是,你的学生身份怎么办?你会被“遣返”吗?
你又有点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嘿嘿(更改原因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主角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还对副本里明显不对劲的“家人”产生移情,那太崩人设了
第107章 直播 1 ◎人生体验再+1◎
你拿着手机, 对着暂时还黑漆漆的屏幕发呆。
寒风呼啸,你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等着泊车来接。
这里是一处熊园。
至于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的指尖正停在“开启直播”那个按钮上方, 悬着不动。
屏幕倒映出你眼底不知该算是纳闷还是警觉的光——像是等着一个不确定的命令。
你脑子里回荡着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代购的事情有副本里的“家人”托底, 还算是告一段落。
你听好时机,敲门走进去, 站定,认真地对屋内还在密切商议的几位用洛丝语说:“对不起打扰一下。”
几个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你的脸上,尤其是大姨, 某种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而后是空旷的寂静。
“对不起,请允许我还是用嘤语来说话。”你诚恳真挚地切换了语言。
“我做错了事情, 我愿意承担后果。这事,我也许看看要怎么去处理。我已经查过手续, 也联系好了补税和退款。我知道身为学生, 却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就算是被,”你顿了顿,表情沉痛,“…就算是被退学, 被遣返,我也没话说。”
你哽咽着, 握住大姨的手:“大姨,我知道您做什么都是对我好, 但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当,本来就是因为我的错误造成了混乱,我真的不敢再错上加错了。”
大姨冷冷地看着你, 之前的那种温情、和蔼荡然无存,就好像皮囊下有什么全新的指令占据了她的思路。
你忽视这一切,以及她越发冰冷的皮肤带来的骇人触感,只是默默垂下泪。
你在等。
会有转机的。
如果黑代购这个身份能让你彻底丧失“留子”身份,那对副本来说还有什么意思。这里不是现实——即便是现实,也总有法外容情的时刻。
但你知道,这种容情,绝对不能是通过“犯错”“再贿赂”“继续犯错”来容忍。
你拿不准,可你的心里却升起一种自信,你觉得自己的脸在烧,眼前一阵阵晕眩。
你感觉心跳要过载了。
张会长看看你,再看看大姨,正想要说什么,会议室的另一侧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工商局的老瓦走了进来,面色还是那样不冷不热,视线紧锁在你身上,似笑非笑。
“老瓦,我们家孩子…”大姨又想说什么,你猛地拉住她。
她回望你的眼神里完全没有掩饰狠戾,而你也只是回她以安静的注视。
将头一扭,你把眼泪擦掉,向着老瓦迈开一步,作出倾听的动作。
老瓦看向大姨,笑了一下:“这孩子犯什么错了?”
用的是嘤语,看来是故意让你听懂。
大姨把“你”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瓦这才转向你,看了你一眼,然后慢慢拉开椅子坐下,像是在审案子,又像在评估某种资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报上了姓名。
“学生身份还在,对吧?”
你点头,忙不迭地拿出学生证要递过去,老瓦挥挥手让你收起来
“是的,我读的是旅游管理,跟您说过。”你结巴着说道。
“是,没错,你们说过。”老瓦眉梢略略挑了一下,若有所思。
“那么这件事是这样:你确实是拿着学生签证。但你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有跨境销售记录,对吗?”
她慢条斯理地把整件事又问了一遍,你不多说别的,只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不论面对什么惩罚…我已经准备了补税与退货证明,并且我也愿意全面协助政府清理相关信息源。”你做出承诺。
老瓦没表态。她只是转了转手上的圆珠笔,接着和房间里的另一位官员说了句你听不懂的洛丝语。
张女士轻声翻译:“她说这事儿性质严重。但也不是没得谈。”
有戏。
你颤抖着肩膀,好像马上要晕倒。
“这孩子看起来胆子这么小,怎么敢之前做那么大的事儿的?”老瓦靠近了一点,笑眯眯地和其她人调侃,“哦,事情不可挽回了才害怕,现在知道事情还有余地怎么还更害怕了呢?”
老瓦终于正过脸,看着你说话了:“放心吧,你这种小屁孩做的事我们本来就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的,至于那些非法渠道,你不是最大的问题。”
“还好是在展会开始前弄清楚了一切,不然今天的这场骚乱要是在开展后发生——你应该知道不是简单的行政事故吧?”
你点点头。
“我们不想扩大事态,也不想把你一个年轻学生推上舆论浪尖。你知道花洛关系很好的,现在局势又这么敏感…”她说这话时,语气温和,像是某种温吞的教育者,“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全身而退。”
你低声说:“我明白。”
“你是学旅游管理的?”她又问了一遍,手指拍上你的肩,不着痕迹地按了按。
“是的。”
“你帮你大姨做了这些ppt还有许多设计?”
“是的。”
“你还算是有点小聪明嘛。”老瓦的手离开你的肩膀。
你感觉身子一轻,讪笑一下,没有回话。
“有天赋的孩子要是被随意惩罚了的话,也太可惜了。不如…”老瓦和那个官员聊了两句,又转过来对张女士和大姨说:“让她以合法身份工作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愣住,你更是完全没期待发展竟会是这样!
因祸得福?展露天赋的违法分子被破格收编?好吧,合理。
脑子里七想八想的,你只是指了指自己:“我…工作?”
没人理你。这群大人们自己聊了起来。
张女士微笑:“其实完全可以给她开个绿色通道。我们可以申请让她以‘文旅合作实习身份’留在花洛旅游文化推广局名下。”
大姨接口:“正好我们这次文旅展需要一个懂语言、懂数字传播,又亲身经历过花洛文化碰撞的人。让她负责‘花洛青年自媒体宣传板块’的试点项目,我看很好。”
你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信息像瀑布一样砸下来。
“你愿意花一些时间,为你过去的不当行为承担责任吗?”老瓦问。
你怔怔地点头,而后像是清醒过来了似的,点头如捣蒜。
老瓦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让她的秘书进来,已经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了这件事。
“很好。那就从今天开始,把你的事从‘风险黑名单’转入‘合作观察白名单’。如果你一切都配合,那么你不仅保留学生身份,未来还能取得‘合法短期跨境经营资格’。”
你“啊”了一声:“我还能…做代购?”——你不是真想做代购啊!不知怎么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合法的。”张女士强调,“走正规报关通道,按真实品牌供货,不可假冒。你如果真能学会,花洛之间需要这样懂门道、知底线的桥梁。”
你点点头,三分情绪演出满分:有点发懵,有点感动,还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还是狂喜。
“我…谢谢你们。我以后一定,不,会,再,乱,搞。”你俏皮地举起四根手指,发下誓言。
大姨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就好。”——她已经进入了下一段剧情,先前被你打断的“她替你贿赂官员,只为了帮你洗白身份”的设定被抛之脑后,由此产生的,唔,“不愉快”,现在也烟消云散,
她又是那个仗义热情疼爱孩子的大姨了。
你也觉得心里一松。
老瓦站起来,拍拍你肩:“那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写个道歉声明。视频、文字双版本。”
你立刻点头:“明白!”
张女士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展会的骚乱已经暂时平息,但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今晚先留在咱们文化交流团宿舍,明天我们安排你正式见部门。”
你站在门口,回头看她们几人交谈的样子,脑中还有些乱。
而第二天,你这件事儿就商量出来了结果。
大姨、张女士、老瓦,还有许许多多你根本不认识,看起来完全就是一群笑面虎的文化推广组的几名专家聚在一起,激昂地讨论下一阶段的“新文旅战略”。
你坐在其中,发着呆看她们争执。
张女士讲得脸红脖子粗:“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年轻面孔!能活跃、有热度、有粉丝、有接触面!”
“最好还能自己剪视频自己写文案,还知道该怎么调动评论区情绪,抓住实时热点,而且最关键的是,足够聪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闭麦。”老瓦冷幽默地插了一句。
所有人都笑了。
然后她们齐刷刷看向你。
“我?”你适当地做出傻乎乎的表情。
大姨毫不犹豫地点头,把你揽进怀里,炫耀宝贝似的给所有人介绍:“对啊,咱这孩子这不是现成的吗?会拍会剪,她之前卖东西,发了很多视频,平台规则多少也懂一点。再说了,不是正好脚受伤,在家休养?”
你在大姨慷慨激昂的发言里好不容易找到气口,弱弱地补上:“那不算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但是我努力一下应该也可以做。”
“总之,她现在在家里,刚好剪片子。哎对了,你之前做的那个短视频系列,不还挺火的?”大姨对你递眼色。
其实她说的是“你”为了卖货吸粉,集网络之精华发了些“第一次见家长对方做这些是不是不爱我”“大家帮忙看看某酒店是不是闹鬼”“东雅原生家庭:我们都是xxx”等帖子。以及各种猫meme的抽象视频,着实吸了不少关注量。
等到号养成了就把评论区一清,图文一换,没几个人还记得为什么会关注这个账号,但是就可以利用它来卖货了。
这些都是你从小绿书的草稿箱以及主播总结里的蛛丝马迹分析出来的。
“嗯…”你艰难地点头,应下了这一切,“总之就是剪得顺,发得勤,加上一点运气,碰巧爆了几个流量。”
“你看,这孩子都发视频弄出来了心得了!”
