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瓶, 你拿出来了整整三瓶外观标志不同,但让你肉眼看内容物却根本看不出来区别的金色指甲油。
“…指甲油?”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概是以为你疯了。
“现在?你要干嘛, 做美甲吗?”玟特的声音夹杂着荒谬和绝望。
“不, 这是金色的!”美玲激动地用气声喊道。
来不及解释,你先拧开盖子, 用小刷子划过皮肤。你先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满了一道亮闪闪的金痕,然后抓过那短发女孩的胳膊,在她的腕子上重重刷了一下, 把颜色涂得又浓又亮。
那一瞬间, 原本还想继续顺着她的胳膊盘旋而上的黑雾猛然收缩,仿佛被灼伤一般, 发出“嘶”的声响。
居然真的有用!你也松了口气。
慧敏瞪大了眼睛,美玲则捂住嘴巴笑出声来, 笑声里带着颤抖。
玟特几人虽然不明白, 但也接过你手上的指甲油在自己的手臂、胳膊上涂抹起来。
几道细细的金痕像护符一样, 黑雾一次次扑来,却在接触到光泽时悻悻退散。
这么几轮下来,黑雾终于缓缓钻回那本泛黄的档案册里。纸页颤了几下,翻落到最后一面, 啪地合上,安静下来。
“…这也行?”玟特怔怔地看着手背上的金色, 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抹了把额头的汗,气息还没平稳:“行。”你冷冷回答, “因为这是金色。”
金色,是佛像的颜色,是庙宇的颜色, 是神明的颜色。也是在这副本里,能压制一切邪祟的力量。
美玲帮你翻译,你顺势把这条规则也传递给了她们。
六个人不带一秒拖沓地把这里全部复原好,再挨个儿双手合十敬礼,你们比来时那样要大摇大摆地多得走出了档案室。
管理员老师已经醒了,但她推着老花镜怎么盯着你们看也不想不起来你们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又在这里干了什么。在你们一叠声的“老师好,您辛苦了!”之后,她笑眯眯地低头看自己的书去了。
总算离开了图书馆,又站在了阳光下,美玲终于忍不住问:“可是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个?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就是课间的时候,本来想去美术教室的来着。”
在做任何事之前,你都会在心里反复琢磨要如何行动。这所学校背后盘踞的规则中的恶意,随时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呼啸而来。你不可能毫无准备的走进这样一个档案室。
考场上的金色光芒给了你启发——“金色是神圣的颜色”。
金色本身就是镀在佛像上的鎏金表面也是学生颈间挂着的承载着家人寄予的少劫难寓意的金链子…你心里越发笃定,如果危险真的出现,金色会是你非常行之有效的护身符。
于是,课间,你来不及和任何人说话,就先绕去了美术教室。你想找颜料,至少跟人家借上一管金色丙烯颜料放在包里,说不定在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
可惜,当你来到教室门口时,铁门紧紧锁着,没有老师也没有同学。你试了试门把手,动也不动。
偷撬进去当然不是没有可能,但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好像是个贼一样,哪怕留下纸条说是借用的也会给自己留下更大麻烦。
你正皱着眉头思量,忽然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们”。
——那三个扫双。
在熙熙攘攘的学生中,这三个人总是第一眼就能被看到。
金色的发夹在阳光下闪耀,指尖的亮片美甲晃得人眼花,耳坠上还嵌着仿佛要滴落的水钻。
普通学生再怎么爱打扮,也很少有人能像扫双一样把“保持美”当作一门人生功课。这些想要成为女人的人,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在意外貌、努力嗲出极致的嗓音和夸张地用带着长长美甲的手指比出几乎没有女孩儿会做的手势。
你心里忽然一动。
既然美术教室进不去,那何不——直接找扫双们借?
你深吸口气,走向那三个正在互相比对口红色号的扫双。她们见你靠近,立刻收了声,三双眼睛同时扫过来,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戏谑。
“你好,麻烦借个东西。”你开口,尽量用最简短的溙语单词,辅以比划。对方先是愣住,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你?要我们的东西?”扫双们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你听不懂,于是你只能拿出手机来翻译。
“要金色的东西。金色的,亮亮的,最好是颜料,或者什么可以涂抹的。”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笑得更厉害了。大波浪的那位故意摇晃手指,把金灿灿的指甲在你眼前晃:“这个呀?”
你点点头,表情认真。
笑声停了几秒。
扫双们这才终于确定你不是来找她们取笑的。
彼此互看几眼,最终从包里掏出了三瓶小小的指甲油。金色,还有细腻的珠光,在阳光下闪烁。
“里面是真的金粉哦~不过你拿去吧,不用还了,我们有很多。”扫双们说,嗓音拖得漫长。
你郑重地接过来,轻声道谢。
还好真的起效了。
听完这些,慧敏当场“啊”了一声,整个人差点摔倒:“你居然跑去…找她们?”
美玲也皱眉:“你怎么敢?尤其是前几天还她们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你耸耸肩:“正因为她们高调,所以我才能第一时间想到她们手里一定有这样的东西。不是化妆品,就是饰品,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她们手上应该有很多。”
说到这里,你的心头泛起一种说不清的复杂。
你也曾在网络上激烈地参与讨论这些议题作为下班后对时间的打发,可当你真的和这些人有了真正的往来——哪怕这里的扫双对于你来说依然是“非现d实的”——感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金痕,轻声补了一句:“但你们没觉得奇怪吗?她们追求的,到底是‘女人’,还是‘被性|化的女人’?”
大家都说不上来。
“她们…比我们更像‘女生’。可是有时候我也搞不懂,那真的是‘做自己’吗?还是说,只是模仿一个大家期待里的符号?”美玲皱眉,拿手指去抠干在手臂上的带着甲醛的指甲油。
慧敏则轻轻摇头:“我不敢想。我只觉得她们比我们辛苦。我们不化妆,没人说什么。她们不化妆,就会被笑话、被更加严厉地指责,说她们是假扫双,只是想哗众取宠,可是真正的女孩也不是这样的啊。”
美玲忍不住插话:“可我觉得也不是这样她们明明…我也不知道。有点太夸张了!太精致、太极端。那种高跟鞋、长指甲…真的是‘女人’吗?我不长这样,我也没怎么见过太多女人长这样。”
你低声补了一句:“那是极致化的幻象,是社会对‘女人’的期待——柔美、性感、被凝视。她们追求的是这个幻象。可一旦她们真成了那个幻象,讽刺的是,也就赤裸裸地让我们看到:女人被期待的就是这样。”
话题聊到这里,就变得有些沉重了。
可你又想:即便如此,这何尝不是一种抵抗?这些他们以极致的模仿变成某种仅存在于极端化的“她们”,向整个社会狠狠照出一面镜子——“你们所谓的女人,就是我这样的样子。”
美丽,在这里,完全不是所谓的个人选择,仅仅只是一种社会规则。
想到这里,你心头泛起一丝凉意。
你好像明白为什么这来自扫双的金色指甲油效果会这么好,因为它的身上叠加了两层规则。
金色本身,是一层;“漂亮的事物不该被拆穿”又是另一层。
——这种最浅显的、由外界来定义的漂亮一旦拆穿,就只会显露出那赤裸裸的、冷冰冰的丑陋与充满恶意的现实。
**
午后的课堂照常进行。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热,午饭后大家都有些没精神,教室里只有纸笔摩挲的细声,偶尔伴随着老师敲黑板的跳点。
你看似好好学习,实则在开大差,美玲、慧敏也是一样
那句“记录即存在,抹去即消亡”,究竟要怎么理解?又会对你们产生哪些实质性的上海呢?但还好,至少这一下午的课程平平无奇,没有再发生什么怪异之事。
原本计划好今晚就开始夜探学校的——毕竟要弄清楚夜晚的异常才是解谜的关键。
然而午间经历过那场档案室的惊魂,你们每个人都心力交瘁。
精神的倦怠比潮水还持续和力大,更别提沉重的眼皮和散乱的思绪了。
终于,众人还是一致决定将行动推迟到下周。你们心照不宣:多做一些准备,才能万无一失。
放学后,你背着书包回到家。这次,门口的鞋架上多了一双男鞋。
那男的也在家。
之前几天他每次回来都已经很晚了,你还以为这家里隔音效果很好呢。原来其实墙壁薄得几乎隔不住声音。
你轻手轻脚换鞋进屋,只见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神色一如往常。但主卧的那扇门紧闭,里面传出的却是那男的带着口音的花语,状态极其亢奋,像是在诈|骗。
他在直播。
“兄弟们…今天的内容…别忘了点赞收藏领优惠券…”
带着麦克风回音的声音清晰地渗透出来。你心里一凛。
他不是卖玄学用品的吗?这东西能在国内的正规网站上直播吗?
