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深夜明月


    【距离女主出场,原著剧情开始还有1天】


    夜凉如洗,星月映衬,昏暗的内室只点了一盏幽微的烛火。薛溶月安静躺在贵妃椅上,殷红的字体在眼前飘荡,她定定看着这行字,忽而伸手去抓,细白指尖径直穿过字体,毫不意外扑了个空。


    起风了。


    骤起的长风吹乱窗外的梨树,在枝头摇曳间,满树白梨作雪,纷纷扬扬飘落。


    夜已经深了,静谧的长安只能听到几道远远飘来的打更声。


    薛溶月起身推开窗,涌动的夜风荡起她耳边松散的鬓发,一手托腮,她仰头望着屋檐上那一轮圆月,伪装数日平静的面容,终于在这无人可察觉的深夜,神色泄露出一丝彷徨。


    宿命的帷幕已经拉开,她即将踏上既定的征途,却不知在尽头等候她的到底是什么。


    对未来的不安笼罩着她。


    一点落花打着旋,静静漂泊在眼前,薛溶月伸手去接,却不想长风阵阵,檐下亮起的灯笼不安晃动,等她再睁开眼时,那点落花早已不知飘荡去了何处。


    薛溶月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了数日不见的秦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腰间的香囊上。


    也不知离别那夜,秦津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喊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应当是没有吧,看他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淡定的反应丝毫不像是听到的样子。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同一时刻,岑洲临县的玉鸣山上,浩荡的山风扬起秦津衣摆,他枕着手,躺在一棵盘根错节的柏树枝头,抬眼透过重重叠叠的翠绿枝头,便是一轮硕大皎洁的明月。


    静静端详着举起的小狼布偶,他忽而薄唇微翘,伸手弹了一下小狼的脑袋,轻嗤道:“呆头呆脑的。”


    “你在说谁?”


    找他找的气喘吁吁的姬甸扶着树干,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再说你自己吗?每天晚上不睡觉,跑到这山头上,一会儿当诗人邀明月共饮,一会儿又对着这只破布偶自言自语。我们是武将,你在这里装文人给谁看啊,你有这个天赋吗!?”


    姬甸累得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那帮土匪说我什么,说我本来就脑子不好,结果又捡了个脑子不好的回来!来时还特意写信嘱咐你记得给我捎带一些湖东茶楼的玉露团,结果你就带了只破布偶来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来剿匪查案的?!”


    “首先,这不是破布偶,这是缝制的非常活灵活现的小狼布偶。”


    秦津将布偶揣回怀中,翘着二郎腿,懒洋洋说道:“其次,我伪造的身份可从未到过长安,怀里揣上一盒长安才有的湖东茶楼里面的糕点,难道不奇怪吗?”


    “最后,你再嚷嚷的大声一些,最好能将整个山头的土匪都引过来,你我也不必在这里辛苦周旋停留了,趁早找一处风景好的山头给自己埋了省事。”


    姬甸说不过他,闻言只能老实闭嘴。


    秦津问:“大半夜的,找我有什么事?”


    姬甸学着他的语气:“其一,那帮土匪前两日下山绑回来一名小娘子,正在商讨如何处置。其二,他们要派人去长安,从长安运送回来一批货物。”


    秦津皱起眉头:“绑回来的小娘子是谁?要从长安运送回来的货物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他们要运送的货物是什么,只有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晓得。所以我们其中一人要跟着偷偷回长安,查清楚其中的勾当买卖。至于那位小娘子”


    姬甸话语微顿,唇边勾起一道意味深长地笑:“你也认识,是郑国公家中幼女,郑舒曼。回外祖家探亲时,一行人途径岑洲时,被这群土匪掳上了山。”


    秦津剑眉压低:“巧合?”


    “若是巧合,他们就不会将人关起来,好生伺候了。”姬甸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冷哼道,“况且就算抓人时不知,郑舒曼又不是没有长嘴,被抓来这么久,他们如今也该知晓了。”


    秦津一跃而下:“走吧,去看看。”


    夜静更长,一只野犬自林中窜过,荡起片片杂草野花,山野间复又恢复宁静。


    莹莹天上月洒下柔和的银辉,萤虫飞舞,昏黄的烛火下,梨花散落满园。


    御安长公主在此刻走进院落:“就知道你还没有歇下。”


    薛溶月惊讶行礼:“殿下,您怎么”


    应是刚喝完酒的缘故,御安长公主的脚步些许踉跄,身形略有不稳,在丫鬟搀扶下走进来,进屋便靠坐在软榻上,丫鬟低声道:“有劳薛娘子照料,奴先去煮一碗醒酒汤。”


    知晓是御安长公主有话要对她说,薛溶月微微颔首,也没有唤下人来侍奉,而是转身倒了一盏热茶放在御安长公主手边:“殿下怎么又喝了这么多的酒?”


    一同响起的,还有御安长公主的发问:“你都看到了,对吗?”


    薛溶月眉心一动,没有开口。


    御安长公主端起热茶轻啜一口:“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那日在街上,我与曹明煜亲热你都看到了对吗?”


    眼看躲不过去了,薛溶月无奈一笑:“殿下今夜前来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御安长公主顺势看向窗外,不禁点点头:“夜黑风高,确实适合杀人灭口。”


    薛溶月不由弯唇失笑,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抬头时,却见御安长公主神色冷静严肃地看着她,脸上再无一星半点的醉意和笑容。


    内室顿时安静下来,薛溶月的手一抖:“不、不会吧?”


    御安长公主这才没忍住笑了起来:“看你紧张的,真怕我杀了你?”


    薛溶月脸上露出一抹虚假的笑:“怎么会呢?”


    “那你这段时日还躲着我?”御安长公主冷哼一声,忽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担心曹明煜会查出来?”


    心头一颤,薛溶月脸上的笑更加虚假了,再三否认:“怎么可能,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行了。”御安长公主摆摆手,“我无意探知你的辛秘,你也不能说这些违心的话来敷衍我。”


    “我今夜来只是想要告诉你,虽说薛将军乃是你的生父,可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孤立无援的稚童,若是不想应付他便继续住在长公主府,无人敢对你说三道四。明日若是相见时起了冲突也别怕,派下人知会一声,我亲自去薛府接你。”


    长睫震颤,薛溶月愣愣地看着御安长公主。


    将热茶饮尽,御安长公主站起身,目光落在薛溶月身上,却好似在透过她回忆过往:“当年,我帮你确实心思不纯,所以陛下命我带你回府好好休养时,我心中并不情愿。”


    “可在驸马亡故的那段艰难时期,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


    “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爱哭,白日装的平静冷漠,一到夜里睡着了眼泪还在流。本来半夜哀哭的人是我,你来了之后倒好,入夜后我是一刻不停的换枕头,不然根本无法安睡,白日醒来还要为你背锅。”


    薛溶月见她提及往事,顿时赫然地低下头,小声嘟囔:“那殿下为何入夜还要与我同睡?”


    御安长公主细


    眉一挑,忽而抬手弹了一下薛溶月的脑门:“好你个没良心的。”


    她没好气道:“走了,你赶紧歇下,养精蓄著,就算带回来一个养女还能翻了天不成?别再叫我再瞧见你方才那副胆怯、没出息的样子。”


    薛溶月吃痛,捂住脑门“嘶”了一声,闻言赶紧道:“等等!”


    御安长公主脚步停顿:“怎么了?”


    薛溶月犹豫一瞬,还是没有忍住问道:“殿下,您为何会与曹大人”


    话真的问出口了,薛溶月又不禁后悔,说到一半开始吞吞吐吐,御安长公主倒是没有任何忌讳,思索一二后,低头答道:“他与驸马长得很像。”


    薛溶月:“”


    薛溶月面无表情道:“我还记得驸马长什么样子。”


    驸马长得清秀儒雅,与曹明煜完全不是一类人,相貌更是截然不同,哪里来的相似?


    见没有敷衍过去,御安长公主讪讪一笑:“你这记性真是时好时坏哈,驸马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记得他的长相。”


    薛溶月眼巴巴地看着她。


    无奈地叹口气,御安长公主走过来,葱白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给出了一个非常认真的答案:“年轻、好玩。人活一世,自当要及时行乐。”


    “啊?”


    薛溶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御安长公主会顶着这么正经的表情说出了这么不正经的话。


    御安长公主又笑着拍了拍她凝固的脸蛋,薛溶月也不禁笑了。


    笑着笑着,两人相对沉默须臾后,御安长公主那双被醉意包围的双眸含着坦诚温和:“我方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所以,你别把我想那么坏,我会伤心的。”


    说罢,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目送御安长公主的身影渐渐离开视线,薛溶月转身走回屋内,一直未曾入睡的净奴从屋内出来,快步走过来:“天色真的不早了,我给娘子点一根安神香,娘子也好入睡。”


    薛溶月点点头,看着净奴忙前忙后的身影,待烛火被轻轻熄灭那一刻,屋内陷入乌沉沉的黑,听着屋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薛溶月安心地闭上眼睛。


    她忽而觉得,这漫漫长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作者有话说:昨天的那一章定错时间了,今天早上发现赶紧发啦,宝子们别忘了观看,不然剧情就衔接不上了~


    第52章 拉开序幕


    【女主[薛逢春]已经踏入长安,请宿主注意,您目前的身份是女主敌对阵营的恶毒女配[薛溶月]。在此刻,原著剧情正式拉开序幕——】


    【一章:初入薛府】


    稀薄的晨雾悄然散尽,远山可见峥嵘,两行大雁掠过波光粼粼的江面,荡起湿润的春风惊醒飞檐下悬挂的金铃,绚烂日色静静流淌在楼阁水榭上,蜂蝶孜孜不倦萦绕着葳蕤盛放的春花,一切尽显春光明媚。


    辰时一刻,薛府。


    薛溶月坐在廊下,正在心不在焉地把玩腰间系着的香囊,系统的提示音刚刚落下,耿翁行色匆匆跑进来,禀报道:“娘子,将军已经进城了。”


    薛溶月计算着自城门到薛府的距离,待时辰临近时方才起身,行去薛府正门相迎。


    杨柳依依,马蹄声渐近。


    一道威风凛凛的魁梧男人身穿盔甲,大马金刀地坐在马背上,两队亲兵紧随其后,护送着行驶在中间的马车。


    黝黑粗犷的面容上是风沙刻画出来的细微痕迹,薛将军脸上有一道经过岁月打磨的疤痕,从嘴唇边至耳后,虽已过狰狞的时刻,依旧清晰的令人心惊。


    高坐在马背上,男人身上是带有杀伐之气的不怒自威。


    净奴显然是有些怕他的,见一行人近了,低头拉了拉薛溶月的衣袖:“娘子,我们今日早些回长公主府吧。”


    “好。”


    薛溶月答应下来,拍了拍净奴手背,以示安抚。


    说话间,薛将军已经勒紧缰绳,停在薛府门前。亲兵上前牵马,薛溶月平静走上前去请安行礼:“父亲。”


    薛修德神色淡淡瞥了薛溶月一眼,眉头顿时骤起,刚想说什么,扫过府门前林立的下人又给咽了回去。正巧马车停下,一道身着素白衣裙的少女从马车上走下来。


    少女杏面桃腮,盛颜仙姿,云鬓峨峨,模样极为出众,看得人眼前一亮,一身素白的襦裙,虽未戴满头珠翠,却并未消减她的容色,反而一颦一笑间我见犹怜。


    原来这就是女主薛逢春。


    薛溶月收起打量的目光,神色淡淡。


    无视周遭投来的各异目光,薛逢春移步走上前来。


    她身子骨有些孱弱,立在府门前,迎风咳了两声,福身行礼道:“薛娘子安。”


    薛修德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待她行完礼便立刻伸手将她扶起:“都是一家人,行这些虚礼作甚?快起来,我们进府去。”


    薛逢春见状,微微蹙了蹙眉,转瞬间面色又恢复如常,只是在起身时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薛溶月,似在端详她的神色。


    薛修德阔步行在前头,薛溶月与薛逢春一前一后跟着,这一路上,薛修德亲自为薛逢春介绍府中的景致,言辞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薛逢春每咳一声,他都面露忧色,担心不已。


    这一刻,他竟真的像一位关心爱护子女的父亲,只可惜,薛溶月只是这份父爱的见证者。


    薛修德将她忽略了个彻底,仿佛她这位许久未见的女儿,并非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般。


    紧随其后的下人不禁面面相觑,其中两人走在最后方,悄悄对视一眼,心思千回百转。


    直到行至游廊深处,薛修德方才停下脚步,侧首看向薛溶月,说了父女相见的第一句话:“你将春儿安排在哪处院子?”


    他声音暗含警告:“莫要告诉为父,是客院。”


    薛溶月扫了一眼耿翁,耿翁连忙上前回禀:“自接到将军的传信,奴才便立刻带人将碧玉庭院收拾打扫出来,并派能工巧匠将里外翻新,一应器皿物什都是从库房中取出来的新物。”


    “碧玉庭院?!”


