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逛街 ◎过渡一下◎


    我一直在等着你。


    只是, 你在哪里呢?


    对了,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呢?


    **


    难得的晴天,你索性把所有的衣物全都给洗了, 也不烘干, 就在窗户下面、暖气旁边,边烤边晒,


    虽然带不走,但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嘛。


    把所有的一切都狠狠收拾清理一遍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会焕然一新。


    至于文旅那边的事…试探着问大姨自己做了这么好久的文旅账号的工作, 是不是可以歇一歇, 让培养出来的实习生转正接手更多的活儿,大姨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还让你好好休息。


    好耶,之前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团污渍, 全都被水冲走啦!


    瘫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刷着短视频, 手机上方叮叮叮地弹出好几条消息。


    塔玛拉:“出来走走?天气还不算太糟, 我请你吃饭。”


    好几个扔粑粑的特效。


    你本能地皱眉,又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窗外,那灰白色的天幕像张湿冷的旧毯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算太糟??


    这家伙居然还敢找你。


    你看着她的头像停了好一会儿。


    自从上次的派对事件之后, 你是没有和她撕破脸不错,甚至秉承着某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一直还断断续续地和她有些联系。


    但两个人之间肯定算不上是朋友, 她这么精明的人,不会上赶着给热脸。


    这次突然联系你, 又是想使什么坏?


    你:“你不是该打包准备离开了吗?”


    扔粑粑特效十个一组砸回去。


    塔玛拉:“我确实在准备,所以这几天玩得不亦乐乎。但总得和你正式道个别吧。”


    一个爱心特效在屏幕上炸开。


    你:“…直说吧,你又想干嘛?”


    塔玛拉:“没事, 真的没事。就陪我逛个街,吃顿饭,花我的钱行了吧?你这么强,总不会怕我了吧?”


    你盯着这行字,一时不知道该气她的理直气壮,还是气自己居然动摇了。


    她当然不是你信得过的人,但你也确实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还有一周的时间你就要离开这个副本,仔细想想,这次的副本你居然只有塔玛拉一个算得上是有交情的熟人。


    你把手机扔到一边,叹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


    你换好衣服,给她回了简短的两个字:“在哪。”


    她很快发来定位,当你到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那儿了,一身黑长大衣配着亮银色的耳环,帽檐压得低低的。


    还真是不论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这样一副盛装出席的模样。


    她正站在书店门前摆弄手机,看到你,眼神亮了一下。


    你朝她走近,没有打招呼,只是随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以强调你的不情愿。


    “你来得比我想的早。”她像是认真地观察了你两秒,轻声说,“比之前看起来…轻松了一点?”


    “还行。如果今天不用再开趴的话就更轻松了。”你冷冷地回。


    “老提以前的事情是小气鬼。”她笑了笑,眼里没有试图开玩笑的光,只是把手机塞进口袋,“所以我请你随便玩一天,当赔罪,可以吗?”


    你没说话,低头整理了一下手套,算是默认。


    “别板着脸嘛。”她打趣似的说,“我可是很会玩儿的,跟着我包你今天过得很开心。”


    你不客气地顶了一句回去,她嘻嘻哈哈地笑纳了。不过她这人确实很会挑地方,她所带你来的这个市场是整个城市历史最悠久的市集之一。


    高耸的圆顶棚子下是大片铁皮摊位,一排排蔬果、熟食、蜂蜜、腌菜、小饰品摆得井然有序,空气中混着发酵牛奶的酸味和烟熏肉的咸香,头顶还悬着几面印有洋葱和伏特加图案的红旗。


    你鼻子被冻得发麻,但一闻到烤肉串的炭火香气,还是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是不是以为洛斯人只喝酒和吃土豆?”塔玛拉冲你一笑,挤进一间翻译显示挂着“家常小菜”招牌的小摊,“你要试试这个,甜菜沙拉,不吃会后悔。”


    啊…你看着那一碟深紫色糊糊,欲言又止。


    “试试看啦,哎呀我干嘛在这种小事上骗你。”塔玛拉好像有点无奈。


    “嗯嗯嗯。”你敷衍着,拿起叉子戳了戳,还是小口尝了一下。


    甜中带酸,细碎的胡萝卜丝混着莳萝香气在舌尖炸开——意外地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宿管阿姨总给你煮红菜头汤的原因还是这个沙拉的腌制非常到位,甜菜的土腥气也被掩盖了,只有清爽的甜香。


    “好吃吧?我说了你会后悔。”塔玛拉一副居功至伟的表情,顺手往你盘子里再添一勺,“古时候的农民冬天靠它续命。”


    你正要开口就着这个话题开点儿玩笑,就听身边一个老奶奶哇啦哇啦讲起了洛丝语,气势汹汹地指着你们刚刚盛沙拉的勺子。


    “她说我们弄反了甜菜和土豆的勺子。”塔玛拉转头翻译,叽里呱啦地把老太太哄得很开心。


    “你们在说什么?”你问。


    “她说我们俩长得太瘦,要多吃点牛肉。”塔玛拉轻声说着,举起盘子接过老奶奶请你们吃的熏肉干。


    “塞牙。”你梗着脖子嚼了半天,但还是对着老奶奶举起大拇指表示“好吃”。


    塔玛拉看着你偷笑。


    你趁着她张嘴的时候把另一块肉干丢了进去。


    现在她只好和你一样梗着脖子苦嚼了。


    “算你狠。”塔玛拉狠狠喝了一大口啤酒饮料才顺下去。


    看着这一切的老奶奶突然笑了,露出几颗金牙,随即自顾自从兜里掏出一张宣传单,硬塞给你。


    “家制饺子”,你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翻译,想了想还是等离开后才把传单给扔掉。


    “你真的很谨慎诶。”塔玛拉似笑非笑地看着你鬼鬼祟祟的动作。


    “正常操作。”你摆摆手,“不过,你把我喊出来就是来吃沙拉的嘛?一点诚意都没有啊。”你怪腔怪调地把声音拉长。


    “哎呀别着急嘛,继续逛。”


    **


    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肯定是非常多姿多彩的那种。


    对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想对你,了解更多一点。


    **


    洛丝国的市集不是那种干净利落的观光摆拍,而是一种缓慢、喧闹、甚至带点烟火气的日常。


    塔玛拉一边逛一边介绍说今天是“半个节日”——你听不太明白这个定义,直到站进那条蜿蜒的集市巷子,被四面八方的人声、香味、旧录音喇叭和手推车撞了个满怀,你才意识到,她这么个浮夸的人原来讲的是实感。


    “花国人会很容易被这里的‘土气’感吓到。”她挤进人群里,半晌回来递给你一块褐红色的炸饼,“吃一口,里面是萝卜泥、酸奶和泡菜,正经的‘国民级‘小吃。”


    你接过,轻轻咬了一口,外皮焦脆,内里却带点奇怪的发酵味。


    你发表重要看法:“很健康的味道。”


    塔玛拉歪头看你:“寒冷的地方就是喜欢吃一些酸香的食物,才会感觉日子不那么单调乏味。”


    你们往前走,一个烤鱼摊前,老板一边翻着厚实的烤马哈鱼,一边洒料。塔玛拉忽然不说话了,低头看着那个烤盘里的鱼眼。


    “话说,鱼死了眼睛也是一直睁着的。”塔玛拉的语气很轻,“像是卡在最后一帧的视频,盯着屏幕,却永远不再更新。”


    你的胃里泛起一点冷:“鱼本来就没有眼皮,肯定是死不瞑目的啊。”


    她又笑了:“最可怕的不是被看见,而是你不知道,谁还在看。”


    你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动,但没说什么。


    你们拿着烤鱼坐在巷口边的小凳上,远处的露天电视机正播着天气预报,但突然“咔哒”一声卡顿。


    塔玛拉抬起头看过去。


    你跟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只是普通的卡顿而已,等你转过头的时候已经切回正常。


    塔玛拉正巧在那一刻伸手把鱼骨剔出来,“吃吧,”她递给你,“你看我够殷情了吧。”


    “那谢谢你?”你淡淡回道。


    她笑得灿烂,像是从你嘴里抢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糖。


    **


    好想更多地了解你。


    好想更多地了解你。


    好想更多地了解你。


    好想更多地了解你。


    **


    接下来是一家卖奶皮糖的摊位。


    你挑了一块被炭火轻微熏过的那种,咬下去像是在咬一段厚实的橡胶。


    市集上的食物都很地道,可惜你最多只能吃个新鲜,并不能全都吃惯。


    还好这里不只是食物,转角还有一家老式游戏厅改装成的快闪书展,门口挂着块投影帘,人一靠近,帘子就会显示该人最常浏览的图书关键词。


    你靠近时,帘布闪了一下,上头浮现一行:“孤独、纪实、语言的扭结。”


    你皱起眉头,当塔玛拉靠上来,帘子瞬间换了一行:“剧本漏洞、权力剥夺、笑点。”


    她对着你的关键词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文艺青年。”


    你却看着她的那一行:“那你呢?在副本里也玩剧本杀?”


    两人相视笑了笑。


    本就是冬天,黄昏来得很快,集市灯一盏盏亮起。


    你们走得不快,不是怕错过摊子,而是没人先说“要回家了”。


    天色渐暗,橱窗上的屏幕又一次闪动,只是一瞬,塔玛拉站定,侧头望你一眼。


    那眼神你熟悉,就好像隔着你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她用这眼神看了你一天了。


    “今天玩得很开心。”你说,“但是你直说吧,你到底在憋着什么主意?”


    你本来真的想陪她逛街的,但她实在太古怪了。


    她刚想说什么,一阵音乐声响起。


    塔玛拉的脸色剧变,而你也瞬间反应过来!


    **


    我太想你了。


    所以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12章 木偶剧场 ◎牵丝戏◎


    吱呀吱呀。


    是木质车轮在鹅卵石路面上的节奏。


    与之而来的是尖锐而生涩, 像是老旧八音盒用力拧动发出的乐声。


    浑身寒毛直竖,对“危险”的预知从脑门直坠脚底!


    “我也真是该的…怎么一次又一次信你!”你咒骂一句,揪住塔玛拉的领子, “把你手上的另一张sim卡交出来!”


    你是真的急眼了。你也是想不通人怎么能离谱成这样, 更不明白自己怎么总是栽这人手里!


    塔玛拉几乎是要跳起来,双手握住你的手, 第一次语无伦次:“天大的冤枉,我真没预料到这个!”


    反攥住你的手,她眼中闪过罕见的紧张。


    这家伙还穿着恨天高的靴子呢!就直接把鞋一磴, 光着脚拽着你就是一顿狂奔。


    你只是感知到了危险, 还没看清楚来者的情况,但塔玛拉自己也这样拉着你跑, 你就算快气炸了,也只能选择跟着她一起逃命。


    没用!


    那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你们两个的耳边晃荡着。


    “别跑了。”你冷声道, “但你反应也太灵敏了。说说吧。”你率先停了下来, 知道这次的情况光靠跑是躲不掉了。


    “好吧, 确实只能迎战了。”塔玛拉扶着你直喘粗气,手指往那边一指,“别急,他也不难对付。”


    “我之前就遇到过这个家伙, 他是搞木偶戏的街头艺人,事件就是会把你拽进去木偶戏盒里一起表演。只要能活着结束故事, 就算过关。”塔玛拉说着,直起身子。


    你见她神色认真, 整个人都没了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也就信了七八分。


    只见广场边的街灯下,一辆陈旧却华丽的小推车缓缓驶来。


    小车顶端搭建着小型的舞台, 红色幕布后隐约可见几个木偶的在暗影中晃动。


    推着小车的是一名瘦削苍老的男艺人,他戴着高高的黑色礼帽,灰白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在肩头。


    他的眼睛藏在深深的眼窝里,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团虚无。


    进入一个故事里吗?


    “是什么样的故事?”你问。


    “不清楚!最好每次都是一样的…”塔玛拉碎碎念,“总之都是些给小孩看的没什么逻辑的童话故事,并不难。只有一件事比较怪…”


    “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在副本里重复遇到一个事件。”塔玛拉紧锁眉头,看来很是困扰,“怎么这么倒霉啊。”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这真不是我在坑你!”塔玛拉举起手指发誓道。


    “行行行,知道了。”你扶额叹气。


    突然觉得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等对方过来的场面有点滑稽…


    只是一眨眼,男艺人推着车居然已经靠得极近。


    男艺人停了下来,一丝阴冷的笑意在嘴角浮现。


    他缓缓摘下帽子,微微鞠躬,声音沙哑却带着讥讽:“两位喜欢欣赏我的木偶剧吗?既然如此,不如再来好好欣赏一场——更加精彩的表演如何?”


    话音刚落,幕布猛然掀起,做工极差因而看起来分外阴森可怖的木偶活了过来似的,奇奇转头望向你们。


    墨水都晕开了的眼睛里透着森然的寒意。


    还没等你再试图做一些挣扎,下一秒,塔玛拉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突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剧场幕布如同活物般扬起,将塔玛拉瞬间裹入其中,你惊呼出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却只徒劳地目送她的身影变成个小星点,落在盒子大小的舞台里。


    而你,被留在了外面。


    和男艺人四目相对,看起来呆若木鸡


    **


    塔玛拉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巨大而华丽的木偶舞台中央。


    舞台周围的景象如梦似幻,但她却敏锐地感受到不对劲——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僵硬。


    啧,确实是这样,她记得上次也是这样,低头看去,果不其然,她的四肢关节也是那样被丝线操控着。


    动一动身体和四肢,每一处关节都仿佛木质化了,而细长的丝线的另一端就隐入漆黑的上方。


    大概就连接在木偶艺人的手指上。


    视线从看不到尽头的上方移开,伴随着诡异却熟悉的音乐,一个木偶模样的传信使缓缓走上舞台。


    沉重的木质声音在塔玛拉耳边回荡:“国王来信:王后,我被敌国皇帝俘虏,请派人来解救我…”


    咦?怎么回事?


    这分明还是她上一次经历的剧情?


    塔玛拉这下是真的糊涂了。


    别说她已经经历过整整六个副本——是的,这其实是她的最后一个副本,不过她才无所谓“最后的临门一跃千万要好好苟一苟”的原则,照样该找事找事——就算是从那些同样经验满满的其她外来者的嘴里,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不仅仅是遇到同一个事件,甚至连内容都不变。


    这算什么?


    主要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啊!!


    危险无所谓,但要是逼迫她重复当初本就被她摧毁了一次的脑残剧情,那她真的是要咬牙切齿了。


    不管塔玛拉怎么想,木偶剧开始运转起来。


    塔玛拉再次被强迫扮成“扮成吹笛少年的王后”,踏上解救国王的旅程。


    她的四肢被丝线控制,不由自主地行进在设定好的轨迹上。沿途出现的木偶村民、森林精灵和诡异动物不断以机械的动作和空洞的眼神重复着剧本台词。


    塔玛拉内心焦躁,却也只好按兵不动。


    第一次从这个木偶男艺人手里逃脱后,她有查过整个故事的走向。


    原作是洛丝国的民间童话,讲的是独自一人去拯救作死国王的王后为了路途的安全于是装扮成男孩,救出国王后,这老东西竟没认出她来,回到祖国时甚至还指责王后没有去救他。而王后呢,就这么一声不吭,直到所有人都认定王后“不守妇道”后,才以吹笛青年的身份出现并亮相——告诉所有人“哈哈我是王后”。


    结局居然是俩人和和美美地继续统治起了国家。


    塔玛拉当时就觉得浪费了自己人生重要的五分钟。


    更加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她在按照剧情把国王护送回到祖国后,一剑把国王给砍了。


    反正一路上国王都没能认出她的身份,想来剧本的逻辑就是这样:只要扮上了,所有人就自动变瞎。


    于是塔玛拉给自己扮成了国王,直接享受万民朝拜,美滋滋地过了几天后,自己选择离开了剧情。


    谁能想到还得再走一遍?!


    不可能这么简单。


    塔玛拉仔细观察这个世界的运作逻辑,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


    一路上,她故意试探、偏离预定轨迹,却都被丝线强行拉回。


    任何明显的反抗都会导致四肢丝线变得更加僵硬!


    故事的自由度比起之前显著降低。


    莫非…?塔玛拉灵光一闪。


    老老实实地走着剧情,塔玛拉终于抵达敌国皇宫。


    面对皇帝木偶时,皇帝以一种夸张而僵硬的表情说道:“吹笛少年,用你的音乐感动我吧。”


    丝线牵引着塔玛拉的手举起笛子,但双手却异常沉重,手指恍如冻僵一般难以移动。


    别说吹奏了,就是吹出声都难啊。


    第一次演奏失败后,场景重置了。


    塔玛拉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过程,每次失败,她身体的关节便更为僵硬。


    塔玛拉要疯了。她可以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淡定不已,却无法忍受不断重复的事情。


    感觉眼前要冒出金星,塔玛拉只好劝自己:没事,那个很厉害的家伙也被困在了这里,要死她也得一起死,自己不亏。


    这么安抚着自己,塔玛拉感觉好多了。


    深呼吸几次,她索性放空大脑,任由丝线引着身体运动,自己则开始更加细致地分析场景本身。


    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这一场景,事件却并不相同。


    非要说的话,倒像是上一次自己的随心所欲引发了某种剧本的自保机制。


    所以这次才按着她的头让她走剧情。


    但话说回来,如果走剧情就能结束场景的话,意义是什么呢?就是为了满足男艺人的强迫症吗?