你默默在餐桌边坐下,低头扒拉碗里的饭,一声不吭。母亲没提什么,你也没有问,因为你一直在忙着偷听。
饭后,你飞速写完周末的作业,而后垫着脚尖走到门口,趴在门上继续听他在说什么。
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些废话,或者和托儿演戏哄骗真观众激情下单的那种话术。不过偶尔话语里也会夹杂的术语——某些商品的名字、网络上的流行口号、还有陌生的专有词汇——一个个落在你脑子里。
手机屏幕亮起,你仔细回忆刚才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逐个在搜索框里输入。页面刷过无数无关内容,但你耐着性子,一个个排查。
终于,在一串略显粗俗的标题后,你点开了一个链接。屏幕中跳出熟悉的身影:那张脸,那语气,那种刻意的热情,全都和门外传来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那男人的直播间。
还真的是在正规的花国平台。
一般人要是只是把一些佛牌等道具当成是文艺品、纪念品来卖的话倒也没什么,这都属于小本生意。但是干这一行想要赚大钱,就不能这么老实。
你这个家里经济条件是挺一般的,不过你不觉得这是“父亲”老实的体现。
你倒要看看,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作者有话说:^^
第172章 借物 2 ◎兄弟抱一下我们说个心里话◎
你盯着屏幕里的直播间。
这是那个男的在自己卧室里搭的拍摄棚, 背景是一张粗糙的桌布,桌上摆满了佛牌、符袋、金光闪闪的小佛像等。摄像头抖动得厉害,显然是个廉价的支架撑着。
“父亲”正坐在桌子后面, 脸上挤出一种不自然的笑容, 声音刻意拔高:“各位老板看一看,这尊佛牌啊, 溙国师傅开光过的,护身、招财、保平安,样样都行!”
弹幕里刷着稀稀拉拉的评论:
——“多少钱?”
——“真的假的啊?”
——“我懂行, 这玩意儿就是地摊货吧。”
这种唱反调的评论很快就被禁言踢出去。
你仔细盯着, 能看出来有几个托儿在硬撑着热闹气氛。比如某个账号频繁发“哇,好灵验!我上次戴了就升职了”, 另一个账号则是“快点下单啊,这么便宜还犹豫啥!”可一看头像和名字, 就知道是那种刚批量注册出来的小号, 甚至连评论格式都差不多。
你真正的工作本来就多少要接触一些市场、营销、新媒体之类的, 虽然不算太懂,但是看了一会儿直播,你心里冷笑一声,大概知道了背后的真实情况。
这就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直播间。
佛牌是个幌子, 真正的收入来源绝对不是这点零散的单,而是靠把那些看起来天真、容易上钩的人拉进“客户群”, 再在群里一步步忽悠,卖出所谓“限量开光”“大师加持”的天价产品。
尤其是这个直播间里还有专人负责管理, 可见父亲也只是众多复制直播间里的一个小虾米。
再多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行动起来。
你想了想,打开LINNE——溙国最流行的聊天工具之一, 截图了直播间所在的平台发消息给美玲:“你有这个平台的账号吗?”
美玲很快回:“有啊,但我没用过,只是之前帮我阿嬷买花国的东西才下载的。你要干嘛?”
“借我。”
“哈?你自己没有吗?!”
她问归问,但依然很仗义地直接把账号交给了你。
之干脆利落让你不免笑了起来,你还是给她发了语音和一小段的视频过去。
“谢啦,但是以后别这么轻易地把这种账号给别人。”你继续解释道,“我需要买点东西,但是不好多说,说了怕你害怕。”
“”对面点了一堆的省略号,又发了个鬼脸的贴纸。
“那你拿去用吧,不用还我了。”
你回了个巨土无比的“好姐妹一辈子”的贴纸。
很快,你登陆上了美玲的这个号,再进入直播间,看着屏幕里父亲依旧在推销:“这一尊牌,师傅只开了三尊,今天直播间特价,错过不再!”
你心里盘算了一下。
你现在手里有几千块花币,全都是“你”攒下来的。虽然不知道她攒钱有什么用,但是你确实要先花钱来充当“门票”。
希望你不会浪费这个小少年的全部存款,希望你真的能挖出来这个男人到底在卖什么药。
你点开商品列表,里面全是五花八门的佛牌:小的几百,大的上万。评论区里也刷着托儿的留言:“已经收货,好灵!”“戴上就不做噩梦了。”
你挑了一个最便宜的下单,几百块,心里却砰砰直跳。
就算这是副本世界,可是你手里的资源是有限,而这个领域却是你此前从未踏足过的。加油,你可以做好。
直播间弹幕立刻闪过一行字:“感谢西****狼下单!”父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谢谢这位老板!兄弟你放心,保证真货,保平安!”
但你要的不是这个。
几分钟后,你收到了私信,是直播助理发来的:“老板,下单啦?我们有内部群,加群更优惠,群里不定期有大师亲自加持的牌子,想进吗?”
果然来了。
你只回了一个字:“进。”
群被拉进来的那一刻,屏幕上跳出的通知让你总觉得很荒诞:“已加入直播间粉丝群——XX直播间福利群”。
群名底下,管理员的备注写着一个小号名字——看得出来是伪装过的,头像换成了个敛财的笑脸。
你盯着那个头像,不难猜出这个就是父亲本人。
你对这种直播粉丝群有一定的了解,确实是有真的福利群的,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群只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全员禁言的,只有管理员可以发言,成员呢其实反倒大多数都是普通顾客,这个群就像是一个只许管理员输出的广告盒子;还有一种如现在这个,不禁言的。
——“昨天买的牌子今天就见效了!”
——“孩子成绩真的提高了!”
——“家里生意顺了!”
群里消息瀑布一样倾泻,群友们聊得热火朝天。
你扫了一眼历史记录——不用说,大半是假账号托儿在演戏、
你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群里除了你全都是托儿,而你或者别的个别几个群员就是待宰的肥羊。
不过这种群,还不是父亲所做的事的最后一环。
但看这个架势,你又有点担心自己资源不够
不管了,也许爆金币加上感情牌可以让这里的人认定你的愚蠢,那么也许就能对你敞开更大的口子。
那就演一个中年失意的男人好了
你先在群里试探性地发了第一句:“兄弟们,我这人不走运啊,要是走运,早就能发财了,支个招儿呗,买什么能管用?”
立刻有人回你的这条:“老板推荐这款,保你招财!”
“快,别犹豫,限量!我上次买了它,很快小人就被挤走了,我立刻是升职加薪提豪车!”
托儿像被按了节目单,一波接一波。
这样还不够。
接着你开始演得更像:你发了一段长消息,模仿中年男人的口吻,夹杂着生活的琐碎与抱怨。
“这日子难过啊,家里人不支持,老婆天天唠叨,孩子教育还得花钱,我买这些也不是图自己好,是想让家人过好日子,你们懂不懂?”