    薛修德眉头拧起,瞪向薛溶月:“你究竟安的什么心,给你妹妹安排在碧玉庭院,你不知道里面曾经住过谁吗?”


    耿翁闻言一惊,跪下请罪:“请将军赎罪,奴才听将军说要准备出一间最好的庭院,放眼望去,府上再没有比碧玉庭院最为规整的院落,便擅作主张,请将军宽恕。”


    薛溶月冷笑一声:“父亲只说要收拾出府上最好的院落,却未言明还要顾及之前住过谁,不知者无罪,父亲刚携养女回来,便要处置我与府上下人吗?”


    净奴埋着头,深吸一口气。


    她明白,耿翁明白,娘子更明白,这不过是薛将军训斥娘子的理由罢了。若是当初娘子真的拦下来,不许养女住进这间庭院,薛将军又要以娘子阳奉阴违,不敬父命的理由斥责娘子嫉妒不仁了。


    左右都要挨一顿训斥。


    “忤逆不孝的东西,我说一句你有上百句在等着我!”


    薛修德顿时勃然大怒,刚要上前责骂,却被一旁的人轻轻拉了拉衣袖。


    余光瞥见一旁不安的薛逢春,薛修德心头怒火不由一泄。


    他不能久留长安,若是刚回府便因春儿责罚了一众下人和这不孝女,难免会为她树敌,往后在府上的日子难以太平。


    他到底是咽下了这口气,铁青着脸对薛溶月说,也是对这满府的下人说:“逢春虽是我收养的义女,但是要过几日就开祠堂名入族谱


    的,以后便是堂堂正正的薛家女,你对她要如同亲姊妹一般,不要再耍你刁蛮任性的做派。”


    这话一落,满园寂静。


    别说是净奴,便连耿翁都没有忍住,抬头望了一眼薛溶月。


    开祠堂入族谱那就不再是养女,而是正儿八经的薛家娘子,以后不止是府上下人,便连长安城中的各大门户见到都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句薛三娘子。


    有原著剧情在先,薛溶月倒是早有预料,闻言心中虽仍是不可控制地发闷,面上好在还能维持冷静。


    她这个反应显然是出乎薛修德的预料,也不免令他更加警惕,刚想再敲打两句,便有机灵的下人对薛逢春跪下一拜:“见过三娘子。”


    薛修德满意领头这两人的识趣,颔首道:“赏!”


    这两人不由更为雀跃,其中一人大胆开口道:“将军放心,确如耿管家所言,薛三娘子房中的一应物什皆为上成,除了除了”


    薛修德见说话那小厮吞吞吐吐,又止不住往薛溶月身上瞟,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沉声问:“除了什么?”


    那小厮磕头回道:“府上库房中的衣橱不是做工不精便是木材不够上成,寻木匠现打也来不及了。二娘子的私库中都是有几件现成可用的,只是刘婆子与张婆子倒是向二娘子身边的净奴提了一句,却直接被打了一顿,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净奴与耿翁的脸色一同阴沉下来。


    果然,薛修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被再次点燃:“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东西!眼皮子浅,生性狠毒,自己在府上穿金带银,却连两个衣橱都不愿意分给你妹妹!那两个婆子说的哪句话有错,你要这样惩治她们?!”


    对身旁的训斥充耳不闻,薛溶月定定看着那名小厮,忽而勾唇一笑:“我记得刘婆子是你的姑妈,对吗?”


    小厮闻言心头一紧:“是、是。”


    “罚了她,还有你这个不长记性的狗奴才!”


    薛溶月轻笑一声,命令道:“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话落,立刻便有仆从上前来拖人,小厮没有想到薛溶月敢当着薛修德的面处置他,顿时惊慌:“将军、将军”


    他求饶的话还未说完,净奴已拽下他腰间的粗布,麻利堵上他的嘴。


    薛修德怒目圆瞪:“有我在一日,府上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都给我住手!”


    拖人的仆从闻得这一声怒吼,不由齐齐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薛溶月。


    杏眸凝起毫不掩饰的冷意,薛溶月寸步不让,毫不畏惧对上薛修德惊怒的目光:“父亲觉得此人不该打?我是天子亲封的永安县主,他敢对我出言不敬,就是在冒犯天家威严!”


    薛修德如何不清楚薛溶月是在拿过去的事警告他,心头恼恨:“你少拿陛下来压我!”


    话落,静静观察父女争斗许久的薛逢春忽而开口:“义父,我还是住在府外比较好,春儿就不在府上多叨扰了。”


    “别!”


    薛修德立马开口,怒斥薛溶月:“你就非要让为父不痛快吗?为何连春儿一个女儿家都如此容不下,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义父。”


    薛逢春开口,止住薛修德未说完的话。


    她看向跪地瑟瑟的小厮,柔和婉转的声音似是春日里的风,却暗藏波澜:“薛娘子是您的亲生女儿,陛下亲封的县主,名正言顺的薛家女,府上的下人都敢对她如此不恭不敬,更何况是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了。”


    “倒不如让我住在府外,挑几个勤勉恭顺的下人侍奉,好过日后与他们起争执,让义父为难。”


    薛逢春眉头微蹙:“我身子一贯不好,也受不得他们的气。”


    谁也没有想到薛逢春会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番话,矛头直指那名小厮。薛修德先是错愕,复又恍然大悟,挥了挥手,仆从立刻堵上那名小厮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薛修德道:“你说的有理,府上这些下人确实该好好整治一番,不能放任他们奴大欺主。”


    “莫要再提别府另居的话,你是我的女儿,自然要住在薛府。一路舟车劳顿辛苦,我让他们先带你去庭院中暂歇。”


    薛逢春见好就收,跟着拨去伺候她的嬷嬷离开。


    目视薛逢春的身影渐渐远去,薛修德冷冷看向薛溶月:“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一路行到正堂,薛溶月刚踏进门槛,堂门便被应声合上,亲兵把守在门前,阻拦净奴跟随。


    如剑目光刺向薛溶月,薛修德沉声斥道:“跪下!”——


    作者有话说:剧透预警:原女主是黑莲花人设!![让我康康]


    第53章 胸大无脑


    厚实的正堂门重重合上,将明媚春光隔绝在外。古朴肃穆的正堂陷入昏暗,薛修德立在一尊金佛前,手扶大刀,身长貌伟,不怒自威。


    闻言,薛溶月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愠怒,立在原地的身子微丝不动。


    薛修德厌恶地看着这个自幼忤逆不孝、不服管教的女儿,她挺立的背脊,桀骜的模样令他不禁想到了崔氏,也是这般清高,仿佛骨子里都刻满不知顺从。


    他声音一沉,讽刺道:“再如何我也是你的父亲,天子亲封的县主难道就可以不尊父命,不守孝道吗?”


    不尊父命不守孝道这八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来,只要薛溶月还是一日薛家女,就不得不跪。


    薛修德冷哼一声,劈头盖脸训斥:“你与柳家的婚事牵连甚大,就算柳如玉品行不堪,婚姻大事也轮不到你来做主!”


    “即便你不满这桩婚事,如何能越过我直接去找柳家回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怒火正在源源不断的燃烧,指尖狠狠刺入掌心,薛溶月维持着理智:“品行不堪?柳如玉又岂止是品行不堪,他如今还身处牢中,若不及时回绝,一旦被柳家不依不饶缠上,薛将军可有想过后果吗?”


    “薛将军?”薛修德面色泛青,声如闷雷,“你叫我薛将军,看来是不把我当父亲,你还记得你是薛家女吗!?”


    “我时刻谨记自己是薛家女,一刻都不敢忘,才会有此一举。”薛溶月反唇相讥,连连冷笑,“父亲为何倒打一耙?父亲从始至终可有一刻视我为骨肉血亲吗?”


    薛修德见她竟敢出言顶撞,气的络腮胡都在抖,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的茶盏都在叮铃咣啷的响:“逆女,你还教训起为父来了!满口指责,你又何曾尽到身为人子的周到?一路舟车劳顿,春儿伴我左右,时常贴心照料,可你在何处!冷着一张脸,既不恭顺也不周体贴。你真是、真是不及春儿半分!”


    “春儿在边塞,纵使身子不好,也会亲力亲为的为将士缝衣,为百姓施粥。你在长安养尊处优,竟然丝毫不知感恩,当真令人齿寒。”


    纵使薛溶月早已不再执着这虚无缥缈的父爱,对于这个厌恶自己的父亲也早已死心疏离,却仍是不可避免的被这段话刺痛。


    先前无法压抑的怒火在此刻渐渐化作无力的麻木,眼角泛起令薛溶月痛恨的酸涩,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可笑:“我若是跟去边塞,做了一样的事情,父亲就会觉得满意吗?”


    薛修德眉头皱起来,刚想开口,薛溶月冷淡含讽的声音便已再度响起:“小时候我不爱读书,希望能与兄长一起习武练剑,兄长得知后便为我雕刻了一把小木剑,让我能够跟着他比划。”


    “旁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由赞我不愧为将门虎女,自小便有你的风范,可待我满心欢喜去找你表演时,你却大怒,将木剑折断砸在我的额头上,至今这里还有一块消不掉的细小疤痕。”


    汹涌的泪意随着这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薛溶月咬了咬唇,待心绪平稳一些后,继续说道:“你痛斥我离经叛道,不守规矩,嫌弃我不通诗词翰墨,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世家贵女的端庄知礼。”


    薛修德一愣。


    薛溶月道:“于是,我开始刻苦练字,勤读诗书,不止四书五经,凡是府上的藏书,我能看便看,常常诗书不离手,在长安城中如愿博得一个才名,可你、你说”


    薛溶月的声音中


    不可避免的出现一瞬颤抖,她哽咽着继续说道:“你却质问我为何不擅女红,年岁渐长却没有一点长进,连一只像模像样的蝴蝶都绣不出来,自己的帕子都需要绣娘,更指望不了我旁的。”


    她狠狠擦掉眼泪:“于是,我又开始日夜钻研女红,每日除了用膳休憩,手中一刻不停的抓着针线。”


    “好不容易习有所成,我日夜不休给你缝制了一件衣袍,一双靴子,两只香囊,高高兴兴等你回来,可等来的依旧是训斥。”


    纵使一次次唾骂自己不争气,怨恨自己不长记性,恨不得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要再为这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而劳神,薛溶月在这一刻仍难以抑制的掉下眼泪,心头被这满腔可笑的难过贯穿。


    她觉得悲哀。


    “你看都没有看那些衣袍香囊,冷着一张脸暴跳如雷,仿佛我犯下了多么十恶不赦的重罪一般,狠狠斥责我小家子气,只会做这些不值钱的针线活,不如张老将军的孙女那般会弯弓射箭,英姿飒爽。”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她的声音再也无法克制哽咽,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自嘲:“我曾经竟然真的相信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有太多不足,所以一刻不停的逼着自己。”


    “可那天,我听着你称赞张老将军的孙女,终于明白过来,你根本就不是不喜欢女子习武、武文弄墨、做针线,你只是不喜欢我!”


    薛修德黝黑面容瞬间涨红,盔甲下的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剧烈起伏,他勃然大怒:“逆女,你在胡说什么,你现在是在指责你的父亲吗!这些年来都是我的错,你就冰清玉洁,一点错处都没有吗?!”


    薛溶月擦干眼泪,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注视着暴怒下的薛修德。


    她忽然觉得好没有意思。


    薛修德瞪着她:“你看什么!”


    薛溶月站起身:“我小时候一直很怕你,你一发怒我便忍不住瑟瑟发抖,可是如今我再看你,却觉得你也不过如此。”


    未曾想到薛溶月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薛修德错愕之余,恼怒更甚,抓起手边滚烫的茶水朝薛溶月砸过去:“你说什么?!”


    薛溶月侧身躲过,茶盏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的四分五裂,外头的净奴不由尖叫一声:“娘子!”


    “我没事。”


    薛溶月提高声音安抚外面的净奴,转头看着摁住桌子一角,额角青筋暴起,俨然已经暴跳如雷的薛修德。


    薛修德对上薛溶月冷漠疏离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头突然坠痛一瞬。


    他恍然发觉,那个曾经总是抬头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期许敬崇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不仅彻彻底底脱离了他的掌控,看向他的目光也早不复从前。


    在四目相对间,他竟莫名感到心慌,仓促的率先移开视线,甚至来不及追究她违抗父命,擅自起身。


    掉落的眼泪干涸在脸上,薛溶月那双澄亮的杏眸如一颗被冰冷霜雪浸泡过的黑色琉璃。


    她的语气回归平静:“我当然有错,可错不在我有何处不足,而在娘胎。”


    她平静地说:“在娘胎里,我就有错。”


    话落,她不再去看薛修德的脸色,冷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站住!”


