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方棠抬眼看去。
真是巧了,说话的人她也认识,正是小超市里那位没素质插队姐的好朋友。
叫啥不记得,只记得她不仅是许言一个专业的,还是院花。
女生身材高挑,尖下巴大眼,放到网红圈嘎嘎乱杀的水平,米色风衣里面一袭长裙,踩着细高跟,目测有175往上。
插队姐的那番话突然在方棠脑海中响起。
老天爷,他们howpay……
果然是又聪明又漂亮,哪像她一样,穿个长款风衣跟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嘴里的红菜汤陡然变得比酸黄瓜还酸,酸到难以下咽,以酸治酸一点用没有。
连若怡十分自然扯过凳子,挨着许言坐下:“之前给你发消息你怎么还没回我,实验失误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呀,我保证绝不再犯。”
女生语气熟稔、姿态亲昵,反衬得对面坐的方棠活脱脱像被正牌女朋友抓包的小三。
这是什么十几年前的湾湾偶像剧狗血戏份?
下一步是扇耳光还是浇一头红酒?可惜今天桌子上只有红菜汤。
方棠默默用眼神测量红菜汤离连若怡的距离,以及她逃跑的路径。
指尖发紧,握着刀叉的手指用力过度,指甲在掌心留下一弯弯月牙,藏在在玛丽珍中的脚趾蜷缩成一团,试图测量从脚下挖多深能挖到地心。
许言声音里带着疑惑:“你,有事吗?”
听着许言连声称呼都不带,连若怡甜美的笑颜瞬时不自然起来,微微直起身子:“瞧你那么生分干什么?是不是打扰你们啦,这位是?”
忽然被cue到,方棠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紧张,慌乱中差点被呛到。
饶了她吧,卷入别人的感情是她的宿命吗?能不能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见状,许言拿起他的杯子,放到方棠手边,温声道::“是不是有点咸,我这杯没动过,先喝我的吧。”
继而转头看向连若怡,声线偏冷:“是打扰到了。上次在实验楼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组不适合你。
不是我对你个人有意见,是你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整个组的实验进度。即便我不在意,但老万的博士论文要用数据,林莘和田子琛着急用这次的比赛成绩申请保研,如果因为你耽误了,你能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许言语速不快,吐字清楚,甚至可以说是语重心长,足够写一篇劝学。
偏偏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雷,震得方棠眼冒金星,更别提这些话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都听得她心惊胆颤。
华清大的学生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不是被老师家长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听许言的意思,下一步就要劝连若怡转专业了。
难不成刚才他和颜悦色的模样都是装的?许言严肃起来跟传言里一样,好凶、好吓人……
她飞快瞥了一眼连若怡,女生愣在原地,眼眶泛红,仿若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她出门之前看黄历了,为什么总让她碰上这种事?
方棠心生惶恐,攥紧手指,脊背绷紧到头皮发麻。
算了算了,她决定当一次圣母。
她赶忙清了清嗓子:“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甜甜,你吃饱了吗?”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舒缓的英文歌流淌在车厢里,听得刚吃饱的方棠昏昏欲睡。
临近学校小吃街,周遭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方棠的困意还没褪去,许言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方棠抿了抿唇,慢吞吞说:“学长,你还是别叫我甜甜了,听起来有点奇怪。”
驾驶座沉默半晌,只听见一个“好”。
#飞天小女警
黎宁: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苏月月:你感觉的没错。
鹿笑:?
鹿笑:你们在说什么?
苏月月:母单自己玩去。
黎宁:要不要……
苏月月:不要。
鹿笑: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鹿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404门口的鞋柜前,黑白拼色镶珍珠的玛丽珍小高跟呈T字型,一只鞋还躺在地上,跟一旁整整齐齐摆放的鞋子有着鲜明对比,如果鞋的主人不是尿急,那一定是心情很差。
秋天夜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但像方棠这种把自己闷到被子
里的,身上不可避免起了一层薄汗。
回想起两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明明只有五分钟不到,却像一年那么漫长,一帧帧在方棠脑子里回闪,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浮起。
方棠恨不得猛锤床板,好尴尬啊,我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飞天小女警
苏月月:许言这狗男人不会骂她了吧?