一阵赞叹声。
好吧。
只是她们现在要让你带着“花洛文旅推广”的官方旗号,剪视频、做内容,把你推到幕前——推到观众、平台、宣传、统计表甚至是地方形象之间。
这有点…怪。
怎么说呢。
你慢慢地分析着。
为什么一定是这种方式?因为确实做视频博主且赚钱就是一种灰色地带——拿着学生签的人却在境外这样工作到底要怎么算?那她们帮你把之前做代购的事情合理成拍视频,而且还是替公家办事,自然无比合理。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因为你的“大姨”就是做文旅宣传的,很多时候机会就是这样降落在没有准备好的人手上的,只凭借裙带关系即可。
为什么你不做不可,因为显然你的学生签证的事情还被压在政府合作办公室那边。
她们掌握审批权。而你当然知道没了留子身份,大概你的“通关”之路会直接崩塌。
你说服了自己。
没那么奇怪。
你迟疑了一小会儿,就点头:“我会努力去做的。”
所有人都开心起来。
大姨更是笑得眉眼弯弯:“你呀,从小就是最听话的孩子。”
哈哈,听话。
敲定了一切,你总算被放回住所。
脚上打着绷带,你躺在床上一脸无奈地把海一样的素材理出来。
先从这次展会现场开始,再到既往交流活动啊城市风貌和商贸展示区等,挑选出最具“观赏性”的画面,配音剪辑压缩渲染上传——大部分还是你现学的。
嗯,你真的棒。
这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尤其是洛丝方,本身就没有怎么接触过花国国内那样潮流有趣的互联网文化,你剪辑的视频一拿出来,她们都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以这么丰富有趣。
你被夸得嘴角都放不下,小小骄傲地暗笑洋子没见过世面。
至于已经发出的每条视频嘛,自然是都被“买满了推流”。
这也不奇怪,做互联网,哪怕是个人小账号,想要一直有曝光度,都一定需要买平台的推流,这样才会不停地被推送到那些甚至已经把你给拉黑了的人那里。
更何况这也算是半个官方号,资金完全是足足的,大把大把地推流往这个账号上砸。
即便是你自己觉得在花国网络上比较一般的视频,居然也条条爆火。
而且数据异常真实,点赞、评论、弹幕数都极高,像是野火燎原般地烧起来。
说实话,看着自己做出的成果,不满意是不可能的。
只要不是在睡觉,你就会时不时地刷新一下留言和点赞,看看一会儿几十条的新状态,就觉得美滋滋的。
至于你睡觉的时候嘛…其实是大姨先问你真的有必要那么频繁地回复吗?是否要表现得高冷一些才正式。
于是你摆摆食指,跟大姨说了,账号要活跃,才容易固粉。她不仅听进去了,还给你找了个来打工的小助理,和你分工,在你休息的时候,她就帮你回消息。
你倒是觉得不必这样…但大姨总是热情高涨的,力争做你最强的后盾,那你当然也没话说。
过了几天,有的时候你自己都觉得发懵:你的视频真的剪得那么好吗?连好几天前的内容都一直有人持续关注诶。
是你的才华吗?没人不喜欢这种带着巨大能量的认可和高关注度带来的成就感的。
你努力不让自己膨胀,但无论你什么时间点上传,永远都有留言、转发和关注;你刚发布才几秒,就会有人评论“终于等到你啦”;你剪了一段展厅灯光效果的视频,底下立刻有人刷“这个角度最好看”。
你简直比大v顶流还火!
天呐!天——呐!!
这根本不正常吧!
可是…
这里是副本。
如果一切都“正常”,那才是最不正常的。
何况——你的视频确实做得不差。
你反复播放着自己的视频,明明是初学者,但剪辑不炫技却很有节奏,风格轻松幽默中还夹着不少幽默的花式吐槽,看似随意但选材讲究。
你在两个平台做了语言区分,一个配洛丝语字幕,一个带花语解说,双线运行,互不干扰。每一个的风格还都根据受众的审美取向而作了更改。
你做得这么认真,做得还真的不赖,爆火怎么了嘛!
这是你,应、得、的。
评论区住建开始出现“你是我看过最真实的留子博主”,“居然真的能从你的视频里看到不同文化的尊重”这类留言。
甚至还有不同地方文旅局官微给你留言点赞,圈出你的账号和你互动。
你晕头转向地忙了好几天,有时候熬夜也不舍得下线。
因为你的“粉丝”们都好热情呀。
一般来说,互联网博主总会遇到攻击的声音。
越凉的账号,评论区里越是一片叫好;而在上升期的时候,负面的声音会逐渐加大——因为观众变多,自然不同的声音变多。
可你的账号从三无小号到现在每天以百计增加的万粉账号,居然,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
你…你每天都忍着大笑,劝自己别飘别飘。
而几乎就是在你脚好了的那天,大姨又喊你去和她们再开一次线下的会议。
——她们希望你开直播。
“现在这边有一些文旅路线要试运行,你去拍拍。”大姨说得轻描淡写,“你又不用讲解,拿个稳定器走一圈,到处都拍拍,然后发几句评论就行。”
说得轻巧…其实直播给人的压力和做视频真的不一样。
但你…想了想自己又听话机敏,懂得观众喜好,也会带些节奏,你现在手里的手机,也已经完成了直播设备啊工作台、宣发入口什么的的全部绑定。
人力、物力都齐了,你…也不是不能做吧。
所以你发布了一个直播预告,发了些似是而非的内容,不仅仅是按照大姨老瓦她们制定好的计划,而是争取了粉丝的意见来开第一次直播的地点。
就这样,你来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说想看摸狗熊。
熊园。
距离开播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你只是盯着自己在屏幕里的倒影,忽明忽暗地,像一个站在边界线上的人。
你心中那被捧出来的狂热被寒风刮得凉了一些。
而那些友好的留言还在潮水一样地冒出来。
各种不同语气、不同表情包的催直播、问候你的近况的可爱的俏皮话,你看着它们又笑了笑。
好吧,你的心又被暖了起来。
一会儿要说什么呢?你的思绪纷飞。
看看这些粉丝都喜欢什么吧。
百无聊赖间,你第一次,点进去某个粉丝的主页。
什么也没有,就像个小号一样。
你又点进去另一个人的主页。
也是这样。
你的手指来回滑动,而界面跳转过后的白光只是一次次地打在你的脸上。
全、都、是、一、片、空、白。
没有头像,没有简介,没有过往发布的内容。只有一串冰冷机械的ID码,像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标签。
你眉头慢慢皱起。
你知道很多人用社交平台只是为了“看”,而不是“说”——沉默的用户并不稀奇。可不可能…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沉默者?
你心里开始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悸动,就像有人在你耳边轻声咀嚼数字,咔哒咔哒,咬碎了那点仅存的逻辑。
你之前的成功都是虚假的吗?都是这些现实中可能是推流而对应到副本里的内容就成了“无数拟人的帐号”吗?
那你直播给谁看?还有什么好直播的?
——这几天的心情美滋滋,都是幻觉吗?
要承认自己的“成功”都是假的吗?
呆愣了片刻,你搜索起自己的小绿书账号。
哈哈!你就知道!
你心中再次“美滋滋”起来。
你的账号也是空、白、一、片。
就说嘛,本来副本里这些账号就千奇百怪的,对面就算不是人都没什么不合理的。但是连你的账号都是空白,那至少证明了其她人的账号也不过就是这样:
“不做账号的博主以外的普通号——唔,还得再加一条,非留子——都没有表达的自由罢了。”
你小声念叨,像是读给谁听,又像是把心底那点隐隐作痛的荒唐用理性掩埋过去。
“副本嘛,”你自嘲地笑了一声,“哪天粉丝全是活人,才真不正常。”
时间快到了。
屏幕里,周围的雪景很是漂亮干净。你的嘴唇干涩,肢体动作看起来却很自然大方,你录下自己的影子挥挥手的情况。
你先前那些在脑海里滚来滚去的开场白变得十分滞涩,你总感觉哪样都不太对劲,要么就太油腻——拜托,人家是粉丝,别总是“家人们”这样;要么就太正式——你的视频风格很跳跃,怎么一开口像个老干部…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直播间,这一过程可能才过去几个眨眼间。
你蠕动着嘴唇,顾不得那么多了,说吧,说就完事了:
“直播间的各位朋友们,承蒙喜爱,今日开播,那就随着我的镜头来看看这次大家票选出来最感兴趣的活动——熊园吧。”
“旅程,开始咯~”——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08章 直播 2 ◎是熊◎
几乎是开了直播的同一时刻, 接驳车到了。
接驳车是一辆老旧的黄色四驱车,嘎吱嘎吱地在雪地上碾出一道深痕,轮胎上缠着冰链, 咯咯噔噔的。
车子停下来, 几个身形壮硕的女男一窝蜂地涌下来。
为首的人把风帽一摘,露出一张拘束的脸。她看看镜头又看看你:“你就是…今天要来直播的人吗?”她的眉毛结霜, 眼神却格外清晰,用带着厚重口音的英话问。
你刚想点头,又迟疑地看看旁边的女孩。
这个女孩的照片你从大姨那里收到过, 是她们找到的直播助理。
她已经抢先开口了——她叫安娜, 普通花语说得甚至比你那来自五湖四海的许多同事还清楚,只是句尾都带着微微的上扬调。
“嗨, 主播,直播问题和交流部分我会负责, 你放心。”安娜说着, 顺手就要接过你的手机。
你这才轻轻笑了一下, 点头算作回应,却又把她的手推开:“我来控制镜头会更方便展示内容。”
安娜听了你的话后顿了一下,没再坚持。
她看上去很靠谱,尤其是她的声音, 在对着你时刻意放得又缓又轻,可当她转头和园方的人交谈时, 语气却冷硬得很,像是切换了语言就换了人格似的。
你则不说话, 把镜头对准这几位工作人员。唔,这也算是一个接触当地文化的好场景吧。
果然,弹幕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哪个小哥长得更帅, 而你也就乐得思考起来一会儿要做些什么。
直播画面总是有点斑驳,你赶紧调整参数,把画面调得稍微明亮一点又不至于过渡曝光。
和工作人员寒暄结束,你便坐上了接驳车。
车厢里暖气很足,窗外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看着却让人心里发寒。
没有正事干,你就和直播间里的观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嗯对,我们一会儿会和熊近距离互动的,不过别担心,会很安全的。”
弹幕刷得飞快。
不断地有新人涌入,因此同样的话题反复讨论了无数遍。
【真的假的?听着就很野性…】
【主播保命要紧啊,别玩太大!】
【你们好扫兴啊,话说家养的熊应该很通人性,没什么大问题吧,主播一定要好好地展现】
你耐心地一遍遍回复新观众对于此行的疑惑,一边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安娜,半开玩笑地问:“安娜,我都忘了问了,咱们熊园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待会儿要跟熊打招呼吗?”