    在薛溶月即将走到正堂门口时,薛修德回过来神,开口斥道:“我让你走了吗?”


    “薛将军还有何事?”


    薛溶月讽刺道:“是要责罚我的忤逆不孝吗,这次是打算罚我跪祠堂还是打板子?只可惜恕我今后难以从命。”


    薛溶月脚步不停,推开堂门。


    明亮日色从敞开的门中涌入,牢牢笼罩住薛溶月,大片日色从枝繁叶茂的翠绿榕树下射进来,被枝叶缝隙切割成一把把小剑,瞬间消灭正堂内的阴暗,毫不留情刺向薛修德。


    他不由侧了侧身子,别开脑袋,却仍不愿就此罢休,强撑着长辈的威严:“你今日若敢踏出这道门槛,以后就不要再回薛府了,我从今往后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他的余光只能看到薛溶月昂然挺立的背影,耳边响起十分清晰的不屑冷笑,薛溶月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被亲兵拦截在外的净奴立刻冲上前来,眼泪汪汪的搀扶住薛溶月,小声说道:“娘子,您再不出来,我就要骆震去找御安长公主了。”


    “没事,我们走吧,马车备好了吗?”薛溶月问。


    净奴答道:“备好了,娘子庭院中的一应物什也都搬去了长公主府。”


    薛溶月点点头。俩人一道出了府门,上到马车。


    净奴见薛溶月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也不敢去问方才正堂内发生了什么,生硬的笑道:“娘子,您瞧那养女如何,可是心思不纯之人?”


    同一时刻,薛府内。


    正堂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薛逢春略有所闻,贴身伺候的丫鬟云奴收拾着衣物,也不由低声问道:“娘子,您看那薛二娘子如何,可是个难以相处之人?”


    薛溶月眯了眯眼,想起方才的短暂相处,冷哼道:“目前来看,算不上心思不纯,只是看着柔柔弱弱,倒是挺会装模作样的。”


    薛逢春眯了眯眼,想起方才的短暂相处,轻笑道:“目前来看,算不上难以相处,只是看着清高冷傲,却是个胸大无脑之人。”——


    作者有话说:说起来,这个剧情好像是我要写这本文时,涌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算是灵感的来源[化了]


    下一章世子就要回来啦~


    第54章 可有异样


    残春的风袭向枝头,开至萎靡的春红无力攀附,簌簌而下,在蝈蝈的鸣叫声中零落成尘。绯红不知何时褪尽芬芳,枝头空缀几处枯萎,再不复盛开时的灼灼之态。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沿着杨柳夹道的小路而行。


    为首那匹骏马上的少年一袭玄色窄袖劲袍,外罩草木蓑衣,剑眉斜飞入鬓,眸如寒星,侧颜锋利流畅,容貌冷硬,挺拔矫健的身影稍显懒散。


    广晟感叹道:“离开长安时,这片桃林还是娇艳葳蕤之态,如今再看,已是一片颓唐,也不知长安城中是否一切都好。”


    “离家前,我家娘子还说要在西坊市中盘下一家铺子,卖些果脯糕点,我家娘子做的糕点最好吃了,也不知如今生意是否兴隆。”


    秦津轻轻挥动马鞭,胯下骏马疾驰两步,闻言,目光扫过那片桃林,他若有所思道:“确实离开的有段时日了。”


    广晟驱马笑嘻嘻上前:“世子有此感慨,心中也有惦念的人了?”


    “当然了。”


    剑眉轻轻一挑,秦津对上广晟好奇激动的目光,勾了勾唇:“想知道吗?”


    广晟猛点头:“想,想!奴洗耳恭听!”


    “打听清楚了,好回去告知你家娘子?”秦津立马变脸,唇边笑意不达眼底,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我这里探听各家门户的丑闻,好回去讲与你家娘子解闷。”


    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滑落,广晟心虚低下头,又着急辩解道:“奴有分寸,讲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更不会泄露半分世子的辛秘。”


    “况且、况且世子有了惦念的人,又如何会算的上丑闻?奴才肯定不会说与娘子听的,奴才发誓!”广晟伸出三根手指,一脸严肃。


    “信你才有鬼。”秦津嗤骂一声,挥动马鞭,抽向广晟□□的马匹。


    骏马嘶鸣一声,扬蹄猛地朝前方奔去,广晟险些仰倒过去,连忙抓紧缰绳,惊慌失措的声音逐渐飘远:“世子,世子哎哎哎,不能往林子里面钻,哎呦呦呦呦,我的新衣衫!”


    秦津勾了勾唇,待广晟行远后,从怀中掏出小狼布偶,揉着眉心,幽幽叹了一口气。


    在山上打斗时,狼腹不小心被刀剑戳破一个洞,


    也不知薛溶月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功夫帮他修补一下?


    见面时,他该如何开口提出这个请求?


    秦津一时有些踌躇,更不知道薛溶月愿不愿意。


    一路行到长安城下,秦津也没有想好说辞。广晟捂着被树枝划破的左侧衣袖,正等在芳草亭下欲哭无泪:“世子,这是我回城见娘子特意买的新衣衫,今日可是头一次穿上!”


    “回去见娘子,你穿的光鲜亮丽做什么?”秦津瞥了他一眼,“准你两日休沐,带上你家夫人去琼林阁中挑一挑,若有看上的,只管记我账上便是。”


    “果真?!”


    广晟眼前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也不幽怨伤心了。


    秦津问:“一路上的盘缠还剩多少?”


    广晟取下腰间的荷包查看:“约摸还剩下五十两左右的碎银。”


    “都赏你了,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你家娘子。还有,”秦津警告道,“不该说的话记得闭嘴。”


    广晟欣喜若狂的捧着这枚荷包,点头如捣蒜,嘴恨不得咧到耳后根去:“世子放心,奴才一定对您在长安有惦念的人一事守口如瓶。”


    “我说的是这事吗?”


    不等秦津一脚踹过去,广晟早牵着马,逃之夭夭。


    广晟逃跑途中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奔走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由错愕:“世子,您不回长安吗?”


    秦津调转马头:“我去一趟青衡山,你先回城吧,记得我吩咐你的话和任务。”


    “啊?”


    广晟急忙追出去:“世子去青衡山作甚?要去几日,可要奴跟随,后日宫中盛宴您可千万别忘——”


    话尚未说完,秦津已经甩动马鞭,骏马如离弓的箭羽飞驰而去,只留下一片荡起的尘土和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青衡山,东西道观中。


    “咳咳咳,这是哪里砸下来的土块啊?”


    净奴被当头落下的黄土呛得咳嗽不止,快步走出屋檐朝上看去,只见一只野猫灵活的从瓦檐处蹿下去。


    她自认倒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窗户敞开的缝隙朝里看去。


    今日是薛郎君的忌日,祭拜完兄长,娘子照例躲在这座道观中。


    青衡山因一场山火鲜少有人踏足,这座道观更是因年久失修早已荒废,因薛郎君临终前留有遗言,想要娘子在他去世后,在这座道观中为他供奉牌位,点上一盏长明灯,方才能够得到修缮。


    娘子年年忌日都会先去墓地祭扫,供奉香火酒食,再前往道观,一待便至黄昏。


    殿内,薛溶月坐在兄长牌位下,幽幽亮起的烛火映着她漆黑瞳孔。


    她双腿屈起,下巴抵在膝盖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烛火:“兄长,你怪我吧,我这段时间一直拿你当托词去接近秦津,你肯定要生气了对不对。”


    “你都不知道,现在秦津可讨人厌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有意思,前几年还处处跟我作对,你记得帮我吓唬他不过,我又没有听你的话,还是与他吵起来了。”


    “自从你离开后,这个家就已经彻底四分五裂了,他一直不喜欢我,如今更甚。”


    指尖恶狠狠戳了戳摇曳的烛火,薛溶月继续说道:“你说他是父亲,是长辈,让我尽可能不要顶撞他,可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


    “你离开以后,我就又成了没有人要的累赘,他一直都恨不得我赶紧死了,如今还带回来一个养女,但我感觉应该是他遗留在外的亲生女儿原来他这个人也不是重男轻女,他只是不喜欢我。”


    轻轻哼了一声,薛溶月言语之间又露出得意:“我才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前两天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压根说不过我,我三言两语就将他气的暴跳如雷,等我走之后,他一定还会跳脚!我才不管他,我说完扭头就走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你看,我都这么不听你的话,你怎么还不入梦来教训我,还是说,你早已经投胎转世,将我这个妹妹忘记了你可不能这样。”


    晶莹的泪水在眼眸中聚集,薛溶月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忽闪的眼睫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我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主动来看看我?”


    一串串泪珠争先恐后的滚落下来,薛溶月声音难掩哽咽,她刚欲抬手擦擦眼泪,忽而听到头顶的瓦檐上传来一道唐突的咔嚓声。


    薛溶月霍然起身,迅速擦了眼泪,高喝一声:“谁?!”


    守在外面的净奴听到动静一惊,快步走进来:“娘子,怎么了?”


    “屋檐上有人。”


    薛溶月脚步匆匆走出去,骆震显然也听到了那道细微的动静,已经跃上屋檐查看,身子半跪在正脊上,正低头查看着一处。


    净奴搬来一架梯子,薛溶月爬上去:“可有异样?”


    骆震指着身前一处被踩掉半块的灰瓦说道:“人已经离开了,倒是这个鞋印有些眼熟。”


    薛溶月又问:“可看清了那人的脸?”


    骆震摇头:“属下寻上来时,那人已经跃下屋檐,逃至前面的林子。属下只看到一个背影,从装束和身形来看,应当是一位男子。”


    薛溶月沉着脸,垂首看着那半块灰瓦,眉心忽而一凝,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块破碎的灰瓦,细细端详着上面残留的泥土。


    骆震在此时突然开口:“娘子,您看,那不是”


    这座道观修建的高,立在屋檐上,可将青衡山大半景致尽收眼底。


    薛溶月顺着骆震手指向的方向看去,一道熟悉的人影迈进道观,她眼睫狠狠一颤,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那道人影正在缓步靠近。


    骆震低声说:“真是秦世子,当初不是说至少两个月吗,怎么人已经回来了?”


    樱唇抿成一道不自然的弧度,薛溶月收回目光,将手中灰瓦用帕子包好,放进腰间系着的荷包中:“谁知道呢,他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骆震有话就说:“世子今日前来,应当是为了来寻娘子吧?”


    薛溶月低着头系着荷包,没有说话。


    骆震感叹道:“我看秦世子手中还拎着一包娘子爱吃的淑芳斋糕点,应当就是来找娘子的,娘子如今与秦世子的关系还真是要好。”


    “你现在怎么跟净奴一样啰嗦?”


    薛溶月瞪了他一眼,目光却没有忍住,再次朝不远处的秦津瞟去


    好像确实是淑芳斋的糕点。


    秦津知晓薛溶月的习惯,知道今日她不想见人,本想将糕点交给净奴,谁知刚踏入侧殿的院落,猝不及防之下,便与坐在屋檐正脊上的薛溶月四目相对。


    绚烂的晚霞静落在她身后,她一手托着腮,定定看着他:“何时回来的?”


    浩荡山风灌在耳边,荡起檐下风铃泠泠作响,这一刻,在黄昏的见证下,秦津呼吸一滞,他能清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回来啦回来啦,见面啦见面啦【放鞭炮】【舞龙舞狮】【扭秧歌】【奏乐】


    第55章 当然作数


    落日熔金,霞光簇锦,西沉的红日将铅灰色的暮云点燃,连同墙角下,那一小簇迎风孤寂的不知名野花也被渗透进橘红色的光斑。


    山脚下的长安灯笼如星,次第亮起,远远望去,游人如织穿梭其中,正是长安城一日当中最为热闹的时辰。


    鬓边的白玉钗静静流淌着残阳的余晖,薛溶月低下头,解开绑在糕点上的红绳:“世子今日是特意赶回来祭拜兄长的吗?”


    如同未分别那夜醉酒望月时,两人并肩坐在屋脊上,秦津答道:“是该回来了。”


    葱白指尖捏起一块白玉霜糕,薛溶月没有什么胃口,小咬了一口,待咽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问:“世子此行可还顺利?”


    秦津沉默须臾:“顺利。”


    薛溶月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一听就不是实话,世子又在敷衍我,刚回来就敷衍我。”


    “没有敷衍你,差事确实一切顺利。”


    秦津失笑,犹豫一瞬后,将揣在怀中的小狼布偶拿出来:“只是不小心将它损坏了,还能缝补好吗?”


    “这是被刀剑割破的?”


    薛溶月接过布偶细细查看,眉心蹙起:“看来此行很是凶险,世子可有受伤吗?”


    虽然两人的关系较之前好上许多,但这般明确温和的关心还是令秦津一愣,直到薛溶月狐疑地看过来,他才回过神来,点头答道:“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奈何不了我。”


    “但却能奈何这只布偶。”薛溶月嘴唇一弯,指尖覆上那道破损,“难道世子办差的地方没有绣娘吗?”