    强迫症…


    塔玛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指上。


    “我真希望能够奏出最好的音乐来营救我的爱人啊!”塔玛拉想着。


    手指头就变得灵巧了一些。


    原来自己之所以无法完成任务,只是因为心底根本没有真正去拯救国王的意愿。


    当下的逻辑原来就是所谓的“训练营”,通过反复重复某件既定的事情,来训化她的情感和认知。


    直到她真心实意地要救出国王并把一切功劳再还给他。


    塔玛拉露出冷笑,呸了一声:“我要是会屈服于这种情感操控的话,死了也没什么怕的。”


    既然不怕死,塔玛拉大胆地尝试违反更多剧情设定的细节。


    反正手动弹不得,索性就不再演奏笛子,反而试图挑拨皇帝和国王木偶之间的关系。


    “您知道您的囚徒里有一位是邻国的国王——唔!”嗓子像是被什么给卡住了一样。


    显然,这种尝试并未奏效。


    不仅仅是塔玛拉自己无法成功发声,皇帝木偶更是一次次以机械的笑容宣布她失败。


    剧场上方的丝线越来越紧,塔玛拉的四肢逐渐失去知觉。


    看来自己要尽快找到真正的破局之道,否则将永远被困在这木偶剧场之中。


    已经,快要变成木偶了。


    嘻嘻。


    那就再来一遍。


    只要眼珠还能看见,大脑还能运转,她就一定能找到办法离开。


    剧场又一次启动。


    台词回归最初。塔玛拉被丝线牵着,站在皇帝木偶前,手中笛子几乎要再次被强塞进唇边。


    她不动。


    她在等。


    她回想起原童话的剧情结构。


    王后必须扮作少年,必须经历一段“无法被认出”的旅程;国王必须在她“自我揭示”后才得以醒悟;而观众,则必须看见王后受尽委屈,才会承认她“值得被尊重”。


    塔玛拉安静地站着,脑中迅速推演着逻辑网。


    这个剧本本身并不在乎这些逻辑,但作为身处其中的关键“演员”,她必须要给出自己的理解:“她不是王后,直到她自己承认自己是王后。”


    但她已经在剧本之外“砍了国王”,甚至扮成他统治了一次王国——所以才有了这荒谬的重启与惩罚。


    塔玛拉低声笑了一下。


    “好。”她心想,“那我就只说一句。”


    她站直身体,在丝线仍未收紧之前,主动上前半步。


    她直视皇帝木偶,用极缓慢、平静的语气说出一句话:“如果你认不出我是王后,那你凭什么惩罚我作为王后失败?”


    皇帝木偶停顿了一秒。


    塔玛拉继续,语调毫无情绪:“你说我任务失败,那你必须承认我是王后。但你又说我身份未明,不该揭示,那我根本没有履行职责的起点。”


    剧场里出现了轻微的卡顿。


    她知道,命中了。


    ——木偶艺人只有两只手,一只手只能重点操控一只木偶:当下,她是其中的一只,而皇帝是另外的一只。


    她在和男艺人直接对话。


    “这是你们设计失误的地方:你们既不允许角色提前揭示身份,又要求她承担身份责任。”


    “在这个框架里,‘王后’必须始终是一个假设身份。而我,不回应这个假设。于是这个戏,就演不下去了。”


    皇帝木偶的下颌轻轻抖动了一下。他原本要开口的台词——“请用音乐打动我”——轮到他的台词在喉咙处卡住,只能发出干涩的“咯吱”声。


    塔玛拉后退半步。


    现在不能做太多,先让这个悖论自行发酵一会儿。


    接下来,她转向潦草的布景里,阴暗角落中等待下一幕掀开可以上场的正坐在笼子中的“国王”。


    还没有轮到国王的戏份,他此刻于是只能呆呆地蹲在角落,散落一地的丝线。


    塔玛拉缓缓蹲下身,望着他的脸,平静地说:“你不认识我,对吧?”


    国王木偶摇头——全凭他自己的意愿。


    “可你知道有人来救你,对吧?”


    国王点头。


    “那你凭什么知道这个人不是我?”


    国王没有回应,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


    塔玛拉盯着他,继续追问:“你没有看清我的脸,没有听清我的声音,从没认出我来,可你却试图再次把我揪进剧本里来‘惩罚’我?”


    国王是重要的主角,他的眼珠可不是随便点上的墨点,而是卡在眼眶里的木头珠子。


    干涩地滚了滚,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弱智,被塔玛拉三言两语绕得脑袋快要烧起来。


    她站起身,看着这一整座剧场。


    “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做。你们谁都不能证明我是谁——也不能证明我不是谁。”


    她缓缓转身,回到舞台中央,放下手中的笛子,闭上眼睛。


    就这样站着,像个破损了设定的NPC。


    一秒、两秒。


    皇帝木偶想说话,却卡在“启动命令”的位置——因为剧情条件未满足,他无法重启。


    国王木偶试图挣扎,但是还没有到他的剧情,自然也就无法完成逃脱。


    木偶村民无法开口,森林精灵无法舞蹈,台词、动作、灯光一并冻结。


    这个剧本,需要“王后身份被认知”与“拯救行为完成”同时成立,才可触发成功;而塔玛拉,既不承认自己是王后,也不否认自己是王后,更不去救人。


    她卡住了它。


    精准地卡在这个故事最深的逻辑漏洞里。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抖动。


    是啊,既不能惩罚一个身份未被确认的人完成失败,也不能惩罚一个未完成拯救行为的人“拯救失败”。


    塔玛拉语气冷漠而坚决:“如果剧本无法满足我,那我就撕碎剧本。如果这个世界让我不自由,那我宁愿彻底毁掉它。”


    随着话音落下,大概是木偶男艺人也陷入了思考,对于自己的牵引力弱了许多。


    塔玛拉趁机迅速向前迈出数步,手中的笛子直接刺向皇帝木偶胸膛上的关节——那里是所有木偶最脆弱的连接点。


    皇帝木偶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低头望着胸口逐渐裂开的缝隙。


    说不出来话,直到碎成一地。


    木屑之间,露出一张苍白而惶恐的面容——木偶男艺人就这样把自己的照片塞进了自己心爱的木偶身体里??什么自恋狂!


    而这张照片惊慌失措地望着塔玛拉:“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艺术?”


    塔玛拉不屑道:“艺术?当你强迫他人进入你的故事时,它就不再是艺术了,而是一种暴力。”


    她伸手抓住那张模糊的面孔,毫不留情地将它彻底捏碎。


    皇帝木偶彻底瓦解,其它更是木偶纷纷跌落在地,舞台开始剧烈地摇晃。


    塔玛拉冷静地站在动荡的世界中,头顶上方的丝线逐渐失去力量,缓缓松开,四肢的控制也渐渐消失了。她自由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舒适地吐了口气:“看来我赢了。”


    然而,就在塔玛拉话音刚落的时候,整个世界忽然猛烈地震动起来,剧场的景象开始快速崩解。她略显困惑地望着四周,似乎有些意外于这种突发的状况——这种崩塌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迅速调整姿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冲击。剧场的上方突然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她隐约能听见外面你焦急而愤怒的喊声。


    什么情况?


    是啊,你一直都在外面,只有塔玛拉一个人被拽了进去。


    而在混乱的碎片中,塔玛拉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向外界,场景彻底崩解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你正奋力地砸碎了剧场的中心装置。


    塔玛拉这下是真的服了。


    不,是敬佩——她本以为你是走的理智挂儿的,没想到你疯起来,也不逊色于她。


    光线再次变得明亮而刺眼,塔玛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正看到你半弓着腰站在废墟中央,手里还握着一根沉重的钢管。


    塔玛拉缓缓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玩味:“哎呀,我倒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粗暴。”


    你微微侧头:“少说闲话,先谢谢我再说。”


    塔玛拉听到这句话,忽然发出了一阵畅快而肆意的笑声。


    “谢谢你啦。”至于她其实靠自己也能出来,就没有提及的必要了。


    “现在,”你望着她,满脸无奈,“我们可能要先处理一下这边那个怒气冲冲的艺人了。”


    塔玛拉点头:“乐意奉陪。”——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13章 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


    对视的瞬间, 你和塔玛拉默契地一同滚进街角的遮雨棚时。


    而被你砸了个稀巴烂的木偶剧推车正以离谱的速度迅速展开。


    车轮像是生出骨骼,竟然伸出四条形似木腿的柱状物,踏上鹅卵石地面, 一下一下蹬得啪嗒作响。


    破布帷幕更是高高扬起, 被打砸出来的破损剧台化为巨大的噬口,猎猎风声刮起一地碎雪。


    木偶剧男艺人则直接和推车融为一体, 轮子不是轮子,胳膊腿不是胳膊腿地向着你们抡起。


    “之前这玩意儿也是这样进化的吗?”你忍了又忍,还是抽动着嘴角和塔玛拉吐槽。


    “上次他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了。”塔玛拉咂舌, 对着你竖起大拇指, “看上去像是你把他给惹毛了,才这样‘终极进化’了。”


    你给自己竖了大拇指:不愧是你!


    注意力回到正事上。


    试着催动鬼新娘的青丝, 一向很勇猛且只能的青丝却只是蹭了蹭你的手,而后才甩了出去, 把这人车合一的怪物像陀螺似的象征性地抽了一鞭子就返回程。


    你懂得这意思, 这怪物不能正面硬刚。


    还是得从破解它的机制入手。


    用眼角余光迅速扫描街区周围。


    先前的一通乱跑, 你们已经远离了集市所在的市近中心区,这里更接近市中心,市政铁雕、观光小吃车、纪念币兑换机、唱片摊…等等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周围。


    天色昏暗,游客或者市民早都钻进了餐厅或者酒馆去享用晚餐了, 留在这里的只有空荡荡的摊子,和严阵以待的你们两人来面对怪物,


    “它现在,还算是街头艺人吗?”你问。


    塔玛拉想了想, 手指下意识地绕着发梢,而后眼睛一亮,指尖也就跟着朝上点了起来:“它就算成了怪物, 也只能说是演砸了的艺人,它自身的属性还是没变啊。”


    “既然我们都认同它依然还是艺人的话…”你看向塔玛拉,你知道她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通用规则说道:街头艺人很常见——这实在太不知所谓,而塔玛拉给出的注释则是如果发现她们有某些不正常拔腿就跑云云。


    你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证明了脚底抹油直接开溜是完全可行的方案。


    “你上次为什么会被抓?”你问。这很关键。


    塔玛拉语塞了一阵,前一秒还有些得意的神情不知怎得在对着你眨眨眼后变得有些局促。


    “说实话,我不会嘲笑你的。”你一本正经道。


    塔玛拉叹口气,坦白了事实:“我当时的同伴跑了一阵后把他给甩掉了,我就想那我不跑要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行,不愧是她。你扶额苦笑。


    “这也说明,要是不故意作死,它是追不上我们的。”你赶忙正色分析道,“今天我们跑了却没能甩掉它,归根结底可能还是问题出在你身上。如你所说,是你上一次搞砸了它的剧目但是没有彻底毁掉,才给了它再找上门来的机会。”


    “所以,它身上的机制应该也没有变化。”塔玛拉同意。


    排除掉塔玛拉这个捣乱分子的话,究竟为什么只要跑开就一定能甩掉木偶剧艺人呢?


    “它在那里叽里咕噜地嚎什么呢?”怪物破风箱的声音鬼哭狼嚎着,你只好请塔玛拉来翻译它说的洛丝语。


    “艺术!我的艺术!不可饶恕!卑鄙的外乡人,玷污了我们的传统,还毁掉了我的艺术!”塔玛拉活灵活现地用花语演绎了一遍。


    艺术?


    “虽然现当代的艺术理论中有的声音认为艺术的本质是创作本身,但是大多数的观点还是认为没有观众,艺术就没有意义,不论观众是为当下还是未来,人类或者神明。”你那来自短视频的知识储备丰富的大脑亮起小灯泡。


    所以当目标——你们——观众——拼命跑开的话,木偶剧艺人就无法追上你们。


    因为你们拒绝当观众,她们也就无能为力。


    “木偶剧本身就很难把操控木偶的人和手里的木偶分开来说谁才是表演的中心,所以这个怪物就是‘形式’本身——他是被破坏的艺术本体。”你激动地得出结论。


    而塔玛拉也从自己的经历里悟出来:“啊,难怪他的那几个丑木偶的身体里都有他的照片,而他的自我意识似乎在剧场里无处不在!”


    你又意识到一个细节。


    在你刚刚砸开木偶剧场时,他一直木木的,也站得远远的,看起来根本没有反应。


    只在你将塔玛拉拉出来、转身对他看了一眼的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对着你也开始动作。


    他不是“受损觉醒”,而是你看了他,他才“激活”。


    “它这么坚持传统的话,就该坚持如果没人看,那艺术就不存在。”你说着,给塔玛拉一个眼色。


    “那我们就让他没人看。”她说。


    “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走出来人,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两个人说了算。”你看着周围,终于在远处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走,引着它去那里,制造‘非戏剧区’。用没有结构、没有意义的废料组一个舞台——让它自己宕机。”


    你和塔玛拉一左一右,躲着怪物,不疾不徐地奔跑。


    怪物高高跃起,从半空抡下风箱状的车架,砸得街道地砖碎裂、铁雕掉落。


    你们一步步将它引向那片街区边缘——一片旧工地与广告撤下未清的空场。


    那里堆着各种烂摊子:撕破的油画布、拆了框的画框、坏掉的音响、被市政清理过的装置艺术底座、写着“即将更换”的临时告示牌、断头假人模特,和几个空无一人的演出座椅。等等。


    而那怪物,也终于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它先是停顿了一下,像是不能理解此处场地的“结构”。


    ——这是舞台吗?有观众吗?谁是演员?谁是操纵者?


    你点头,手指一挥,自己站上那堆断裂雕像中间的旧展台,塔玛拉自己则坐在塑料观众椅第一排,拿出手机假装录像。


    你伸出双手,像在进行某种默剧。


    果然,怪物的脚步开始动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加入这个“剧目”。


    ——可是这里没有开场、没有布景更没有观众期待的线索。


    塔玛拉忽然站起,对着它吼了一句:“你这是什么剧种?讽刺?实验?行为?打击乐?”


    “没有叙事!没有高潮!你是典型的表演失败!”


    怪物全身的车架和木杆开始剧烈颤抖,破损的帷幕疯狂卷动,像风化的风琴拉链,它的头颅扭动着,从各个裂开的布偶孔洞里发出尖锐的哀鸣:“你们不懂——我的表达!我的意志——我——我是这么手艺的…”


    “你是没人要看的老物件了。”塔玛拉毫不留情。


    你掏出手机,启动闪光灯,又故意扭转角度,让画面模糊变形。那怪物立刻盯上了镜头,试图靠近——


    啪!你直接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彻底裂开。


    “你没有观众。”你冷冷道。


    “也没有剧目。”塔玛拉接上。


    “甚至连你自己,都不再知道你在演什么了。”


    它的四肢开始解构,剧车上的木板一块块滑落,剩下的部分就像徒劳挣扎的概念——脱离结构,脱离意义,也脱离对观众的控制。


    它开始哀嚎:“不要走!看我!我有最完整的形式!最标准的布景!最…最好的台词!”


    “你早就落伍了。”塔玛拉甩下这句,扭头就走。


    轰——一声闷响,那木偶剧艺人变成的怪物的身体终于彻底爆散,剧车更是四分五裂,破布飞扬中仿佛有个戴木头面具的影子缓缓被风吹碎。


    只剩下一地木屑、齿轮和旧布头。


    搞定了。


    你依然感觉心内发麻。


    和塔玛拉的配合意外地合拍,她能够很快地跟上你的思维,最关键是她可以讲一口很好的洛丝语,明白清楚地把内容表达出去。


    塔玛拉理了理头发,嘴角勾着点笑意,带着微微的喘气:“不赖嘛。”


    你瞥她一眼:“冻脚吗?”