你对这种事情不甚了解,毕竟总得来说你是一个乐观甚至称得上坚毅的人。你的人生里也会有许多不快乐的瞬间,遇到实打实的不公平:哪怕是同样的情况,也总比另一群人所遭受到多一点的不公平。哪怕你拼命到胃穿孔——甚至你进入这离谱的副本就是应酬喝多了——结果居然是被新来的男员工给替换掉。
谁的生活不失意?这种痛苦你懂,可是至少你还知道问题在制|度,在环境,在压榨,在身边人的思想认知,所以你选择更努力来为自己挣得保障,或者——学会开导自己。
而他们呢?愤怒压抑苦的这群男人嚷嚷着“我最辛苦,我最委屈”,却永远不敢承认自己才是懦弱、无能、又懒得真正改变的人。一群空心人自怜地聚在一起埋怨一切,可是他们却又无比尊崇真正伤害他们的事物,转而认为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在压抑着他们,最后变成路边的一摊酸臭的呕吐物,让人恶心。
不过现在你再怎么恶心,也得装成这幅样子去吐酸水。
群里的反应倒是如预料般迅速——“兄弟你说到心里去了”“别怕,有我们”“兄弟们还会骗你吗?“。
一堆“兄弟”“哥们”“老板”互相堆砌出的假亲密让你几乎想笑出声来。
你没有停手,进一步演戏。
归根结底,你的目的是触动管理员,也就是父亲的心肠,于是你试着把抱怨再往更深处推:“有时候就是想了断算了,家里的那个败家娘们儿每天抱着买衣服、收据还一堆账,我真想…哎,说出来难听,可真的受够了。”
你故意把语言推到边缘,想看这些托儿会不会随着戏码再推一把,逼你往实处走——正好趁机给你推个大师之类的。
群里先是一阵骚动,那几个口吻热络的托儿迅速切换成了“哎呀,哥,别说怪话”“兄弟别冲动,买个牌子压压惊”“有啥难处咱帮你想办法”。
要不是你不是他们的好哥们儿,代入一下,可能真的就被掏空了钱包。
你把语言弄得比之前更绝望、更无可救药,开始大吐苦水,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年人:妻子勤务繁多却无感恩,孩子叛逆不听话,邻居冷眼旁观,唯一能让他心安的就是可能存在的“师傅加持”的小牌或者别的术法。
你想着之前的肥丑男同事,学着他喝醉酒后一边吹牛把自己描述得好像世界第一、一边又抱怨全世界都欺负他这个好人的语气。
附和声一浪高过一浪,不够,还是不够。
你看着门板,想着“你”的日记里那些灰暗的内容,再想着对面那个房间里盘腿坐着的男人有可能真的会想、甚至会做的事
“有时候我真想把家里的黄脸婆给了结了,解脱一家人。”你在文字后面加了几个犹豫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制造“不小心说出真心话”的假象。
群里瞬间安静了。你屏住呼吸,等待那些托儿是否会顺水推舟,是否会把你的语句推向更加危险的落点。几秒钟过去,群里没有方才那样的夸张回应,反而有几条慎重的劝阻:“兄弟你别开玩笑,这类话危险”“先冷静,别犯傻”。
看来他们还是怕触犯真正的红线,怕群被封。
戏演到这里,过犹不及。于是你改口道歉,又把戏码调回到“可怜的顾客”上,继续哀求哪种“能让全家平安、孩子顺利、自己发财”的产品。群主的托儿们这时又开始出动,积极推荐“限量加持”“大师内单”。
你回到店铺里,点了几样小物件,继续下单。
你已经充分表现出来了你的贪婪、愚蠢、用小钱谋大利的赌徒心理——这种人手里就算没钱,也比有钱人要更好掏钱。
那么他们会上钩吗?
不让你多等,群里很快就有人私发信息给你。
你打开一看,是群主管理员的小号。
像每个没什么文化的中年男人一样,对方直接发来了一连串的语音消息。和直播里父亲的声音像极了——再看直播,他已经下播,想来,是觉得自己钓到了大鱼。
消息里先是套近乎的称呼:“兄弟,看到你下单了,谢谢支持,问你一句,你要不要进真正的师傅群?我们今晚有大师点名,只有通过验证的缘主能得到挑选。不过我看你心很诚,愿望也很强烈,所以破格拉你入群。”
“真的吗?谢谢你兄弟!!(微笑)我要发什么资料?”
“兄弟,别着急发,等下我和师傅交流好你再发。这样能保证信息安全,毕竟兄弟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把兄弟卖了不是?等下发了这些资料,大师就能看缘分分配,能帮助你们真正转运。”
过了一会儿,对面说让你发过去身份证的手持照片。
身份证照片?开什么玩笑。你反手就甩回一句,问对方能不能证明“大师”真的有用。
父亲那一头发来几声干哑的怪笑,好像得意洋洋,好像带着一点说不出口的淫邪。
他的对话框里“正在输入中”滚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发了过来语音:“这才是我们大师的绝活儿,兄弟我告诉你,我老婆就是这样的,她很快就会死了。她的命,她的运,都被我借过来了。她一死,我就发了,哈哈哈。”
毫不掩饰,毫不避讳,这个男人对于自己使用手段杀害一个对他来说哪怕只是当免费保姆都算得上很称心的人一点羞愧感都没有。他只有满满的得意。
也正因为他的得意,才让你探究出来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那副过分枯瘦的身体浮现在你眼前,佝偻着腰,眼神总是闪烁着胆怯。她的沉默、她的顺从、她那大概早已有所预感会死亡因此已经认命的姿态,全都像针一样扎进你心里。
这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她甚至于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连这个世界的“你”都对她几乎没有了同情只有恨其不争。
但是你觉得心寒和恶心。
你被迫接受了这近在咫尺的最直白最原始的汹涌恶意。
你几乎要作呕,可你还是忍着,把恶心压到嗓子眼下去,继续敲字:“那死了老婆,还不够吧?”
这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让你简直现在就想冲出去夺过手机看看他那通讯录里的大师是个什么名堂的回复:“哥们儿,别再这样试探来试探去了,要是你不想发身份证,也行,你去拍一下你老婆,或者你女儿的照片发来吧——你女儿多大了?”
猥亵和阴冷的气息几乎从手机屏幕里传了过来,你猛地攥紧手机,手背青筋直跳。
愤怒、反胃感、和哪怕与你无关也一同被施加到的屈辱感,一起涌上额头,烧得你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你听到了。
“哗啦——哗啦——”
一种轻微,却极其刺耳的声音,在这还不算太晚也不算很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就像有人赤脚踩在积水的地面上,缓慢走过。可你知道,地板是干的。你屏住呼吸,心跳耳膜里打鼓。
你记得这个声音,第一次看到床尾的黑影时,就伴随着这样的脚步声。
可是现在还没熄灯,屋里的光亮一清二楚,角落里也没有什么影子。而那声音却真真切切,绕着你的床转了一圈。
你不敢再犹豫,视线在屋子里扫过,抓过白天剩下的含有金粉的金色指甲油。打开盖子,胡乱往额头、脖颈、手心和脚背上涂抹。金色是神圣的颜色——你只能赌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是这几个地方你也不知道,你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最安全。
然后,你慢慢地,把身体滑下床沿,蹲伏下来。手机屏幕点亮,冷白的光柱照到地板。
你看见了。
一条又一条细细的血线,蜿蜒着从黑暗中爬出来。它们摩擦着地板,发出那“哗、哗”的声响。血线彼此纠缠,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而尽头——就在床底。
呼吸一下子紧锁在喉咙口,你感觉心脏仿佛撞到了嗓子眼。可你还是弯下腰,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推着,缓缓地,把头凑到床底。
光亮照进去。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虚惊一场。
你刚吐出一口气,后颈的汗毛骤然炸起。下一秒——有一股湿冷的气息,轻轻吹在你耳朵后面——
作者有话说:这章把我写哕了
第173章 借物 3 ◎很爽的一集◎
你好想往后看一眼就看一眼不行!
“滚”
“滚开!!”
随着你的低吼声, 抹在身上的金光闪闪的指甲油散发着出淡淡光辉。
那光芒明明一点温度都没有,可是分明感受到了耳后发出那股森冷的气息的东西身上产生了炙烤的滋啦声。
一道尖锐的尖啸在你脑中炸开,紧接着又化作极其刺耳的笑声, 铁针在颅骨里刮磨似的。
你的眼前炸起来五彩斑斓的星点, 刹那间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光影一阵扭曲。
好不容易缓过来, 你双手撑地,勉强看清楚地上的血线迅速倒退然后尽数消失,而床底依然一片死寂。
没事了吗?
可你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反射出的自己——惨白得毫无血色, 嘴唇更是暗淡发紫, 仿佛整个人的血液都被放空了一样。
你摇晃着站起来,把包里买的能量棒一口接一口地塞进肚子里。
你大口地咀嚼, 视觉、感官还有身体机能总算恢复了,心口的火气就压不住了。
这个畜生!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微信还在震动, 身份是你的父亲的那个男人还在用那个小号不停发来消息, 催促、暗示、威逼——你懒得再看。
你再把剩下的补充体力、活跃大脑的零食全塞进口中, 仰起脖子大口地灌水把这些吃的全都粗暴地嚼碎咽下,你的头脑清醒了不少。然后,你猛地推开房门。
走廊里漆黑,只有墙角昏暗的小夜灯闪烁着。你先转去厨房把小小的水果刀藏在了袖子里, 接着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开了那扇门。
门板狠狠撞在墙上, “砰”一声巨响,屋子里的男人猛然一愣。
扑面而来的不是香火的清净气息, 而是令人作呕的劣质香薰味。呛鼻的气味混杂着塑料燃烧般的辛辣,刺得你眼睛瞬间泛酸,眼泪糊了一眼眶。
屋子里堆满了那些直播间里的东西, 可是这些佛牌、护身符、法器等等失去了直播间里的灯光和滤镜,只要瞥一眼就知道全是廉价的假货。金属镀层粗糙,佛像表情僵硬,护符的线条更是潦草,甚至还有几个上头还留着模具痕迹。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则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劣质挂件、串珠,说白了,简直像废品市场的堆积物。
而且臭不可闻!