    山下村舍中倒是有几位绣工像模像样的大娘,可秦津总想着,这是薛溶月送给他的布偶,不该交给别人缝补。


    秦津低声说道:“你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再想想旁的办法。”


    薛溶月侧目:“还能想什么办法,世子要在长安城中寻旁的绣娘缝补?”


    不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津没有开口,想要接回布偶,薛溶月垂目扫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掌心,忽而冷哼一声,伸手毫不犹豫重重打上去:“你还真想找别的绣娘缝补?”


    “啪”的一声后,薛溶月涂抹在手腕处的白梨香膏顺着扑来的力道四散,香气沁人心脾。刺疼只在掌心停留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酥麻柔软的触感。


    秦津下意识收拢掌心,只觉得掌心似被羽毛划过,一直痒到心坎处。


    薛溶月警告他:“这是我缝制的布偶,不准你拿给别的绣娘看。”


    闻言,眼睫不由自主地一颤,秦津不敢看她,听话点头,又哑着声音问:“为何?”


    “为何,还能为何?”


    薛溶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这种样式的布偶只在我名下经营的耍货铺中售卖,知道样式的绣娘寥寥无几,你知道外面多少铺子的店家千方百计想要探取样式吗,若是给旁的绣娘查看后被学去了怎么办?”


    秦津:“”


    他脸上的红晕瞬间退去:“哦。”


    薛溶月再三警告:“别光哦,你记得没有啊,不准拿给旁的绣娘看,要是样式流传出去,我一定会找你麻烦的。”


    “一定会!”


    秦津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记得了。”


    薛溶月察觉到了:“你怎么了?”


    秦津语气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薛溶月撇嘴看着他:“生气了?我又没有说不帮你缝补。”


    她抬高音调,往下喊了一声:“净奴,把针线扔上来。”


    躲在檐下吃糕点的净奴连忙应了一声,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只荷包,胳膊抡圆后使劲往上一抛。


    薛溶月接住:“你今夜可有事忙?”


    秦津摇头:“没有。”


    薛溶月打开荷包:“既然如此,趁着还有余晖你稍等片刻,我帮你缝补几针。”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


    薛溶月熟练地穿针引线,晚霞此时绚烂到了尽头,半边红日藏于远山下,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秦津起身取了一盏明亮的提灯,为薛溶月掌着灯。


    一两颗孤星已经浮出云层,静谧的山野间,夜风徐徐吹过,荡起不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檐下已经挂起了灯笼,道观中亮起的烛火击退逐渐昏沉的夜色。


    柔和的烛光洒在薛溶月的眉眼间,将她细腻的肤色照的十分清晰。


    秦津定定看着,忽而开口:“这段时日,你还好吗?”


    薛溶月专心缝补着布偶,一时没有听清楚:“什么?”


    秦津低声说:“你瘦了许多。”


    手上动作凝滞一瞬复又恢复如常,薛溶月随口答道:“柳如玉出事后我胖了好几圈,如今得意劲儿过去,在膳食上自然要多加克制,哪里还能再继续胡吃海喝下去?”


    她不想说,秦津便没有继续问,配合着勾了勾唇:“那看来确实颇有成效。”


    薛溶月也勾了勾唇,沉默须臾后,低声问道:“我帮了世子,世子能不能也帮帮我?”


    秦津问:“何事?说来听听。”


    薛溶月叹了一口气,停下缝补的举止:“想必你也略有耳闻,薛将军前不久回长安了,我现下住在长公主府里,对薛府发生的事无法探听太多,可否劳烦世子为我打听一件事。”


    秦津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薛修德的称呼,眉心微动:“什么事?”


    薛溶月将声调放轻:“还请世子帮我打探一番薛将军此次回长安的目的,在柳家出事这个节骨眼上,我心中总觉得不安。”


    秦津听懂她的话外之音,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最终还是扯了个谎说道:“你的猜测没有错,我来此之前先去了趟皇宫,得知薛将军仍有意让你嫁去柳家。”


    虽说早有预料,薛溶月一时之间仍不可避免乱了心神。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那柳如玉、那柳如玉已经被处以极刑,人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如何可以婚配!?”


    秦津摇头道:“柳家郎君可不止柳如玉一人。”


    “即便如此,我与柳家已经结下仇怨,又如何能够嫁过去!”


    薛溶月眉眼间难掩怒火:“长安城中的门户那么多,他为何偏要认准柳家不可?!”


    “柳家门户并不算高,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他,让他竟然这般执着!”


    秦津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她,主动揭开过往两人避而不谈的那层布:“柳家与太后一派关系密切,柳家二房夫人是太后姑母的表侄女。薛将军执意如此怕是有此缘故。”


    该来的还是来了。


    薛溶月疲惫地闭了闭眼,后脊一阵阵的发冷,她嘴唇轻启,想要问些什么最终还是给咽下了。


    秦津既然是从皇宫中得知的这件事,想必天子早已知晓,她不论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功,只看天子还能容忍薛家到什么时候了。


    秦津问她:“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薛溶月笑了两声,笑意不达眼底,平添苦涩:“我还能怎么办。不论我与薛将军私下如何,他名义上都是我的生父,婚嫁大事除父母做主,哪里会轮到我开口?”


    看着冰冷的针尖从秦津指缝中穿行,薛溶月的绣工在长安城中如云的绣娘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三言两语间,便缝补好了大半。


    秦津目光落在她无力垂下的眉眼间。


    薛溶月甚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向来都是骄傲的,底气十足的模样像一只永远不会低头的孔雀。


    指节微不可察的一抖,秦津薄唇轻抿,移开视线望向沉下来的苍穹,一轮新月悬在远山之巅,皎洁月色如同冷白的霜。


    他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薛溶月似是真的不解,呆愣道:“什么?”


    秦津说:“婚嫁大事不止父母可以做主,天子也可以?”


    蹙眉思索一二,薛溶月恍然:“世子是说,天子赐婚?”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可是”薛溶月苦涩一笑,“我的父亲执意要上太后的船,陛下又是怎么看待我这个薛家女?如何会愿意为我赐婚。”


    “这可未必。”


    秦津说:“只要你能拿出你不愿意嫁去柳家的诚心,我、我想陛下会


    让你得偿所愿的。”


    薛溶月心下一松:“我自是不愿意嫁去柳家,经由柳如玉一事,我在柳家如何会有容身之地?”


    说罢,她面上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迟疑道:“若是、若是他执意如此,陛下会杀了他吗?”


    秦津毫不犹豫吐出一个字:“会。”


    闻言,似是不忍,薛溶月面容上露出哀戚之色,垂下眉眼叹息道:“他到底是我的父亲啊。”


    剑眉轻轻往上一挑,秦津锐利目光定定看着她,忽而勾唇一笑,逐渐汹涌的夜风也未能将他的话语吹散:“这句话就露出破绽,装的不够像了,薛娘子。”


    他将薛娘子三个字咬得很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哀戚的面色一扫而空,薛溶月不再装模做样的伪装,一双杏眸流露出狡黠的笑意,直白地问:“世子会帮我吗?”


    虽是疑问,但她的语气十分笃定。


    秦津短促地冷哼一声,低头看向她手中的布偶,不答反问:“缝补好了?”


    薛溶月笑语盈盈递过去:“世子看看,可还满意?”


    薛溶月不仅将破损处缝补得天衣无缝,还在小狼口中绣了一片叼着的竹叶,左前爪中还绣了一把栩栩如生的小木剑。


    薛溶月说:“幼时,入宫赴宴时有皇子欺负我,世子受兄长所托,手中拿了一把小木剑就冲上来保护我。”


    “我还记得,世子鼻青脸肿地叼着一片竹叶,故作潇洒对我说从今往后都会保护我的,永远都会。这句话我从未忘却,世子呢?”


    “世子可还记得,这句话又是否作数?”


    接过布偶,秦津的目光落在小狼爪中的木剑上,长而卷翘的眼睫在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挡住眸中闪烁的情绪。


    在呼啸而过的夜风下,他沙哑的回答依旧清晰:“当然作数。”——


    作者有话说:姬甸冷笑: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永远不长记性,永远会上薛溶月的当!真的讨厌恋爱脑!!!


    第56章 净奴死了


    夜雾随着黄昏的落幕而蔓延,灰云几片懒懒低垂着,凄凄凉风吹动夹道两侧低矮的树丛,虫鸣声下时有禽类跳跃的身影,一轮皓洁明月高悬在深邃夜幕上,碎白银辉如粼粼波光,洒满山间小路。


    翠绿枝条在夜色中荡起层层涟漪,马车轱辘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一行人在月色作陪下,缓缓下山。


    一手握着缰绳,秦津身骑大马,回首扫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压低声音问骆震:“这座道观是何年修好的?”


    骆震答道:“薛郎君去世那一年末。”


    秦津接着问道:“是怀瑾兄的遗愿?”


    骆震点头,又将声音压低几寸,担心被马车里的薛溶月听到后会再度陷入感伤中:“是薛郎君弥留之际亲口对娘子说的,待棺材掩埋入土后,娘子便拿出银钱,着手安排工匠来此修了。”


    闻言,秦津眉眼低垂,指节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缰绳,神色若有所思。


    骆震低声询问:“世子,可是有何不妥吗?”


    秦津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妥或许只是我想多了。”


    他低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话近乎消散在浩荡夜风下,了然无闻。


    薛溶月掀开帷裳,目光落在驱马前行的两人背影,眉心不由微动,开口问充当车夫的净奴:“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净奴侧耳听了半晌,奈何夜间山风呼啸不停,实在不适合偷听,她只能遗憾摇头:“骆震与秦世子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奴听不清。”


    又不禁说道:“时日已经不早了,娘子今日不曾好好用过膳,可饿了?食盒中还有糕饼,娘子可先垫垫肚子。”


    薛溶月摇头:“倒是有些困倦了,我小憩片刻,若无什么要紧事,莫要打扰我。”


    净奴应了一声,尽力在这崎岖山路中将马车驾得更稳当一些。


    指尖收拢,帷裳落下隔绝眼前视线,薛溶月坐回去,却并未真的小憩,而是将那本原著册子打开。


    原著新章在秦津身影出现在道观那一刻,已经浮出水面——


    【变故】


    [如今秦津已经另立门户,偌大的府邸只有秦津一个主子,而薛溶月是秦津亲自带回来的女眷,府上下人虽不知她的身份,却也断然不敢怠慢于她。


    除了始终未能如愿扭转阅读者的厌恶,提高喜爱值,薛溶月倒也算是过了一段安宁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蒋施彦在她离去后便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最终还是寻得了她的踪迹。


    得知她竟然出现在秦府,或许是恼羞成怒,在秦津领命出兵去岑州临县剿匪时,蒋施彦公然在朝堂上状告秦津收容她这个侥幸逃脱抓捕的罪臣之女。


    禁军如潮水般涌入,将秦府团团围住,薛家被抄家灭门时的惨状她并未得见,可如今,看着乌泱泱的禁军如黑云压阵般袭来,使她喘不上来气。


    冰冷的刀剑横在眼前,蒋施彦立在禁军后,偏执阴鸷的目光穿过层层缝隙望来,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净奴死了。


    死在她的身前。


    禁军前来包围秦府捉拿薛溶月,秦府下人不明所以,哪里敢上前违抗圣命阻拦,只有藏在暗处的净奴不顾一切现身,飞蛾扑火般挡在她的身前,被蒋施彦一箭穿心。


    抱着净奴,薛溶月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地,指尖根本无法控制颤抖。


    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般,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眼泪模糊双眸,泪珠争先恐后掉落,她却因喘不上来气而发不出一声哭嚎。


    温热的鲜血自净奴心口处汩汩淌下,净奴因疼痛而痛苦皱起眉眼,眼角不知不觉间流淌下泪水,那双素来机灵的眼眸逐渐变得僵硬,她抬了抬手指,似是想要握住薛溶月冰冷颤抖的手指。


    最终却只能叹息道:“娘子我多想再陪你走一段路,我如何、如何能够放下心来”


    “娘子,我好疼,怎么办,我、我我不想死,你答应要买给我的宅子还没有兑现诺言呢”


    连最后一句话都未能完整说完,净奴就已没了呼吸,死在她的怀中。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一刻,薛溶月无比痛恨眼前的一切。


    眼前一阵阵发黑,鲜血自唇边喷涌而出,面对蜂拥而至的禁军她甚至生不出来任何抵抗逃跑之心,这也是她头一次放下对生的渴望


    或许就这样与净奴一同死掉也好。


    她在晕厥前,这般昏昏沉沉想着。


    等她自牢狱中醒来时,关押她的狱卒犹豫着上前,告知她净奴的尸身已经掩埋,御安长公主求得天子,赐了一副上好的棺材给净奴,让她能够体面下葬。


    薛溶月知道自己应该跪下来叩谢皇恩的,可她无法克制心头的怨恨。


    可直到如今,她坐在牢房的草垛上,指尖上还残留着净奴身上流出来的血,茫然冷漠地抬头望着那一扇遥不可及的小窗,她竟一时都不知该去怨恨谁。


    怨来怨去,她还是最恨自己。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被裹挟在命运的洪流中,一直无法脱身。