    塔玛拉晃神片刻,这才低下头想起来自己早把不方便行动的鞋子丢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此刻羊毛袜都被泥水浸透,早已冰得快失去知觉了。


    她有些尴尬地玩了玩头发,好像有些羞耻于把窘态暴露出来。


    叹口气,你蹲下来,让她自己把围巾摘下来把脚裹好,趴到你的背上来。


    塔玛拉失神。


    “愣着干嘛啊?”你没好气道,“我没你那么坏心眼,就这么把你丢在这里冻坏了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哦。”塔玛拉闷声由着你把她背去商场。


    选好新鞋,柜姐很是殷切地帮塔玛拉收拾好狼狈的情况,你们两个在商场捧着热水又无声地坐了一会儿。


    夜幕已深,从内往外看去,橱窗玻璃墙上映出你的影子。


    今天也是很漫长的一天,你觉得百感交集,也懒得再和塔玛拉去计较有的没的,反正这人的想法你是看不懂,就准备告辞离开,


    她却拉住你的胳膊。?你看向她。


    她则盯着玻璃里那个属于你的投影,半晌没有说话。


    “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太好?”她忽然开口。


    你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你今天一整天说话的节奏都慢了不少。”她笑了一下,“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说你的身上好像还附着另一个人似的。”


    你皱眉,侧过头看她:“你观察得还真细。不过,你今天一直盯着我看就是为了这个?”


    “你猜对了一件事,”塔玛拉把手机拿出来给看,屏幕上是一个电信公司的亲情卡界面,“除了给你的那张SIM卡外,我手里确实还留着一张,而且和你的卡是绑定关联的。”


    她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的样子:“嗯,我的是家长号,所以你的账号里有任何异常都会被发送到我手里。”


    你心底骤然一紧。


    紧张过后一种说不上来的无语又席卷而来。


    你锤了塔玛拉一下。


    “哎哎啊!是你当时主动说要我的道具诶!”塔玛拉理直气壮。


    你捏紧了拳头。她马上认怂,转移了话题。


    “别紧张。”塔玛拉像是随手拍了拍空气,“我对你的私事也不感兴趣啦,我只是发现…这几天,你的手机卡开始接收到一些很诡异的回传信号。”


    这你还真没注意到。


    “你知道的,‘亲情号’有的权限很大,你平时不怎么用它我都知道,但这几天它却一直自己在运行:分析你的位置,访问你的相册…同步你的行为曲线——”


    “?你不会也能访问我的相册吧?!”你感觉天塌了。


    “!你在想什么!隐私权啊隐私权!我只是能看到后台的一些访问数据!”塔玛拉嗷一声给自己洗清变态的大锅。


    “那还行。”你放下心来。


    “…这不是重点吧…,”塔玛拉擦一把虚汗,她转过身,看着你,“现在最关键的是,我怀疑你惹上了什么东西,甚至可能会被逐渐替代。”


    手掌往上一摊,像是终于把话说清楚了一样,塔玛拉轻描淡写:“我今天约你出来,本来就是来确认这件事的。”


    “而且,我也许可以帮你。”她绕着头发。


    你看着塔玛拉,决定不拆穿她在今晚之前根本没有要帮你的意思。


    “那你今天都观察到了什么?”你低声问,“我一整天都在观察你了,根本没注意有什么异常。”


    她指了指身后的玻璃橱窗。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们去过的地方,所有带‘显示屏’的装置都有一瞬间模糊跳动?”


    你想了想。


    非要说的话,来时的地铁站的LED字幕好像是有一秒乱码、路边快闪店的广告橱窗也不时像信号不好似的闪烁。


    经由塔玛拉的点出,你很轻易地把这些事情和先前的直播联系在一起。


    “可是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啊。”你把前因后果给塔玛拉讲了一遍,“不管是直播间的观众还是什么的,都被我那个‘直播助理’安娜给吸引了火力啊。”


    这确实有点说不通。


    就算那次事件没能处理完善,落网之鱼又怎么会默不作声地在你身边潜伏这么好些时候?


    “可能就是倒霉吧。”塔玛拉长叹一口气,“如果不用运气来解释的话,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木偶艺人会再找上我。”


    是运气吗?可这也太巧合了些。


    你相信运气的存在,有时你也会这样给自己开脱精神上的压力,但怎么你和塔玛拉就倒霉到了一起呢?


    要说事件先后的话,似乎还是你先。


    不会吧?


    你仔细查看着通用规则:“就算运气实在是虚无缥缈的事情,那我在这个副本里也太不顺了。是哪里我没有注意到,做错了,所以才会一直引发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塔玛拉觉得你这种顾虑也有道理,也加入了进来。


    “洛丝国副本的通用规则里确实有很多都模糊不清的,但是明文写出来的内容,你不至于还会明知故犯吧。“塔玛拉想不出来。


    你则在心里把自己进入这个副本后的所有行为全都按照时间顺序理了一遍,尤其是日常生活里的小细节,更是不会错过。


    想不通啊。


    你把兜帽往头上一盖,整个人瘫倒在商场沙发里。


    诶。


    你猛然坐起,揪住自己的兜帽。


    通用规则:外出回来后别把帽子放在床上,这是不吉利的。


    这是不吉利的。


    这是不吉利的。


    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在跟你说“快看啊,这一条和运气有关哦“。


    副本一贯喜欢抠文字游戏的。


    什么是“帽子”?


    谁不会下意识地觉得暖帽、棒球帽那种才叫帽子。


    但是服装自带的兜帽呢?


    你感觉有点像吃了苍蝇。


    你不只一次在回家后因为太累了,只是把外套脱了,就合着内衬的卫衣在床上睡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14章 毒唯现身 ◎如题◎


    你按住额角,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塔玛拉已经注意到你表情不对,在你身边转了一圈,好奇地凑过来看你盯着什么。


    你指了指屏幕, 她凑近一看, 怔了一秒,想明白后“噗”的一下笑了。


    接着, 就是漫长的、毫无节制的嘲笑。


    “你是认真的吗?兜帽?不是,你怎么想的啊!”她一边笑,一边夸张地模仿你的动作, 把自己的毛毛领往脑袋上一罩, 假装成卫衣帽子,就势在长椅上一躺, 扮演倒头睡觉的你。


    你拎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坐好。


    她老实下来了。


    你叹了口气,把手机一扔:“不管多离谱, 看起来我最近时运不济还真的很有依据。”


    也难怪还能有漏网之鱼。


    塔玛拉这才收起笑容。她咂咂嘴, 像是思索了几秒, 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得先去去晦气。”


    “你是说换地方住吗?”你苦笑一声,觉得十分疲乏,“去哪里又是安全的呢?到头来还是各种无穷无尽的新规则要遵守。”


    “所以啊,我不就在这里可以帮你吗。”塔玛拉眼睛一弯。


    手机拿出来, 备忘录一打开,数十条酒店的信息罗列其上。


    “…你好牛啊。”你真心叹服。这是真的不一般。


    “人生是用来探索的, 怎么可以因为进了副本就畏畏缩缩呢?”塔玛拉得意扬眉,“行, 现在让我给你挑一个好住处。”


    于是一个小时后,你拖着行李站在老城区一栋外墙爬满藤蔓的三层旅馆门口。


    “这家?”你迟疑地看了眼没有灯牌、只有一只黄铜门环的入口。


    “放心,看着老旧, 评分很高。”塔玛拉淡淡说,“是那种本地人喜欢订、但观光客却不知道的地方。关键在于——规则全都是最基础且合理的内容,你只需要做一个正常的住客,就不会触发额外的事件。”


    你狐疑地看她:“什么规则?”


    “比如:不能双人房一人住,会被误认成另一个人失踪;镜子不能正对床;早餐不能要求外带;门牌号只报给你一次,忘了就不能再问;还有——”她顿了一下,“对你可能比较友好——房间里信号不太好,电子设施也不齐全,到点好好睡觉就可以了。”


    “听起来不错。”你握住塔玛拉的手,假模假样地行了一个深表感动的握手礼。


    “行行行。”塔玛拉对你僵硬的演技嗤之以鼻,她耸耸肩,“这种旅馆很吃人情世故那一套,我让她晚上给你烧点松针,有驱邪避祟的用处。”


    你终于点头:“好。那麻烦你安排。”


    进了旅馆,塔玛拉和前台聊了两句,很快拿到一把金属钥匙和一张居然写有花语的卡片。她顺手把钥匙塞给你,冲你挤了挤眼睛。


    “跟你说了服务很不错的,有什么事都联系前台老奶奶,她会说一点简单的花语,嘤语沟通也没问题。”塔玛拉和你咬耳朵道,“307。楼梯口右转第一间。是单人房,那我就不跟着你上去了,你晚上注意安全。”


    你接过钥匙,但没立刻走。


    “等等。”你低声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挑眉。


    “认真的。算我给你一次机会在我这里洗刷掉对你的负面刻板印象。”


    “唔,听起来感觉还不错,能赢回您的尊重我也是梦寐以求。”塔玛拉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但神情还是认真不少。


    “你那张‘亲情号卡’——不是和我这张绑定着吗?”你不管她的腔调,安排起来。


    “你想让我查那玩意儿的信号波动?”她很快明白了。


    “更具体一点。”你看着她,“帮我盯着它‘在哪里、看着什么、在等什么’。”


    塔玛拉没有立刻答应。她斜倚在旅馆复古铜雕柱上,看了你几秒,嘴角慢慢翘起一丝笑:“是怕了?”


    “我不想再让它抢先。”你冷静地说。


    她忽然收敛笑意,把外套口袋拉链拉上,轻轻点头:“行吧。我会挂在副卡端口上,盯着它所有进出流量。如果它发出任何不属于你行为习惯的信号,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点头,刚想说什么,塔玛拉却忽然狡黠一笑,走近一步,声音压低:“那…你今晚一个人住得下去吗?要不要我陪你?”她指着墙上“加床”服务的牌子。


    你忍无可忍,转身上楼。


    塔玛拉在楼下笑得前仰后合,手机已经点开后台,进入亲情号家长端的页面。


    信号确实不好,里面显示你时而在线时而离线。


    这反而更好进行观测了。


    因为在某个时间点,所有数据会疯狂刷新,不断覆盖旧有的内容。


    **


    你推开307的门,一股被封存的松木香扑面而来。


    房间比你预想的小许多,木地板上铺着黑漆漆的地毯。


    暖气开得很旺,但是房间里却总有种潮乎乎的感觉。


    虽然是单间,床却是标准双人床。床单和枕头颜色偏暗,是那种被阳光晒褪了颜色的深蓝绿。


    窗户紧闭,窗帘是重布,拉得死死的。


    你本来想拉开窗帘透透风,可看到自己的倒影唰一下出现在玻璃反光上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你很敏锐地观察到了自己的影子慢了半拍似的。


    …还是拉上吧。


    你在小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摸索出来好几个藏在不同地方的电灯开关。


    啪嗒啪嗒间,吊灯、射灯、落地灯接连亮起再按下,最后是一盏悬在天花板正中央的黄铜吊灯。


    光线极弱,如果不开其它的灯的话,只勉强照亮床头与衣柜之间那一小块地毯。


    塔玛拉没有骗你。


    房间里有镜子,但并不像你在嘤国副本时住过的那些酒店一样毫不讲究镜子的的摆法,这里的镜子没有正对床,而是立在靠近门边的角落,斜着,对准了天花板的某处而非人影。


    房间里有个老电视,但你没找到遥控器,试着上下摸了摸,也没能打开。


    行吧,也没指望这种几十年前的老古董还能正常使用。


    房间里更是没有WiFi指示灯。


    你环顾一圈,把行李安置好后,直接先去了浴室洗了个澡。


    既来之,则安之。


    水声哗哗落下时,你的脑袋也慢慢冷静下来。


    你仔细回忆过去几天的细节,思考着究竟对方是什么来头。


    这应当是独立于“导游”事件的新事件,但能招惹到对方,必然是和那场直播、不,甚至于整个之前做的互联网账号都有关。


    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或者太惹眼了,以至于让这些东西再次找上门?


    主、播、毒、唯。


    你想起来这个账号。


    其实不管是后台留言还是当天直播的弹幕,不止这一个账号一直在发表和视频内容无关而只关注你本人动向的评论。


    当时你只当这是一个“完美模拟”的剧本演绎。


    仔细想想,估计就是这样了。


    洗发水的泡沫糊在眼睛上,你一时没能睁开眼。


    耳朵却痒痒的,好像…好像从哪里进了风一样。


    你想睁开眼回过头去。好辣!这家老旅馆提供的洗发水不知道是什么坏产品,越洗越抹它还把你的眼睛刺激得越疼!


    眼睛上的不舒适和一片漆黑的视野,让你的其它感官更加灵敏。


    水温,好像降下来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你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站在这里太久了,已经适应了原本的水温。


    【嘻嘻】


    好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感觉有一根针从头顶直穿到脚心。


    ——也许不睁开眼睛,才是好的。


    ——万一睁开眼睛,就有什么东西,和你对视上了呢?


    花洒哗哗哗地流着水,打在你的身上。水压不稳定,时而绵绵如细雨,时而扎得你头发发痒。


    你紧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直到身体本能地放松下来,你才慢慢地睁开一只眼。


    再睁开另一只眼。


    你不敢转身,也不太敢四处看。只是睫毛压着半个眼黑,偷偷摸摸地从水龙头的反光去悄咪咪地观察。


    身后,没有东西。


    头顶,没有东西。


    看起来最可怕的,只是被凸面反光成一个体态崎岖的大肚怪物的你。


    ——别这么想。你感觉这有点自己吓自己了。


    不管怎么样,这澡是洗不下去了。


    匆匆地把泡沫冲净,随便冲洗了身子,裹着浴巾你就冲回房间。


    这是一个很老的房间,所以卫生间的换气系统早已失灵。你开着热水那么长时间的寂静不动,让整个房间都遍布了水汽。


    连偏靠门位置的镜子上都氤氲了水汽。


    你对着镜子吹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如果不是错觉的话,那那个东西,可能就站在什么地方,看了你很久很久了。


    洗完澡回到床上时,你用塔玛拉交代的方式再点了一把前台老奶奶给的松针。


    干叶烧焦时落下时带着淡淡的酸味,不难闻,却也说不上令人安心。


    塔玛拉说过,正常该睡觉就睡觉。


    你没关灯,干躺着辗转反侧,还是没合眼。


    翻出手机,给塔玛拉发了一条信息:“有动静了吗?”


    几秒后,塔玛拉回你:“不确定。但好像…知道你今晚换地方了。”


    你怔住。


    “那边在干什么?”


    塔玛拉隔了十几秒才回复:“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在看——你的旧内容。你的手机后台显示,相册一直在耗电。甚至是已删相册。感觉像是在回忆你。”


    你突然打了个冷战。


    “你先睡吧,我今晚肯定不睡了,当你的线上护卫。”


    “那谢谢你了。”你扔过去十个爱心特效。


    把手机扣在胸口,闭上眼,却完全睡不着。


    把这个副本以来发生的全部事情再回忆了一遍,你到底还是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凌晨,你被什么微弱的“啪”一声惊醒。


    你睁开眼。


    特地留的灯还亮着,那捧松针倒是快烧完了,已经只剩几毫米。


    你已经醒了,而且迷迷瞪瞪的睡意彻底消失。


    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子,什么都没听见,但就是感觉屋里“多了一层东西”。


    你转头看向角落那面镜子。


    它没有动,但镜面上有一块,像是被什么湿气涂抹过——不是水蒸气,是更轻、更不属于房间里的东西。


    你屏住呼吸。


    镜子里,房间的角落依旧空空荡荡。


    你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麻,像是睡着的姿势不太好,压到了神经。


    你挪了一下腿。


    你猛然停下动作。


    眼睛一点一点地移向镜子。


    ——你的位置、角度、甚至躺的姿势…和镜子里那个“你”不完全一致。


    你现在侧躺,枕头一高一低,而镜子里的你,头仿佛低了点,像是更贴近枕头、贴近画面,脸却在暗影里看不清。


    不对,镜子,不是照不到床的吗?


    你瞬间翻身起床,走到镜子前,心跳飞快。


    镜子里只有你,一个影子,什么都没有。


    只是镜子的摆放角度,微不可察地被挪了挪。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洪亮的女声在室内炸响。


    这是你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为了给自己营造更壮胆的环境,你特地选了最喜庆的歌;但在暗沉沉的小窄房间里,这歌声也未免太炸耳了。


    以至于你听着“好~运~来~”三个字,都有种,怪腔怪调的感觉。


    当然,这已经改不了了,你之后下次再长这一智。


    现在的问题是,这通电话接不接?


    划了一下屏幕,显示的是你自己本人的号码。


    你大脑轰一声炸开,想去找塔玛拉,手机却自动接听。


    明明没有开免提,听筒里,却传来一个低得几乎贴在你耳边的声音:


    “你终于一个人了。”


    “我等这天好久了。”


    “现在你可以…只属于我了吧?”