父亲还保持在抱着手机咧着嘴笑得像个老鼠的姿态,眉毛只是微微上扬的瞬间,他的手机已经被你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一把夺了过去。
“你——!”他愣了一瞬,立刻暴起,像一个勇猛的男人一样猛扑了过来。
你冷笑一声,脚下发力,直接抬起一脚就踹在他胸口。男人“哇”地一声闷哼,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撞翻了身边的小矮桌。
“哗啦啦——”
一地假佛牌、护身符滚落,像死鱼一样摊开在地板,反射着阴冷的光。
他喘着气,正要挣扎爬起,你眼神一厉,顺势抬起那张翻倒的矮桌,猛地压在他身上。木桌腿死死卡住了他的手臂,他被压得哼哼叫唤,面孔涨得通红。
你直接跨坐上矮桌,整个人的重量压下,任他在桌子下面再怎么扭动挣扎,也只能像一头被踩住的待宰的蠢猪一样,在地上徒劳地翻滚。
“啊!放开!你敢对你老子动手?!”他气急败坏,目眦欲裂。
你懒得看他,只是对着他晃了晃他的手机,他还想伸手去拿,被你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啊啊——!!”
“你卖这些垃圾糊弄别人,我责怪不了你什么,有朝一日法律自然会制裁你,可是你连自己家人都不放过?你还配活着??”
你无法理解这种人的存在——他们怎么不去死呢?
父亲的手几乎要被你踩断了,痛苦化成了狰狞着的脸,他口中骂骂咧咧来缓解疼痛,但身体上越挣扎就越无力。你手里攥着他刚才被夺下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微信对话停留在那几句让你恶心到极点的话:“老婆的命可以换钱,女儿的照片可以换运,你可以多发一点。”
恶心。
你点开手机,快速翻阅。
果然,这个号里光是群都有上百个。里面全是虚假的繁荣——“缘主反馈灵验”、“大师开光现场”、“保佑全家富贵”的截图。
可每一张都拙劣得像是小学生的作业似的,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
——愚蠢又傲慢。
你低下头,看着矮桌下被死死压制住的男人。他的眼睛瞪得通红,马上就要被挤出来了似的,脸色更是因为用力而青紫。
“你最好配合一点,不然我就这样把你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吐出这句话。
父亲呼吸急促,胸腔被压得发出嘶哑的声响。他张张嘴,还想再骂你,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屋子里弥漫着劣质香薰的呛人味道,甜得瘆人,你觉得这股味道简直像腐烂的尸臭。
你进入他手机里的联系人界面开始滑动,没找一会儿,手机在你手里震动,屏幕跳出新的消息提醒。
你瞥了一眼:是一个所谓的“大师”账号,被父亲恭恭敬敬地用备注上x师傅,他发来冷冰冰的一句话:“照片呢?”
找到了。
你直接进去看他的聊天记录。
然后。你觉得自己简直是钻进了不知道什么臭鱼烂虾的臭货档口。
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没有任何掩饰,完全就是一本摊开的罪状簿。
可笑的是——一般人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都会偷偷摸摸地说些暗语或者定期删除记录,可是他连删记录的心思都没有,最早的记录居然能追溯到五六年前。
大概在他这种人眼里,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这些把亲人生命看做所有物的事情,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生意。
你翻下去,很快看见了字字扎心的内容。
第一条,是关于养“小鬼”的。
大师详细指导过他:要用未满月的胎儿或是早夭的孩童的遗物作为“载体”,用来炼成所谓的“古曼童”。
消息里甚至附带了几张照片,模糊到辨认不清,但是却足以让你反胃。
溙国黑巫里这种养鬼的传统并非虚构,许多传说里都讲过“供养小鬼可带来财富”。而最早的传说,则来自于一个被妻妾背叛的男将军。他杀死了那个为了自己祖国而背叛他的女人,剖出她肚子里的婴童,烤制成古曼,随身携带和他一起征战那个女人的祖国。
现代的“路过古曼”早已不是传说中那样的可怖阴森,用的是不同的泥土烧制再来所谓的“请灵”进入躯壳。而这位父亲,竟然选择接来这样用传说里那种婴孩尸体做的古曼童来供奉和参拜。
你觉得一阵恶寒,不过,就算你对这些巫术、民俗不甚了解,你也能从逻辑判断出来,你屋子里的那个阴影绝对不是这婴灵搞得鬼。
那至少是一个身形成年了的极其阴毒的东西。
你继续往上翻。
终于,在聊天里,你看到这位大师和父亲时而像老板训斥员工,时而又像慈父叮嘱自家的爱男那样,说要在你家布置阵法,用特定的咒物和血祭来替他“借物”。
借的什么物?运气,精气,生气。从谁那里借?
大师说,女人天生“阴重”,最适合作为“替身”。
这个身分里的母亲就这样成了大师口中的“供品”,在不知道什么的阵法作用下,日渐枯瘦、精神畏缩。这除了她常年被父亲折磨以外,也正是因为她的命气在一点点被抽取。
至于“你”——你看明白了。
这位父亲把女儿弄到溙国来,根本不是为了上学,而是为了更方便地让大师“看顾”,用你这具年轻的身体做新的器皿。
你盯着这行字,呼吸急促,手心冷汗刺挠得你直发麻。胸口的烧心感翻滚着,你感觉头皮一鼓一鼓的。
你忍住了。你吐空了肚子里的气,模仿着父亲在这聊天记录里惯常的口气,在微信里敲下几句话。
“师傅,今天真是失算啊。那个怂货(指的是你扮演的那个废物中年男),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
“唉,还是师傅有远见,让我别和这种只会口嗨的人纠缠。”
“不过,有件事…我想请教。我小女这边,好像有点异样。”
你刻意写得油腻、谄媚,间或夹杂几句脏话。
此举只是为了试探大师的本事,你索性把这几天的真实经历全都写了出来——比如,“女儿”胆敢忤逆父亲,甚至不知道怎么居然变得非常有力气,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女高中生,可是却能把他给制服等等。
消息发出,你心里一阵紧张,等候着对方的反应。
他要是有真本事的话,那你就算是找对人了。你又担心他本事太高,能够隔着屏幕就看穿这边不是父亲。
没过多久,屏幕亮了。
“大师”回复了几段长语音,你没敢点开,生怕屋里传出怪声。你让微信自动转文字,冷汗立刻涌了出来。
“这就对了。”
“你女儿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不成大器。”
“本来计划是等你老婆死了,再找新的女人,你把阵法这样继续放下去,直到今年月食仪式完结,以后你必有十年大财运。”
“不过现在,她身上有异象,这说明她是送上门的接班人。你有福了,生了个女儿这么能够反馈你。”
你盯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像蜈蚣一样爬上你的后背,爬进你的头皮。你几乎能感受到那些阴冷的虫子钻进骨缝,搅得你心口发寒。
可这同时也说明了一件事——这个所谓的大师,并非江湖骗子。他真的能“看”到东西。
至少,他看穿了你这局身体里现在,有了新的机缘。
你对着天花板,向着不知何处的不知何物,久久地凝望了一眼。
你低下头,继续假装成父亲,敲字:“唉,师傅,惭愧惭愧啊。果然还是小女的问题。请师傅明鉴…能不能劳驾您再来一趟?之前您布置的阵,好像被破坏了。是不是她偷偷捣乱的?”
消息发出没多久,对方果然回了。
“不可能。阵法我亲自布置,不会轻易被破坏。我没有感应到变化。”
本领强到这个程度?