安娜笑了笑。
“不要数熊。”她说,“至于其它的,就放松,好好直播。”
你眨了眨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手里的手机微微一转,从安娜的脸上划过,再转回车窗外。
但屏幕上——
安娜的身影迟迟没有消失,像被什么东西粘在了画面上似的,定格了好几秒,才像融化一样慢慢淡去。
你盯着屏幕,像弹幕解释:“信号不太好嘛~”指尖却微不可察地捏紧了手机边缘。
接驳车很快驶入了一片低矮的围栏区。
车速慢了下来,窗外出现了第一块熊园的标志牌。
牌子歪斜着,上面的油漆被风雪剥落得斑驳,勉强能认出一行字:“熊是我们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安娜在旁边为你和直播间的观众翻译着。
每次安娜说话的时候你都用手机对准她。
她有点害羞,你马上就转达了观众们想要看洛丝国小姐姐的意思,她也就不再好说些什么了。
再回到这块牌子。字迹像是用手指涂抹出来的,模模糊糊,和背景的花白对比下来,却又很显目。
你咀嚼着这句话。
“到了哦。”安娜轻声提醒。
车门打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你裹紧外套,抱着手机下了车。镜头随着你的动作转动,弹幕立刻兴奋起来:
【哇啊啊!是真的熊园!】
【主播慢点别摔:(你之前脚不是受伤了吗,要小心呀!】
【只有我还在思考刚刚那牌子是啥意思吗?好毛哦…】
你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表情包小卡“我很好”在镜头里晃了晃,感谢那位名称为“主播毒唯”的观众。
而熊园的入口处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高大金属门,只是几根粗大的铁柱子随意搭起的框架,上面搭着一块篷布。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年纪不小,脸上挂着厚厚的胡子和无表情的神色。
接驳车的工作人员与他攀谈了几句,和你拥抱后就离开了。
而你也走上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今天来直播参观的。”
工作人员瞥了你一眼,又看了看安娜,似乎确认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递给你一份写着洛丝语和嘤语混合字样的游客须知。
你扫了一眼,上面写着:不要随意拍打栏杆。不要投喂自带食物。不要离开指定区域。熊不是表演动物,请尊重它们。
简单、直接,看起来也很正常。
“这里的熊是散养的吗?”你对着直播间继续解说,同时微笑着向工作人员提问。
安娜帮忙翻译他的话:“是的。我们这里的熊不多,但大部分是从小养到大的,它们习惯了人类,只是仍然保留着…本性。”
本性?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用词,心中微微一动。
“大家听到了吧?”你让安娜举着游客须知,把手机镜头对准上面的字,“虽然能近距离接触,但熊毕竟是野生动物,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熊园的内部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动物园布局。
这里更像一块被围了起来的天然林地。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简陋的木屋和铁皮棚子,给熊们提供遮风挡雪的地方。
地面是积雪和泥泞混杂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厚重的熊掌印深深陷在雪里。
远处,一头巨大的棕熊正慢悠悠地踱步,毛发在雪光下泛着灰蒙蒙的光。
“看到了吗?那是棕熊哦~比想象中大很多,近两米高呢。”你捡了根木棍,手握着伸进镜头里比划了个尺寸,同时压低声音制造神秘感,“但工作人员说,它们很温顺,只要不打扰,它们不会主动靠近。”
弹幕刷了起来:【天呐那么大!】、【我怕了】、【主播小心点!!】
也有人提出疑问:【诶等等,为什么熊不冬眠??】
你按照做好的功课回应了这些疑问:“这些人工饲养的熊有规律的喂食时间和足够的能量来源,一般就不需要冬眠了。”
弹幕上很是捧场地夸起你知识丰富、直播态度认真,你举起另一个害羞表情的小卡,在镜头里晃了晃。
顺着指定路线往前走,旁边隔着一条小沟渠,几只黑熊懒洋洋地挤在棚屋里的取暖器旁一起取暖。
有的趴着,有的蜷成团,偶尔抬头露出湿漉漉的小眼睛,像极了慵懒的大狗狗。
安娜跟在你身后,步子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你尽职地对着镜头说:“园区的布局还是挺宽敞的,熊们有自由活动的空间,不是那种小笼子养着。大家可以放心,环境很人道。”
弹幕上也有人问:【怎么没看到护栏啊?】
你顺势拉近镜头,指了指地上:“看,这里有沟渠和低围栏,工作人员说熊习惯了边界,不会随意越界的。这里的熊小时候就接受过特训,很聪明哦。”
实际上,你心里在想的却是:这种安排更像是…默认熊与人之间必须要有一种“界限感”——但一旦某种界限被打破呢?
比如——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标记为猎物。
你一边解说,一边用手机慢慢环扫四周。
镜头里,远处的熊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像是静止的雕塑。
只有当你把镜头收回来,它们才又懒洋洋地动了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心里划过一丝冰冷的感觉,你说:“好了,大家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我们要和熊更近距离接触啦~”
弹幕立刻像炸开了锅。
【冲冲冲!!】
【选最胖的!】
【挑那个懒熊!!】
【拜托一定要喂最可爱的那一只啊啊啊!!】
你微笑着和安娜对视,对镜头挥了挥手,声音带着轻快的笑意:“好哦~那我去挑一只最可爱的熊宝宝啦~”
脚下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微微下陷。安娜亦步亦趋地跟着你,工作人员则不太所谓地远远站着。
你一边朝熊群走近,一边暗中打量着眼前的局势。
场地里散布着大约——差点就数了熊的个数!你忙在心里念起乘法表以转移注意力,而后只是分析熊的种类。
有黑熊,也有棕熊,个个懒洋洋地躺着或者低头扒拉地上的食物。
——每只熊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破旧的小铃铛,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叮当声。
你的目光变得锐利。
如果是为了安全,那该给它们套上的可能是某种更具有控制性的项圈;如果是为了好玩,何必让每只熊带着这种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所以然的小饰物。
而且,铃声强弱、频率微妙地不一样——有些熊脖子一动铃铛就清脆响动,有些则几乎听不出声。
是装饰?还是筛选。
目前为止的氛围都很平和,唯二算得上是规则或者警示的只有“不要数熊”和“好好对待熊”的须知。
但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你拿着手机在距离熊不近不远的地方,笑着说:“这只熊熊更可爱还是那只熊熊?”
你在观察铃铛的不同状态,也在等待着弹幕的讨论。
弹幕的偏好不一,这让你松了口气。要是她们还是那副过于统一的观点,你可得要好好猜猜是顺着弹幕的意思来好还是逆着好。
没有她们的干扰,你对于熊的选择就可以遵循自己的想法了。
你很快发现一个最显著的铃铛的区别,就是每晃动一次,铃铛发出的动静次数都有所不同。
你边走边在心里默数每一只熊动作时铃铛的响声。
数目、节奏、响度,全都迅速记下。
与此同时,弹幕还在疯刷:
【快点啦主播!!】
【别挑了!随便一个就上!】
【熊宝宝们都在等你了哈哈哈~】
你不紧不慢地闲扯着,在你靠近熊群的时候,你脚步刻意放轻,耳朵暗暗捕捉着雪地和空气中微妙的动静。
铃铛声,此起彼伏地在风中响动着,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直到你注意到一只靠近栅栏的黑熊。
它翻了个身,脖颈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铃叮铃叮地响了——三声。
很普通。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你停下了脚步。
在铃铛声响过后黑熊侧头,直直地用一种不同寻常的目光看向了你。
不是普通动物的本能警惕,而是带着一丝…
坚定地注视感,就好像它是个人似的。
仿佛,它把你和身后的安娜区分开了。
而就在这之后,另一只棕熊缓慢挪动身体。
它的铃铛在动作中轻轻响了两声——清晰的两声。
但这头棕熊并没有看你,只是继续懒散地扒拉着地面。
仿佛你和它无关。
你心里微微一动。
于是你故意又在熊群边缘绕了一圈。每当有熊起身、抖动身体或换位时,你都认真听铃声的响动次数。
很快你发现了模式:
响了三声、一声、五声的熊,会抬头,追随你的动作,哪怕只是一瞬。
响了两声、四声、六声或者干脆铃铛就没有声音的熊,大多继续原地懒散,无动于衷。
这种差异不可能是偶然。
你轻轻吸了一口气:"嗯~大家说要选最胖的,那就…选这个吧?"