    你把手机扔开,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声音还没结束,像是电子声压低,又像是你自己的声音在被拆解、重构,拼成另一个人的爱意。


    “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看你。”


    “你只要不再发、不再被看,我就不会来。”


    “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跌坐在床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一种从内而外激发出来的恐惧。


    你的手机再次震动。


    是塔玛拉。


    而先前的那通电话?早就没有了痕迹。


    你接起电话前没说话,只听见她那边焦急地说了一句:“她,刚才尝试重定向你所有的联系人数据。”


    “但她失败了,因为我截住了。她知道我在看。”


    “所以她说了句话。”


    你拿起手机,哑声问:“她说了什么?”


    塔玛拉缓慢、几乎有点嘲弄地念出来:“‘你不属于她。你是我的。’”


    你眯了眯眼睛,把刚才那个声音与你的接触说给了塔玛拉听。


    “我这边得到的信息不少,所以她可能是急了。我长话短说,把发现的事情告诉你,但是规律你自己找,我不诱导你。”


    塔玛拉噼里啪啦地讲出一长串内容:“你的手机,在你没有任何操作的时间段,居然产生了‘非点击型跳转’。


    “就是说,每次你停留在小绿书的界面,可能是在刷视频,也可能是单纯发呆,你手机里的那个东西就提前一步在后台尝试跳转你的某个APP、读取草稿,甚至拼接你刚说完的话。”


    是窥视、模仿,最后要做什么呢?夺权?


    如果让她掌握了更多你的事情,也许她就会开始投影你的行为路径,提前半秒、甚至一秒…也许更早,按你下一步会做的事做出了选择。


    她是在模仿你吗?


    “感觉更像是要比我还更像你,并最终代替我。”你语速飞快地跟塔玛拉交流你的想法。


    “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能——还在——我——”


    和塔玛拉的通话中断。


    你的手机屏幕发起烫来。


    要把手机扔开吗??你看到屏幕里的自己的影子像糊了一层油膜一样弥散了些光圈。


    啪!


    不是手机,是电视机。


    那个没有遥控器、看上去早就报废了的古董电视啪地一声自己打开了。


    不是那种屏幕亮起的“开”,而是那种电视被叫醒的开。


    你听见机器里的压缩音、嗡鸣、像是一个生锈的老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盯着屏幕。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花屏。


    雪花、点点黑白,轻微跳动。但你很清楚这不是信号问题,因为花屏的节奏在对你眨眼。


    “哗——哗——哗。”


    一帧花、一帧黑、一帧影子。


    一张你“差一点就能认出来”的脸,正缓慢地,从白噪中渗出。


    你本能想退后,但又咬牙强迫自己站着。


    至少此刻,在这个,暖气不断升温的房间里,你还是安全的。


    一旦你开始“逃”,她就会确认为你“怕了”。


    ——鬼片里不都是这样吗?究竟是主角开始逃的时候,鬼怪才开始追逐;还是说只要鬼怪出现,跑或者不跑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你在说什么?


    你,快,吓,懵,了。


    你是一个很理智勇敢的女孩,但是你也会对跳脸的东西感受到生理上的恐惧。


    你还在强自淡定地胡乱分析,其实早就已经,吓傻了。


    而电视机咔哒一声,屏幕扭曲。


    那张脸从扁平图像中鼓起来,像从画里探头的纸人。


    不是瞬间爆出来,而是慢慢地、像□□灌入油墨里一样——先是脸部浮起,再是头发一点点垂落,然后是脖子、肩膀…她就这么撑破画面,从二维往外钻。


    你的眼皮发紧,心跳失控地乱跳。


    她不是模仿你了。她就是你。


    是你眼神最失焦的样子。


    是你直播时说错话想掐掉的那五秒。


    是你深夜洗完脸盯着镜子“无表情发呆”的那副快要困死的样子。


    她的脸是一切状态不好的你的脸的合集。


    你看着和自己完全一样却顶着分外痛苦悲哀的表情的东西,每个毛孔都几乎要举白旗投降。


    那东西一只手按住屏幕边缘,电视机发出玻璃摩擦的刺响。


    你能听见她指甲剐蹭过显像管的金属边缘,像钉子刮黑板那样令人发指。


    下一秒,她的头从电视里探出。


    而那一瞬,你脑海里居然不是“我完了”,而是——


    “她的头发比我现在的长。”


    准确来说,是你的头发在慢慢变短。


    她不仅仅在变成你,她还在把你变成另一个人。也许就是她自己。


    你后退一步,脚后跟碰到地毯边缘,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下去。


    她像感受到机会,整个身子往外一扑,双肘着地——那姿势像婴儿初学爬行,却又像断脊的尸体正强撑着匍匐。


    她从电视下半部分软塌塌地坠下,不是“走”出来,是像液体一样跌出来。


    你几乎能听到她嘴角在笑,咯咯作响的骨头声里掺杂着一种扭曲的呼吸节奏。


    到极限了。


    再也忍不下去真人版贞子给你带来的视觉冲击了。


    轰隆一声,暖气管里的热蒸汽爆了!你猛然转身,拉开房门就往走廊冲。


    走廊灯是感应式。你刚一跑出来,灯却全灭了。


    你听见房间门口,电视还在发响。


    但不是声响,是她说话。


    你管不了她还在说什么了。


    你踉跄地冲进楼梯间。


    楼梯间的墙壁贴着廉价旅馆的红布告,“请勿大声喧哗”、“热水供应到凌晨2点”…


    但电梯门旁的小反光镜上,你看到——


    她站在走廊尽头。


    不跑、不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你。


    你试着下楼。


    第一步、第二步…她没动。


    你跑到第二层,再看——她也在二层走廊末尾。


    你没有听见脚步声。


    你明明没听见她动,可她始终在你楼层的尽头等你。


    在昏暗的一点,用你的脸,毫无生机地看着你。


    你疯了一样冲到一楼大厅。服务台没人。灯全关着,门贴着“夜间封闭”。


    你回头看——这一次她没有追下来。


    电视的光还在楼上闪,映在楼梯口。


    她好像,在等着你自己跑出去。


    在大半夜地孤零零地穿着睡衣,跑出街。


    那你不就被冻死了。


    不对。


    你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前,往外看去。


    一片黑漆漆的。


    这个东西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吗?连外面都可以被影响?


    假如她真的有那么强,那何必要潜伏那么久,才在半夜冒出来吓唬你?


    你什么时候能看懂的洛丝语来着?——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15章 驱魔 ◎通灵之战◎


    “这是梦。”


    没有一家旅馆的楼道能延长得像隧道, 没有一幅幅画像能自作主张换成你的脸。


    你根本看不懂洛丝语,而且——你低下头,因为跑得仓促, 你根本没穿鞋。


    来时你就发现前台老奶奶虽然和蔼可亲但是很抠搜, 门厅的暖气只开了最低档。你不可能在半夜赤脚跑到这里却感觉不到寒冷。


    “她在吓我。”你喃喃,“她想我自己跑出去。”


    门外是什么呢?


    你想到了之前看过的恐怖故事的一个片段。


    只要蜡烛不灭, 鬼就不可以近身;不论鬼怪怎么诱惑,主角都紧紧抓着燃着烛火的蜡烛。他度过了难关,一年后, 在他的生日聚会上, 在所有亲友的围观下,他吹灭了生日蜡烛。


    ——他还在那个被厉鬼缠身的夜晚, 而蜡烛刚刚被他吹熄。


    这里的门,就是你的“蜡烛”。


    几乎所有的副本都有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夜晚很危险, 不要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


    即便是做梦, 一旦你跑到门外, 真正的你的身体,说不定也会被引导着,真的冲出旅馆——那才是她等着的“入口”。


    你站在旅馆前厅的黑暗里。窗外全黑,你的梦境里, 全世界只剩你一人存在。


    你能感受到一双眼睛,在注视你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的频率。


    蹲下身, 手指轻轻触碰地板——果然完全不冰冷,甚至有点发软。像是你脚下不再是实地, 而是剪辑过的素材层层堆砌出的梦。


    她想你走出去,像所有恐怖片里被诱骗出门的主角一样,一头栽进她布置好的“现实”。


    你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


    你是梦的主人,你来顺应并主导接下来的场景。


    一股强烈的沉坠感把你拉进更深的梦里。


    睁眼。


    你坐在一间熟悉却诡异的“直播间”中。


    灯光完美,角度精确,你穿着你居家时很爱的毛绒绒睡衣。


    面前是一个看起来还没有启动的镜头。桌上放着一张张照片,全是你。


    但不是你拍的。


    是被别人拍的。


    有你不经意转身的背影,有你在便利店窗口咬着面包,有你穿着睡裤、顶着黑眼圈丢垃圾…这些照片上都贴着便利贴,写着:


    “她今天穿红色袜子,好可爱。”


    “她左手包被我摸过一次。”


    “她根本不需要工作,只要活着就已经是完美内容。”


    你揉了揉头发。


    “你喜欢吗?”她的声音在房间四面八方响起,像开着混响。


    你回头。


    她站在门边,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衣服,但脸比你瘦,眼神比你柔和妩媚,笑容比你苦情,像是所有短视频平台最容易触动“心疼”神经的剪辑模型。


    她一边走过来,一边把照片铺在你脚下:


    “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了——你该被更多人喜欢。”


    “所以我剪辑你、录下你、模仿你、代替你——”


    “——你活得太糙了,我帮你收拾人生。”


    你只是问:“你到底是谁?”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像要哭出来,喘息着: “我不是谁,我只是…一直看你、爱着你的人。”


    “可是我都没有露过脸。”你捡起来这些从你的手机相册里二次编辑成好似回忆录一样的照片。


    她笑了一下。


    “你的视频剪得那么好,那么富有力量和感情。看着你的视频,想象着你是怎么样去在深夜的时候思考内容,简直太让我怜爱了。”她的脸色发红。


    “你哭的时候我在,你笑的时候我在。你删了的博客我备份了,你直播说错话被全网黑的时候,我写小作文帮你洗地,翻墙翻平台去顶你。”她越说越离谱了。


    “不,等下,你是有幻想症吧。”苹果肌吊起半边嘴角,抽搐了两下。


    “你对别人冷淡,是因为她们不懂你。但我懂。”她自说自话,


    她走到你跟前,贴近你耳朵:“我比你自己更懂你。”


    “因为我爱你,我喜欢你的力量,我…会一直支持你到最后——”


    “滚啊。”你把她推开,满脸嫌恶,“有病就去治。”


    她像被扇了一巴掌。


    却继续疯疯癫癫地扑上来:“那你是为什么活着呢?你这么努力、这么辛苦地保护自己、还不露脸,不就是为了让我费尽心思找到你、喜欢你吗?”


    她抬起手,手指像录影带胶带条,从空气中拉出一帧帧影像:


    这些截取自你的相册里,各种时候你闲来无事乱拍的自己的照片被做成了视频条。


    “你不想被人看到吗?”她用你的声音说,“那让我看你,不是更好吗?”


    “这是我自己的照片。”你说,“和你无关。”


    她一愣:“你自己的?可你剪辑视频、设定人设、发图文、删评论——你每一步都在表演。”


    “你做博主,就是想收获我的爱!你就是做给我看的!”


    她靠近,伸出手想抚摸你的脸。


    你一把打掉她的手。


    她突然尖叫一声:“你不该打我!!我帮你扛了那么多!你根本不知道我删了多少关于你的黑料!”


    “我为你吵过多少架!我甚至替你写过稿子!”


    她大吼,开始扯自己的头发。那些头发竟像面具一样撕开,一下一下,露出下面一个个评论框、热搜条、翻译字幕…


    原来,她甚至不是之前那些把安娜吞噬的数字游客。


    她是“喜欢你”的总和,是“幻想你”的集合,是“自以为了解你”的无数眼睛组成的产物。


    你缓缓后退,站到那张照片墙前。


    你平静下来,轻声说:“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想控制我。”


    “你说你爱我,其实你最怕的,是我不再让你看见。”


    她怔住了。


    你接着说:“你不是粉丝。你是病毒,是沉迷,是一块沾满偷窥的滤镜。”


    你抬手,把一捧照片一把撕碎。


    她发出一声低吼,整个房间随之崩塌。


    她的身影开始破裂,嘴巴张大、眼睛滴血,像假人玩偶在火中融化。


    整个“直播间”都崩坏殆尽。


    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结束了吗?


    你感觉自己的脸痒痒的。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搔着你的皮肤


    咔咔吱吱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


    你抬起头。


    像一团网线织成的人形,她一边滴着墨一般的液体,一边发出破碎的声音。


    不是尖叫。


    而是你曾经给视频录音失败时的声音——你说“呃…大家好…今天我们…”说到一半卡住,咽口水的声音、笑场的破音、眼睛眨动的干涩…


    这些被你仍在手机里未曾删掉的视频被她堆积成了一段哀鸣。


    你咬紧牙,后退一步,走到镜子前。


    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至少现在还是“自己”。


    可身后那团人影越来越像你,她的嘴唇逐渐与镜中倒影重合,脸色苍白,眼角往下塌,像是把某种特效开到了极致。


    “别再假装了。”她从你头顶说话,“你需要我的,你离不开我的。”


    她语气陡转:“我知道了,你觉得大家只喜欢那个伪装得光鲜的你,对吗?”


    “我来帮你做回‘真实的你’。”


    她手抬起来,指尖处像剥皮的电缆,一丝丝地触向你。


    你猛地握住镜台的水壶,一把朝她的脸砸去。


    她没有闪避,被砸得面部崩解,里面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像素样的“你”——微笑、哭泣、奔溃、平静…你一张一张脸被从她脸中撕扯出来。


    你从镜柜中抽出一把剪刀——梦会赋予你想要的工具。


    她再次扑来。


    你没有退。


    你一刀捅进她的胸口。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喝道,“听不懂人话就别听了,少把你自己的妄想安在我的身上。”


    她在挣扎,发出数据错乱的尖啸。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切换,像剪辑软件里疯狂点击“滤镜”的人。


    你看到愤怒的你、撒娇的你、装傻的你、哭着求关注的你——但这根本都不是你。


    你才不是这样,你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你。


    你把她按在地板上,整个人压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你靠窥视我来模拟我甚至试图控制我,也许还想成为我。可你做不到,因为你只有从我的相册里偷出来的‘片段’。”


    她的脖子开始崩散,一圈一圈像旋转风扇般化成白噪音的圈。


    她喘息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语音片段:“…点赞…求关注…我为你剪了好多视频…你怎么能…不要我…”


    你把剪刀架在她脸上,贴着自己的面孔。


    她的嘴唇颤抖着说: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低声回:“那你就安静地喜欢吧。”


    一剪。


    梦境闪光,像硬盘自毁前的溃散。


    你身下那团黑雾解体,化成一张被撕裂的“订阅界面”,飘飘然弥散在空气中。


    再一剪。


    她彻底崩塌成粉尘。


    你睁开眼。


    你呼吸不稳地坐起,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暖气管里的热水呼噜噜的,整个房间暗暗的,但是很让人安心。


    你起身去照镜子。


    镜子里只有你自己。


    真实,憔悴,挂着没有睡好的臭脸。


    你低头看手机,塔玛拉发来一条短信:“你还在吗?再不回我我要睡了。那玩意儿不见了。你做了什么?”


    你酷酷地回复两个字:“杀了。”


    过了几秒,塔玛拉又发来一条:“哇哦。”


    跟她闲扯几句,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脑袋陷进枕头里,很快睡去。


    清晨六点,天微亮时,你房门被轻轻敲响。


    “咚…咚…咚咚。”


    你瞬间醒转。


    又怎么了??


    门外的人说话了,一口不标准的花语。


    是旅馆前台的那个老太太。


    你开了门,看见她扎着深蓝头巾,身上穿着粗布围裙,手里拎着一只用白布包着的木桶。


    她看了你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你退后。


    你不解地让开。


    只见她径直走进来,动作熟练地关上门、拉好窗帘,然后把木桶放在地板正中,掀开布。


    你闻到了艾草、柏油、蜜蜡、酸奶干草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像是发霉但不令人作呕的泥土气。


    她从围裙里摸出一串老旧念珠,另一只手里捻着一根干枯的桦树枝束。


    她低声念叨着,事后告诉你她在说:“你身上全是痛苦。得扫出去。”


    你本想开口问什么,但她一瞪你,眼睛混浊却锐利:“不能说话。”特意用的花语。


    你乖乖闭嘴。


    她开始在你周围缓慢绕圈,口中念念有词。听不出是祷告还是咒文,像是洛丝国宗教的圣歌与山村土语交错叠混。


    她每走一圈,你就觉得空气更沉一点。


    第四圈时,她突然把那束桦枝重重一拍你肩膀。


    啪!


    你肩头剧震。


    但是,你看到了一缕黑雾,从你后颈浮起,盘旋着挣扎了一下,却被老太太一声暴喝震碎,散成墨点。


    啊?