紧接着,手机又是震动,一通视频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跳出的,正是那位“大师”的头像。
你看了父亲一眼,他正牢牢瞪着你,眼神惊恐又暴躁,看起来,他很想要这位师傅来救他。
可是再有法力的大师,恐怕也比不上这个。
你嗤笑一声,早就准备好的刀从袖口滑出,冰冷的刀背抵在父亲的脖子上。
“接。”你低声说。
父亲迟疑了一瞬,你手腕稍稍一用力,刀锋锐光一闪,他吓得立刻颤抖着点头。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阴沉的笑声。
“你这边状态不对。”大师开口,嗓音古怪,好像是喊着水在说话。
父亲僵硬着喉咙,控制着眼珠子不往旁边的你身上瞟,他是真的怕你一个不满意就把他的喉咙给割了,只好谄庾着喃喃道:“没、没事,师傅。就是…有点小状况。您明天能过来吗?我想让您再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权衡什么。
他会来吗?你从侧面盯着屏幕,看不太清这个大师的长相。
半晌,对面才幽幽地说道:“好。明天。”
随即挂断。
屋子里瞬间死寂。
你看着手机,在这搞清楚了家里一切事的平静之中,心头的怒意和反胃感再一次翻涌。
你总算弄清楚了,这个家中的一切全都与眼前这个畜生和他背后的“大师”脱不开关系。
这个每次喝酒闹事时都要说自己是一家之主的男人,见你稍稍发了会儿呆,立刻就想扭着身体再挣脱开来。实则他只是一条被逼到角落的狗。
你一把拎起他的后脖颈,力道大到让他瞬间发不出声音,只能被迫踮着脚尖,被你拖拽着在屋子里乱窜。
你在找——那个最关键的供奉之物。
古曼童,在哪里。
上个副本时你就已经见识到了,在这个本来就很非自然的副本世界里,非自然的这种巫术现象更加恐怖。不管这个婴灵是怎么回事,想来父亲都有在好好地供奉它,那你还不能就这么凭着一时意气和它正面对上。
意气。
你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字迹。
那本日记。
她——这个身体的原主。
你细细读过。她那未经训练而丑得上面冒个尖儿下面伸个腿儿的字迹,被愤怒地排成一行又一行。
填满了笔记本行间的字几乎能从纸页里跳出来,带着刺人的血气。
“我恨他。”
“为什么妈妈不反抗?”
“为什么我要生在这样的家里?”
“都去死吧!”
可是她又写:
“如果我消失了,所有人是不是都能轻松?”
她好恨好恨这个世界,可是最后,她开始恨起来自己。
青春期的恨,是那么激烈,也往往最容易被大人们忽视。她们觉得小孩懂什么?不就是赌气吗?等长大了就忘了。
可你还是一个刚刚变成大人不久、甚至有时你自己也觉得还在伪装一个大人的成年人,所以你知道,那是最真实的信号。一个孩子是家庭里最敏感的传感器,她能嗅到空气里的火药味,能看穿沉默背后的裂缝。
她恨父亲的暴戾与贪婪,恨母亲的懦弱与沉默,也恨自己身体里流着与那男人相同的血。
她在字里行间反复写下“不甘心”,写下“想毁掉一切”。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比任何成人的世故都更真实、更锋利、更具有破坏性。
这股极致的情绪,要么被驯化,于是岁月静好;要么向内爆发,走向自毁;要么向外爆炸,她的一生都因此毁掉。
现在是你代替她站在这里,于是心口翻涌着两股力量:你自己作为旁观者的因为共情而产生的冷静愤怒,还有她那青春洋溢、生机盎然的恨意,像两条火蛇缠绕在一起。
所以,你做了决定。
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毕竟什么所谓的“异象”,不就是你本人降临到了这具身体里吗?这个男人和所谓大师企图要献祭的就是你自己。
也是为了她——她那无处发泄、难以成真的恨意;以及灭顶的恐惧:她害怕身体里那一半懦弱的血会向卑鄙的血屈服,于是她就变成了一个理解父亲、尊重父亲、成为父亲的人。那她还配当人吗?她就真的成了一条没有尊严的狗了。
那么,就由你来完成。
这位父亲被你死死拎着,嘴里含混地咒骂,直到你猛地把他摁倒在一处角落。
在那里,你终于找到了。
一个供桌,上头摆放着香炉、碗碟和一个漆黑木胎的“古曼童”。它眼睛圆睁,涂着金粉,嘴角似笑非笑。
你和它对视的瞬间,你感觉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变了,好像有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了过来,你几乎听见有细细的童音在屋角里回荡。
父亲脸色瞬间煞白,拼命摇头:“别碰!那是保佑咱们的!动不得!求你了!”
“放心,我很尊重它的。”你说着,还真的学着手机里搜来的那些记录,对着古曼童双手合十表示敬礼。
你听到了小孩开心的嘻嘻哈哈声。
接着,你的手掌猛然一按,把那父亲的头狠狠摁在地板上。木板发出砰然巨响,他的额头被撞得青紫。
“你供的不是护佑,是枉死的灵。”你的声音低沉,咬牙切齿,“你拿别人的命换钱,拿老婆女儿的命换运,你还有脸抬头看它?”
父亲怒吼,却被你手臂死死压制。他只能在地上挣扎,像虫子一样扭动。
你逼着他跪下,将他的头狠狠按向供桌。香灰溅出,呛人喉咙。
“磕头。”
他死死咬牙,不从。
你手上发力,刀锋轻轻一划,割破了他的耳后,鲜血顺着脖颈滑下,滴在供桌前。古曼童的眼睛仿佛在笑,红舌若隐若现。
父亲浑身一颤,终于屈服,额头在神像前重重磕下,“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子。
“继续。”你冷声命令。
一次,两次,三次。
血渍一滴滴洇开在木板上,混着香灰,凝成暗红的印迹。
供桌前,父亲额头青肿,血混着汗水流满了脸。他终于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浑身颤抖地跪伏在——
你另一只手搜刮来的另一尊开过光的神像。是什么神,你不认识。但是你已经发现了这屋子里的摆设,好东西、真东西都是要大价钱卖给别人的,都好好地被红布包着,虚虚地供起来。
你最后一次把父亲的头按在地上,笑着开口:“这是为她,也是为我。”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供桌上的古曼童,笑得愈发渗人。
父亲的额头已经磕得青肿,血与香灰混合成泥,流在供桌前。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你知道,他肯定在跪拜的时候,虔诚地祝祷他所拜的鬼神能够保佑他,让他这不孝的女儿遭报应。
可是——通用规则七:学会虔诚,学会知足,学会忠诚。
他显然什么都没做到。
钱财、色欲、贪婪充斥着他的心;而他又没有看一眼,就对着自己并不信的神像下跪,对他虔诚供奉的古曼自然也是毫无忠诚可言。
他还没有发现自己拜错了神,还在念念有词。
香炉里本来快要熄灭的檀香忽然腾起一道黑烟,像蛇一样缠绕在父亲的脖子上。古曼童那双本来就画得圆睁的眼睛,在你眼前缓缓转动,眼白里泛出淡淡的红光。
男人这时候才抬起那被你砸得不堪入目的脸,当他发现面前放着的另一尊神像时,他的眼睛瞪得比核桃还大。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再抬头看向发威的古曼,他还以为你还在束缚着他呢,用力一挣,居然滚向了一旁。已经摔得不着五六了,他只好惊惧地嘶哑喊道:“你别装神弄鬼!我供了它这么多年,它不会——”
他的话被硬生生截断。
古曼童嘴角裂开,木胎的嘴唇忽然鼓起一股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不是从空气里,而是直接钻进你们的耳朵里。
男人浑身一抖,喉咙里“咯”地一声,血从口鼻喷出。
黑烟收紧,像看不见的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皮肤下的血管一条条浮起,像无数条蚯蚓在爬。男人的脸色从铁青变成紫红,双眼充血,嘴里发出被掐断气管的嘶哑声。
供桌上的古曼童渐渐“活”了过来,小小的手臂在金粉里蠕动,细小指甲竟像卡进喉咙里的鱼刺一样尖锐。它缓缓伸出一只手,像是在示意,又像是在索取。
男人拼命摇头:“不要!我还可以再供奉你!我是爸爸啊——”
这个毫不留情要献祭妻女的男人居然自称是“小鬼”的父亲!