    而就在这时,她心心念念,千方百计而不可得的阅读者喜爱值竟然随着净奴的逝去,开始缓慢上升了。


    系统欢欣鼓舞地前来报喜,再一次为她截取了众多阅读者发出的弹幕——


    “这个女配也挺可怜的”


    “薛家覆灭,净奴完全可以离开的但她没有。完蛋,有点磕她俩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薛溶月的人设其实很带感吗?本来很烦她,可看到这一章节还是忍不住怜爱了。”


    “为什么还要继续写她,我真的不想再看她的戏份了,只想看男女主恋爱谢谢,麻烦作者下次标注一下。”


    “楼上加一。”


    “拒绝恶毒女配洗白,拒绝恶毒女配洗白,一切都是报应。”


    “而且,站在女配的角度想一想。如果相同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会不会害人要另说,但我真的很难保证自己可以保持品行端正,不扭曲嫉妒(仅代表我自己,我承认自己卑劣)。”


    “终于可以说了,你们没有发觉吗,其实女主和女配闹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薛将军吗?别说女配和女主了,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如果家中父母偏心到这么极端的地步,也有很大的几率会家宅不宁,子女不和的。”


    “薛修德算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军,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父亲。如果作为被他保护的平民百姓我肯定说不出他的不好,但我不愿意有他这样一个父亲。”


    “行了行了楼上,别洗了,那女配仗着薛家的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时,怎么没有站出来与薛家决裂?又当又立”


    “?她怎么决裂,这是古代啊,而且这么些年,薛修德可从来没有给她过任何铺子田地,府上她能支配的银钱和一切开销不都是她生母和离时留下来的嫁妆?反倒是薛府的开销也一直都是她拿嫁妆填补。”


    “其实我也一直不喜欢薛修德,他是对女主很好,可女配不是他的女儿吗?拼命剥削女配宠女主,实在太厚此薄彼,太虚浮了这个人设。”


    “现在不应该关注一下,我觉得女配这下是真的要彻底黑化了。”


    系统:【虽然还有很多厌恶[薛溶月]的声音,但是对比之前已经好上太多了,阅读者喜爱值已经节节攀登至62。】


    【请宿主继续努力,阅读者喜爱值达到90时,或许就可以扭转宿主的命运了。】


    继续努力?


    薛溶月扯了扯嘴角,苍白无色的唇勾出一道紧绷的冷笑。


    她神色漠然地望向小窗上方那一轮明月,心如一滩干涸的枯水,再也翻不起丝毫的波澜。


    净奴死了,她唯一牵挂的人死了,她即便费尽千辛万苦更改了命运又能如何?


    她好累,她不想再挣扎了。


    如果活着的代价如此之大,如果好好活着对她来说注定是一种奢望,那她认命了。


    只是这时的她也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会来的这样快。


    不知命运是否终于肯怜惜她,为她吹开眼前重重叠叠的迷雾同时,不仅给她指向了一条生路,还有


    规则。


    原著世界真实的运行规则。]


    马车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山路石子多,不可避免颠簸。


    在一道马匹嘶鸣声中,马车颠簸两下后忽而停下,眉心蹙紧,薛溶月心事重重地合上原著册子,心口难掩波澜,狠狠跳了两下。


    外头,净奴的声音传来:“娘子,前方有人拦路。”


    等了半晌,始终没能听到薛溶月的回话,净奴不禁又喊了几声:“娘子、娘子——”


    最后一声,她猛地拔高音调,薛溶月骤然回神,神色恍惚地揉了揉眉心:“是何人在拦路?”


    不待骆震将女子提上前来,女子听到薛溶月的声音,浑身一抖,忽而激动地喊道:“薛娘子,薛娘子,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


    作者有话说:在系统截取的原著弹幕中,如果你也可以参与其中讨论这部分剧情,发表你的感想,你会发——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明天晚上还是10点22分更新


    第57章 诡异之处


    长夜无边,阴云密布,皆千钧重负般压在青衡山上,悠长不绝的夜风奔腾而下,疯狂摇晃着密密丛丛的枝桠,在尖锐的喧嚣间,颇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危压。


    女子的声音陡然响起,凄厉而痛苦,混在汹涌长风下,将薛溶月彻底从恍惚中惊回神来。


    纵使女子的声音因颤抖沙哑而变了腔调,薛溶月却依旧在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出这道声音的熟悉,她眉心瞬间蹙起,一把掀开帷裳,快步而下。


    “观鹤,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狼狈,你家娘子呢!?”


    起风了。


    净奴担心夜风寒凉,连忙自马车上取了一件披风罩在薛溶月身上,闻言也不由为之一惊:“是郑娘子身边的丫鬟观鹤?”


    夜色浓重,女子身上披着斗篷低着头,净奴并没有瞧仔细被骆震拦下的人影,如今走近一瞧,那张苍白狼狈的小脸,可不正是观鹤。


    观鹤双眼噙泪,往日白皙光滑的小脸如今风尘仆仆,眉眼下平白多了几道血痕,左腿似是被人砍伤了,难以支撑躯体,若非扶着身旁的柏树,人早已歪倒在地。


    薛溶月一颗心不由往下沉了又沉。


    与净奴一同将观鹤搀扶上马车,马车内燃起的明亮烛火消退几分寒意。


    观鹤看向薛溶月,浑身的惊忧警惕终于卸下,她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薛娘子,求求您快救救我家娘子吧!她、她被山匪给掳走了!”


    净奴心中一惊,赶紧将人搀扶起来,薛溶月面色凝重,眉眼含冷,催促道:“山匪?哪里的山匪,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细细说来。”


    观鹤止不住的哽咽:“我与娘子不日前打道回长安,经过岑洲临县时,一伙山匪忽而拦住了去路,不仅谋财,他们杀光了家丁,还对我与娘子穷追不舍。”


    “我与娘子二人根本跑不过他们的马匹,途中我不甚跌落悬崖,醒来时人在农户家中,而娘子、娘子我醒来后就四处打听,终于买通了一位山匪,能与娘子互通消息。”


    捧着净奴递来的热茶,观鹤身子颤抖,痛苦难言:“娘子就是被他们掳走关押了起来,我本想回到娘子外祖家中求助,可是临行前,娘子、娘子与外祖家中决裂,他们此次召娘子回去探亲,竟是为了逼着娘子去嫁给年过四十的上州刺史为继室!”


    “娘子不愿,带我跑了出来,万万没有想到又遇到了这等事”


    “娘子传信说,若是求助外祖家,他们一定会用此事作为胁迫,娘子纵死不愿。可长安家中,薛娘子也知府上继室夫人当家作主,如何肯怜惜娘子的死活。”


    观鹤哀求地看着薛溶月:“娘子命我寻薛娘子,还请薛娘子想想办法,出手相助,救我家娘子一命!”


    净奴听得瞋目结舌:“这、这岂不是荒唐如此生命攸关的大事,怎可只托付给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又如何能从土匪窝中救出郑娘子?”


    观鹤再次跪下,泪眼婆娑:“我知这般是强人所难,但若是报官,娘子可是被山匪给掳走的,名节如同一座大山压来,娘子便只有自缢这一条死路可走。”


    若说薛家是虎狼窝,那郑家便是蛇穴。


    郑舒曼生母早逝,继室夫人是与郑母斗了许多年的侧室,她被扶正后,郑舒曼在府上的处境可想而知,若非外祖家还有些分量在,恐怕便要被磋磨死了。


    而郑舒曼的父亲郑侍郎更是难以言喻。他极其看重名声,早年甚至因此打杀过府上名节有失的丫鬟,偏偏自己又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偏爱继室夫人的一双儿女,向来对府上其他儿女的处境视而不见。


    纵使现下民风开发,可是到底人言可畏,一位女子被山匪掳走,仍会被贴上名节有失的标签。郑侍郎也不是个疼惜女儿的人,不会为“名节有失”的郑舒曼遮风挡雨,他只会站在对立面狠狠斥责她。


    观鹤所说的自缢,完全不是在危言耸听。


    可纵使理解郑舒曼的处境,净奴仍感到荒唐,她眉心蹙起,思索着哪里透露出的古怪。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派出去两三个护卫家丁就能顺利将其解决,稍有不慎,都可能会酿造出难以挽回的后果。


    即便娘子与郑娘子情比亲姐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可以彼此信任托付的人,但娘子到底生长在长安,对于岑洲的山匪势单力薄,鞭长莫及啊。


    薛溶月显然也察觉出观鹤言谈间的诡异之处,定定地看着她:“观鹤,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娘子是不是在那群山匪


    中发现了什么?”


    观鹤面色一滞,眼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个反应本身就说明了答案,薛溶月眉心紧缩,急道:“你若不说清楚,我不明白情况,万一哪里出了岔子,岂不是会害了你家娘子?你到底还想不想救你家娘子了!”


    观鹤浑身一抖,咬着下唇犹豫了一瞬,终是下定决心叩首道:“那群、那群山匪好似与娘子外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薛溶月眼皮一颤,错愕地看着她。


    净奴也被惊住,缓了许久方才讷讷道:“怪不得你家娘子不让你去外祖家中求援,你去了定然是羊入虎口。”


    话落,她却更加难以置信:“余家可是官宦世家,怎么会与山匪扯上联系?”


    观鹤垂泪摇头:“长安与岑洲尚有距离,娘子回去探亲一趟并不容易,往往三四年才能有一趟,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背后的关窍娘子也未可知。”


    “薛娘子,虽说现下山匪得余家授意,并未伤害娘子,可那毕竟是龙潭虎穴,若是娘子执意不肯松口嫁给上州刺史,难保他们会做出什么,还请薛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娘子”


    净奴担心地看向薛溶月。


    虽说因薛溶月与郑娘子交好的缘故,她与观鹤也因此交情不错,看她这般苦苦哀求实在于心不忍,但到底亲疏有别,在她心中,再没有任何人和事比薛溶月的安危更重要。


    虽说那群山匪远在岑洲,可既然他们能与余家搭上联系,谁也不知背后酝酿了何种阴谋诡计,派人前去,必然会泄露出踪迹,一旦牵连上她家娘子,又有谁会为她家娘子善后?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是太了解薛溶月了。


    看着薛溶月难掩焦急的面色,净奴幽幽叹了口气。


    娘子看似冷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毫不上心的样子,实则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她向来都是赤诚相待,患难与共。


    如今郑娘子遇险,娘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不仅如此,恐怕还会


    净奴说不出阻拦的话,只能先劝道:“如今天色不早了,观鹤身上还有伤,不如先进长安城,即便要商量对策,这里也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薛溶月应了一声。


    马车内多了观鹤,净奴不放心,挥手召来骆震,命他将身下骏马捆在马车前,暂时充当车夫驾车。


    薛溶月这时才反应过来,四下找寻了几眼,开口问净奴:“秦世子呢,他在何处?”


    净奴答道:“秦世子一炷香前已经骑马率先离开了,离开前,他叫了娘子两声,见娘子没有应声应当是睡着了,便没有再唤。”


    那时,她应当是正在翻看原著册子,太过沉浸其中,故而没有听到马车外的动静。


    一想到原著册子,薛溶月看着净奴,又回想起来原著册子中她的死亡结局,心口处好不容易按下的锥痛再次泛起波涛,压得她几欲喘不过来气。


    净奴察觉到薛溶月注视过来的目光,还以为她有事要吩咐,谁知抬头看过来时,见她唇色发白,面无血色,不由一慌:“娘子,您怎么了,面色为何如此难看,可是冲风着凉了?”


    薛溶月摇了摇头,刚欲将帷裳放下来,无意中的一瞥又不禁让她动作猛地停顿,眉头微皱,她探出头往外看去。


    净奴见她神色有异,也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娘子,怎么了?”


    夜已经深了,拢起的阴云将星月遮挡,只有马车前悬挂的两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晕,落在这密林山野,如同鱼儿钻入深海,渺小如尘埃,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净奴瞧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浑身打了个冷颤:“娘子,您在看什么?这深山老林的,您可别一惊一乍,多吓人啊。”


    薛溶月目光疑惑,执着地看着身前的一棵树,握着帷裳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她方才明明看见这棵树上的鸟儿腾飞后,身子忽地定格在枝叶上方五六寸的地方,一动不动,好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可是现下再看过去时,枝叶上方却空空如也,别说是一只鸟儿了,便连一只虫子都没有,好似那只鸟儿凭空消失了一般。


    难道是她眼花看错了?