    你开始感觉到体内的“什么东西”在不安地翻腾,像你身体里藏着成群结队的寄生虫。


    老太太念得更快了,声音开始带上哼唱与咳嗽的韵律。


    她的桦枝又在你头顶一拍。


    你眼前骤然一黑,站都站不稳了。


    ——然后你看到了它们。


    无数的影子。


    像用泥煤雕出的幽灵,一只一只从你胸口、耳后、腰间、膝盖爬出。


    生冷的、黏腻的,像是积年累月的倒霉气。


    你浑身发抖,像被剥皮。


    老太太终于喊了一句:“从眼中滚开,从灵魂中滚开!”


    她将桦枝重重扫过你全身。


    你听见骨头咯吱响。


    所有的影子都像被雷击,纷纷炸裂成飞溅的泥地、化作炭屑、化成咳嗽声中溃散的尘埃。


    你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老太太把木桶里的东西撒了一地,是些烧黑的松枝和干蜡皮。


    她轻轻把你头按下,让你额头贴地。


    你听见她轻声说:“现在,你一个人了。就你自己。”


    你睁开眼时,地板是温热的,光透过窗帘的缝照了进来。


    你第一次觉得整个房间都明媚了。


    而自己的身体,活像多年骨头炎症终于治好了似的。


    哇,你居然维持着之前的状态度过了一整个副本吗?


    “我给你泡壶茶,有蜂蜜,好孩子。”老奶奶摸摸你的头,笑眯眯的。


    你点点头,在小茶几前坐好。


    这下,是真的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16章 红封信 1 ◎一个旁观作死的篇章◎


    你在旅馆安心住下。


    旅馆的主人——老奶奶玛莎好像是个女巫。


    没事的时候, 她就一直会坐在她的那个小前台的后面,捣鼓一些瓶瓶罐罐和干草束。


    饭点一到,就会起身颤悠悠地去做饭。


    是的, 除了两个帮工抵房费的住客, 旅馆的一切都是玛莎在操劳。


    她不仅是在管理酒店,还把每个住客都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样。


    你不常出门, 她就会主动去瞧一瞧,唠唠叨叨地用不成句的花语让你要多出去晒晒太阳。


    “这样霉气就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她硬拽着你走出房门,就让你坐在她的小窗户的下面, 陪她说说话。


    她还会拿着老旧的花语学习书跟你请教花语的问题。


    一开始你难免警惕, 但多住了两天心就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这里的住客有本地人,也有你这样的“外来者”。但在旅馆里面, 在玛莎这样一个“大家长”的照顾下,好像所有来自副本的危机都不存在了, 大家都只是一个又一个普通而鲜活的人。


    你唯一的一次真正的出门就是在塔玛拉软磨硬泡下同意去送她一程。


    这女人是真的磨人, 有时候你也觉得自己脾气未免太好, 不过,算了,接受自己的一切吧。


    你感觉自己就像一团棉花,从开始本次副本就被这个你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人在手里捏来捏去。


    而这竟然只是让你变得更加松软。


    你站台前, 风灌进外套的领口,冻得指骨一阵一阵地发麻。塔玛拉挥着手, 兴高采烈地从对面月台消失在离站列车中。


    今天衣服穿少了。大概真的是玛莎说得那样,总是待在暖烘烘的室内, 人对自然的感知会下降,就容易错穿不合时宜的衣服。


    你竖起衣领,冷傲地转身离开, 没有回应塔玛拉的热情告别。


    只是在她走入那车门的刹那,你感觉脑后像是被什么轻轻叩了一下。


    闷闷的。


    你向前一步,快步朝自己将搭乘的列车方向走去。


    候车室里人不多,也并不冷清。只是安静得令人不适。


    二十来个旅客散坐在室内等候,没人交谈,也没人抬头。每个人都在低头刷手机,或者盯着面前冷掉的咖啡杯发呆。


    仿佛公共空间本身就布满了细小的警报装置,一旦谁发出超过一定分贝的声响,就会触发某种不可知的后果。


    你也快将度过一整个洛丝国的副本,但像这样独自一人在这么大的空间里本地人相处还是头一次。


    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有某种“不怕作死”的精神。


    换一种说法也许更好听——你无比坚信自己是可以对抗一切突发事件的。


    嗯,是塔玛拉带坏的你。


    你颇为满意自己找到了真相。


    不过这一天还好,这些本地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从大巴上下来,一进旅馆,玛莎就拿起一束刚点燃的鼠尾草,兜头盖脸地对着你一阵熏。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回事…驱不散的邪气…”老太太嘟嘟囔囔的,又给你舀了一杯她的自制饮料。


    你对老太太还是很信任的,毕竟她说得一点没错,外来到这个属于本地人的世界,在这里随时都可能面临各种恐怖事件的你们,对于本地人来说可不就是满身的邪气?


    不过玛莎是有真本领的,每当你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时候,她就会及时找到你,一通仪式后立刻你就会神清气爽。


    这样轻松惬意不用动脑子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你也要离开洛丝国副本了。


    但在你离开前,新年先到来了。


    新年的这一天,所有房客都喜气洋洋地帮忙扫洒和布置旅馆。


    夜幕还没降临,玛莎已经早早地给旅馆挂上了锁。


    旅馆客厅里点着一盏被手工修补过多次的吊灯,桔黄色光圈笼罩在裂纹横生的木地板上。


    室内混合着浓烈的伏特加气息、煮胡萝卜洋葱的甜味、电视里甚至放着花国的旧年联欢晚会的片段——问就是旅客里有两个花国人,玛莎又喜欢热闹,所以大伙儿拱着你,就投屏了这个视频。


    你窝在墙角靠窗的位置,有点晕饭。


    但玛莎还站在电热炉后,弯着背,拌着一锅红菜汤。


    她今天堪称是盛装打扮:新绣的深色头巾裹住银白色的头发,袖口还别了枚红木制的小十字。她还特地把一颗古旧的熊牙戴上了。


    ‘


    关于这枚熊牙,玛莎跟你说过的,它可不是普通的装饰物,而是一枚真正的护符。


    你突然感觉也许玛莎不仅仅是在欢庆新年,更像是在——全副武装地准备对抗着什么。


    你的眼神总往她那边飘,换来的就是老人家一碗接一碗地给你乘红菜头汤,直把你喂得脸色也红扑扑地像汤水似的。


    玛莎总是把你当成小孩子似的,但对其她人就不这样。


    哝,她给你发甜汤,但是其她住客更她讨要汤品的时候,她就面色慈祥,但笑着骂这些人是“无赖”“小流氓”,只给她们分酒。


    住客们为了故意讨她开心,作怪扮演要吃的乞丐,拿了酒之后也只好痛快地仰脖全喝下去。


    几轮下来,一屋子的醉鬼爆发出你在洛丝国从未见过的那么多笑。


    只是,你没有忽视,玛莎总在客人转身后默默地不停地擦拭桌面——平时这老太太可没那么勤快,餐厅的小桌子经常都是擦不干净的。


    “新年啦,新年啦!”


    坐在你左侧的年轻情侣用嘤语在你耳边嚷嚷,看起来像是和你搭讪。


    男人正傻不愣登地在玻璃窗上画雪花,女人更是已经喝高了,唱着洛丝语的儿歌,歌词你听不懂,但能听出词语的走调和声带的迷醉。


    “哈哈哈,抱歉,忘了你听不懂。”女人颠颠倒倒地说这话,“我给你唱这个,小时候每次新年前一晚都得听它才觉得新年味儿来了…”她说着,冲你举杯。


    又转身一巴掌甩在男人身上,吼道:“给我伴奏!”


    所谓伴奏就是男人用嘴巴开始打节奏,但是既不成调,也不成节奏。可混在女人的鬼哭狼嚎里,竟然合了拍。


    “你在我们国家过第一个新年吧?”


    表演欲宣泄干净后,女人搂过你的脖子,酒杯要劝不劝地在你的面前晃过,最后倒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你轻轻点头,没在这里多回应,把话题引向了别的地方——你开始夸赞她的护手霜很香。


    女人高兴起来,抓住你就要往你的手上抹护手霜。


    “这是我们洛丝国自己的牌子,我觉得非常好用,你很识货!”


    赢下女人的心,你很擅长。


    这边笑着闹着,那边脚步声响了起来。


    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有点内向局促的男人探头进来。


    是他啊。


    你对这个人有点印象,玛莎想着他也是花国人,于是把他安排到你的对门。


    这是这个人的第一个副本,他晕头转向的连自己在哪里上学、什么身份、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在外面快要冻死的时候,是玛莎招待了他。


    你也是经过一天的观察才确认他也是外来者。


    出于好心,你想给他解释这里是什么情况,他在这里要做什么。


    但这个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心眼儿却长实了似的。


    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一脸警惕,甚至把你当疯子。


    一连好几天,你甚至感觉他都在暗中观察你。


    但和其她的住客相处的时候,他又显得格外殷情。


    典。你面无表情地想着。


    尊重他人命运,你也就不再管他。


    今天新年夜,大伙儿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只有他没出现,这会儿大家吃得开开心心的,他冒出来了。


    玛莎不在乎这个,只是热情慈爱地让他快坐下,给他盛了腌鱼和炖肉。


    他边啃着腌鱼边想加入聊天,但一屋子人都醉醺醺的,没人再理他。他这时才把目光投到你的身上,你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尴尬无人在意,老太太也只是往炉子里添了一片桦木皮。


    也是等熏烧的味道起来了,你才发现她一直在烧驱魔用的木材。


    你抿了抿唇,再和小情侣对话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醉鬼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老碟片,是一出洛丝国喜剧。


    画面里喜剧演员扮成雪人,在雪地里追着公交车跑,


    可能是酒精上头的原因,这些过时的俏皮场面引得所有人开怀大笑。别人笑,把你也传染地笑了起来。


    笑得肚子痛,你起身去取水壶,想给自己泡茶喝。


    却在厨房与玛莎擦肩而过。她忽然伸手,轻轻拉住你袖子。


    “你不喝酒,聪明的孩子。”


    你点点头,她反手又给你倒了一小杯甜菜汤,低声说:“喝这个。这个对身体好。这个里面才有神圣的祝颂。”


    你哭笑不得地接过来。但那股红甜菜与莳萝混合的土腥香气居然让你神经上疑神疑鬼的紧张松弛了一点。


    午夜零点前的最后五分钟,住客们围着临时摆起的木桌围坐,桌上摆着腊肠、腌蘑菇、蜂蜜黑麦面包、还有玛莎亲手做的马铃薯沙拉(她用苹果块替代了洋葱,以照顾你的口味)。


    有人举杯,有人拍照,情侣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接吻,电视上也开始倒计时。


    烟花声早在跨年前就已经零零散散地响起。越靠近零点,燃放得就越密。


    玛莎在所有人的身后,轻轻地敲了三下桌角,然后点燃了角落里的一盏红蜡烛。


    你注意到——她并没有喊“新年快乐”。她只是看着窗外那轮黑云间短暂露出的月光,喃喃说了句:


    “普斯特捏普里杜特”


    连着念了三遍,以至于你都跟着学会了。


    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你有点想问“它们”是什么。


    但你没有开口。


    你觉得,装不知道也许会更好。


    跨年了!


    新年快乐!


    你也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最后的这几天一切顺利,希望下一个副本不要那么多惊险的事件。


    喝完最后一杯蜜酒,大家陆续起身告辞。


    情侣回房时,女孩子还是对你依依不舍的,踉跄地抓着你的手笑着说:“我们明天还得出门呢,得早点收拾行李。”


    “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认识你啊啊啊!”


    你点头告别,也沿着木楼梯慢慢走上去。


    背后是玛莎收拾杯子的声音,一边哼着《小松鼠》的旋律,一边对着窗外沉沉地吹灭了那盏红蜡烛。


    你转身,准备拧门把。


    就在那时,你瞥见客厅的椅子上——每一个人的椅子上,正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封红信。


    红纸,无封口标识,无署名。每一封都一样。


    你心头一紧。


    规则在脑海中如火警般轰然响起:“不要在新年夜打开不署名的红封信。”


    你连看都不看第二眼,立刻拉开房门,回到了房内。你锁上门,在门背后站了足足一分钟,直到你的呼吸慢下来。


    但就在你刚刚脱下外衣、准备坐下时——


    走廊里传来对门那男人的声音。


    “哎——真的假的,这边新年也发红包?老玛莎是不是跟花国学的啊,居然还给我准备了一份!”


    “这写的啥玩意?”


    “看不懂…哎呀——反正拆开了!”


    你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嘿嘿(这一段过年的事情真实发生于两年前虎和俄罗斯交换生一起过年,当然现实中她们更可爱(吓人)一点,因为拽着我不让我走非得给我表演节目=。=)


    第117章 红封信 2 ◎然后他就没啦◎


    想了想, 你反复确认了几次门闩已扣上,又拖来椅子把门堵住,甚至在门缝底下塞了一条毛巾——为了隔绝声音。


    你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而你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做完这些你飞速去洗了澡, 热乎乎地窝回被窝。


    窗外的雪正下到最密,烟花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有高楼的城市, 烟花就可以点亮所有人的夜空。


    你窝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很久没有睡意。


    直到你模模糊糊闭上眼,几乎要沉下去的一瞬间——


    咚。


    一声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暴力的, 不急躁。它是那种节奏缓慢、礼貌又异常耐心的叩击。


    咚。…咚。


    ……咚。


    你睁开眼, 呼吸顿时沉下去。你开始假装睡熟了,即便是呼吸也不出错。


    你告诉自己, 也许是风,也许是木头热胀冷缩, 旅馆老了, 骨头响罢了。


    可那声音又来了。


    咚。咚。咚。


    三下短促的、几乎带着笃定的节奏。


    你听到了喘息。


    然后是一个声音, 在门外——没错,就是是对门那个男住客。


    他的声音有点哑,但你记得他今晚没怎么喝酒。


    “嘿…你还醒着吗?…我知道你在听。”


    他没喊。他的声音甚至像怕吵醒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懂这是什么玩笑…你说…火光…信里那个火光…是壁炉吗?”


    他嘿嘿笑了一下。


    还好有烟花的噪音来遮掩你那剧烈撞击胸腔的心跳。


    “喂,我们都是花国人, 来聊聊天啊…”


    你的屋子很暖,被窝很暖, 却打了个冷颤。


    你感觉到门那一侧有东西在“靠近”,不是他的人, 而是他话语里的什么——像一只黑手,从他嗓子里钻出,贴着门缝一点点滑进来。


    “没关系。不开门也没关系。”


    “我看到了…我看到里面写了不止这一句…上面还写了…”


    你闭上眼。


    不想听。


    趁着烟花升空的那一刻, 你飞快起身,翻出来耳塞,把耳朵封上,再把枕套摘下来,裹成了个帽子套在头上,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


    快睡。


    声音隔绝了。


    门外是否还在有人说话你不知道。


    你也不想知道。


    你只隐约感觉,他还在那里。


    因为哪怕你听不到他了,却依旧“感觉”得到他。


    他像一道潮湿的气流,贴在你房门之外。


    就像冰霜缓缓结在门板上的那种慢,耐心、润物细无声地等你开门。


    你不动。


    暖气片为了调节屋内的温度,正在呼呼地烧着。


    你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


    你被日光刺醒,睁眼那一瞬,几乎以为昨晚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


    但你很快确认不是。


    地板上扔着枕套——看起来是你在睡觉的时候把本就没有牢牢戴上的“睡帽”给蹭掉的。


    椅子还堵在门后面,门缝底下那团毛巾却被拽开了。


    你缓了缓才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边拉开帘子。


    阳光雪亮,街道干净。对面的雪松树上挂着冰花,屋顶冒着炊烟。


    楼下,玛莎正在扫雪。


    她动作缓慢却生机勃勃的,黑色的崭新大围裙裹在棉衣外头。


    她偶尔抬头,看一眼屋檐,又继续扫。


    你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放松警觉。


    直到你确定玛莎的动作和面容都与往常无异,你才终于谨慎地拉开房门。


    门铰轻响,你先探出头看了看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


    空气里还有昨晚玛莎烧的木材烧尽后的灰烬味道。


    至于对门…


    大门紧闭.