那小手猛地一抓,空气里传来“撕——”的一声轻响,像是布被扯裂。你看见男人的影子在地上剧烈扭曲,一股黑色的东西被硬生生抽出来,扯向古曼童的小嘴。
男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抽筋拔骨般抽搐,血从七窍喷溅在供桌和地面,溅到你手臂上时都是温热的。古曼童咀嚼着那股黑雾,婴儿的笑声、哭声混成一团,屋子一时间仿佛成了地狱。
父亲还在求饶,声音却已经变成婴儿般的奶声,断断续续道:“饶…命…我…供…奉…”
古曼童不再理会,它的小手再次探出,用那指尖,一下下扎进父亲的心口。血水喷泉一样涌出,溅到神像的金粉上,瞬间变成暗红色的符文。
它爬到男人的身上,一口一口把他的肉撕下来,直到男人彻底死绝的那一刻,他都在哀嚎。
你只是看着这一切,心口翻腾着复杂的情绪:这是她的恨在燃烧,也是这个小家庭的因果在兑现。
等到男人变成一滩血色的人形印记,古曼童不知何时已经坐了回去,眼睛也恢复无机质式的呆板,小手更是缩了回去。
空气里血腥味弥漫,覆盖住了原本那烧塑料的味道,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香甜。供桌上的香灰自己塌陷了下来,形成一个深深的印记。
看起来,好像是一个花语字——完。
你擦了擦脸上的血,指尖全是腥红。屋子恢复寂静,只剩下母亲跌坐在地上时的颤抖喘息。
她眼神呆滞,害怕得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她见证了全过程,现在看你的眼神,就像曾经害怕父亲那样害怕你。
你没什么反应:正好。她害怕你,就不会再碍事。至少,她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这位母亲很能吃苦,虽说没了“丈夫”,将来会担惊受怕好一阵子,但至少她那微弱的慈母心——不然她早就该站出来,像第一天你暴揍男人时那样在旁边期期艾艾地说“那是你的父亲啊”一样,不是吗——和驱动她生存的最大情绪,恐惧,还能支撑她带着还是个孩子的“你”继续活下去。
而这个女孩,在你离开这个身体、离开这个副本之后,也许能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俺先去写隔壁伪人了你好地球,这里是虎星,在这里,一天是32-48小时,主要取决于其围绕恒星虎王星公转的速度好了我不胡扯了呜呜,写完伪人我可能睡一觉,起来了继续再更这个,周三开抽奖所以就不更啦^^
第174章 大师 ◎禁止装神弄鬼◎
周六, 那所谓的大师如约而至。
他架势很足,约定的早上八点,却在十点才到来。
门铃想起时, 窗外的树影正在院子里斑驳摇晃, 像一群失语的绿魂在蠕动。
门一开,站在外面的人——就是那位所谓的“大师”。
他身形瘦削, 裹着一件深褐色的僧衣式长袍,肩头斜跨着一串用骨头和黑檀珠串成的链子,胸口还挂着一只泛黄的布袋, 隐约能看到里面装的是蜡封的小瓶和布符;头发剪得极短, 却故意留下一撮油光发亮的长发垂在后颈,像尾巴一样;手上指甲不修边幅, 却都染着乌黑的药汁。脚上穿的不是鞋,而是旧得发硬的草编凉鞋, 脚趾间还夹着香灰。
这样的形象对你来说是十分诡异的, 你以为他会是一个美玲所描述的那种“阿赞”的外貌, 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副肖似电视里看到过的僧侣样子。
可是僧袍穿在他身上,只把他罩得像是个见不得光的鬼影。
他的眼神是那种最让人不安的——不看人时仿佛闭着,落到你身上却不知从哪里忽然亮起一点光。
这是一种极其邪恶的念力,但你没什么好怕的。
你刚要说话, 身边的母亲就下意识地伏地跪拜。她是下跪习惯了,但你一把拉住她, 控着她不让她给这个什么鬼大师行礼。
你的眉毛扬得很高,面露挑衅, 和母亲说话,眼睛却看着大师:“别跪。”母亲瑟缩着,又拗不过你, 更不敢抬头了,手指因为用力而抖成一团。
你就这样站在屋门口,和那大师对视。空气里弥漫着混杂的香灰味与潮湿木料味,明明你已经熄灭了屋子里的所有香烛,这味道还是经久不散,看来,整个屋子早都被“腌”入了味儿。
这样僵持着,大师一开始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胸前那串骨珠,嘴里轻轻念着梵音。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屋里供的小鬼神龛,又伸出两指在空气里虚点几下,像是在试图“唤”它。
按溙国常见的做法,养小鬼(古曼童)的人若有变故,小鬼会第一时间反馈给主人的“法师”。大师这一试,便知“父亲”出了问题——你看见他眉头微不可见地一动,那抹戒备终于浮现在脸上。
“呵。”你心里冷笑一声:果然。
下马威已经达成,你并不打算现在就和他对立。于是你微微欠身,语气淡淡:“请进吧,大师。屋里有茶水。”
母亲又是软骨头一样地想去跪地奉茶,却被你强行按住肩膀,她的肩胛骨细瘦得不成样子,你的力气不大却依然让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怯怯地退到厨房去准备茶点。
你盯着大师,开门见山:“我知道你的事了。”
大师挑眉,指尖在那串骨珠上慢慢摩挲:“哦?”
“昨晚你就知道约见你的不是我父亲吧。”你直视他的眼睛,气定神闲道,“你明知道他可能会出事,却还是要来。”
大师不置可否,嘴角扯出一点笑纹,在他黝黑油污的脸上活像泥里翻出的蛇身,时隐时现。
“这就说明,”你继续道,声音渐渐变冷,“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帮他,而是我。”
大师忽然大笑,那笑声从胸腔里炸出来,拍了几下破鼓似的:“小鬼,果然聪明。”
你也笑了笑,毫不避让:“所以,你想要什么?我猜就是我的灵魂吧?那你得先替我做事。”
大师眯起眼睛,声音低哑:“我想要你的灵魂,我自己拿走便是。”
“哈——”你嗤笑一声,语调平静得像在谈一件作业,“要是你真能那样拿走,也不用绕这么大个圈子。老实说,大师,你拿我没办法吧。你那些阴邪的术法,那些恶心的鬼东西,不过是想让我先虚弱,你才能趁机动手。”
——鬼片里都这样。
如果鬼比人厉害,可以轻易杀人,那么人死了不就也变成鬼了?都是鬼的话,谁更厉害呢还不一定呢!可见鬼本来就是不厉害的,,只有人变得弱了,才会被影响。
大师的手顿了一下,珠子在指尖停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你心里暗暗一喜:说中了。
你乘胜追击:“要么是趁我虚弱来使坏,要么就是需要我的同意。你明知道是这样却还是来这里,恐怕不只是来确认情况,你既是想威慑,也是想试探我。”
屋里静得能听到母亲在厨房摔坏瓷杯的声音。
大师看着你,半晌才低低道:“你可真是一只难缠的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是人。”你指正他,你可不想被这种带有双重含义的词汇所指代,“所以我们可以讲条件。”
你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甚至有点讥讽:“灵魂可以拿走,但你得先解除这个屋子里的所有术法,再帮我看看我学校的事情。”
大师盯着你,确认了你是认真的以后,他的嘴角一点点咧开,笑声沙哑:“好。既然你愿意献祭,我就帮你镇住那所学校的鬼。”
“成交。”你点头。
不知怎么,从大师身上传来的诡异香味变得更浓。你和大师对视着,谁都没先移开目光。
在这一刻,你心里清楚,这个老东西以为自己套住了你,但你已经把他往学校那片鬼域里引去了。
“那就请开始吧。”你说,率先打破沉寂。
大师呵呵笑起来,也跟着起身。
他指挥你把屋里所有的窗子都被关上,要让厚重的窗帘层层叠叠地遮挡着,连一丝外面的光线都都不让进来。
大师先让母亲脱下外套,只披着单薄的衣物跪坐在供桌前。
他在桌面铺上一块黑布,布上绣着怪异的朱砂符号,像爬行的蜈蚣,线条在昏暗灯光下扭动。
你在旁边看着,又觉得比起溙国的巫术,这看起来倒更像花国的跳大神。
不过好像本来溙国的民间信仰和术法就受到了花国的影响,有所混杂也是正常。
再看大师,他一边将三支看着就极其不祥的黑色蜡烛点燃,一边低声咏诵。他的声音格外喑哑,似乎夹杂着梵音和不成调的哭号。
这时你才注意到,他的嗓音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绝对是他做了些什么手脚,才导致的喉咙像个破风箱。
你无暇管这大师的身上有什么秘密,你要紧紧看着他别瞎动手脚。
别说你根本看不懂何必要认真看,事实是假如你真的开了小差,这个老东西肯定就会耍滑头;而你看着他,他又何必要骗你。
供桌上烛火在无风的情况下变得忽明忽暗左右摇摆,每一次摇晃都让母亲背脊弓得更深,好像真有一股力量在拉扯她。
大师马上从布袋里取出一只陶碗,碗底画着血色符咒,里面先倒进米与新鲜的黑狗血,再撒一撮黄土。
他猛然咬破自己的指尖,把血滴入碗中。旋即,他挥起铜铃,节奏急促。
小小的铃铛居然震耳欲聋,催魂一样让你忍不住捂上耳朵。
母亲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大师让她把头压在供桌上,额头正好对着那一张古旧的黄符。
黄符上原本只是淡淡的墨迹,这时却像被火烤过般一点点渗出暗红色。
“借运的根子在魂魄本身。”大师阴冷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要么是亲人血契,要么是以孩子为媒。既然他贪财无度,把你绑进了咒里,就得先割断这条线。”
——这说得,好像教那男的献祭妻女的不是他似的。你在旁边边忍耐噪音边默默吐槽。
说罢,大师拿出一把短刀,刀身抹满朱砂。他没有真的割伤母亲,而是贴着她的额头、肩膀、心口、肚脐四个位置虚虚划过,每划一处,就在桌上的碗里投入一缕母亲的发丝。发丝遇血即化,碗里顿时冒出白气,腥甜的味道布满全屋。
母亲这时惨白着脸,眼神浑浊,似乎有无形的线从她身体里被扯走。
大师忽然厉声一喝,猛然将碗重重摔在地上,血混着米喷射状溅开来,而那咒纹竟然在瞬间化作一股黑烟窜到屋顶。屋顶的木梁“咯吱”一声,你抬头看,什么都没看到,却总觉得它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踩过。
铃声停下,母亲整个人直直地倒下,像被掏空了力气。
大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得意道:“好了,线断了。她的运气,已经不会再被借走了。”
但是,这所谓“破法”的过程其实不是救赎,而是彻底切断母亲与“借运方”的联系——她不会再被吸走运气,但也失去了曾经的生机。、
她的老公明明昨天晚上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可在这件事后,她也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你看着觉得还挺爽的,不过她本人却好似有些心如死灰。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算了,管她呢,你只能保证自己的命和开心。
屋里烛火才刚熄灭,母亲还趴地上在低声啜泣。大师却碾了碾骨珠,像做完一桩买卖似的,甩手道:“好了,结束了。”
你伸手拦住他。这人在逗你吗??