你假装犹豫,镜头却对准了一只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的黑熊。
这只熊的动作非常小,每次微微侧身时,铃铛只响过一次。
一次——奇数。
不能选它。
你眼角余光扫向另一只安静卧着的小棕熊,它微微动了动耳朵,但脖颈上的铃铛却连响了两声。
两次——偶数。
安全。
你故意把手机往黑熊那边偏移了一点点,但实际脚步却朝小棕熊走了过去。
弹幕立刻刷屏:
【哈哈哈那只懒熊真的太萌了】
【主播选的不错!!】
【冲啊!!】
你心里冷笑,脚步却温柔地靠近小棕熊,伸手从入园时工作人员就提供好的食盒里取出一块用蜜腌制的鱼干。
小棕熊抬起头,鼻尖动了动。
它的眼神里没有期待,也没有亲昵,只有一片淡漠空洞的灰色,对于食物也没什么太多的渴求。
你蹲下身,笑着把鱼干放在地上。
【主播怎么不亲自喂啊?】
“和熊熊是朋友的话,还是尊重它们的用食习惯吧,而不是像主人对宠物一样用手逗弄。”你满嘴胡扯着。
眼前的小棕熊缓缓探出舌头,卷走食物,动作迟缓而机械,就像一台磨损过度的玩偶。
“真可爱对吧?”你对着镜头说,指尖轻轻抚摸棕熊的后背。
触感下去,是一层干涩而粗糙的毛皮,下面的骨骼结构僵硬而别扭,你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不论手下的质感多么奇怪。
【哇啊啊啊!!!】
【主播rua熊了!!】
【幸福感爆棚!!】
弹幕狂热地刷屏,并不太在意你换了心选之熊——
作者有话说:嘿……嘿不出来了,这一章写得虎抓耳挠腮变成吗喽了TnT
第109章 直播 3 ◎拍照◎
(作者有话说有本节内容if线, 感兴趣的妈咪可以看一下)
好好的晴天,开始落雪了。
你裹紧了大衣,一只手稳稳举着手机, 调整着直播画面。
你顺利地度过目前为止的第一个可能会产生坏后果的事情, 也许有的人要继续发力了。
你的脸朝向不变,眼球稍稍往旁边转了转。
和安娜对视了个正着。
她对着你笑笑, 你也对着她笑笑。
再转回眼前,是熊园中间那片开阔地,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别数熊的数量!!一些熊。
它们有的趴在雪地里, 有的慢吞吞地挪动, 有的歪着头盯着天空,像一群失去了指引的孩子。
按照熊园的流程, 该和熊进行亲密合影、留下最温馨的回忆了。
你微微垂下眼睫,手机里弹幕滚动得飞快:
【快快快!!期待已久了啊啊啊】
【一定要搂着熊拍!!求露脸!!!】
【露个脸吧求你了!!】
【不露脸算什么直播啊哈哈哈】
你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而是小心调整镜头, 保持手机始终对准熊群。你一边缓缓靠近熊群, 一边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雪地里有细微的咯吱声,风中裹着湿冷的气息。
熊们懒懒地趴着,偶尔动动爪子,但整体上出奇地安静。
太安静了, 你放缓了呼吸,维持着自然步伐,
同时暗暗留意每一头熊的状态、姿态、眼神变化。
安娜总是在距离你刚刚好的位置,声音柔和地响起:“手机给我吧, 我可以帮你拍的。大家都很想看到你的笑容呢~”
她走近几步,米白色的大衣在风中轻轻摇曳,围巾末端擦过你的手背, 冷得像冰。
你侧头朝她笑了笑,声音温柔:“诶对了,其实弹幕一直在说安娜小姐姐非常有镜头感诶,你先帮大家示范一下好不好?咱们洛丝国的小姐姐和熊宝宝的合照,肯定更受欢迎呢~”
话音未落,弹幕瞬间爆炸:
【想看想看!!安娜小姐姐!】
【拜托啦!和熊合个影!!】
【洛丝国小姐姐出镜!!!】
【对啊,美女与野兽,一定会很有电影感~~】
安娜怔了怔,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犹豫,但如你所料,她并没有拒绝——
且不说在这场直播里,她的身份是助理,最好是要听从你的调遣;更何况一开始拍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现在顺水推舟就更难去扫直播间观众的兴了。
她只得笑着点头:“好呀~那我来~”
你的手腕轻轻转动,顺势将镜头推向安娜,这些天剪视频剪得你已经很懂得怎么让指定人物成为画面的中心焦点。
自己则退后半步,彻底隐没在取景之外。
在镜头中,安娜蹲下身,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一只靠近的小黑熊。
小黑熊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
弹幕欢呼一片:
【啊啊啊心脏爆炸了!!】
【太治愈了吧!!!】
【洛丝国女生原来也这么温柔啊嘻嘻】
你注视着安娜,你捕捉到她蹲下身时,指尖轻轻在雪地划了数道细痕。
一种很是焦虑的刻板行为。
唔,她还想做什么呢?
你思考着,嘴上还在一味地起哄:“我们助理姐姐安娜女士真的很棒对不对?小熊很喜欢她,也欢迎大家可以来洛丝国的熊园感受一下当地的这种与大型猛兽近距离接触的感觉,真的很独特!”
弹幕则是从始至终都热情不减:
【合影结束啦!!换个角度再来一次!!】
【来嘛来嘛,站在熊中间拍一个!】
【主播别怂啊!!你也加入进来去和熊靠得更近点啊!!】
【主播是不是身体不适啊,不想出镜的话就不要逼迫她了。】
只要你一时不把话题引到安娜身上,弹幕的起哄就会落在你的身上。
安娜就像是在实时监控到了弹幕似的,站起身,转过头来,笑意盈盈:“要不要试试看?就像她们说的,站在熊宝宝们中间拍一张呀~很安全的哦~”
她捏了捏举起来的熊熊的爪子。
你稍稍歪了歪头,反复提议:“安娜再来一次吧~大家说想多看小姐姐呢。”
弹幕立刻顺势而上:
【对对对!!】
【小姐姐再拍一张!!】
【想看安娜抱两只熊这是可以得到满足的吗?】
安娜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这个时候真的再拒绝不了。
你保持着镜头,慢慢后退,拉开距离,将自己彻底从画面中剥离出去。
一只熊蹭了蹭安娜的手臂,她顺势半跪在雪地里,拍下了第二张合影。
场面看起来一片和谐,只有安娜望向你的目光再也温柔不起来了。
你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冷静而绵长,笑嘻嘻地挥挥手。
绝不出镜。
哪怕只是一寸的指尖,都不会留在这个直播镜头里。
这是你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你确实有些被这几天铺天盖地的热情与好评冲得有些脑壳发昏,但你要是真的让这些家伙给牵着鼻子走,那也太丢脸了。
从展会时大姨没有出现异样,到你负责剪视频再到现在推着你来直播,一切也太合情合理了。
神经中警示的弦松得都发痒,以至于你反而额外多长了不少心眼儿。
你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卖得什么药,你也不知道安娜是何人,看着弹幕那些乱七八糟的留言更是简直像蚊子一样在耳边打转让你心烦意乱,但反正,你确实得做她们让你做的事,只有一件事:
不能出镜。
你还没想通为什么她们非得安排你来直播,这背后能有什么陷阱?但明明只需要来一趟,录个视频再剪辑一下的事情,偏偏就要直播,那只能说明有些雷只会在直播的时候踩。
思来想去,你觉得提到直播,大家想到的最特殊的点还是“真实性”和“主播露脸”,那你就偏不露脸。
其它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副本狠狠针对,但也知道,副本既然没有把你直接给捏死,更说明:第一,比起说副本意识有恶趣味,不如说副本意识并不是全能的,可以直接把某个“讨厌鬼”给灭掉,也许,只是也许,祂也要遵守某种规则,哪怕规则是祂自己设立的;第二,你所经历的这些像是有着剧本一样的事件里,线索只会更隐秘,却不会不存在,因为副本的前提是存在规则,没有规则的必死局并不存在。
想通了这些,你的心态大好,悠哉悠哉地享受着弹幕里的夸夸——好吧,你还是有一点点点的飘的。哎呀,人之常情嘛。
此刻,你挑衅地冲着安娜吐吐舌头,表达出无尽的鄙视。
对方那努力维持不做表情的淡定神态裂开,狰狞了起来。
啊,好像生气了。
你稳稳举着手机,说道:“听说洛丝国人不爱笑是因为太冷了所以冻僵了,也就不习惯做大的表情。难道安娜小姐姐没有被我们弹幕的热情和熊熊的可爱给融化嘛?快,笑一个!”
安娜扯起一个上扬的角度。
弹幕兴奋而嘈杂:
【主播好温柔,安娜好美,磕到了!】
【别乱磕,一点都不礼貌。】
【管得着吗你!】
【哎呀安娜很养眼就对了,我们主播也…很有魅力。】
【话说今天就这样嘛?要不要再来点别的活动呀?】
就在这时,安娜回过头来,你看得出来她标准的笑容下的咬牙切齿:“我们还是整点儿活吧,不然今天的直播任务还不能顺利完成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雪片一样坠落在耳边。
你眯了眯眼,露出配合的笑容,静静等她继续。
安娜稍稍思索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似的,眼睛一亮:“音乐怎么样?正好也是宣传洛丝国文化的好机会~”
她歪着头笑着,声音轻快:“我们可以在这里举行一场温馨的小型庆典。”
——音乐。
你心里泛起一丝警觉,表面上还只是自然地点了点头。
安娜带着你穿过熊群,径直走向园区另一侧一块开阔地。
那里立着一台陈旧的音响设备,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细雪。
旁边的工作人员早就布置好了,只等你们开始。
安娜微笑着介绍:“这里原本是熊们表演的小舞台哦~大家最喜欢音乐了~”
这位看起来已经熟练并掌握了对着镜头该说什么话的技巧了。
她回头看你,眼底藏着一点莫名的光。
弹幕更是刷爆:
【洛丝国音乐是什么?里拉琴还是维塔斯啊哈哈哈】
【搞点电音,节奏感强的!让熊要跳舞!!】
【嗨起来!!燃起来!!】
你知道弹幕虽然容易被主播的三言两语转移重点,但有的事情确实是跳不过去,那你也只好答应。
低头快速扫了一眼音响操作面板。
设备老旧,开关摇摇欲坠,几组预设曲目按键已经模糊掉色。
台子后方的布告牌上,贴着一行不起眼的提示。
“安娜,那里说的是什么?”你问。
作为直播助理,安娜还是很敬业地一字不差地翻译了出来:“使用前请确认音乐模式——高频刺激模式仅限训练使用。”
训练模式?