    你不想知道他还在不在房间里。


    收起表情,你调整好围巾,轻轻走下楼梯。


    下到一楼时你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面镜子。


    它本该是玛莎贴心为客人准备的整衣镜,但此刻却像一口站着的井——黑洞般沉默,吸收一切光线,照不出任何人的脸。


    你快步走过,不去看它。


    穿过客厅,走向餐厅。


    早餐已经摆好,今天的“新年早饭”是玛莎特地准备的,比平时的要丰盛不少。


    桌上是热牛奶、黄油煎饼、胡萝卜汤,还有老太太自制的蜂蜜酱。餐厅里坐着四五位住客,气氛温暖而宁静。


    ——如果忽视呼噜噜的吃饭声的话。


    声音就来自对门的男住客。


    他原本从不早起吃早餐的,现在却不知饿了多久似的,埋头猛扒着热汤。


    他的勺子刮在瓷碗上发出咯咯响,头几乎要埋进碗里,嘴巴发出咂咂声,像猪一样吃食。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劝阻。


    有一个特别喜欢指指点点的老头也只是低头默默喝着自己的红茶,悠然享受着今天的报纸。


    你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势坐到餐桌另一头。


    你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拿起黄油刀,轻轻在烤面包上抹酱,切割,咀嚼,动作与其她人无异。


    你也想快点吃完就离开,但你不想表现出来。


    那头,男住客又添了一碗,抓起勺子继续吃,鼻息急促得像是在追赶什么时间。


    饭后,你麻利收拾好自己的杯子,起身穿过走廊,去找玛莎。


    她此刻正坐在客厅旁的茶座边等你,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花语初学者词汇手册”。你走近时,她抬头朝你笑了一下,笑容一如昨日。


    她说:“好孩子,来帮我看看,‘请求’的句型。”


    你点点头,心里平静了一些。


    “我也有洛丝语的问题想问您。”你对着老人笑笑,也掏出来自己的语言书。


    没有什么事比向对方讨教她们的文化和语言更容易获得真诚的喜爱了。


    在你离开洛丝国副本前,玛莎会是一个很好的守护者。


    和玛莎一起坐在前台的小桌子后面,阳光从背后照进来,暖洋洋的。


    “‘请’可以放在任何提问的前面,表达尊重…”


    跟着你的发音,玛莎努力跟读,念得一字不落,但还是有点走神。


    你正要继续下一句,餐厅那边传来瓷碗重重落在桌上的一声脆响。


    男住客吃完饭了。


    你没抬头,耳朵却自然竖了起来。


    脚步声不稳。


    咯哒、咯哒、咯哒——他跌跌撞撞地从餐厅踉跄走出,像踩在某种看不见的缠绕物上,重心在左右摇晃。


    他停住了。


    两只眼睛像被什么吸住一样,一斜,就黏在了你和玛莎身上。


    “我记得那一条街…”


    他的嗓音沙哑,气音比实音更重,喉头不知有什么堵住了。


    “那一条街…那一条街…”


    你没搭理他,却本能地抓紧了笔。


    “那一条街…”他继续说。


    像卡带。


    说了几十遍同一句话之后,他终于哑了一下,嗓子“咕”地响了一下,把这句话吞回去。


    你看着玛莎。


    她没动,也没看他一眼。


    她继续低头看词典,像你面前这位男人不过是窗外一只猫经过时叫了一声,没必要特别注意。


    她翻到下一页,指着“要求”这个单词。


    你看见她指尖干瘦,关节突出,指甲短得像咬过一样。


    你继续进行和玛莎的语伴练习。


    那男的点了点头,咽口水像从泥里拔出布鞋。


    余光里,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上了楼。


    脚步又开始咯哒、咯哒、咯哒,一阶一阶慢慢上去。声音像拖着什么。


    你终于敢抬头。


    玛莎正关上词典本。


    她面无表情,起身。


    “请跟我来。”她用花语低声说了一句。


    你没问,立刻站起来。


    她从柜台下拿出一小布袋盐,翻开袋口,捻出一撮,撒在你头顶、双肩、胸口。


    你闻到那盐里掺了什么香料,像是焚香留下的味道。


    撒完你,她径直走向门口,打开门,把一整把盐对着门槛撒出去,再从门槛内一路沿着门框、门缝、猫眼下方一圈又一圈地撒。


    她一边撒,一边嘴里念着词。


    这次的词汇很简单,你听懂了。


    不是祷词。


    是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六…”


    六是不吉利的数字。


    你心一震,却不敢问。


    你看见她的袖子滑落了些,露出来的手臂上有很多细细的伤痕。


    不是新伤,是旧伤复发。


    有些已经泛紫,有些像被烫过,有些则是整齐排列的线条,像某种数字印在皮肤上,一次又一次地盖章。


    她发现你在看,轻轻把袖口一拽遮住。


    但她没解释,你也就没问。


    玛莎洒完盐,直起身,回头冲你轻轻点头。


    “继续学吧。”她说,浑浊的绿色眼睛盯住你,“作为好孩子,要好好学习。”


    你听懂了她的意思。


    意思不是“继续学语言”。


    而是——只要你还在学,作为留子的你还在好好地努力学习,学语言,学专业课,就还能维持住“生活”的外形,就能与那些“异常”的东西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你点点头,坐回小桌子前,翻开笔记本。


    “我累了。你回去吧。”玛莎推了推老花镜,往躺椅上一倒,就送客了。


    学了大半天的洛丝语你也确实是觉得筋骨都痛了。


    玛莎亲吻了你的脸颊,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爬楼梯经过二楼转角时,你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歌词你听不懂。


    不是花语,也不是嘤语,更不是洛丝语。那是一种毫无语义的音节,像咬字不清的婴儿,也像被冻得牙关咬紧的老人。节奏生硬,时而急促、时而延长,像脚步跌跌撞撞地踩在琴键上。


    你放慢脚步,屏住呼吸。


    终于看到声音的源头。


    ——还是他。


    对门的男住客,正站在三楼转角的那面镜子前,对着自己唱歌。


    他的脸紧贴镜子,只留半张嘴在外头,像在尝试从反射里把某句歌词挤出来。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压抑着什么痉挛似的情绪。


    你快步走上楼。


    不发出声,也不与他对视。


    但你忍不住看了一眼镜子。


    只一眼。


    镜中人只有一个——那个人的后脑勺。


    镜子里的那个在扭头!


    从镜中转向镜中的你!


    你立刻收回目光,几乎是半跑地掏出钥匙,打开自己房门,一头冲进屋里将门反锁、闩住、塞上毛巾,再把椅子抵住门口。


    你胸口剧烈起伏,连汗水都从后背沁了出来。


    你喘了一会儿,才想起玛莎下午塞给你的那小捆干草。


    她没解释,只说:“晚上烧一把。”


    你取出干草,放入玛莎给你的小陶盘,点燃。


    火苗居然是幽蓝色的,燃烧时发出极轻的“咝咝”声,像泡腾片哗啦啦的。


    你立在窗前,闻着那种混合了刺鼻与药香的味道,才慢慢平静下来。


    之后的一整天没再出门。


    直到夜色完全落下。你窝在被子里,只留一盏小台灯照着天花板。


    可午夜时分,敲门声又来了。


    咚咚咚——


    比昨天响得更快、更急,节奏像是有人攥紧拳头,几乎把指节砸裂。


    你不动。你不可能动。


    声音贴着门缝钻进来:


    “跟我走吧…”


    他的嗓子不再像人类。


    “跟我走吧——我记得那一条街了…我知道它在哪了…”


    你猛地把被子整个拽过头顶,双手死死压住耳朵。


    他还在门外说话,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轻,像是怕你听不清,又像是刻意压低音调让你更“贴近”去听。


    “你知道的…你也知道的…”


    “你跟我说过什么‘规则’,对不对?”


    你咬牙闭眼,用力把自己塞进被窝最深处。


    然后,一切忽然停止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退开的声音。


    只是——安静了。


    你一动不动地等了许久,直到暖气再次开始哐哐作响,你才敢慢慢从被子里钻出来。


    你用鬼新娘的青丝把自己捆了起来,这才敢继续入睡。


    又一天的早上,阳光照进来,玻璃上还结着冰花。


    你打开门,走出房间。


    走廊静悄悄的,对面那道门紧闭着。门下没有信,没有脚印,没有血迹。


    你一言不发地走下楼。


    玛莎已经醒了,正坐在火炉边,缝补着她那件旧围裙。


    她看了你一眼,没有说早安。


    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今天有没有梦见什么?”


    你摇头。


    她点头,继续缝着衣服。


    “好孩子,愣着干嘛,去吃饭吧。”玛莎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嘿嘿


    第118章 离程 ◎666◎


    到了你要离开的这一天了。


    不知怎的, 你竟然有一丝不舍。


    玛莎真的很疼你,一路开车把你送到火车站,握着你的手, 只是一直说这:“要好好学习。”


    “花国的年轻人, 很好,但是在外面上学, 要更努力地学习,不要让家里人失望。”


    她那么真诚且热切地眼含泪光,你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重重地点头应下。


    一步三回头, 玛莎还在原地,手里握着十字架捂在胸口, 口中念念有词。


    你深呼吸,走进候车厅。


    这次的电子票有点奇怪, 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


    虽然小绿书上都说洛丝国的车票就是这样, 到了车快进站的时候注意关注广播和屏幕上的相关信息即可。但, 连座位号都没有,这不太对吧?


    ——你有注意到,之前每次离开副本时的票面上就算都没有目的地,也都还是会按照对应的交通工具的普通票面来设计。


    就是说, 比如嘚国的普通列车可以随便坐,票面上就没有座位号, 离开嘤国副本乘坐的大巴车车票就要根据座位来,不可以乱坐。


    保险起见, 你还是走向售票窗口,将电子车票投向窗口。


    玻璃后面的工作人员脸色灰白,像一块刚从水缸里捞出的腌肉。


    她拿过你的手机, 只扫了一眼,在电脑上一通操作后,就淡淡地用嘤语说:"6号车厢,6A座。"


    你停顿片刻,记起通用规则: "警惕数字6。"


    于是直接张口问:“请问可以改座位吗?”


    那工作人员没有抬头,只是重复说:“6号车厢,6A座。”


    既然她可以扫到这张票的信息…你想了想,还是问道:“我可以把这张票换成另一张吗?目的地——不变,车次也不变。我可以多付钱。”


    你暗示着可以给她一些小费。


    “你不愿意要这个位置吗?”工作人员的脑袋扭了过来,身体却保持原样没有动一点。


    过于清澈浅淡的蓝绿色眼睛里,瞳孔格外清晰地扩张填充了整个眼黑。


    你一瞬间想退开,但身体像被不明的线拉住,不能动。


    售票口玻璃泛着寒光。你一低头,发现自己脸的倒影后面,还有一双模糊的眼睛——不清晰,却和你的眼睛高度一致。


    “不,我要,我太想要这个位置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当即改口,感谢她的服务。


    身体松动了!你扭头就跑。


    怎么回事?


    你这,应该确实是离开的车票才对啊。


    抓着背包的手指紧紧扣住,像失血过久般发着白。


    那这班车还上不上?


    广播开始播报属于你的这班列车。


    又是6。


    6号轨道线上,列车却晚点了。


    你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台上的报时钟多跳了6分种,风沿着轨道一路穿过空旷的地铁桥,吹得金属栏杆嗡嗡作响。


    广播用拖长尾音的女声反复念着:“列车即将进站,请勿靠近站台边缘。”


    一遍洛丝语,一遍嘤语。


    当车头驶入站台、车门车窗一节节慢速经过时,你看着自己的倒影消失,重现,反复循环。直到6号车厢,稳健精准地停在你面前。


    你从未见过这么旧的列车。


    铁皮擦出橙锈,门上布满划痕,像是某种粗暴撞击留下的痕迹。车窗全部封死,内壁贴了棕红色遮光膜,看不清车内情况。


    而等在站台上的那么多乘客,却各分两路,往前或往后走——你是唯一的要进入这一节车厢的人。


    咬着唇,你内心百般纠结。


    车门甚至都没有开,而你并没有在之上看到开门按钮。


    “6号车厢的乘客?”


    一个温厚的声音传来。


    你猛回头。


    身后是一个穿旧军大衣的老人,脸像皱巴巴的马铃薯,眼神却意外明亮。


    “对,我是,这个门要怎么打开?”你问。


    可你说完后,他却笑了起来,法令纹深深嵌在脸上,勾出颧骨的轮廓。他哈哈笑着,然后背过身去,慢慢向另一车厢走去。??


    正在你不知所措时,6号车厢的门忽然“咔哒”一声打开了。


    你走了进去。


    里面很冷。


    暖气好像没有在运行。


    只有五个乘客。


    每个人都坐在靠窗的单座位上,头发整洁、衣着笔挺,像模型般一动不动。


    从一端走到另一端,你穿过她们之间时,没有一个人抬头。


    你坐到6A的位置。


    由于贴膜的原因,从窗里往外看时,一切外面的事物都糊上了红兮兮的暗色。


    你低头,试图收拾心绪。


    列车轻轻一震,开始滑动。


    没有起步音,没有广播,只是静静地向前。


    你闭上眼睛,期冀着能如常般昏睡过去,而后进入下一个副本。


    这次,你却只是越来越清醒,通用规则里说的公共场所里洛丝国人不会跟人搭讪这一条在你的脑海里反复滚动。


    刚刚那个老头,既然不是列车组的工作人员,对你的那句疑问自然算是“搭讪”。而你却搭理了他。


    你捂住了脸。


    没事。关于搭讪这一点,规则里讲的很模糊,那应该只会对你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不至于让你彻底翻车。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是一个全新的场景吗?如果你能通过的话,就能顺利前往下一个副本?


    那,还要继续待在这个车厢吗?车上的空座很多,也许可以换一个地方再等等看。


    你垂下头思考着,抬眼却看见了一双腿。


    你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慢慢地抬起头。


    就在你分神思考的时候,对座居然坐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深色军大衣,脖子上围着黑红格围巾,即便是这样,依然能看出来整个人瘦到极致,好像一副骨架子。


    他立刻就注意到你发现了他。


    两眼一瞪,他冲着你说了一句洛丝语。


    你又把头低下来了。


    他马上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轻了些,换成了嘤语:“你是来上学还是旅游?”


    你心头一紧。


    又来一个。先不理睬试试看。


    雪景倒退着飞逝,铁轨的哐当声隐约可闻,但却无法掩盖身前这陌生人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尼嚎’。”捏着鼻子一样的声音冒出来,他手舞足蹈,“我会说花语,‘歇歇’,‘尼真飘亮’。我真的很喜欢花国女孩,你们都像天使一样。”


    这可就有意思了。


    你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那张瘦削、眼神过分活跃的脸。他坐得靠前,肩膀几乎已经压到桌边。


    他的眼神黏腻,让你很想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不过他的态度倒是引发你的一个新点子。


    规则的主语是“人们”,行为是“搭讪”,塔玛拉给出的解释也更倾向于真正的异常出现是什么样。但没有说过这个规则针对的到底是什么。


    把这个规则放在一个更真实的社会环境里或许会更好理解:


    人们不会轻易搭讪,所以乱搭讪的人不是什么好人或“正常人”;被搭讪的人呢?确实是被麻烦缠上了,因为不知道正在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奇葩。


    有的可能只是像刚刚的老头那样逗弄一句,吓一吓看似弱势的你,这种人只是诡异和讨厌,你并不会真正受到伤害;也有的人就像面前这个一样,某种自信在他窄小的身体里燃烧,如果你的态度软下来,那他就可能进一步去伤害你。


    这样的话…


    你哂笑一声,眼睛上下扫了他几遍,手掩在鼻子前,皱着眉毛:“你好臭,你不洗澡吗?”


    那人很明显地呆住。


    “而且你真的很丑,没有人和你说过吗?你这种人就算送去给饥渴的男同也不会有人要的。”


    他呆住了。


    像是完全无法处理你说的这些话似的,他的大脑完全宕机。


    你手还掩在鼻前,眉头皱得像嫌弃什么恶臭腐肉:“天呐,我看到你就想吐,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


    他脸涨红了。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努力想维持一副“文明人”的嘴脸。


    你却根本不给他留情面:“我说你快滚开,杜拉克(蠢货)。”


    他彻底变了脸。


    “你、你…你有病吧你!”他咬牙切齿,“你们花国女人不是都喜欢我们洛丝国男人的吗?你们觉得洛丝国男人是世界上最帅的,来这边就是为了找老公,发在社交媒体上就会获得更多女人的喜欢?”


    你嘴角抬了抬:“谁告诉你的?你身后的男人?”


    他猛地站起,双手砸在小桌上。


    你真的狠狠击碎了他的自尊心。


    这也是你期待的画面。事情闹大就好。


    你立即把背包往怀里收紧,像一个因为恐惧本能地护住自己行李的小姑娘,站起来就向周围人求助:“我不认识他…他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


    “我真的很害怕。”


    你向所有人“搭讪”。毕竟你事出有因。


    周围原本漠然坐着的几个乘客,终于抬头了。虽然没有人站起来,但你知道,她们“看见”了。


    一分钟后,乘务员出现在车厢门口。


    是个壮硕的大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液体面包”,脸色有些发红。


    她一走进来就问:“怎么了?这边有声音。”


    你赶紧跑过去,嘴唇抖着:“我、我可以换个车厢坐吗?我怕这个人再来找我…”


    你故意看向搭讪男,神情鄙夷。你很清楚,这种欺软怕硬的怂货是不敢当着有权力处置他的人的面继续找麻烦的。


    他果然脸色煞白,站在原地急了:“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开口的——她在、在调戏我!”