    薛溶月这般想着,指尖缓缓松开帷裳,眉心却越皱越紧——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的标题好像吓到大家了(挠头)[狗头]


    第58章 为何在意


    “世子。”


    葱白指尖洒下三三两两的鱼食,引得池塘里数条锦鲤蜂拥而上,一阵哄抢。薛溶月余光在不经意间瞧见石桥上的那道身影,连忙侧首,出声唤道。


    “世子这是去了哪里,昨日的衣袍都未曾换下,风尘仆仆的样子。”薛溶月走上前来,一股清清淡淡的花香扑面,她勾了勾唇。


    秦津不答反问:“薛娘子是在等我吗?”


    “自然。”


    薛溶月并不否认,让开一条路,两人并肩行至一旁的凉亭中。


    黄昏日落下,凉亭中已经挂起了灯笼,温黄的光晕洒下来,与天边层层叠叠铺就的晚霞相得益彰。


    薛溶月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乌黑光亮的墨发盘起,云鬓上斜插一只金丝牡丹绢花,金玉海棠珠钗下点缀一排珍珠小钗,垂下的步摇虽简单却不失富贵。


    她上了妆,桃腮微红,白净细腻的额间描绘牡丹花钿,衬得那双精致眉眼越发明艳。


    “这是?”


    秦津目光不动声色移开,看向桌面摆放琳琅满目的膳食上。


    “一来为世子接风洗尘,二来”薛溶月起身亲自为秦津斟酒,眉眼含笑,“二来感谢世子送来的礼,那些首饰布料我很喜欢。”


    今日晌午,秦津便派下人送来一箱的绸缎布料以及满满三匣盒的珠宝首饰,净奴直到现下还在院中忙活着清点登记。


    “世子为何要备下盛礼予我?”


    “本就是为了答谢先前薛娘子宴请的几顿膳食,今日膳食一过,怕是又要欠薛娘子的了。”


    两人的话语在这一刻同时响起,一为发问,一为解释。


    “原来如此。”


    薛溶月歪着头,眉眼间流转着似真似假的失落。


    剑眉微挑,秦津毫不掩饰地出言试探:“那薛娘子以为是何?”


    夜风微凉,漫不经心地拂动着薛溶月鬓边的碎发,盈盈月色跃进她的瞳孔,如碎光涟漪。


    抬手为自己斟了一盏酒,薛溶月举起酒盏敬秦津,闻言莞尔一笑:“我以为的如何都不算如何,这个问题当然是要听世子的回答。”


    说罢,便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秦津见状,情不自禁想起那夜屋檐上的醉酒,头疼道:“不胜酒力就少喝一些。”


    薛溶月刚想出言辩解,只是话尚未出嘴边却已计上心头,她忽而止住话音,转而一笑:“少饮一些,并无大碍。”


    她又抬眸看向秦津,不满地蹙了蹙眉:“世子可是不愿赏脸吗?我都饮尽了。”


    秦津无奈地端起酒盏,将盏中酒饮尽薛溶月才肯善罢甘休。


    薛溶月得意地挑了挑眉,抬手复又为二人斟满酒,随口问道:“世子送来的绸缎首饰可都是从办差的地方选来,运回长安的?”


    秦津颔首:“长安城里时兴的绸缎首饰想来你并不缺。”


    薛溶月弯了弯唇,又饮下一盏酒:“我就说瞧


    着绸缎上的花样不像是长安时兴的款式,世子费心了。说来,也是我占了便宜,几顿膳食便能换得这么多布料首饰。”


    不待秦津开口,她话锋一转,直接发问:“这些物什是只单单送了我,还是旁人也有?”


    杏眸如同一湾清浅的溪水,薛溶月澄澈的目光直直看向秦津,口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啜着盏中酒水,桃腮泛起红晕,歪头等待秦津的回答。


    喉结微微上下滚动,秦津那双黑眸中暗流涌动:“旁人是谁?”


    “这怎么能来问我呢?”薛溶月蹙了蹙眉心,“这个问题应当是世子来回答。”


    她身子向前倾半寸,眼眸微弯,用眼神继续逼问:“所以说,到底有没有旁人?”


    阴沉一日的阴云在傍晚悄然散去,明月挂在长安城上空,柔和的月色映在晃荡的酒水中,连带着一弯明月也染上欲言又止的醉意。


    秦津对上薛溶月的目光,薄唇微勾,并未节节败退,反而吹起了反攻的号角,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轻缓,不答反问道:“薛娘子为何要问这个,为何要在意有没有旁人?”


    薛溶月不满:“是我先问的,先来后到的道理世子懂不懂?应当是世子先回答我。”


    她眉心蹙紧,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说,答非所问便是回答?”


    秦津深邃的目光似是侵染上了浓墨,相望时,只觉隐晦不明,似是看不到底的深渊。闻言,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没有。”


    薛溶月神色微凝,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的妥协,柳眉不由往上轻挑:“没有?”


    “没有。”


    秦津定定看着薛溶月,声音清晰:“没有旁人。”


    “那么现在,薛娘子可否告知我你的回答?”


    “薛娘子,为何会在意有没有旁人?”


    秦津的这个回答和反应远远出乎薛溶月的意料,面对秦津的逼问,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好。


    难不成实话实说,我方才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她轻咳一声,眉眼间又不禁含了几分探究之色:“世子为何要在意这个问题?”


    “薛娘子不在意吗?”


    秦津薄唇勾起的弧度加深,带着明晃晃的嘲讽,他忽而轻嗤一声,毫不留情拆穿她:“看来薛娘子是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薛溶月闻言可以确信自己被秦津挑衅了,可她确实是回答不上来,只能继续搪塞道:“答非所问便是回答,我不是已经告诉世子我的答案了吗?”


    秦津冷笑,搁下手中的酒盏:“那实在是可惜了,薛娘子的回答太过隐晦难懂,恕我参悟不透。”


    薛溶月咂舌。


    离开长安一趟,秦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难缠了?往日面对她似是而非的话,他只有招架不住的份儿,今日倒是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竟然令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出去跟谁学了一手吧。


    薛溶月目光含疑,上下打量着他。


    秦津眉眼间的深色却冷冽下来,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寡淡冷漠,站起身来:“多谢薛娘子今日的款待。”


    说罢,便迈步离去。


    “哎!”


    薛溶月一愣,赶忙追上前去:“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这些菜肴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都还没有动筷呢!”


    秦津冷淡的声音飘来:“不饿。”


    这是饿不饿的事情吗?!


    薛溶月跺了跺脚,一路小跑,终于追上他的脚步。


    觑着秦津的神色,她忽而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不可思议道:“你生气了?”


    秦津神色疏离,拂开她的手:“没有。”


    “这还叫没有?”


    薛溶月皱眉:“就因为我没有回答你?”


    就?


    秦津冷笑一声,脚步迈的更快了些。


    “你站住!”


    薛溶月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气鼓鼓地跑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神色中已然有几分不耐,但为了攻略任务还是强忍着:“你这么心急作甚,总要给我回答你的时机。”


    秦津唇角不动声色往上一翘,垂下眼,他眸光锐利,斜睨着她:“什么意思?”


    薛溶月不禁有些后悔方才乱说话,但见躲不过去,思索着犹豫片刻后,将一枚绣好的荷包递给秦津:“这个,是你离开长安的这段时日我特意绣的,送给你的。”


    ——荷包!


    秦津愣在原地。


    她知不知道女子送给男子亲手绣好的荷包,意味着什么?


    屋檐上盛着清浅的月色,飞檐下的金铃泠泠作响。


    屋檐下叶叶相击,花枝轻晃,郁郁葱葱的枝条荡起波浪,落叶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这些动静都无法遮掩他的心跳声。


    秦津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紧,却止不住颤抖。呼吸在此时也不由凝固住,他剧烈颤动的眼睫下眼尾微微泛红,眸光闪烁,难掩震惊。


    薛溶月见他不语,不由皱眉:“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闻言,秦津下意识看向那枚荷包。


    青绿的底色,这次薛溶月并未在荷包上绣狼,而是绣了水渡口两棵翠竹,翠叶浮动下,水面荡起涟漪,盛着一弯模糊不清的明月。


    津、月。


    呼吸忽地急促起来,秦津明显感觉到脸颊温热起来,心在短暂的停顿后更加猛烈的在胸膛处狂跳。


    他没有说话,克制着急促的呼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可是如今长安城中最时兴的绣面花样了。


    薛溶月见他仍然不语,以为他是真的不喜,难免有些义愤填膺,撇了撇嘴:“不喜欢就算了。”


    真难伺候!


    不要拉倒!


    不要她明日就卖出去!


    薛溶月握着荷包的手刚欲收回,却被秦津猛地攥住。


    他手上的力道如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禁锢住她的手腕,令她无法再挪动分毫。薛溶月吃疼,终于察觉出不对,抬眸看向他,错愕道:“秦津,又发什么疯!”


    秦津深吸一口气,却难以克制呼吸的紊乱,以及越发粗重的呼吸,连带着眼尾的红晕越发明显。


    在粗重的呼吸声中,眼睫投下的阴影在不停晃动,秦津哑着声音,一字一顿:“这、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什么?


    薛溶月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手中的荷包,眨了眨眼。


    它也可以当作回答吗?


    为什么?


    不过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省得她再费尽心思去想回答敷衍他。


    薛溶月试探着点了点头:“算是吧?”


    纵使秦津自认做足了准备,可是在听到回答的那一刻,耳边顿时响起经久不停的嗡鸣声,胸膛随着呼吸上下剧烈起伏。


    他手心泛起细汗,无法克制心头的燥热,喉咙处似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哽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甚至,连带着他的思绪都不由开始恍惚。


    见秦津再次沉默下来,薛溶月也不清楚他这般反应到底是满不满意这个回答,只能又抽动了一下手腕:“世子,可以松开了吗?”


    秦津眸光微颤,紧握的指节一寸寸松开,他目光落在女子白皙细腻肌肤上的那一圈红印,薄唇轻启,半晌清了清嗓子,方才吐出两个克制的音:“抱歉。”


    薛溶月撇嘴:“这声道歉听着可心不诚。”


    喉结上下滑动一瞬,秦津闻言低声问:“那怎么样才算是心诚?”


    那必须要宰你一个大的!


    薛溶月思索须臾,暂时没有好的注意:“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来,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秦津哑着声音应道:“好。”


    干嘛,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薛溶月狐疑地看着秦津,颇有些不适应,刚欲开口询问,便见秦津忽而抬步绕过她,朝凉亭的方向走去。


    薛溶月愣了又愣,连忙追上去:“怎么了,你又干什么去?”


    她着实是有些猜不透秦津的心思,今夜真是怕了他了。


    坐在石凳上,秦津一板一眼地拿起筷子,闻言清咳一声,抿唇回答道:“用膳我又饿了。”


    薛溶月:“”


    薛溶月瞬间被气笑了,她双手抱怀白了秦津一眼,腹诽骂了他两句,方才坐过来,故意问他:“秦世子,这菜可合你口味?”


    秦津自然听清楚了她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弯了弯唇:“我不会白吃你这一顿饭菜的。”


    “干什么?”薛溶月斜了他一眼,“你打算给我付银钱?”


    秦津抬眸看向她,眼底几不可察


    地闪过一丝暗芒,他勾唇轻笑一声:“明日宫中盛宴,薛将军恐怕就要在宴会上想方设法继续促成你与柳家的婚事。”


    他说:“我帮你解决。”


    薛溶月从不怀疑秦津的能力和承诺,闻言,顿时也不由笑了:“果真?”


    秦津剑眉轻挑:“绝无虚言。”


    薛溶月顿时喜上眉梢,哪里还会计较他今夜的莫名其妙。连忙拿起筷子,殷勤的给秦津夹了两块菜过去:“世子,快快,您辛苦了,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秦津失笑,夹起那两块菜放入口中一咬,唇边的笑顿时僵住。


    他面无表情地瞪薛溶月:“这是姜块。”


    薛溶月没有忍住大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楼阁上,丫鬟搀扶着御安长公主,虽听不清凉亭中少年少女的谈话,但端详着两人的面色也可以发现,两人定是心情不错。


    丫鬟若有所思道:“殿下的苦心没有白费,秦世子与薛娘子同住在府上,关系果然较从前好上许多,起码不再针锋相对了。”


    “岂止是不再针锋相对了。”


    御安长公主素来眼尖,自然瞧见薛溶月递给秦津的物什是枚荷包,心下诧异的同时,不由开始思索。


    薛修德入长安后的举止自然瞒不过天子的耳目,对于他的盘算她也略有耳闻,这几日都惴惴难安,倒不是在意旁的,而是担心薛溶月。


    一旦真的与柳家再度结下亲缘,不论日后如何,薛溶月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这几日她愁的连酒都喝不下去。毕竟不论私下如何,薛修德都是薛溶月的生父,若要决定她的婚姻大事,谁也说不出一句不对,若是想插手,必要天子赐婚。


    可薛家身份特殊,又牵扯到天子与太后的斗法,赐婚的门户必须要好好筛选,若是稍有不慎出现疏漏,便会弄巧成拙,更加会害了薛溶月。


    踌躇这么些时日,今夜趁着夜风徐徐,月色甚好,本想出来散散步缓解一下心急如焚,不成想却撞见了这么一幕,倒是令她之前搁置的心思又动了动。


    若说令天子放心,令她安心的人选倒还真是有一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就是不知那人愿不愿意。


    见秦津将那枚荷包郑重其事的收下,且小心地挂在腰间的玉带上,御安长公主眯了眯眸,唇角不知不觉间勾了起来。


    她如释重负地一笑,讷讷自语道:“应当是愿意的吧。”


    丫鬟不懂她此话的意思,不由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御安长公主敛起笑,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只是脚步到底是比来之前,明显的轻快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是的,虽然是攻略文,但小月开窍要比柿子晚。


    柿子:她送我荷包,她果然对我有心![害羞]


    小月:惹他生气了,随手送个东西哄一哄吧[哦哦哦]


    第59章 离开长安


    “是秦世子送娘子回来的?”