黎宁:我草了,不是没可能,我五十米长的大刀准备好了。
鹿笑:嗷嗷,我终于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
鹿笑:或许糖糖是太激动?
苏月月:母单自己玩去。
“我去喂猫,如果要带宵夜可以跟我说。”方棠钻出被窝,淡淡留下一句,继而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袖长裤,套上一件灰色连帽外套,踩着拖鞋出门。
#飞天小女警
黎宁:她是不是穿的拖鞋?
鹿笑:她好像还没带猫粮……
苏月月:人走了,咱们能出声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出门前不是还好好的?”黎宁就像瓜田里的猹,急得抓耳挠腮。
鹿笑一个母单没有插嘴的份,只能将宿舍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苏月月身上。
苏月月沉思片刻,轻叹道:“我也不知道啊,都是男的追我,我根本不在乎男的想什么。”
其余两人异口同声:“切——”
走出宿舍楼,瑟瑟秋风从脚面拂过,激得方棠蜷缩起脚趾,赶紧将外套拉链拉上,抱着双臂取暖,脑子里沸腾的怒意也被凉风压了下去。
没换鞋,也没带猫粮。
唉,今天也太倒霉了。
方棠扁着嘴,如果这会儿回去,她们肯定会发现的吧?可能已经发现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她清楚明白这件事情不能迁怒许言,餐厅是她选的,许言特意赶着晚高峰来接她,半路杀出一位大美女是谁都没想到的,但她心里就跟打翻了酸菜缸一样,酸咸里透着苦涩。
又漂亮又聪明的他都看不上,更别提她了……
在许言和那个女生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主要作用是调节气氛。
方棠使劲搓了搓脸驱赶寒意,同时赶走自己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
想什么呢方棠?
crush就是crush,加好友、约吃饭你还不满足,居然肖想起来了,第一天你自己不就知道许言是个无情学神吗?
决定了!以后少跟许言联系,以免被他拉黑!
稀里糊涂一顿安慰自己,方棠跌到谷底的心情居然真的好起来了,嗅着华市深夜清冷的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茅塞顿开。
她脚步轻快往小树林走去,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她的猫了。
嗯……她喂的流浪猫。
可惜不巧,上次方棠过去喂猫时留下的猫粮还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按理来说吃的应该会更多,难道有人收养了这几只小流浪吗?
正想着,方棠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方棠?”
她用了几秒钟才想起眼前戴眼镜的男生是谁,加了好友之后从未联系过的秦子越。
“学长,你也来喂猫啊?”方棠朝他笑了笑。
“是。”秦子越给她展示了手里开封的罐头,语气里满是遗憾:“但是最近天太冷了,是不是被人接走了?”