    乘务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你一眼。


    周围有乘客站出来替你作证。


    乘务员看向他时眼神冷了一些:“先生,请冷静。女士,跟我来,我安排你去别的地方。”


    你乖巧地点了点头,感激地说:“谢谢您。”


    你心情轻快地跟着乘务员往前走。


    完全是一举多得嘛。这下你也摆脱了6的魔咒。


    乘务员打开了下一节车厢的门,低声交代什么,另一个年轻乘务员朝你点了点头:“这边。现在乘客不多,嗯,我看看,您就暂时坐这边吧,安全。”


    你笑着说:“好,谢谢你们。”


    你走进去,刚准备放下包,一眼看见了椅背上方的编号:


    6A。


    你笑容顿住。


    一秒,两秒,你抬起头,望向整节车厢。


    坐着的都是面无表情、沉默不动的旅客。


    你焦躁地往椅背上把自己一摔,无能狂怒了起来。


    难怪那个售票员不给你换票,看这样子,换了也没用啊!


    要不,下一站下车试试?


    如此想着,你看向车厢前部的报站。


    …还不如不看。


    因为所有的字符落在你眼里都是模糊一片。


    你实在坐立难安。


    也许,直接起身去走走逛逛——谁也没规定乘客不可以在车厢里走走吧!看看也许有什么隐藏房间之类的…


    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先前那位带你换座位的女乘务员又回来了。


    她笑得很亲切,手里却多了一个银色的餐盒。


    “吃点东西吧,”她用嘤语说,“对刚刚的事,我们很抱歉,现在处理完了。”


    你看着那便当。


    盒子干净,保温良好,能闻出热米饭、烩牛肉与小颗土豆的香气。甚至还有一块蛋糕。


    闻着挺香的,你居然感觉肚子咕噜了一下。


    可是越强的进食欲望,就越是提醒你一件事。


    通用规则里说得很清楚:不要随便接受火车上的便当。


    但,来自乘务员的便当呢?


    你死死盯着那盒饭,眼皮一跳一跳,吞咽了一下口水。


    “真的没事的,”她补了一句,语气温柔而稳定,“免费提供,毕竟旅途需要休息。”


    你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伸手。


    你盯着她的脸,又看向她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暗自估量着如果动粗,自己的胜算有几分。


    再看看自己的紧实有劲却在此时输得一塌涂地的臂膀——答案很简单,如果你不配合,乘务员大概有着绝对力量让你配合。


    青丝在你的口袋里躁动起来,你只好轻轻拍拍它来安抚:还不至于动用你的大杀器,毕竟你还不确定乘务组是敌是友。


    乘务员笑容不变,堵在那里,你好像真的没法绕过她溜出去。


    看样子这是必须得接受了,也许你可以…


    你手指迅速掏出钱包,嘿嘿一笑:“哎呀,我本来就打算去餐车点餐的,你既然拿来了,刚好合我的心意。真是太感谢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你已经将几张来不及数币值的钞票,迅速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请务必收下。”你压低声音、加重语气,“多余的就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她皱了一下眉。


    “规章制度不能接受…”她本能地想说下去。


    你立刻打断她:“那你就去上交吧。反正这是我主动支付的。我太感谢你的服务了,洛丝国的乘务组真的给我在这里的行程保驾护航,这深深促进了花国和洛丝国的友谊。这一点小小的心意,就是我对全体乘务组的感恩。”


    把餐盒接过来,笑得灿烂:“谢谢啦。”


    你一口气说了四五个不同的洛丝语的“感谢”,还伸出手和乘务员来了个极其正式的握手。


    她张了张嘴,像是感知到什么变化,却没说出反对的话。


    “这没什么,这是我该…”


    “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去餐车吃饭了。”你直起身,直接打断她。


    她没有动。


    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终究还是挪开了身子。


    你快步走出座位区,像从某种粘稠的液体中挣脱一样走出这节车厢。直到身后门“咔哒”一声自动闭合,你才真正呼出一口气。


    这份便当的存在提醒了你,火车上还有一个绝对中立的场所——餐车。


    在那里,只要你点餐,那就随时可以进去坐。


    至于手里的这个。


    你打开检查了一下,看到里面没有上色的炖肉,黄黄白白的肉淹在汤汁里,你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什么肉。


    把盒子盖上,拎着餐盒,前往餐车的路上找了个角落把它扔掉。


    你不可能吃这个的,也不想让任何乘务组的人看到你没吃。


    很快餐车到了。


    太好了,这里灯光温黄,暖气充足,乘客更是三三两两,各个都在快活地聊天。


    空气中弥漫着胡椒与茶的味道。


    真正的、可以坐下吃饭、放松的空间。


    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你点了一杯红茶,一小块蜂蜜蛋糕。


    在付钱的时候,你笑着问收银员:“能不能给我小票呢?”


    收银员愣了愣,还是打出小票。


    等餐的时候,你一直在研究小票。


    确认上面的所有数字,不论按照什么隐晦的数学方法来找规律,都不可能出现“6”后。你终于如释重负。


    蜂蜜蛋糕是现场拆开的成品,红茶要你自己泡,服务员的脸很臭。


    食物味道很普通,甜到齁,红茶也是经典立顿却卖了三四倍的价格,这就对了!


    你吃得很安心。


    外面的车窗,掠过一棵棵白桦树。


    你又买了几块方糖,想让自己做个美梦。


    可是…


    你,还是无法入睡。


    到这个时候,你才不甘愿地承认自己身上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辆列车一定是你应该乘坐的那一班,不然无法解释,你已经超过了在本次副本的居留时间,却依然好好地坐在这里,甚至规避掉了已经出现的好几次危机。


    你到底做了什么,才会离不开这个副本?


    你还能在这里再待多久?如果这辆车行驶到了它自己的终点站,而你还在车上,是否就意味着你是真的要完蛋?


    你开始复盘整个副本。


    说实话,除了那几次不小心穿着带帽子的内衬邋遢地倒头就睡以外,全程你都像一个满分答卷的选手。


    不论是故意搞你似的“假代购身份”和“室友的存在”,还是来自塔玛拉那家伙的人祸,你都一次次漂亮地绕开所有陷阱。


    你真的把事情做得很完美啊。


    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暗,白桦林成了一排排铅笔画般的灰影,车厢里的灯光不知何时换成了夜间模式,昏黄、柔软。


    好笑的是,其她人(包括乘务组)或在打盹,或在无声地刷着手机。


    大家都自发地进入了一个很惬意的请勿打扰的氛围。


    你却怎么也睡不着。


    你睁着眼睛,甚至把发生的每件事都写了出来以详细分析,还是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这样。


    “总不会是我太优秀了,副本不让我走吧。”嘀咕完了这一句,你自己也被幽默到了。


    要说你在这次副本里是被副本给针对甚至被霉运缠上呢,你觉得能在一开始那样的开局遇到不犯病的塔玛拉,能在最后几天遇到玛莎老奶奶,其实也不算是太不走运。


    想到玛莎奶奶,你又觉得心里一软。


    如果不是在副本,如果她不是“本地人”——


    等等,玛莎之前是不是叮嘱过你什么?


    好好学习?


    同样的话,在过年的时候,她就说过。你只当她的意思是让你专注自己的学习,奇怪的事情就不会找上来。


    毕竟确实也是这样。


    可送别你的时候她还在絮絮着这些事,堪称洛丝国版劝学,你就只当她是一个操心小孩的老祖母。


    仔细一想——你猛然意识到:你还在这辆列车上——不是因为你没完成挑战,而是你没有完成身份。


    你是一个学生。


    副本设定里,你是个来“学习”的人。


    可实际上,你做了一堆事,没一个是学生该做的。


    是的,之前的副本里你也并不是一直都在好好学习,但嘚国副本时你是把实验室炸了所以没有课上,嘤国副本时你是本就在假期所以合理地四处玩,霓虹副本里你则确实是在老老实实地上语言班。


    只有这个副本,你该上的课一直没有去上,只是糊弄了个作业交上去过关。


    就算真正的留子可以当混子,可你不一样啊!!


    而且现在是在洛丝国新年后连着圣诞节的一个长假,可是假期结束后,“你”就要面临一个期末考试。


    你还什么都没学呢。


    可恶。


    你仔细想了想,真的气笑了。


    也不知道气谁。


    你低下头,翻开背包。


    背包里,除了你随便扔进去的衣服、电子产品和玛莎打包的零食外,夹层里,居然多了一本书。


    翻译后,你发现,这是“你”的专业课书籍。


    哈哈。


    你用翻译器配合着阅读,车厢很静,只有你翻页的声音和远处轨道的节奏哐当哐当。


    你翻开第二页、第三页。


    太多的生词了,你实在读得太慢,反正你就这么学呗。


    翻了几页,你就写了整整多少页的笔记——大多数都是生词记录


    没一会儿,你的笔歪了一点,手一抖。


    你打了个呵欠。


    然后又一个。


    你撑了撑脑袋,发现那股“困意”——你心心念念的、真正属于“即将脱离”状态下的失控疲惫——终于要来了。


    太好了,谢天谢地。


    果然即便在副本里,最催眠的还是学习。


    你笑了一下,揉揉眼睛,不合上课本。


    相反,你做出一副要和困意对抗到底的姿态,努力睁开眼睛,像模像样地好好学习。


    下一秒,你的意识就直接断掉。


    你比任何时候都香甜地入睡了。


    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作者有话说:猜猜下一个副本是哪里?(提示,热门国家,小众地点)^ ^爱!!


    本章中写到了“搭讪”,虽然借用的是洛丝国的陌生人之间摆臭脸不互相说话这个有趣的社会风情,但是情节本身却是很普遍存在于欧美国家的。在此虎很认真地告诫各位已经在外国以及计划要去国外的咪们,一定要警惕来搭讪的任何陌生人,尤其是田力,更尤其是老田力。很多亚洲女生太善良和心软,以至于很多女孩会把对方的某种冒犯当成是文化的不同,而不知道或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要去拒绝。


    很多对亚洲女孩有“柔顺好控制”刻板印象的老不死田力,会一直蹲守亚洲女孩,给出各种听起来只是一个和蔼善良的老人家想带着你去看景点的理由,甚至会借机牵你的手、亲吻你的面部,最后和你交换联系方式。女孩们可能会把他们当成和蔼孤独的缺爱老人,把这些行为当成具有外国风情的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于是傻乎乎地跟着他走,甚至乐呵呵地接受他们的实际上是性骚扰的行为。他们确实一般不会真的伤害到你的人身安全(因为你一拳可以把老东西打死),可是一旦你接受了他的一些行为后,他是有可能进一步升级自己的骚扰行为;假如加了他的联系方式,那你还可能会持续地收到他的骚扰短信。


    如果是中年田力,虎个人认为这是最恶心的一类人。他们比起年轻田力来说少了些可能对部分女孩来说的吸引力,比老东西少了些自知年老快死了所以不敢真的做什么的自知之明,他们可能会很油滑地表现成一个靠谱热情的本地大叔的形象,带着你去溜达,甚至会请你吃些小点心,然后他大概率就会默认已经得到了一个乖巧的亚洲娃娃,于是直接上手去强吻、强摸。报警?很遗憾,即便在欧美,这相关的取样依然很困难,尤其是如果你是游客的话,你是没时间等到一个很好的处置结果的(当然,我这里说的是对女孩自身的影响,而对田力来说,只要勇敢地报警,他是会被记录的)


    以上这些都是来自虎认识的人的真实经历,太多女孩子真的是换了个环境就一下子变傻了。而自我保护也很简单,就是在他们走上来和你搭讪的时候直接冷脸离开。请记住:你没有给任何人好脸色的义务!他们如果有困难,警察到处都是,不需要一个外国小女孩来解决。也不要害怕人生地不熟会不会被欺负和报复,这些人都是很欺软怕硬的,你当场直接甩下一句fuck off他也不敢说什么的。拿虎的两次经历来说:第一次遇到一个看上去像某些不可明说的教派的人,它在我身边转悠了好几分钟,我就回过头对它说:“请你离我远一点”(其实当时是有点害怕的,主要怕它有刀),但它也只是夹着屁股溜了;第二次是晚上,一个田力甚至跟着我和朋友进了餐厅,在旁边坐了很久就是为了说它没什么朋友但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善良想跟我做朋友,然后我说:“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你看上去很丑”,它脸都绿了,提起包就走了。


    总之,出门在外(在国内也是),不要总觉得陌生人是善良热情的,不要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别人欺负事后回想才明白然后受到二次伤害,也不要害怕它们!愿每位咪都可以开心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坏蛋退散!!^ ^


    📖米国📖


    第119章 密林 ◎给干哪儿去了◎


    你是被尖叫吵醒的。


    稍微动一动, 就是哗啦啦的像是塑料膜一样的声音。


    还有——


    轻快的鸟类鸣叫、低沉连绵的像是野兽的吼叫、甚至是窸窸窣窣的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


    你把眼猛地一睁,眼前却像糊了一层似的,腻得你难受。


    不止眼睛, 你浑身都汗津津的, 还没有彻底醒来,就已经觉得湿热难耐, 烦躁在心头坠着。


    那个尖叫声还在持续,紧接着你又听到压低的嘤语很是严厉地像是呵斥着什么…


    你抹了把脸,这才看清自己正睡在一个帐篷里。


    缓缓坐起来, 你彻底醒来, 却感觉自己像是还在梦里。


    透过帐篷,一片浓绿投在你的身上。


    你的额前碎发紧紧贴着皮肤, 后背的衬衫更是溽在身上。


    你麻木地穿着衣服,只知道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吸着浆糊, 有些喘不过气。


    而蚊虫和鸟叫的合奏更加清晰, 交错叠在一起, 密密麻麻的。


    你这是…被扔到哪里去了?


    在帐篷里翻找想看看能不能先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再说,却发现这么一个小小的帐篷里,你的睡袋旁边,还有一个臭烘烘的睡袋。


    不出所料的话, 那里原本睡着的,应该, 是你的,室…友?


    你正发着呆, 却从帐篷的一角听到“呼!”的一声。


    你是被惊到摆出来战斗姿态,小心地靠近才注意到那是个对讲机。


    “快起床,戴上东西, 卡洛斯出事了!”滋滋的电流声里,说着嘤语的女人声音一点属于人的质感都没有。


    这…


    也只能先出去看看了。


    来不及再多找些别的线索,你慌忙把鞋穿好、捞起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背包,就谨慎地走出去。


    头刚探出帐篷,你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看着自己被绿得发黑的叶子包围,水雾甚至非常明显地浮在膝盖高度,头顶的光像从水底透上来。


    这里是一片密林。


    你仰着头半张着嘴巴有些呆愣,猝不及防被人拽了一把。??


    来者是个扎起一头金棕色卷发的白人女性,穿着一身——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归类,但看上去是迷彩花样的连体衣。


    看你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她很是急切地单手在你眼前打了个响指:“快动起来,那边需要我们帮助!”


    说着,她已经拉着你在湿滑的地面上小跑起来。


    你试着问:“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推开灌木,一边急促地说:“只是一会儿不在队伍里,卡洛斯就擅自离队。他非要爬那个断层,说能拍‘地层全景’,现在直接摔下去了!教授那边还没过来,我们得先把人救出来,还要弄清楚他的骨头有没有事!”


    她说得很快,但大概情况你已经了解。


    “地什么景什么”?教授?


    所以这次自己是学地质相关的学生,没猜错的话当前的情况正是跟着教授出来做实地科考?


    但心里更紧的是:你的嘤语已经被磨炼出来了,说是高水平也不为过,可刚刚这个女生说的一句话里,你就有几个显然涉及到专业的词汇听不懂。


    如果是科考的话,难免会出现你要和其她人一起大量地对于专业知识进行探讨。到时候你两眼一抹黑可就完蛋了。


    背单词的话,也不确定能否有足够的个人时间来做这个。


    看看眼下的这个环境,一想到自己在这狂野大自然里有可能会和密切相处的“同伴”产生语言隔阂,你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一边跑,一边穿越极度潮湿的藤蔓和密林,沿路的树皮布满苔藓,有几段根本不是路,而是被踏出来的痕迹。


    你故作镇定,跟紧金棕发女生,不主动开口,只靠她不断碎念来拼凑当前状况。


    “希望他没断脊柱…真是的,他是怎么通过报名前的选拔??怎么会这么蠢…”她突然转头看你,“诶,你记得带止血带之类的东西了吗?”