    明月悄然爬上中天,玲珑剔透的银辉毫不保留的洒落下来。月色爬上干净的窗纸,与屋内亮起的烛火相得益彰。


    净奴正站在床边弯腰收拾着衣物,听到门开的动静,转身透过敞开的门缝看到一道男子的身影从院门口离去,开口问道。


    “上次装的太像了,他如今真的以为我还如幼时那般不善饮酒,不过喝了几盏酒就以为我醉了。”


    薛溶月笑着回道,见净奴还在收拾东西,不由问道:“秦世子送来的物什还没有清点完吗?”


    “三刻钟前已经清点完了。”净奴说,“这是在收拾娘子去岑洲临县的衣物。”


    薛溶月一愣,旋即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自小伴娘子左右,一同长大形影不离,娘子从小到大是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我的?”


    净奴得意地哼了一声,暂且放下手中的忙活,出去吩咐丫鬟煮一碗醒酒汤送来,又去倒了一盏热茶递给薛溶月:“纵使不醉娘子也用一些,省得明日起来头疼。”


    薛溶月接过热茶,眼疾手快拉住欲要转身继续收拾衣物的净奴:“左右今夜也不会动身,你先别忙活了,我们两个坐下来说说话。”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净奴一头雾水地坐下来,敏锐地察觉出薛溶月情绪上的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吗?”


    心口处沉寂下去的锥痛再次尖锐起来,只要一回想到原著剧情中净奴死在她怀中的结局,薛溶月的心就如同被凌迟一般,千刀万剐的疼痛恨不能将她淹没在深渊中。


    净奴之于她从来都不只是一位贴身伺候的奴仆,是幼时支撑彼此走下去的拐杖,是她此生从不相疑最信任的人,是她最得力的手下更是可以倾听她所有心事的密友。


    她无法想象,前世原著剧情中的她,在经历过一系列的变故和家破人亡后,又亲眼看到无法割舍的净奴死在她的面前时,是何等难以言喻的悲疼欲绝。


    是如今一切都尚未发生面临的她,想起来都疼的喘不上来气,无法面对的事情。


    净奴见薛溶月沉默不语,望向她的目光幽幽灭灭,似是在透过她看向旁人,猜测一番后出言安慰道:“娘子不用担心,若观鹤所言为真,既然那群山匪与郑娘子的外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尚未达到目的之前,不会真的伤害郑娘子的。”


    “骆震已经去清点此番能用的打手护卫,好在这些年娘子开了几间武馆,培养了一些心腹,此番带着他们去岑洲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薛溶月摇了摇头:“我担心舒曼,也担心你。”


    “我?”


    净奴失笑:“我身手可是不错,娘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虽然有我贴身保护,可去到临县毕竟是深入虎穴,若是万一遭遇何种不测,奴才是万死难逃其罪。”


    薛溶月捧着茶盏,氤氲的茶气消散在她的眉眼间,她问:“那你不劝我?”


    “您视郑娘子如亲姐妹,如今郑娘子落难,您哪里会坐得住,我又如何能劝得?即便劝得住您,您也会日夜难眠,焦躁不安的。”


    净奴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模样:“您想去那就去,我不会让您为难的,况且若真有万一,我拼死也会保您无虞的。”


    薛溶月杏眸泛起酸涩,泪水险些再次滚落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对净奴说:“不论是此番还是以后,我若是遭遇了不测或是身陷囹圄,你就拿着我给你的金银铺子离开那里,离开长安,找个平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娘子,您试探我呢对不对?”


    净奴狐疑地盯着薛溶月看,忽而笑哼一声:“我可已经看透您的伎俩了,才不会上当呢。我就不要离开,跟在您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上哪里找这么好的生活”


    说着说着,净奴疑心大发:“您是不是在外面相中新的丫鬟了,拐弯抹角撵我走呢!”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声指责道:“我打小就跟着你,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我就不走!就是你撵我走,我也要偷偷跟着你!”


    薛溶月满腔伤心随着她的疑心大发愣是被消磨成了泡沫,气恼之下刚想抬脚踹她,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却又不禁一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蠢货,我就是相中了新丫鬟为何要赶你走?又不是养不起你!”


    “也是,到时候我就是一等丫鬟,她们也要听我的。”


    净奴脱口而出,美滋滋道,说完才发觉薛溶月语气不对,垂眸一看,见她竟然落了泪,顿时急了:“娘子,我说错话了吗?您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吗,我不是真的说您无情无义的”


    “谁因为你落泪了?”薛溶月话都没有听完,就立马嘴硬反驳。


    她不反驳还好,一


    反驳净奴再次起了疑心:“娘子这两日真的是因为我才心事重重,心绪不佳的?”


    她胡乱猜测,把自己吓了一跳:“不会是我得了什么绝症吧?!”


    薛溶月擦着眼泪,本不欲搭理她,见她真的因此慌乱起来,只得有气无力道:“不是”


    净奴更慌了,要知道她家娘子可不是会轻易落泪的主:“那是娘子得了什么绝症吗?!”


    薛溶月:“”


    眼泪是彻底落不下来了,一口气堵在心头处不上不下,薛溶月实在是没有忍住,那一脚终究还是踹在了净奴身上:“你都不能盼你家娘子点好!”


    净奴委屈地揉着被踹的腿:“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两日你都看着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什么!”


    薛溶月没好气道,说完想起原著剧情,又叹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和她生什么气:“我、秦津送来的那些首饰布料你去瞧瞧,有喜欢的直接拿去吧。”


    净奴眼前一亮:“那奴就不客气了,奴可是看上了好多!”


    美滋滋地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净奴转头打量着薛溶月,迟疑地问道:“娘子,真的不是你我二人之中谁得了绝症吗,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您这两天对我格外的宽容”


    薛溶月随手拿起一旁的果子朝她砸了过去。


    净奴接住,乐呵呵地啃了一口:“对嘛,这才像您。”


    说完,怕薛溶月按住她捶,净奴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走了。


    翌日一早,天光明媚。


    御安长公主的院中种了几缸水莲,如今正值花期,密密层层的荷叶铺开盖在水面上,在一片青翠碧绿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绽蕾出头,葳蕤盛放,在朝霞的晕染中,更显鲜艳娇红。


    丫鬟将窗户打开,晨起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沁人心脾,将御安长公主满头青丝吹的乱扬起来。


    今日宫中盛宴,为薛修德接风洗尘,御安长公主自然要列席其中。


    “殿下。”丫鬟捧着一碗山药红枣莲子羹和几碟小菜进来,“今日顾不上用早膳了,您先喝完粥垫垫吧。”


    待走近后,丫鬟低声说道:“早先薛娘子身边的丫鬟就过来禀告说,薛娘子昨夜吹风着了凉身子格外不适,不能进宫赴宴,还请殿下进宫后能帮薛娘子解释两句。”


    御安长公主心知肚明,薛溶月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不愿意赴宴。


    一旁的女官开口说道:“奴听说薛府那位养女已于三日前开祠堂入族谱,成了正儿八经的薛家女,今日宫中盛宴,想来她必定会作为薛家女前往。”


    女官叹气道:“估摸着薛娘子心里正是难受的时候,不愿此时赴宴接受众人各异的目光也是情有可原。”


    御安长公主将白瓷碗重重搁在梳妆台上,一是气恼薛修德无半点为人父的样子,二是气恼薛溶月不争气:“有我在,我看谁敢当面说她一句不是!便是薛修德也不敢不认她这个女儿,未战先怯,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劲儿都去了哪里?”


    女官奉茶劝道:“外人倒也罢了,薛娘子不是那般胆怯懦弱的人。怕还是薛将军此番彻底伤到了她的心,认养女也就罢,偏偏一切礼遇还都越过了亲生女儿,与柳家仇怨都已经结下了,还想逼着薛娘子嫁去柳家,换谁能够不心寒呢”


    “你真当那是养女?”


    御安长公主冷笑一声:“薛修德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会娇养别人家的女儿?那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外室子的名声到底不好听,怕影响了婚姻大事,这才寻了个养女的名头认回来。”


    女官蹙眉:“怪不得他回长安后就急匆匆的开祠堂入族谱。”


    御安长公主越想越气,甩袖吩咐道:“去,将薛溶月叫来,有什么大不了的,薛修德有眼无珠,放着亲生女儿不疼,我疼!今日就与我一同入宫赴宴,一直伴我左右,我还不信我堂堂长公主还能压不住一个薛修德!”


    “如今皇权还没有旁落,轮不到他薛修德扬武扬威!”


    女官与丫鬟对视一眼,纷纷抿嘴偷笑。


    御安长公主瞪她:“还不快去!”


    女官应声笑道:“奴这就去。”


    丫鬟手脚麻利地梳着发髻,往日御安长公主都要说上两句,今日倒也没有了心思,心事重重将一碗莲子羹用完,女官终于脚步匆匆回来了,却并未将薛溶月带来。


    见她神色凝重,御安长公主便知事有不妙,不等她站稳便已急冲冲问道:“怎么了,薛溶月呢?”


    女官面露迟疑无奈,将手中的信呈给御安长公主:“奴去请薛娘子时,却发现屋内屋外根本不见薛娘子和净奴的身影,进屋一瞧,发现桌子上隔着这封信,应当是薛娘子留下来的。”


    御安长公主眼皮狠狠一跳,连忙将信拆开一看,顿时骂出了声:“这个胆大包天的死丫头,平日看来是我太骄纵她了!”


    只见信纸上写了一行极其简约敷衍的话:大师说这段时日长安城克我,久待必有灾祸,我出去避一避,殿下勿念,我会带好玩好吃的回来献给您。


    字迹和落款正是薛溶月无异。


    女官低声回禀道:“奴问过了府上的侍卫,说是今日一早薛娘子便带着净奴离开府上了,如今怕是已经出城了。”


    “胆大妄为,岂不知现下正是朝局不稳之时,她也不怕被心怀不轨之人抓去,将她这个薛家女卖了换好处!”御安长公主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女官宽慰道:“有您替薛娘子撑腰,谁敢这般不知死活?薛娘子也是在长安城里待得久了太闷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出去转转也好,省的一些不知好歹的人来说三道四,平白惹薛娘子不痛快,到时候殿下不是也要跟着不痛快?”


    “谁替她撑腰?”御安长公主气恼道,“待她回来我必要好好打她两板子出气,抛下一堆烂摊子让我给她收拾,自己倒是跑出去潇洒。”


    女官故意说道:“薛娘子如今不依仗您还能依仗谁?要奴说,此番殿下的主意不错,待天子赐下婚事,就有旁人来为薛娘子收拾烂摊子了,到时候殿下只管做撒手掌柜便是了。”


    “你倒是惯会替她开脱说话。”


    御安长公主哼了一声,又不禁开始发愁:“本来今日还要好好与她商讨一番赐婚的事宜,如今她跑得不见人影,我与谁商量去?日后她可不是要埋怨我。”


    女官道:“薛娘子又不是不知感恩的蠢人,自然清楚殿下此番费心谋划是为了她好,待回来后知晓也只有感激的份儿,哪里会埋怨殿下?”


    御安长公主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话落,御安长公主忽而想了到什么,问道:“秦津呢?他人在何处。”


    女官答道:“秦世子一早便出府入宫去了。”


    御安长公主一愣:“这才刚辰时初刻,他那么早入宫作甚?”