弹幕仍旧是刷屏:
【快放快放快放!!】
安娜盯着你,一字一句地催促:“不要紧张啦~大家都在等着哦。”
来就来。你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奇异的旋律响起。
最开始,还像是普通的民族乐曲,节奏缓慢温和,似乎真有点庆典气氛。
但不过十几秒,节奏突然急促起来,音调也变得尖锐刺耳——
像高频电流撕裂空气的声音,逐渐加快,扭曲。
你皱起眉。
不对。
谁家庆典用曲用这种东西?
这分明是一种专门用来刺激神经、打断动物自然反应的高频模式。
——你既然做了关于熊的功课,当然不会错过这些知识点。
而此刻,这种频率正毫无阻碍地充斥整个空地。
这招还真是够烂的,下一步果然就是引起熊群暴乱了。
铃铛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连看起来最懒呆呆的熊也立起来身子。
看在你眼里的是有的熊那本就无机质一般的黑眼珠子涌出血丝,瞳孔震颤,上肢紧绷
弹幕却只是欢呼:
【哇熊跳起来了哈哈哈!!】
【嗨爆了!!!】
【@奶虎霸天油来看熊表演,真的好通人性啊】
安娜站在一旁,这次轮到她对你挑衅一笑。
不过怎么看,都像是在学你的表情。
诶。
仔细想想,安娜和每个人说话时的微表情都不太一样。
因为在场只有你一个花国人,所以你自动默认了安娜只对着你柔声细语只是由于换了语言的关系。
假如她本来就是在模仿你说话的语调呢?——就算知道直播是个大雷,你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放平缓,哪怕没出镜,还是做了些表情管理。
你再看看安娜,做了个哭丧脸的动作。
她还是那副挑衅的样子。
先不管她。
你的余光死死锁定熊群。
——不止一头。
…怎么又数起熊来了!
不要数熊了。
你警告着自己,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分析当前的局势中来。
熊们陆续抬起身,姿态僵硬怪异,步伐拖过雪地,发出刺耳的噗噶声。
【主播注意安全,看起来太奇怪了。】
这条评论很快淹没在大量的“芜湖”之中。
你稳稳抓着手机,镜头还对着正缓缓靠近的熊群,
弹幕:
【哈哈哈熊们太热情了吧!】
【快去抱抱它们呀!】
【氛围感拉满啊啊啊】
这可和热情无关,这些熊分明马上就要失控了。
比如面前这头巨大的棕熊已经张开了嘴,露出被打磨过也依然锋利獠牙,
它的喉咙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吼。
不过弹幕既然觉得是熊很热情,那也是好事。
毕竟,要“好好直播”嘛!直播间出现了什么伤亡事件或者别的内容,那可就成了直播事故了。
你面不改色地对着直播轻声说道:“哇~大家看到了吗?我们的熊宝宝们太兴奋啦~看来真的很喜欢音乐呢~哈哈哈…”
循声,安娜靠了过来:“要不要…我来帮你拿手机?你也可以更专心和熊互动嘛~”
这人还是贼心不死。
她的手伸向你的手机。
你微笑着,稍稍错开身体,像是不经意地让安娜抓了个空。
"不不~大家更想看熊宝宝们吧,我这就多拍点可爱的画面哦~"
你边说边迅速转移镜头,将熊们那越来越狂躁的动作捕捉到画面中央。
弹幕又是一片欢呼:
【好有代入感的画面】
【熊要贴脸了快录下来啊啊啊!!】
至于安娜,她也只能僵在一边。
你则更确定,你是主播,直播权在你手里,她根本不能硬来。
身份的约束,是她的枷锁。
而你,既然牢牢掌握着这根绳索,也许可以试着勒紧属于她的角色空间。
你伸出手,指向一片正在骚动的空地,那里…一些熊正在狂躁地翻滚、咆哮,爪子拍击雪地,发出闷雷般的巨响。
看起来好像是很危险的区域。
你立刻将镜头一转,安娜被完整框进取景画面中心,同时轻快地对直播间喊道:“让我们请安娜小姐姐,和熊熊们一起表演吧!!”
弹幕:
【这集我喜欢,小姐姐冲冲冲!!】
【抵制动物表演,但是不抵制人类表演】
【这活儿好!】
安娜双手捏成了拳头,指尖在袖口下轻微地颤抖。
“好好直播。”你对着她做了个口型。
她只好重新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朝镜头点点头。
这可是她自己讲的,今天这场直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首先不要数熊,其次要好好直播。
她既然入了镜,得到了广大观众的喜欢,自然要肩负起这个责任。
现在,弹幕情绪一边倒地要求安娜互动,而且你牢牢把镜头锁在她身上。
她逃无可逃。
安娜咬着牙,只能硬着头皮朝最近的一头熊靠近。
你一边拍摄,一边在直播里用兴奋又带点可爱紧张的语气解说:“哇~小姐姐太勇敢啦!!看熊宝宝们多喜欢她呀~加油哦~!!!”
弹幕被你彻底带偏:
【啊啊啊女神!!!】
【小姐姐超棒!!】
【互动感拉满了】
安娜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吃了这么大的亏,她居然引着一头熊往你这里冲来。
看样子还是想趁着现在乱成一团的场面把你卷入镜头。
嘿嘿,你就不。
举高手机,你拔腿就跑,远远地拍着她,中气十足地喊道:“熊熊赛跑!大家一起给小姐姐加油哦~安娜小姐姐带我们冲鸭~!!!”
弹幕又一次爆炸:
【女神无敌!!!】
【洛丝国女生真的好运动系体力好好!】
安娜的动作微微一滞,五官像是被拧进漩涡似的混沌了片刻,随后认命般地不再找你的事,只是专心对付着熊“直播”了起来。
你乐了一会儿,还是严肃起来。
这些熊像被某种无形的信号统合成了整体,涌向了场地中央——除了被追着跑的安娜,你也并不安全。
必须行动了。
继续留在原地,直播出不出事故,也只会成为下一秒被撕碎的目标。
一边稳住镜头,一边悄然调整方向,脚步快速却不显突兀,朝着早已锁定的方向——熊园边缘的控制区——移动。
一头黑熊突然回头,赤红着眼睛,直直盯住了你。
弹幕:
【主播往左边看,熊想和你玩诶】
【什么是真正的户外直播啊,建议以后都这么卷起来】
【互动环节开始!!!】
【我要看安娜小姐姐!】
要看安娜就行!
你的镜头持续对准安娜,同时缓缓侧移,把身体隐藏在另一只小熊和雪堆之间,巧妙拉开一段的安全距离。
黑熊鼻腔喷出白雾,甩甩头,又被周围混乱吸引了注意力,扑向了另一边。
没放松多会儿,安娜又从侧面靠近,语气带着焦急:“这边!跟我走!快!”
她指着一个看似开阔的区域。
你要是信了她那就别玩了。
你笑着点头:“好呀~安娜小姐姐带路真好!”
却轻巧地转了个方向,高声对直播说:“大家快看~安娜在教熊宝宝跳舞呢~!”
一而再地败北,安娜只能硬着头皮,在镜头下继续扮演好助理小姐姐的角色。
但到了这时候,弹幕好像觉察出来了些许不对劲。
【这些熊,到底是不是在玩耍啊…】
【看着好吓人啊,不会出事吧??】
“别担心,熊们保持活跃说明园方对它们很好啊。”你胡扯起来。反正很快就结束了,眼下别出岔子就行。
弹幕安静了没一会儿:
【看着还是怪吓人的,主播你别乱跑了,回去吧】
【是啊,快往人群那边跑!!】
【别乱跑啦,跟着其他人!!】
【管理员不是在那里吗?】
【不敢看了,出去了】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下降。
你眯起眼,这可不是好信号。
你得再快一点把局面控制下来。
前方,就是控制区的围栏。
一口气冲到那道斑驳生锈的铁门前,手掌撑着门框,呼吸急促。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直播间,弹幕里甚至有人开始圈管理员,说这边可能要出问题。
你低头扫过铁门上的锁扣——半开,摇摇欲坠。
你推门而入,里面只有一排排老旧的光电脉冲装置,在风雪中微微晃动。
就是这个。
高频刺激让熊群活跃,现在只要反向——切到低频,让熊本能启动冬眠程序,先让它们静下来再说。
你飞快扫视设备操作面板。按钮破旧,字迹模糊,只有中间的拨杆上,用涂料歪歪扭扭地画着:【↑ |↓ 】
好像有熊追来了,你听到了啪啪地敲打铁门的声音!
你猛地一把推下拨杆。
啪——
一声沉闷的电击声,整个场地的空气微微震动,
光电脉冲器开始运转,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低频脉冲波扩散开来。
那头追着你而来的熊原本昂着头,赤红着眼,突然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双腿软了下来,重重地跪倒在雪地上。
喘息,喘息,然后一头栽倒。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不!要!数!熊!
总之,熊群像被无形之手按下沉睡按钮,
一只接一只轰然倒下。
弹幕一片震惊:
【???熊怎么了???】
【全都睡着了吗?!】
【这是什么操作!!!】
你面不改色地捏住“耸肩”表情包小卡在镜头前晃了晃:“我们直播间主打就是真实,和熊熊一起玩是真实的,熊宝宝表演也是真实的,这一场激烈的熊熊追逐赛是不是也很真实?现在,熊宝宝们要睡啦…大家,请记住,熊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要尊重熊熊的自然节律哦。”
起承转升华,这活儿你熟。
【哦哦,原来是这样】
【好刺激,不愧是我们喜欢的主播】
观众一如既往地好糊弄,你缓缓吐出一口气,全身的血液像退潮般冷却下来。
你松一松紧握手机的手,掌心上全是汗水。
这一趟下来,可实在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和脑力。
而在场地对面,安娜还是不远不近地站在雪地中央,看着有点狼狈。
风雪中,她的影子,在地面微微蠕动,仿佛生出了无数根细小的触须。
“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很感谢大家的陪伴,也很开心介绍了我们安娜小姐姐给大家认识,希望今天,在我们安娜小姐姐的带领和陪伴下,大家有度过开心的时光。那我们,就下播咯。”
你说着,直接挂断了直播。
“你很好。”安娜语气古怪,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鼻头一皱,哂笑起来:“我当然很好。”你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安娜看起来有点困惑:“那你还在等什么?”