    你反应极快,把背包翻开一角,希望这个包里好歹有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很遗憾,这里没有药箱。


    眼珠一转,你抽出一条看起来是用过的,却被邋邋遢遢地扔进了背包里的快干毛巾——你有些厌恶地悄悄搓了搓手指——装作镇定地举给金棕发女生看,说:“药箱不在我这里,我没找到,急着跑过来所以就拿了一条这个,可以临时压伤口。”


    她看了你一眼,表情很是无奈,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穿过最后一片坡地,你们抵达现场。


    前方是一个斜斜的断崖,塌方显然发生不久。泥土被暴力撕开,藤蔓悬挂,大树倾倒,茂密的根系露了出来。


    你们已经赶到了“事发地”。


    一个深麦色皮肤的年轻男生正吊在一棵好像是长藤又好像是树的地方。唉,这些植被太复杂了,你看不懂啊。


    他左腿卡在一处塌方土层中,整个人挂在半空,像一只误入陷阱的猴子。


    你都快被这湿热的气候弄得像活个流浪者,这个大概就叫做“卡洛斯”的男生却很是精致地似乎一早起就梳了侧分头发做了造型,还带了一脖子满手指的饰品。


    此刻这些饰品全都乱七八糟地挂在树枝上,他整个人更是看起来就算不掉下去,也快被勒死了。


    见又来了人,他激动地动了一下,痛得发出一声嚎叫。


    “别动!我录下来交教授当证据的!”


    一个声音嘻嘻笑着响起,你这才发现还有一个顶着鸡窝一样的金发的瘦高男生正在拍视频。


    而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雅洲脸的女孩像幽灵一样站在边上,沉默地看着你和金棕发的女生。


    你注意到她的腰间别着对讲机,想来就是她对你发送的信息。


    金棕色头发的女生跑上前去:“卡洛斯,我是贝卡,你还能看出来是我吗?你还清醒吗?身体能动哪部分?”


    “能…我很清醒,但我马上就要昏迷了!左腿…卡住了…我——我动不了了!”卡洛斯嚎起来非常凄厉,不知道是不是总算来了个看起来很着急要救他的贝卡,他现在的分贝可以惊动一条街的防盗警报。


    “麦克斯,不要再录了,过来帮忙。”贝卡喊着举着相机的男生。


    后者嘴上嘀咕着好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那你呢?你要加入吗?


    你总觉得,对同伴见死不救不会是一个好兆头,而且你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贝卡说来这里是要经过选拔的,万一“你”被选中的条件之一就是“你”很有生存应急的知识和能力呢?


    可不能塌人设。


    看着贝卡拿着你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绳索对着无处下手的滑溜溜的树身着急,你立刻环顾四周,看到几根粗藤缠在崖壁边缘,不确定是否结实,但也许用来做临时支撑。


    欣喜地对贝卡说:“我去确认藤蔓是否能承重。”


    “你确定?”她眯起眼,“你懂怎么测试这些?”


    你立刻露出一个“当然懂”的笑容,但并不多说什么,转身过去抓起藤蔓的一端,用力往下拉,感受它是否会断裂——你根本不懂做什么受力测试,但你清楚“装懂”有时比实做更安全。


    “它还算紧,”你说。


    贝卡立刻接上:“那你试试能不能下去一点,从后方看他卡得有多深。”??


    你吗?你努力掩盖下自己脸上的愕然。


    “穿上这个,”贝卡拿出安全绳,系在你的腰上,“下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你点点头,只好认命地拉着藤蔓,小心地下移。


    你的表面淡定从容胸有成竹,事实上你心跳快到几乎震耳,但肌肉还是稳稳绷住。


    你清楚——贝卡正在看着你。此时任何露怯,不仅会让别人觉得你“不属于这里”,最关键的是你自己的小命可就也不保了。


    深呼吸,深呼吸,稳住…那个卡洛斯能挂这么久,你也不会有危险的…


    你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干脆在洗脑自己。


    所幸一切还算顺利。


    你慢慢下滑到卡洛斯身边。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嘴唇更紫,白眼都翻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团即将破裂的血管。


    “我在你左边,”你低声说,开始快速观察他的卡位。


    岩层交错,他的左腿卡得极深,但没明显扭曲痕迹。你用毛巾轻轻垫住他的膝盖下方,压住一块锋利岩角。


    “能把脚动一点吗?”你说道。


    卡洛斯的反应有点慢。你只好大一点声:“醒醒!我来救你了,现在挪一下你的脚!”


    他总算醒来了似的:“我试试——啊啊啊!!”


    他痛得叫出声,在你耳边,音量更是惊人。


    你被吵得头疼,只好松手:“别动了,我先稳定你。”


    你注意到他的脚踝下方有一块淡红斑,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但你没多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贝卡,我接触到他了,”你喊,同时费力把安全绳也套在卡洛斯身上。


    看着卡洛斯难以忍痛的表情,你只好继续喊着她们:“他动不了,上面的人,你们过来一起把我们两个拉上去。”


    贝卡的声音立刻传过来:“我拉住了,你试着拖着他往上缓缓走!米娜也在牵!”


    看着这个人高马大却无比脆弱的男生,你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表面上还在安慰着他,以免他又大叫起来。


    把卡洛斯整个人费力地托起来,借助藤蔓和他自身的上身重量,你引导他微微起身。


    整个过程在心理上慢得像是停滞了似的,你既怕自己被这个人拉下去,也怕上面的人作妖。


    半小时后,你和贝卡她们终于把Carlos拉回到边缘。


    你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湿地上,浑身是泥,贝卡拍了你一下,递给你一瓶小小的能量饮料:“你干得不错…我记得你是学地质信息分析的,没想到实际能力也很强。”


    你点头,本想谦虚一下,但又觉得,既然不知道是被当成厉害的人更好还是反过来更好,你就索性只是礼貌微笑了一下。


    贝卡走开去联系教授了,你咽下水,转头看了一眼卡洛斯,他半睁着眼靠在地上,嘴里还在哼痛苦的气声。


    那个举着相机的麦克斯很是兴奋,现在又换成了手机在狂拍照。


    你看到他在录“快拍”——是粉相机app上一种即时发布的视频。


    你真的是累到了,所以呆滞了一会儿。


    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你们在的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的很原始。


    这里也能有网络信号??


    你状似好奇地走过去:“你也玩粉相机吗?我们可以一起拍快拍,到时候我来圈你。”


    “好啊。”麦克斯很自来熟,立刻揽住你的肩膀,对着手机来了五六张咧着大牙的“好厚米”快拍,满屏幕都是“胳膊|肌肉”的特效,“快加我,这样我就可以圈你了。”


    “跑过来太慌忙了,没有带手机。”你随口说道,“不过你的信号怎么这么好啊,我好像联网就有点困难。”


    麦克斯哈哈大笑。


    “我记得你是花国人吧。”


    你点点头,不是很明白这又怎么了。


    “无意冒犯。”麦克斯耸耸肩,“‘我们的政府致力于每一个米国公民,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接入数字经济’。所以我能联网。”


    “而且你要是用的花为手机,那就更不可能联上网啦,毕竟技术这方面我们米国已经在用6g了嘛。”麦克斯很开朗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嘿嘿,我猜您肯定想不到:P


    第120章 科考队 1 ◎记人名◎


    原来这里是米国副本。


    看着还在疯狂拍照发社媒的麦克斯, 你静静思考。


    这么一看,虽然一睁开眼就来到了这么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地方,但只要有网络可以用, 对你还不算太不利。


    有些信息什么的, 等下回去要先把手机找出来再搜搜看。


    那边贝卡和叫米娜的那个雅裔脸女孩一起刚把卡洛斯半拖半扶地放到一棵树下安置好,不远处的树叶被拨开, 一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皮肤黝黑、脸颊有疤、看起来不像学生的男人一前一后稳稳站在湿叶间。


    前者穿着深灰色风衣,裤脚沾了水和泥,背着一个医疗包, 脸上没一丝表情。


    她没问情况, 眼神看起来有些凶,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后, 只是沉声地喊着贝卡:“帮忙。”


    说着她先蹲下去,打开医疗包。


    贝卡仰起头找到了你, 冲你递了个眼色, 你立即也走了过来, 蹲到一边,谦虚而热切地问:“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把他裤腿剪开。”闻声,来者头也没抬,“小心别剪到皮肤。”


    你接过剪刀, 手很稳。


    你不会处理伤口,面对这混着泥水和血水的皱成一团的衣服多少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但你知道现在不是说“不太会”的时候。


    贝卡已经把卡洛斯的伤腿按住。不管了, 你捏起布料,不紧不慢地就沿着裤缝剪开, 露出之下伤得有些严重的肉——肿胀、擦伤、血淋淋地把肉和皮分离开来。


    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种程度的伤口。


    你忍住想把头扭过去的冲动,你知道,一个“有着野外生存能力”的人, 不会看到点伤口就感到不适。


    你自然地把剪刀擦干净,放在一边,接手贝卡按住卡洛斯。再听这中年人说:“贝卡,艾呃淡。”


    又是一个你不认识的词。


    用关心的目光盯着贝卡动作,虽然你还是不认识她递过去的药瓶上的单词,可是看颜色和中年人夹出泡在里面的棉球去擦拭卡洛斯的腿的动作,你猜出来这个单词的意思。


    你默默记下除了地质相关的单词,还有医疗器械的词汇要去学。


    又在心里念了几遍“艾呃淡”,碘伏。好,记住了。


    大概是你悄悄地默背单词,神情看起来就格外认真,那个中年人看了你一眼,并没有笑,语气却好歹缓了一些:“不错,我听贝卡讲了,你的反应快、动作也干净,也很好学。你是负责信息记录的对吗?”


    “是的,女士。”你立刻答道。


    “女士?”她被你正儿八经的称呼逗笑了,这么一笑以后,她身上那股因卡洛斯出意外的阴云稍稍散去,“‘教授’就可以了。”


    “好的,教授。”


    “不过,没想到你作为本科生,只是跟对来处理一些数据,却很有胆量和行动力。”她声音不轻不重,上一秒还在表扬你,下一秒脸色又板了起来,“但以后没有我的指令,你不许擅自下到陡坡或水域。”


    你低头应了一声:“明白。”


    她继续处理伤口,先用钳子夹出一小段嵌入皮肤的细碎藤刺,然后用碘伏慢慢抹上,卡洛斯痛得满头大汗,想再大声地叫痛,却在教授的眼神下连哼都不敢大声。


    “这片地带的岩缝不稳定,我在简报里反复提过。”她一边清创一边说,“谁允许你越界的?”


    “我只是…”卡洛斯口里发干,颤着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有点兴奋,起床比较早…就走了几步,想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地层现象…”


    “你不是地质组。”教授头都没抬,“你负责的是植被覆盖记录。”


    卡洛斯垂下眼。


    贝卡悄声对你说:“我们希亚教授平时是很随和的。但今天这事儿实在严重。你注意点,不要惹她不高兴,她今年被NSF点名盯过一次,这次特别怕出事。”


    你点头,暗自记下她口中这个听起来像是什么协会名称的缩写。


    这都是你回去要查清楚的事情。


    教授缠好绷带,这期间,陆续又冒出来两女一男,后来你观察且记住了她们的名字:


    女生里一个人是很健美的高大体型的白女——托尼,另一个人还是一个原生肤色偏深的体型略小只的女生——朵拉;男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比较随便,他并不是你们队伍里的学生成员,而是司机兼职后勤——弗莱迪。


    金棕发的贝卡看起来和教授关系很近;另一个雅洲长相的米娜;像是做了美黑的浓眉大眼卡洛斯;高瘦金发的麦克斯。


    一口气冒出来这么多人,你维持着表情的同时,疯狂地在脑海里给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做连线训练。


    拜托了,不要再钻出来更多的成员了!你真的怕自己因为认错人而直接被“带走”。


    似乎是成员终于到齐,其她本就在这里的几人也都已经围了过来。


    教授站起身,语气平静,却不容质疑地说:“现在我重申一次本次暑期科考项目的野外行动守则,所有人都听着——”


    “第一,未经指令禁止进入任何未标记区域,尤其是西南斜坡与南侧林谷。


    “第二,不允许擅自与本地居民接触,尤其是村民与游猎者;所有文化交流需经本地向导——拉蒙,评估。”


    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了出来:“雨林地貌复杂,环境危险,你们这些学生都是很聪明的未来的精英,所以要懂得保护你们自己,我和教授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他说话有些口音,你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硒语。


    ——说硒语的“本地向导”,难道你是在南米洲?


    不、不会吧?亚麻孙雨林??你两眼一黑。只能希望这个聚集着傻子卡洛斯、奇葩麦克斯和“你”这种听起来也不是专业人士的“科考小队”,只是一个沿着相对安全的路线进行相对自由探索的“大学生夏令营”。


    你在这里独自苦涩,希亚教授那边对着向导点点头,继续说:


    “第三,所有记录行为须经允许,不准私自拍照或传播至社交平台,学术成果属于合作项目,不得私自发表。”


    麦克斯表情一僵,把手机藏了起来。又不自然地转向你,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生怕你告密。


    你只是对着他点点头示意你不会告密的,放心吧。


    “第四,紧急情况优先报告,不允许擅自处理除基础包扎外的伤情。”


    她停顿了一下,盯着卡洛斯:“你违反了至少三条。”


    “这才是我们正式进入雨林的第一天。”


    卡洛斯的唇角动了动,没敢说话。


    而这个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像一个高效率的钢铁机器的女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拍卡洛斯的肩膀:“你是我们专业的学生,不要让自己在还没开始我们的行程的时候就被踢出局。”


    卡洛斯点头如捣蒜。


    看着这些,你倒是觉察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好歹你也是经历了4个副本的人了,你总结了一些对副本里的教授、老师的印象:比起现实世界里你们花国的老师,她们总是和学生之间保持着“爱学学不学滚”的距离感和不负责任感,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更类似于她们看起来更和蔼更不在乎你有没有好好做事,只在乎你有没有在学业里获得乐趣同时保持身心的健康。


    你不敢说所有的教授都是这样,只是你所经历过的基本都是这样。


    这位希亚教授则不同。她这张标准的有些高冷的白女脸下,在面对你们这些学生的时候,很——


    push。


    ——一种好像在推着你们、逼着你们往前走的感觉,而且她一点也不回避这种态度,很直白地把她在观察、评选的态度亮在台面上。


    这意味着什么?暂时,你还无法得出结论。


    见你们每一个人都乖乖听训,希亚教授神色缓和一些:“既然这样,今天的行程只能改变一下了。”


    她一拍手掌,拉蒙会意,胳膊一扬,带着你们一起钻进了后面的树丛里。


    “来吧,探险家们,带你们去认识认识这些植物。”


    卡洛斯半躺在避雨布上,由贝卡和弗莱迪留守照顾。


    毋庸置疑,贝卡并不是和你们一样的学生,大概率她的的身份就是教授的助手之类的。


    你只是想了想,马上跟上队伍。


    你走在中间,刻意靠近米娜。


    你想的是这个位置既不领头也不落单,刚刚好正中间,很安全;你和这个女孩又都是雅裔,说不定可以拉近一些关系,从她那里得到些消息。


    不成想,你的靠近引发米娜无声的抗议。


    她瞪了你好几眼,见你没有挪开的想法,只好自己躲开,很是不愿意和你同行。


    好吧。你耸耸肩,占着自己的好位置。


    拉蒙走在最前,步子稳,手持一把弯刀。他一边走一边用嘤语简短介绍。


    他的语音很流利,只是口音很重,语句里面还夹杂着各种植物的听起来似乎是硒语的名字,更是让你听得费劲。


    “我们需要找一种叫‘卡其卡莫’的树,这种植物的汁液可以止痛。它的伴生藤蔓很坚固,可以用来做绳子。”


    你的一个脑子分成几瓣来用,又是记单词又是认路、观察同伴。


    你发现走在侧翼的多拉,一直没说话。


    她对向导的介绍似乎不感兴趣,反而偶尔蹲下观察地面留下的水迹。


    不像来跟着学习寻找植物的,而是在确认什么“路径”。


    ——不管怎么说,她的行为举止看起来非常专业。即便,你也不知道“专业”该是什么样子的…


    过了约十分钟,拉蒙停在一棵粗壮树前,树干表皮呈灰棕色,枝干上缠着一整圈墨绿色的藤。


    “这就是卡其卡莫。小心拉,不要扯断根部——我们取的是上段。你们这些孩子,会用这刀吗?”拉莫笑着举起那把一直挂在他腰侧的大弯刀。


    高大的托尼第一个举手:“我来试。”


    她接过弯刀,随便掂了掂,想找到最衬手的抓握方式,随后果断地手起刀落,一截藤蔓就掉在了手里。


    拎着甩了甩,看起来还真的像皮鞭一样有弹性。


    你啧啧惊叹,却被人推了一下。


    又是麦克斯,这家伙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太过于投入地掏出来手机,躲着教授的视线,好几张照片就已经成型。


    你站得离麦克斯远了一点。


    随后朵拉也尝试去砍,却显得有些吃力。她的弯刀卡在藤蔓纤维中,用力拉扯时,差点反把刀抡飞。


    希亚教授哈哈笑着,手把手指导朵拉要怎么去找到藤蔓韧劲最小的地方,以及握刀时的姿势。


    你把这些全都记下来,还没轮到你呢,你就已经在假装手里握着刀在砍藤蔓了——


    作者有话说:嘿嘿(虎急着出门,晚上到家了继续再写一章,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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