你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不,还有一个。”
大师皱了皱眉头,眼皮一掀,呵斥道:“什么?”
“我遇到过的那个黑影。”你把每一个字咬得很清晰,像要刻进他的耳膜。
屋内再次飞起没有来处的风,烛芯扑簌作响。大师眼神,冷哼一声,却没有否认。他转身,衣袍刷过地板,带着你走到屋后的角落。
那是西北角。据说也是最阴森、最黏重的方向。
这里的土叫做阴土,而这围着房子铺设的花圃,看起来就像是被这阴土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的。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日光照上去都显得浑浊。
大师站定脚步,指着这土和角落对你说:“午夜子时,在这里挖。不论挖出什么,都要跟着它跑,把它抓住后,带去十字路口烧掉。”
你听完,只觉得他还在藏东西,那你可不能放他走,于是你堵住他唯一离开你家院子的路,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解除呢?”
大师似笑非笑地看你一眼,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法术一旦放出,就不可收回。强行收回,就会反噬,折寿,甚至丢命。”
“丢得是你的命。”他补充道,笑出满嘴的因为嚼槟榔而发红的烂牙。
你嫌恶地捂住鼻子。
什么东西!这样也能把责任给先推出去的?明明是他们动的手,却得你这个受害者来收拾残局。
而且,“万一你在骗我呢?”你一点也不信他说得鬼话。
大师盯了你半晌,仿佛被你这种质问激起了什么兴趣。他忽然仰头大笑三声,笑声刺耳又响亮,把屋檐上的鸟都笑得飞走一排。
笑毕,他抬起手指天,被下垂的眼皮遮盖着的眼睛第一次瞪大了看着你,阴声道:“好,我以神明起誓,我不会骗你。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听得出,他是真敢发这种誓的。可誓言并不能让你安心,反而更确定了一点。
这个老东西在布局,他要的却对不会只是你的一句信任。
果然,大师继续说:“但你也要发誓,你必须在我解决完所有事情后,乖乖把灵魂献给我。”
你盯着他,唇角挑起一个极轻的弧度。“好。”
你学着他的样子说:“在你解决完所有事情后,我会把灵魂献祭给你。”
你说得不情不愿,每一个字都在你舌尖滚了两遍似的慢慢吐出来。大师听了,露出满意的笑。
不过,你是发了誓没错。你答应献灵魂,可你从未说过要献出谁的灵魂。
大师没有察觉这个漏洞,反倒因为你这带着软抵抗的顺从而收敛了戒备。他甩了甩衣袖,昂首阔步离开,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
“夜晚快来吧。”你说,你第一次这么期待晚间。
一个下午,你都守在钟表前,生怕那个老东西又对你家里这些显示时间的东西做什么手脚。
还好,他还算守点信用。
所谓子时,就是凌晨一点。还没到这个时间,整个街区都已经沉入酣睡。
提前十分钟,你就背着铁盆、揣着打火机、小铁铲等在了屋后的西北角。
这炎热黏潮的夏夜里,一股凉得刀割似的风却从这尖角处吹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全照呼到你脸上。你被打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你也不敢离开。
你始终紧紧盯着手表和手机,你一定不能错过时间!
脚下的泥土看起来只是一层薄薄的松土,底下就是硬邦邦的水泥。按理说,这里可没有足够的深度去藏任何东西。可你心里明白,老东西都这么说了,那这里绝不只是个装饰性的屋角。
你紧紧攥着手里的小铁铲,手心全是汗。老东西的话一句句还在耳边回荡——“不论挖出来什么,都要跟着它跑,把它捉住。”
时间一寸一寸地往前挪,你仔细回想他那副笃定的口气,又忍不住怀疑:难道这根本就是个圈套?他把你推上前,看似给你机会,其实就是要你去触发某种无法收回的东西。
秒针在表盘上滴滴答答,像是在催命。你低头望向黑沉沉的土,怀疑和猜忌的种子在你的心里生了根。可你没有退路。
要挖吗?不要挖吗?
还有几秒钟——
——算了。反正那个鬼已经在你家里了,他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来吧。”你低声自语,咬紧牙关。
到点了!
你撒开手立刻开始挖。小铁铲插进土里的那一瞬间,臆想中的触到坚硬水泥地的震手感并没有产生,只是夹着沉闷的声响深深向下探去。
与其说是土,倒更像是刺进了一层被水泡过的旧布。
这果然成了个没底的土坑!
你呼吸急促,手臂机械地反复挥动,泥土被你一层一层地剥开。出乎意料的是,这土竟然松得出奇,是因为早就有人埋过东西吗?
几十秒钟过去,坑越来越深,你全力地挖着,泥土溅得你满脸都是。你的呼吸已经粗重,额头渗出的汗水混着土灰,顺着脸颊滴落。可心里的焦虑并没有丝毫缓解。你看了看表,离一点零一分只剩下不到5秒钟了。
什么都没挖出来!
“他在骗我吗?”这个念头再一次刺穿你的脑海。若是空手而归,那事情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捉摸;可如果真挖出什么呢?会不会是个你无法收拾的东西?
你又开始忍不住后悔。
这不是你在控制你的思维!清醒点!
为了专注,你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肩膀酸得快要断裂,可你依然不敢停下。心底有个声音在逼迫你——再挖,再深一点,再快一点。
4秒。
坑越挖越深,仿佛你不是在屋角,而是要把自己埋进一座坟墓里。四周的空气愈发沉重,像有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注视。
3秒。
你猛地心慌: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有吧?
2秒。
你还在拼命地往下刨。指甲都嵌进了泥土里,掌心因为握着铲子过于用力而火辣辣地疼。
1秒。
“出来啊!”你在心里低吼,几乎要疯掉了。
秒针几乎要和12重合的瞬间,土坑里猛地窜出一个东西——白色的影子一晃,直直朝你身后飞奔!
你瞳孔猛缩,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双腿已经先你一步跟了上去。心脏像被人从胸口硬生生拽出来,整个人只剩下追逐的本能。
那是一张白纸——不,是一个折叠成形的纸人!在月光下,它动作僵硬,却快得离谱,像一阵风呼啸而过。
“纸人?!”你也没有想到会在留子副本里看到这种花国孩子从小最怕的东西之一,可此刻没有时间怀疑,你跟着跑就是了!
你只觉得周围的世界模糊成一片,耳边风声呼啸,心跳震得耳膜快要裂开。你想要停下,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你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捉住它!——
作者有话说:这篇周二下午写了一半,然后说要眯一会儿晚上再写,结果就睡到了周三凌晨私密吗咯==总之一会儿把今天写的另一章发出来^^
第175章 大师 2 ◎十字路口烧小人◎
纸人薄薄一片, 却能撇着两条腿一路狂奔,你竟然要紧咬着牙关绷紧肌肉才能勉强地跟在它后头。
它的动作生硬,却快得如电光火石, 你几次伸出胳膊——根本够不到它啊!
你想着绕个路搞偷袭, 可这纸人的腿不会打弯,只是直直地向前走。
要是再抓不住它的话——你可就要撞墙上了!