“我等等看,你会怎么样。”你诚实道——
作者有话说:呜呜啊啊啊咿咿
以下是if线:
寒风轻柔地掠过熊园开阔的空地,带起一阵细碎的雪花。你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弹幕立刻刷屏:
【主播露脸了!!好知性有气质的大姐姐!!!】
【期待今天的旅程!!!】
【洛丝国真的太有风情了!】
你轻轻挥手打招呼,镜头中清晰捕捉到你的脸庞。你对此有点不适应,但和弹幕多互动几句后,也就自在起来。
只是不时会对着镜头观察自己的表情,就像是有了些偶像包袱似的。
直播助手安娜业务很熟练,有她的帮助和引导,弹幕的氛围一直都特别好。
进入熊园,熊群懒洋洋地趴在雪地上,几头小熊摇摇晃晃地走近,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你的腿边,好奇地嗅了嗅。
你半蹲下身,轻轻地伸出手掌,小心地在一只熊崽的脑袋上轻拍几下。
它们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像极了被惯坏的孩子。
弹幕欢腾:
【主播和熊宝宝好配啊!!!】
【好想冲进屏幕抱熊!!】
【氛围感拉满了!!】
一旁的熊园工作人员笑着迎上来,带着略显生硬却极其热情的嘤语向你介绍着熊的品种、年龄、性格特点。
你点头回应,指挥安娜将镜头对准那些憨态可掬的小熊,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更清晰。
工作人员甚至贴心地递上特制的小零食,引导熊群围到你身边。
一只体型圆滚滚的小棕熊在你腿边打了个滚,拍了拍雪地,撒娇似地哼哼两声。四周气氛欢快,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雪地微微发亮,像整个世界都温柔了起来。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熊温顺,工作人员热情,直播观众疯狂刷屏,直到下播都开心无比。
“今天的直播就这么结束咯。”你笑着和大家告别,弹幕更是依依不舍地不愿意让你离开。
你的心里满足感很强,但也伴随着一些不安。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算了,兵来将挡吧。
安娜笑着带你去找大姨她们,你和张女士、还有别的一些地方公务员们小小地应酬了一圈。
推杯换盏间,你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花国。
唉,这熟悉的酒桌文化…
还好,你习惯了装乖,大人们也就把你还当孩子,有大姨在,晚餐的后半程你都快要睡着了。
总算可以回家了,回程的路上,大姨她们仍然笑着,谈着天。
你配合地回应,但忙碌了一天,还有这样一场晚餐,你感觉自己精疲力尽。
到宿舍了。门把手把你冰得瞬间人清醒了三分。
你推门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合着盖子,手机充电线搭在桌角,一切都像你离开时那样——或者说,看上去“应该”是那样。
你关上门,反锁。
刚想喘口气,眼角的余光扫到电视机的黑色屏幕上,隐隐映着一道模糊的影子。
你回头——空无一物。
只剩下透过半开着窗帘的窗外,雪夜投进的微光,在地板上拉出一条细长的、苍白的影子。
你走向桌前,准备关掉所有电子设备好去睡一个美美的觉。
可当你伸手去拿手机时,屏幕突然自动亮起。
没有密码输入,没有指纹验证,一个惨白的对话框跳出来:【嗨…你去哪里了?】
你眉头微微一动,本能地断电关机。
你好困,好累,大脑像是过了电一样发麻。先睡…明天再说。
你醒了,屋内暖气片断断续续地响着,咕噜噜的开水声像是在煮着你的的心脏。
刚睁开眼,就感觉头很痛,想要打开手机,却发现它的电池已经耗尽。
奇怪,睡前关机的时候它还有至少百分之四十的电啊…这么想着,你拉来充电线,连上快充。
几乎就是电流成路的瞬间,屏幕竟然已经迫不及待地亮起——无数的对话框钻了出来:【你到哪里去了?】【嘿,不可以一个人跑走哦】…
【你终于回来了!】
你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你蹲下去捡,指尖触到手机那一刻,耳边传来极低极低的声音。像风,又像电流短路的噼啪声,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听不清的呢喃。
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把手机关机,拔掉电池,放进抽屉里。
但当你抬起头时,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即使盖着盖子、甚至没接电源——也亮起了一道细细的绿光,
仿佛某种正在缓慢加载的进程。
你咬紧牙关,一根根冷汗沿着脊椎滑落。
你关掉了所有可以关掉的电器,
断电,拉上窗帘,只留一盏老旧的马灯照亮室内。
这是直播带来的后遗症——毋庸置疑——但问题是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纠缠你?
是那些…观众吗?她们是什么东西?她们怎么会入侵到你的手机里…?
一个思考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答案——那些小绿书上、薇信里未曾谋面的人,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有当你需要的时候她们才会出现?为什么她们的账号都是一片空白?
数——字——人。
你不是一个理工科的学生,但你也看科幻电影,也会刷各种高新技术的帖子,你对这种概念并不陌生。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数据…入侵?因为直播?
这不重要,关键是,你要怎么办?她们会伤害到你吗?还是说只要不用高科技产品就没有事?
你又等了一天,几乎是在回应你的恐惧,第二天,宿舍的所有电子设备,无论是否连电,都微微亮起。
电视、微波炉、充电器、小夜灯——每一个小小的电源都开始发出低频嗡鸣。
你听见电流声轰隆隆地在耳边像耳鸣一样炸起,像无数压抑着情绪的咽泣,又像是巨量数据在流淌。
就算你能把这些电器全都扔掉,隔着一面墙的邻居,外出时遇到的路人,她们手里的手机、平板、电脑也全部都对着你一闪一闪。
【嗨,好几天都没找到你了,现在终于再看到你了。】
这是你的梦。你就算惊醒,却依然觉得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好像在侵蚀着你的思维。
人体和大脑,本身就是天然的电信号和数据流通器!你毛骨悚然。
坐在床上,手握着一本随手翻出的笔记本——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推演眼前的局势。
你要对付她们,可是你是一个实体的人,你的构成是分子与电信号,对方则是——电信号与数字。对啊,数字。
你低头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几个简单的符号:【0】【1】
——二进制。一切的源头。
如果这些孵化出的"数字生命"遵循的是二进制逻辑,那么,它们所有的行动,都必定建立在简单而基础的模式识别上。
血肉之驱的你无法和数据对抗,但是只要破坏了它们的识别基础,它们就无法继续定位、收容。
如果这次怪异事件的本质上也是二进制逻辑的延伸,那么它们一定也遵循着那套最原始、最固执的规则:遇到连续的模式,识别归档;遇到矛盾的模式,自检、报错、重启;遇到无法解析的数据,死循环崩溃。
你努力回想着大学时学过的c语言和python,计算机是大学生的必修课,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认真学习。
还好,还好,你学习一向认真,你记得教授讲过:0代表电路关闭,1代表电路开启。
一切信息——文字,图像,声音,甚至记忆——在计算机的世界里,都是无尽的暗与亮、开与关的组合。
你咬着笔帽,目光锐利。随着你的思维,你的眼前不停闪回一些你确定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那些玩意儿还在持续不断地扰乱你的大脑,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只能试一试,否则生物层面上被“洗脑”的你还能称得上是你吗??
0与1。暗与亮。灯光。
如果能用光源制造出特定节奏,也许能模拟出一组简单的二进制流,让这些数字怪奇在识别时主动踩进陷阱。
打破它们,就像打断一段本该完整执行的程序。
自己的思维正在被影响,你只能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每一步设想以随时纠正当即产生的对过去想法的错误逻辑。
冻结信号:制造空白与存在切换的假象。比如【101010】交替,极端规律却没有稳定的【1111】【0000】,这会让对方认为周围环境不安全从而自我冻结,不再攻击。
敌对信号:让不同数字怪奇——你很确定不止一个存在在对着你的大脑进行“黑客攻击”——互相误认。只需要在明显划分出两块小的规律组,比如【00001111】再突然切换成【00011110001111】,这样就可以把对面的逻辑劈碎,自己抵消。
偏移保护信号:用一组极端简单的全1/全0信号,比如【111111000000】,制造出“已经归档完成”的假象,迷惑数字生命,以为你已被同化,放弃追踪。
死循环冲突信号:让对方的识别过载陷入死循环,最后自毁。原理是制造规则却总是打破规则,比如【1110 0001 1110 0001】,这样让它们不断自我检查重新开始导致崩溃。
你一边写,一边做,步步递进。就在这时,房间的墙壁上,地面上,甚至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道细小的数字流。像是被挤出虚空的裂缝,一条条零碎的数据线在空间里蜿蜒生长。很快,它们在屋内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你站在中央,被数以千计的数字线悄无声息地包围着。
【不要抛下我们】
【我们很喜欢你,和我们一起吧】
滚开!你想着,手电筒打出特定节奏的闪烁信号:暗(0)亮(1)暗(0)亮(1)…
你的思维翻起漩涡,你觉得自己的大脑简直不再是自己的东西,灵魂好像被解离,自我也变得破碎…
感知时而回归,时而又被屏蔽。你只能靠着笔记本上的内容,不断地在攻击之中建立新的思维链接,顽强地亮灯熄灯亮灯熄灯。
对方变得迟缓了…你乘胜追击!对方好像不动了,你疯狂塞入死循环的信号!