方棠宽慰道:“接走了也好,能好好过个冬天了。”
“前段时间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秦子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方棠思索了一会儿:“你说的是那篇文章?嘿嘿,华清大现在谁不知道啊。”
秦子越愣了一下,随后咳嗽两声:“还好我马上毕业了,要是以后再闹出这种事,我就不承认我是华清大的。”
“学长,你已经找到工作了?”方棠好奇地问。
俗话讲金九银十,前段时间的招聘会规模不小,方棠见到了好几个电视台来采访,更好奇华清大毕业生的年薪。
秦子越摇头:“没有,我申了哥大的硕。”
“恭喜你呀。”方棠笑得眉眼弯弯又真诚,秦子越跟她一起笑起来。
在方棠的追问下,秦子越耐心地讲了半天自己的学习、考试心得,也不见一只猫的踪迹,随后他将开封的罐头拿起,准备扔到垃圾桶。
“学长,你直接放在这里吧。”方棠觉得没这个必要,留在这里说不准一会儿就有猫过来吃,于是劝了一句。
秦子越指了指不远处草坪上虎视眈眈的流浪狗:“放到这里大概率是被流浪狗吃掉。”
听他一说,方棠就明白了。
流浪动物救助协会培训的第一节课,就是告诉他们科学合理喂养的重要性。
流浪猫要做到及时绝育、以免泛滥,流浪狗同理。
但与体积小且喜欢独居的猫不同,考虑到流浪狗聚集的攻击性,若是数量太多,华清大保卫处会统一将其捕杀。
处理好后,两人并肩往前走,没走两步,方棠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电话里黎宁让她带点炸串回来。
她跟秦子越告别后,转身往北门走去。
自小吃街拥挤的人群中穿行而过,余光里瞥见一辆黑色SUV停在晚上许言送她回来的车位附近。
想让眼睛放松一下,她回宿舍后就摘了隐形,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带框架眼镜。但她有些散光,晚间尤甚,霓虹灯交错之间,她眯起眼也没看清车牌号。
可能是看错了吧,方棠心想,这辆车路上不少,而且她记得她下车之后许言就走了。
哎呀!方棠脚步一顿,忘了把奶茶拿走,有点浪费。
选好了炸串,站在一旁等的时候,方棠特意回头觑了一眼,SUV消失了,好似方才只是她眼花一样。
“同学吃不吃葱花香菜?”
老板的呼声让她回过神:“要,一半孜然、一半香辣,少盐。”。
昏暗的胡同里,暖黄路灯下的漆黑揽胜像一只蛰伏的黑豹,硬朗的线条、金属感的车漆,无一例外,都在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如果没有打开后备箱的话。
层层叠叠的桃红雪山堆积在一起,散发着醉人的甜香,是幽暗胡同里唯一一抹亮色。花瓣由浅到深,粉白交融,叶片边缘最深处像女孩腮边的一抹淡红,甜美且娇艳。
许言站在原地凝视几秒,深邃眉眼间暗含的冷意让周围空气提前染上了寒冬的凛冽,一呼一吸间,肺腑间仿若无数细小尖锐的冰凌在游走。
在环卫工人推着三轮车经过时,许言叫住了对方:“麻烦等一下,我要把这些扔了。”
环卫工大姨好歹也是四九城里见过世面的,并不意外帅小伙表白被拒绝,只是可惜那么多漂亮的花被糟蹋。
大姨摘下劳保手套,轻轻碰了一下玫瑰脆弱娇嫩的叶片,新鲜着呢!惋惜道:“小伙子,你不要的话就让我拿走处理吧,扔了多可惜。”
“好。”
许言将花取出,环卫大姨专程从三轮车车座底下找出几个干净的纸板,三下五除二组装成了纸箱。
“就放这里面吧。”
许言仍是只会说那一个字:“好。”
看小伙被折腾成这副模样,大姨有些感慨,这姑娘眼光得多高啊!
一捧接一捧的鲜花从后备箱中被取出,许言沉默的、机械的、重复着动作,像是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轨道之中,没有榴莲牛奶、没有方棠,只有冒着寒光的机械和重复的代码。
眼前的所有色彩消失的那一瞬,许言的心脏也像是被掏空了,血液拼命倒流,想填补空洞,只有变得越来越冷的手脚,无底洞却根本触不到边际。
“小伙子。”
“怎么?”
大姨不好意思笑了笑,指着后备箱角落里他刚才随手放下的袋子:“这个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一块收走。”
袋子浅粉色底色上一朵黑色十字型小花,刚没留意,如今在纯黑内饰的衬托下,看起来如此突兀。
许言怔忡一秒,旋即恢复如常:“还没喝完,不用收。”
“那行。”大姨痛快回应,转身推上三轮:“谢谢了小伙子。”——
作者有话说:[小丑]谁懂替人尴尬型人格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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