你心里一紧, 直觉告诉你它不会停,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敢慢半分。可是那墙要怎么办?
果不其然, 纸人径直撞向墙壁, 只在你眨眼的一瞬间,就像融化进空气般消失不见。
这!
你脚下生风, 也只好猛地冲了上去。墙壁近在眼前,灰扑扑的砖面在月光下布满冷硬的裂痕。
也只能撞了。
你牙齿打颤, 眼眶发热, 这完全是生理性的排斥导致你连心跳都震得耳膜嗡嗡直响。最后一刻, 你保持原速,闭上眼,双手向前伸出——撞!
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冰冷的墙面没有打断你的胳膊、击碎你的头颅,你的掌心却触到了一团僵硬而轻盈的东西。你猛然睁眼, 发现自己手里正攥着纸人!
它挣扎着,纸面因你的手汗被汗水浸透而起皱, 却还保持着那僵直的跑姿。
能顶住风压的纸人,在你手里却除了会蹬蹬腿外, 只跟个普通的大纸片子没有区别。
接下来就是十字路口。
老东西并没有说你要在什么时候把纸人烧完,你也来不及多想,只是一种阴恻恻的直觉从手心里告诉你必须立刻解决掉它。
你狂奔着, 拼命朝着街口跑去。
屋后的小路冷冷清清,月色铺在破旧的水泥路面上,斑驳得像被虫咬过的布。
你也在这里上了五天学了,早已经把胡同走得很熟悉,连街坊邻居都眼熟了许多。可在这夜里,它又变得像刚来时一样陌生。
两侧的矮屋沉默无声,屋子里那些会在白天时对你笑、逗你说两句溙语的邻居,此刻恍若消失了一般。偶尔有狗叫声从远方传来——你竟然还有余力去想,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狗??
这不算是开小差一样的开小差。你住的这片区域也算得上是闹市区,可是不论白天还是夜里,成群结队的野狗都如入无人之境。
你没见过几个溙国人待见这些狗,它们倒也不攻击人类,彼此之间倒是相安无事。
想着想着,你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一些,而后才又复想起:哎呀!十字路口!
也多亏了这段出神,你在不知不觉里已经跑离了那阴森得过分的胡同巷路,只是急促着呼吸,火辣辣着喉咙,死死抓住纸人往前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在推着你向前。终于,路灯下,十字路口的影子出现在前方。
这个路口在白天平淡无奇,不过是两条道路交错。但此刻,在夜色和月光的映照下,却显得异常空旷诡谲。
四条街像四条伸展开的臂膀,笔直地延伸进黑暗深处。电线杆子耸立着,昏黄的灯泡闪烁几下,忽明忽暗,不成规律,到底在警告你什么??
你就算再没有知识,从刷到的那些小美小帅视频解说里也都知道了,十字路口,自古便是阴阳交汇、鬼魅往来的所在。在白天它是人来人往的通途,夜里却成了模糊生与死的界碑。
还是要抓紧时间!
你把铁盆放好,单手掏出打火机,因为过于紧张,你的手居然都发着颤,还好“父亲”一点都不苛待自己,给母亲和你只买最廉价的用品,给他自己则要买这种防风防抖还有特殊设计的牌子货。
点燃倒是不难,火苗直扑上纸人——
“呼——”一阵阴风骤然袭来!
火焰几乎瞬间被压低,像快要熄灭。
你心头狂跳,更怕纸人借势逃出。顾不得多想,你迅速解开外套,打开,整个人像一座钟一样将火盆紧紧罩住。衣料在风口呼啦啦鼓动,火光被护住,总算可以安全舔舐着纸面。
不过这火烧得也太慢了吧!你就知道这不会是普通的纸。
你还在盯着纸人生怕它生乱,却没有注意到,一缕邪风从你的外套下摆钻了进去,精准地诱引着火焰咬上你的衣角。
霎时间,火焰就顺着外套的边角猝然窜起,像一条嘶嘶叫着的赤色毒蛇,瞬间攀爬上了你的胳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气息,你清晰地闻到布料燃烧的刺鼻味道,仿佛整个夜空都因这火焰而被灼得颤抖。
炙热扑面而来,火舌舔舐着你的皮肤,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你活生生烧焦。你下意识地想要大喊,想要猛地撕掉外套,甚至想要往地上打滚,可是你才一侧身,那股停歇了的风就卷土重来。
你只好保持不动,只紧咬牙关来增强意志力——你知道,这一切是幻觉。
真正的火焰并不会把这化纤材质的外套烧得这么猛烈,而一旦你妥协了,一旦你屈服了,这纸人就会趁势逃脱,一切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挺住!这是幻觉!”你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怒吼,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脸上的青筋更是一根根暴起。热浪烧得你的眼睛都要睁不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却也被蒸得干干净净。
火焰映得整个十字路口像白昼一般,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昏黄的电线杆那被四面八方的光源所摄而投下的长长的影子,正扭曲得像无数条蛇在地上挣扎。
夜风呼啸,声音像婴孩的哭啼,又像亡魂的低语。
就在这时,你的皮肤猛然传来刺痛!
这不是幻觉??火焰好像真的烧到了你的身体,灼烧感逼真得让你几乎要崩溃。是的,这种痛不是幻觉能轻易解释的,而是实实在在,像针扎、像刀割,每一寸肌肤都被烈火剥离。
你的心神瞬间被拉入挣扎与纠结的深渊——要不要屈服?要不要把这燃烧的外套猛地甩开?身体的每一个本能都在催促你逃避,可是你的理智却铁定一样钉住你的脑海:“不能退!不能退一步的话,这恶物就会回来!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你咬破了舌尖,铁锈味的鲜血在嘴里弥漫。那点刺痛反而让你瞬间清醒。你用尽全力稳住外套,把火焰牢牢罩在火盆上。
然后。
一声尖啸!
那是一个男人夹着嗓子的声音,尖锐得像哨声似的,瞬间穿透夜空。它捏得又细又尖,如同有人拿刀刮着玻璃,刺得你不仅是耳膜难受,更是浑身都似蚂蚁爬。
你瞳孔骤缩,眼前一阵发白,火焰像是要吞没整个世界。你甚至觉得,脚下的十字路口都被烧成了炼狱,四条街道更是变成了一只有着十字形巨口的炼狱魔兽。
你的身体颤抖,汗水一滴滴顺着背脊滑下,又被热气蒸腾,形成一层冰冷与灼热交错的错觉。你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刑架上的犯人,正在被烈火剥皮。可就在这一刻,你心底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
反正——你遭受过比这更痛的灼烧!无论是身处副本中无数次险死还生的挣扎,还是那些血肉模糊的痛苦记忆,都在提醒你:这点烧灼算得了什么?你能坚持得了。
你死死盯着火焰,把注意力集中在不发出声音,而不是感受痛苦之上。
终于,随着火光的骤然一闪,那种近乎要把你烧成灰的痛感猛地消散了。
夜风停了,火焰收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大口喘息,手臂还在颤抖,所幸火光下的纸人已经彻底化为灰烬,连一丝灰白的纸屑都没能留在风中。
夜空重新陷入冷清。
你这才发现原来所有的路灯都明亮亮着花白的灯管,根本没有信号不好的问题。
可你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忽然,又一阵尖锐的哭嚎声猛地从你脑海深处炸开!还是那个男人在用力捏高嗓音,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像是直接钻进了你的大脑,让你耳朵里血液翻涌。
你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脸色惨白。
不过,也就这样了。
那个鬼东西用尽最后的怨气只是对着你鬼哭狼嚎了一阵,把你给吵得耳鸣了好一阵子,但久违的安全感终于笼罩在你身边!
从来到这个副本、进入这个家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呼,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的感觉。
这好一顿折腾可是把你给榨干了。你拖着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鞋都没脱就一头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梦里没有鬼影,没有血声,只有模糊的黑暗在胸口压着,让你喘不过气来。
等到第二天太阳爬上来,你才慢慢醒过来,嗓子发干。
虽然睡得不好,你的心情依然不错。因为你知道这是来自于过度批发和皮质醇的升高,而不是被鬼缠身。
你简单收拾了一下,背着书包去了美玲家。她的房子明亮整洁,和你家昏暗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让你一进门就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她已经在客厅里等你,桌上摊开了几张手绘的校园平面图,还有几本笔记本。慧敏的字迹在上面标记了可能的出入口和校史室的方位,闵特留下的备忘写着注意点。
你没有绕圈子,隐瞒了父亲这一部分的事情,把大师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有一个计划,让那有古怪的学校和这个大师碰一碰。
就先从食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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