最后一个“死循环的信号”打出来后,屋内空气像是突然撕开了一道裂口,你的大脑也终于不在像是被一通老拳给胖揍。
没什么,你的感受就是平静了。
【错误。】
【错误】
【错误】
….
【 失败】
你两眼一翻,昏睡了过去。
至少,你赢了。
第110章 直播 4 ◎庆功宴◎
你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有点过于刺鼻了。
安娜站在不远处,她安静地看着你,脸上挂着肖似你的笑容。
还有没有入睡的个别熊在她身边踱步, 偶尔伸出鼻子嗅嗅她, 却很快又走开,仿佛本能地感知到某种异样。
你缓步走近,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面对你的靠近,安娜轻轻歪了歪头:“所以你一直在防着我啊。从一开始就很小心。不轻易暴露,不主动出镜。连和熊互动, 都在引导镜头优先对准我。”
她的话没有怨气, 更像是一个学者在观察实验体的自我防御反应。
你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心里却在想:真是不得了, 这人的心理素质好强。你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显然大难临头却镇定自若的“本地人”。
还是说她也是“外来者”?不像啊…
安娜又笑了,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
“真有意思…像你这样的人…”
她低声呢喃些你听不懂的话, 像是沉醉在某种只属于自己的热情里。
你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来自她的好感。
但那不是普通的喜欢, 也不是正常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 反而像是一种扭曲而炽热的执着。
——仿佛你身上承载着某种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感到一丝寒意,从脊背爬上后脑。
“你没事吧。”你抖了抖鸡皮疙瘩。
总算能安静且冷静地观察一下这个人,你这才发现她的这种目光, 也太冷静,太纯粹, 太剥离了。
你在心中吟唱“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来给自己的那种发毛的感觉降温。
雪花飘落在安娜的肩头。
她没有抖落,只是静静站着。
风声变得奇怪, 仿佛远处有无数人在呼唤着什么似的。
你抬头,看见天空的云层开始裂开。
一条条极细的银白色线条从天际垂下,像巨大的蛛丝, 一根根缓缓探向地面。
你看见那些银丝——穿透了熊群,穿透了雪地。
伸出手去触碰,你的皮肤轻而易举地被穿透。
这是…一些发着微光的细小数字流??
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穿越进了黑客帝国??
这不重要,关键是,这些数字条全都冲着安娜而去,却对你置之不理。
再观安娜。她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并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微微仰头,闭上眼睛。
银丝缠绕在她的四肢、肩膀、脖颈上,一点点将她抬离地面。
安娜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里,映着你。
只有深深的,好奇与执念。
她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传来:“你…真的…很好。”
她微笑着,眼底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满足。
“还会有机会…我和你还会再见面…”
数字光链猛地收紧。
安娜的身体像被解构一样,从外壳到骨骼,一层一层剥离,变成无数微小的数据光点。
没有血。没有痛苦的尖叫。
只是无声地、温顺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最后一片雪地上的影子也被抹去,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你站在原地,风雪打在脸上,冷得刺骨,许久没能回神。
等你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只有深深的不安。
你抬头看向已经恢复原状的天空,心中慢慢拼凑起真相:
如你所防备的那样,这场直播,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观光秀,而是一场的陷阱。
“线上文旅直播”,本就是数字时代对大众来说的一种“旅行方式”。
在云端介绍风景与文化的主播,自然就是“导游”。
通用规则说了,在洛丝国旅行最好要报团,而找不到导游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假如,你的身份是导游呢?
而这些怪奇存在才是游客。
——这些数字所代表着的,屏幕另一端的“观众”。
心里一阵发痒,你的冷汗滴了下来。
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你只想过这项工作会有坑,但你没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假如一念之差,你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出镜,又或者你没有做出足够的引导以至于观众没能把安娜看作是“导游”,那你会怎么办?
即便接听了大姨打来的“接我大侄儿去吃些好的庆祝一下今天成功直播”后,一直到了餐厅,你都还有些魂不守舍。
这是一家热闹地道的老酒馆。
灰色的砖房,门口挂着斑驳的铁皮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
“哦,这是叫作‘熊之地’。”大姨看你的眼神迟迟没从招牌上移开,马上就告诉了你它的意思。
怎么又是熊?你感到一阵不妙。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伏特加、炖肉、潮湿木材的厚重气味扑面而来。
酒馆里人声鼎沸。
里面的食客们围着大桌子,大声谈笑,一看就是一家人的店员们忙着端菜、添酒。
你一出现,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她们热情地拍着你的背,推着你坐到最中央的一张大桌前。大姨大笑着宣布:“我们的小明星来了!”
一阵起哄声中,有人已经开始往你的杯子里倒酒。
是伏特加,透亮,刺鼻。
你尬笑着点头致意,接过酒,不想喝也得喝。
副本通用规则之一:不能拒绝别人的敬酒。
喝酒你倒不怕,就怕被灌酒,醉了之后你的行为会不受控制,到时候平白招来横祸。
眼珠一转,社畜魂觉醒。行吧,反正这种酒局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你端起杯子,浅浅地嗅了一下伏特加的味道,心里飞快回忆起你为这类场合准备过的应对策略。
——普通社畜生活居然只过去了三个月吗,你感觉好像过了小半辈子了。
首先,被人敬酒不能直接拒绝,但可以以“喝得快”“先敬别人”为由,巧妙消耗自己杯里的酒,并借助环境掩盖饮量。
你在其她人说话前,动作自然地站起身,举杯。
“感谢大家的照顾!”你先用嘤语说,而后高声用蹩脚但清晰的洛丝语喊道,“扎瓦斯(为我们!)”
一阵喝彩声中,你仰头——
但只让伏特加微微触到唇边,随后借着大幅动作将大半倒入袖口藏着的一坨餐巾纸里。
诶嘿。
躲酒,你是专业的,
动作迅速,利落,在一片欢笑中无人察觉。
你又立即给周围的人倒酒,推杯换盏,制造忙乱的气氛。
反正每次轮到你喝,你都保持着这种“主动出击”的姿态:先冲别人笑着敬酒,自己喝极小量,借拥挤和喧闹偷偷减少杯中酒量。
大姨就坐在你旁边,递给你一块涂满奶油的黑麦面包。
她的眼神很微妙,像是在笑,又像在确认什么:“吃点东西,别光顾着喝酒,对身子不好。”
只是面包而已。你想了想,没多犹豫,接过面包,咬了一口:“没事的姨,咱们讲究的就是一个酒场得意。来大姨,我敬您。”
这一杯你实打实地喝了下去。
豪爽的举动把大姨给哄得合不拢嘴,起身开始帮你挡酒。
还好,大姨虽然也不可信,但她的行为逻辑还是符合一个亲人的身份的。
但桌上还是有人起哄:“来来来,小姑娘!再来三连杯!”
“三连杯是传统。一口气干三杯,才算真正的朋友。”大姨低声跟你解释,这下她也没法帮你挡酒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你身上。
你只好端起杯子:“当然。”声音稳得像铁钉。
你把每一杯都喝得极猛,小半杯进了肚子,大半杯洒在了外面,你还因为“喝得太快”又呛得咳了不少。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庆祝,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小举动——也可能只是不在意。
酒场本来就是过一个面子。何况这里也不是在谈生意,她们不会有故意为难你的这种逻辑,那你就演得充分、让这些人觉得被足给了面子就行了。
你在心里唾弃着酒桌文化。
热闹倒也是真热闹。
酒过三巡,室内燃烧的壁炉的火光映红了木制天花板,积雪在酒馆外悄然堆高。
热气腾腾中,大姨神秘地对你眨了眨眼:“今天有花国吃不到的好东西。”
她说得郑重而隐秘,像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桌旁的人们也纷纷笑着看你,眼里藏着一丝期待,又像掩饰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你笑着点头,表面顺从且好奇,心里却泛起了一丝警觉。
很快,后厨的小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旧式围裙的厨娘推着餐车进来,
餐车上盖着厚重的盖布,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盖布掀开,只见一大坨被炖煮得黝黑发亮的肉块堆叠在银盘上,肉质紧实,油脂丰厚。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极致的香料味下依然泛着一种说不上来、从未闻到过的腥臊味。
肉被一块块地分给了在座的宾客。
这种私房菜形式的小酒馆,店长格外喜欢那种能把店内氛围带得极好的顾客。
比如说刚刚一通敬酒表演让所有人都开怀畅饮的你。
你分到了最大最厚实的一块儿据说是颈肉的部分。
“来,尝尝看!正宗熊肉,可是补得很呢!”大姨拍着你的后背。再一看你强撑的表情,无情地哈哈大笑,“我们小宝贝该不会害怕这东西吧?”
你低头看那块肉。
表皮焦黄,略微带点裂纹,切开时,里面却是奇怪的粉白色,油脂淋漓,纤维分明。
如果不知道是熊肉的话,看上去更像是一块皮厚筋多的猪肉。
只是切开后,那股极重的膻味更是压不住。
即使被厚厚的调料遮盖——显然这家餐馆的有着除了花国菜外其它任何外国菜的通病:不!入!味!——仍然有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敲打着你的鼻子。
你觉得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感。
别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你。笑着,催促着:“快吃啊!”
“吃一口,吃一口就好!”
非要说的话,这些目光并不带恶意。
只是像任何情况下那些喝嗨了的醉鬼一样没来由地乱起哄。
但她们的眼睛却亮亮的,在醉醺醺的红脸颊上像监视器一样锁着你。
唉,如果此时推脱,只怕立刻就会触犯某种你尚且不知道的规则。
吃块肉而已,吃就吃吧。
咬咬牙,你举起刀叉,割下一小块,叉起,塞进嘴里。
肉滚烫,油脂顺着舌尖滑落,牙齿咬下去时弹性十足,满口是胶质的黏腻感,混合着奇异的香料和腥气。
居然不难吃…
咀嚼一两下,你强迫自己吞咽。
喉咙一紧,肉滑了下去。
四周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
大姨拍着你的肩膀:“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你僵硬地笑了笑,趁着众人注意力稍稍松动,飞快拿起餐巾纸,佯装擦嘴,手疾嘴快地把还未完全咽下去的一小块肉悄悄吐了出来。
没地方可放,那就迅速包好,塞进口袋里。
动作干脆利落,没人察觉吧?你竖起耳朵,紧张地等了片刻,这才稍稍放心。
——就因为是肉,所以才不能吃啊!!
你又低头,掏口袋瞥了一眼那块肉。
被嚼碎了的肉质纤维赫然卡着一截细细的、断裂的绳子。
那种绳子你认得。
这不就是白天那熊园里用来给熊系铃铛的吗…
系在熊脖子上的时候看起来只是有点出奇地细了,单独看简直就像是一小截项链。
你的胃猛地一抽。
你就知道,这就不可能是什么熊肉。
甚至熊园里的那些熊…
这肉的来历,比你想象得更糟糕。
不想了。
但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块。
而你左右看看,每一个人的盘子里也都还有。
这些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舀着炖汁,撕咬着肉块,像一群野兽在进食。
这实在不妙。你感觉进退两难。
要是肉没有分给所有人,那就说明做个样子尝两口,不吃完也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现在看情况,别说不吃了,就算是吃了有剩下,都会和所有人不一样。
这种情况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基本上就是一些“不可以糟蹋店家的心意”“不可以剩饭菜失礼”之类的规则。
可如果继续吃…你不知道自己会被拖进什么样的深渊。
大姨还在旁边劝说:“多难得尝一尝鲜呢。而且熊肉大补啊,年轻人就是要多补一补,冬天才扛得住!”
她笑着,嘴角沾着油腻的炖汁,说话间,牙齿还在碾磨着肉。
你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头皮发紧。
只能故技重施了。
一边应着大姨,你割下一块,放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假装细细咀嚼。
趁着举杯、擦嘴的间隙,又迅速把肉吐进纸巾里,藏进口袋。
一块,两块,三块。
口袋里越来越沉,散发出浓烈的腥味,仿佛随时会引来什么东西注意。
你只庆幸自己穿了带口袋的内衬卫衣——进店吃饭要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挂在门口。
饭局总算到了尾声。
壁炉的火越烧越旺,每个人的脸——包括你的——都越加发红。不知道是喝酒喝得,还是被火光照得。
反正你是有点缺氧似的发晕。
啪啪啪!
几声响亮的击掌声让众人静了下来。
你跟着大家的眼神也看过去,酒馆老板抱着一把古老的里拉琴走出来,拨动琴弦,
清脆的音符飘荡在空气中。
人们笑着,哼着,一时间气氛轻松又有点…过于轻松了。
你莫名地紧张,却也只好揣摩着大姨的神色,陪着傻笑。
盘子里早已吃空,你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不小心分神揣进了口袋,就会碰到那些肉…
软绵绵的,还有点热烘烘的…
呃。
你神色自若地把手搭在椅背上,心里期盼着快点走快点走。
忽然,里拉琴的节奏一变,变得急促而明快。
老板唱起了奇怪的歌曲,歌词你听不懂。
只知道所有人都跟着节奏哼了起来或者打着拍子。
老板一边弹唱一边游走在桌子间,不时和食客互动。
本来好好的,但下一秒——
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的被猛地揪了起来!
老板看起来很是威武,倒提着男人的脚把他拎到桌上,就这么倒吊着他。
而她另一只手往外一拽椅子。桌底赫然露出一大片的被乱扔的肉块!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些本地人语气很差地嚷嚷了什么。老板更是怒不可遏。
那男人说的话你也听不懂,但不难猜到是在求饶。
可不管用。
他像牲口一样被拉低头,“咔嚓”一声——
店家养的小猎犬窜了出来,把他的脑袋狠狠咬掉!
鲜血喷洒,众人欢呼。
你心中大骇,浑身一阵寒冷。
你脸上的笑容真的要撑不住了,只好低声问大姨:“…他在唱什么?”
你的声音都在打颤!
大姨脸色平静,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火光再望向你。
她缓缓说道:“悠扬的里拉琴,肉的位置在哪里?”
你的心跳狂乱,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背上又放了下来,你正弓腰驼背地把双手插在卫衣的兜里,手指捏紧了沾满油腻的纸巾包裹。
肉。
位置。
你低头,仿佛能感觉到,藏在口袋里的肉块正在蠕动。
怎么办?
老板抱着里拉琴,还在一边弹一边哼唱,就快要走到你这里来了。
她穿过桌子,一步步靠近。
你紧张得喉咙发干。
要不干脆,就把这些肉吃掉吧??
有什么惩罚就之后再说?眼下这关得先过去啊!
但只是想想,胃就已经收缩得像一只握紧的拳头,在肚子里往外揍着你的肉。
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吃吧?吃…
真的来不及了。
老板已经走到你身边。
她还在唱。
你看着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快窒息了要出幻觉的原因,你居然觉得老板看上去很是慈祥和善。
小明小方小拉塔玛拉…你的瞳孔巨震,脑子里一片空白以至于开始闪回起你在副本里认识的所有人。
来不及了。
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揪起来,像那个人一样,被撕裂。
然而——
老板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又笑着离开了。
你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大汗淋漓。
强忍着发抖的手,你强笑着又问大姨:“…她又在唱什么?”
大姨这次笑了,眼角堆满了慈祥的纹路。
她缓缓说道:“节奏轻快的里拉琴,属于她的肉,在她暖烘烘的肚子处。”
大姨拍拍你的背,笑眯眯地道:“不浪费食物,也是咱们花国的好美德。好孩子,继续吃吧。”
你低头。
肚子处的衣兜从内往外渗出一团热乎乎的油腻。
你像揣着一只濒死的东西。
胃里翻涌着恶心和绝望,但你还是端起杯子,笑着,喝下了一口伏特加,任烈酒灼烧着胃壁,把那股来自幻想中的腥味暂时压了下去。
火光跳跃,壁炉劈啪作响,酒馆里的笑声又重新热烈起来。
你也总算被大姨放回了家。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些过于好运了。
也行吧。运气守恒定律。
从你来到洛丝国副本就没走过运,这样,也算是补偿了。
衣服都没脱,你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因为穿得够厚,你也没有力气再去把被子拉来盖好,索性就不盖了,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你听见有什么声音。
细碎得像风声,又夹杂着雪被踩踏时沉闷的咯吱咯吱。
你睁开眼,夜色将宿舍涂抹成灰暗的一片,暖气发出的咕噜声显得格外突兀。
动静又响了一下——是窗外。
你怔怔地望着那扇蒙着白霜的窗,半梦半醒地爬起身,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过去。
窗外,远远的雪地里,有一个黑影,孤零零地站着。
你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
那影子却动了。
一步、一步,踏着深雪缓慢地朝你走来。
雪光照不清她的轮廓,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她臃肿的身形,和晃动的影子。
你屏住呼吸,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谁啊,大半夜的?显然你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室友。
等等。
不对——是熊。
只是它直立着走路,身体笨重地一晃一晃,头却高高扬着。
靠近些,你终于看清了它那张脸。
一张湿漉漉、灰扑扑的脸。嘴角似乎挂着笑,但眼神里空无一物。
它慢慢抬起手,朝你挥了挥。
活像个人。
偏偏是只熊。
你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胸腔里只剩下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它一步一步,穿过厚雪,越来越近了。
你突然回过神来,猛地往后一蹬,脚下一滑,撞翻了椅子。
啪——
一声脆响在狭小的宿舍里炸开。
你从梦中惊醒。
你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熊场。
也对,能把野生动物催眠的频率,把你也给弄睡着有什么不可以。
揉着眼睛,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冰冷的风从身后灌进衣领,你战栗着抱紧自己。
但是越走越迷瞪,脚下更是踩不完的雪。
远处,有什么在慢慢地接近。
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你回头张望,看见一个庞然大物。
一头熊。
可它太奇怪了。
它直立行走,像人。
穿着破旧的羽绒大衣,脖子上挂着一张脸…
一张皮肉模糊、眼睛睁大的、仿佛临死前还在挣扎的人的脸。
那张脸上,赫然是你的五官。
熊低着头,用手指捻着那张人皮,轻轻拍打,就像拍一件新买来的漂亮物品。
它咧开嘴,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獠牙上缠着的一缕缕红色血线。
雪地上,每走一步,它就留下一串腥红的脚印。
跑啊!
你转身狂奔,踩着深雪,呼吸成了白雾。
可四周像封闭的圆环,你无论往哪个方向跑,眼角余光都能看到——
那头熊,总是慢慢地,耐心地,跟着你。
你试图呼救,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刺耳的弹幕在耳边刷刷刷地响起:
【别跑了】
【别怕,它是来接你的】
【成为它的一部分吧】
【主播,该回家了】
你脚下一滑,扑倒在地。
雪从四面八方塌下来,像无数冰冷的手,掐住你的四肢。
你被憋醒了。
这下你是真的醒了。
身上还穿着昨天回到家时的外套,脚上还套着一只雪靴。
而你大概是在梦里挣扎得太过,床单被这只脏兮兮的雪靴踩得一团糟。
服了。
昨晚确实挡了不少酒没喝,到底还是宿醉了。现在头痛欲裂,还得洗床单。
你埋怨着,还是认命地干起来活——
作者有话说:虎马上登机了,梦一个不睡觉哐哐狂写…((((((((话说虎试过熊肉香肠,反正我吃了拉肚子…只能说人的食谱实在太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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