    女官摇头:“这奴就不知了。”


    御安长公主无奈地揉着太阳穴:“这两个不着调的人,罢了,快些梳妆好,我们也早些进宫去。”


    女官应声,上前为御安长公主描眉。


    巳时二刻,御安长公主梳妆完毕,乘坐马车一路行至皇宫。


    殿宇楼阁连绵起伏,九重宫阙辉煌壮丽,朱红与明黄交织,尽显皇家的奢华与威严。


    天子正在南苑阁中歇脚,待总管太监通报过后,御安长公主入内,先是左右望去,却未在阁中见到秦津的身影。


    天子面庞朗如清月,剑眉星目,坐于金銮御座之上,一袭明黄龙袍穿在


    身上,目光如炬,神色温和,眉宇间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身气派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举手投足间难掩精金良玉的天家威严。


    见御安长公主四下张望,他挑眉问道:“阿姐在找什么?”


    “秦津那小子不是一早便进宫了,竟不在陛下这里吗?”御安长公主坐在下首,端起总管太监奉上来的热茶,问道。


    “阿姐再早来一刻钟便能撞见他了。”天子说道,“如今应是前往太后宫中了。”


    “他去太后宫中作甚?”


    御安长公主猛地坐直身子,蹙起眉心:“可是太后又派人召他前去,想要折腾他了?陛下怎么也不知拦着。”


    天子摇头失笑:“错了,是朕派他前去传旨。”


    御安长公主不明所以:“什么旨意?”


    “柳家二房夫人赵氏如今正在太后宫中请安,他前去传赐婚的旨意。”天子觑着御安长公主的脸色,故意说道。


    御安长公主心头一震:“赐婚?赐谁跟谁的婚事?陛下,您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天子见御安长公主着了急,不再逗弄她,笑道:“阿姐怎么还是这般急性子。赐柳家二房嫡次子与吴家长房次女的婚事,门当户对,也算是两相权宜。”


    柳家二房嫡次子便是与薛溶月年龄相仿,欲要结亲的人选,吴家,则是太后的母家。


    如今柳家已经牢牢绑在了太后的船上,赐不赐婚都不影响两家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既如此,干脆让他们亲上加亲,待清算的时候,也不必再心慈手软。


    御安长公主明白几分,试探道:“是秦津来向陛下求得赐婚?”


    “正是,那小子拿多年前的承诺说事,扬言我还欠他一诺未实现,要我为柳如柏赐下婚事。”天子意味深长道,“还说,只要不是薛家女便可。”


    “王家此女与柳如柏是青梅竹马,早就定了婚事,若非柳如玉品行不堪,闹出如此大的丑闻,被永安县主当机立断撇干净了婚事,两家这才不得已将主意打到永安县主与柳如柏身上。”


    御安长公主说道:“听说柳如柏对这桩婚事十分排斥,王家次女这段时日也是整日以泪洗面,如今倒也算是成全了他二人的姻缘。”


    天子但笑不语:“阿姐今日这般早进宫所为何事?”


    御安长公主站起身来,盈盈一拜:“自然是为陛下分忧来的。”


    天子没有忍住笑了起来:“哦?阿姐准备如何为朕分忧?”


    “太后与薛将军想通过儿女的亲事捆绑在一起,即便今日陛下为柳家赐下婚约,来日还有吴家、孙家、王家难不成各个都要抢先一步赐下婚事吗?”


    御安长公主垂首说道:“若想从源头上解决此事,还要从薛家女身上下手,即便算上如今薛将军认回来的养女,薛家也只有两女,若是陛下早些将其婚配出去,薛将军即便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若是能将薛家女许配给效忠于陛下的臣子,依照太后多疑的性情,即便薛将军仍不改初衷,执意效忠于她,怕是太后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对他深信不疑,一旦有了裂痕,再想修补可就难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薛将军不再受太后看重,无利可图,还会忠心效忠于她吗?”


    “届时,一头是已经被堵死的路,而另一头还透露着一丝生机,薛修德虽然蠢,但生死攸关之际,也应当知道该如何选才是正道。”


    天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枚黑棋,闻言,不紧不慢地落子,明知故问道:“阿姐如此言之凿凿,看来是心中早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天子直白地问:“阿姐打算将永安县主许配给谁?”


    御安长公主觑着天子的神色:“那就要看陛下舍不舍得了。”


    天子莞尔一笑:“阿姐不妨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离开长安,在土匪窝相遇啦[星星眼]


    第60章 赐婚圣旨


    “郎君,快到岑洲了,我们歇歇脚吧。”


    平静湖面倒映着重重叠叠的翠绿枝条,郁郁葱葱间点缀着清淡素雅的花骨朵,洁白细小惹人怜爱。临近岑洲,茉莉的花香越发浓郁起来,长风迎面,只觉馨香裹身,不知不觉间已被花香侵染。


    正值晌午,骄阳似火,净奴寻到一处凉亭及时勒马,抬手呼唤薛溶月。


    出门在外,又急着赶路,自然是骑马更快一些,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皆身穿胡服,作男子妆扮。


    凭借净奴的一手巧手,任谁都看不出两人的女儿身,二人腰间又配着长剑,一路上倒也没有宵小敢来冒犯。


    密密层层的枝叶压在凉亭上,隔绝烈日,倒是清凉不少。薛溶月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坐在石凳上,抿了一口水囊中的凉茶:“还有多久才能到岑洲?”


    净奴拿出几块瓷实的糕饼,答道:“约莫还要半个时辰就能进入岑洲,还有两个半时辰就能到达临县。一路急行,应当能在入夜前顺利与骆震他们会合。”


    为了不打草惊蛇,引人注目,骆震和另一位护卫赵明带着十数名打手及观鹤分头前行,先走一步疾驰数日,如今怕是已经抵达临县,正在悄然打探消息。


    薛溶月脸上已有倦容,这般昼夜不分的赶路别说是她,便是游人侠客也吃不消。


    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糕饼,腿肚已经开始打颤:“也不知舒曼如何了。”


    净奴宽慰道:“若是情况不好,骆震自然会派人前来传信,既然无信,便说明还有周旋的余地。”


    说罢,净奴眉心忽而皱起,看向长安方向,目露担忧:“我们匆匆离开长安,也不知柳家的事是否妥善解决了。”


    毕竟是婚姻大事,虽有秦世子的千金一诺,可万一出了变故,她们远在岑洲,实属鞭长莫及。


    若是回到长安,发现娘子与柳家郎君的婚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那还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可有的发愁了。


    薛溶月对此事倒是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忧心也是无用。”


    净奴觑着她,一语道破:“娘子是相信秦世子吧,装什么淡然处之的样子,您现在倒还真是相信秦世子。”


    薛溶月抬腿狠狠踹了她一脚。


    净奴眼疾手快躲过去,知晓娘子对她的宽容已经快要消磨干净了,不禁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开始啃食糕饼。


    休整了两刻钟的功夫,薛溶月与净奴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马蹄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骤然吹起的长风拂过两人的眉眼,径直朝那湖面上的荷花袭去,水波荡起涟漪的纹路,盘旋在此的鸟雀啼叫一声,扑扇着翅膀,向远山掠去。


    广晟看着头顶掠过的飞鸟:“终于快到岑洲了,日夜兼程的赶路,真让人吃不消。”


    鼻尖萦绕着茉莉花香,秦津抬手,接住一片从眼前飘落的细白花瓣:“尾巴都处理干净了吗?”


    广晟回道:“世子放心,断不会让他们跟去岑洲的。”


    他撇了撇嘴:“世子连宫宴都未参加,临时离开长安,也不知太后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还能派人一路跟随,幸好这些人手不行,还未出长安便被发觉。”


    若不是为了让他们将错误的消息传递给太后,哪里还会留着他们出长安城。


    “许久不在长安露面,太后已经起了疑心。”


    骨节分明的指节摩挲着细小花瓣,指尖不知不觉间也染上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秦津垂首嗅了嗅,声音含着几分漫不经心:“此番必要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广晟瞄着秦津的神色:“世子瞧着心情不错。”


    他鬼鬼祟祟地打马上前,问道:“是不是因为顺利解决了心腹大患?”


    秦津剑眉微挑,觑了他一眼:“什么心


    腹大患?”


    广晟“啧”了一声:“世子怎么还想瞒我。陛下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柳家郎君与王家娘子不日完婚,薛家娘子摆脱了柳家,世子可不是解决一桩心事。”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待广晟得意,秦津拎起马鞭敲了敲他的脑袋,神色冷漠,沉声说道:“若是再乱说话,不知如何管好嘴巴,你的舌头就别要了。”


    广晟听出秦津话语中郑重的警告之意,立刻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吓得连忙绷紧嘴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再也不会乱说话了。


    广晟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巴。不论他与薛溶月日后如何,只是如今,不能因为广晟乱说话而污了薛溶月的名声。


    想起怀中的荷包,秦津唇角再次微翘。


    他克制住想要将荷包掏出来细细翻看的冲动:“走了,进城吧。”


    两人扬起马鞭,策马进城。


    盘旋在荷花上方嬉闹的蜻蜓被马蹄奔腾之声吓了一跳,“哄”的一声四散开来,远离亭亭玉立的荷花,争先恐后朝着远方而行。


    “啪”的一声,茶盏重重砸在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山雨欲来的长安吸引了不少蜻蜓在低空盘旋,薛修德压抑的声音与闷雷声交织在一起,难掩他语气的惊怒。


    “陛下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柳家再无年龄相仿的儿郎,我还能怎么办,是我不愿意表忠心吗?!”


    一道低沉含笑的声音随之响起:“柳家有三房,子孙众多,如何没有可以婚配的郎君?”


    薛修德听出此人的话外之音,冷笑两声:“柳家三房?柳家三房只有两子,皆已婚配,薛家能与何人婚嫁?”


    他眉心忽地拢起,声音拔高:“莫要告诉我,你打算让我女儿嫁去柳家三老爷做继室填房!我薛修德万万丢不起这个人!”


    似是被薛修德说的话惊到,陌生的男声停滞须臾方才继续说道:“怎么可能,即便将军同意,怕是柳三老爷也不肯。我指的是,柳家三房曾经抱错的幼子。”


    薛修德愣住:“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座的那人说道:“认祖归宗的柳三郎确实已经死了,可是曾经那位冒牌货还活着,就养在柳家。”


    薛修德不明所以:“此话何意?”


    那人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若论起来,那位冒牌货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柳家,得名师教导,进退有度,待人温和有礼,文韬武艺更是样样精通,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可比柳家那位早逝的亲子柳三郎出色不少。”


    “若非如此,柳家也不会让亲子认祖归宗之后,还养着这位冒牌货在府上,只是一直不准他出来见人罢了。柳三郎早逝之后,柳家不知有多懊悔,早知亲儿子是个短命之人,当初还不如将错就错,折腾这一遭作甚,白白惹人看笑话。”


    当年柳家三房这一通闹剧传得沸沸扬扬,薛修德彼时也在长安城中,对此略有耳闻。


    不过是当年柳家三房夫人在山上生产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与一家同时生产的农户在混乱之中抱错了孩子,错将农户子当成亲生儿子培养长大,直到三年前,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拨乱反正。


    这其中的恩怨阴谋已经不为人知,薛修德也对柳家几房的争斗并不感兴趣,当初不过略听了几句闲言碎语,随口笑话了一番柳家长辈的眼瞎心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白白给别人养大了儿子。


    他从眼前人的口中听出些许眉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将女儿嫁给这个冒牌货?”


    “别看他是个冒牌货,在身份尚未被揭发之前,他可是柳家复兴的希望,太后早些年前看过他写的文章,曾经对他也是极为看重的。”


    那人缓缓说道:“柳如玉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那些能够令柳如玉在长安中扬名的文章皆是出自他之手。”


    薛修德皱紧的眉头未曾松开:“那也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农户子,长安城中世家子弟如云,我将女儿嫁给他,实在是过于低嫁了,传出去还不知别人会怎么议论我。”


    “更何况,她是名正言顺的薛家女,尚且如此低嫁,春儿还怎么说上一门好亲事。我还指望让春儿嫁去”


    “薛将军还真是疼爱这个养女,处处为她打算。”那人抬了抬手,径直打断薛修德未说完的话,“我知晓薛将军的顾虑,你放心,柳家已经打定主意认这个冒牌货为养子,日后也会开祠堂,名入族谱,便不再是农户子。”


    “柳家三房子孙皆不成器,日后只能大力栽培这位养子,且他性情温和,端庄受礼,薛娘子嫁过去之后,夫妻相敬如宾,以后未必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这些我倒是全然不在意,只要别阻碍了我家春儿的婚事便可。”薛修德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指节敲击着桌面,他心不在焉地说道,“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可想不得了薛将军,若是再让陛下抢先一步,这步棋便又错失了良机。”


    那人语气平静,话语却暗藏锋芒:“不过是联姻一桩小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出波折,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太后心中泛起了波涛,怀疑起将军的忠心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薛修德自然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威逼之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额上青筋在喘息中凸起,可碍于来人的身份,又不敢真的出言呵斥,更何况他所言也并非是夸大其词。


    与柳家联姻一事早已商定,却闹成如今这般场面,若是再生波折,谁知太后心中会怎么想。


    他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安,不情不愿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照你说的做吧,待我这段时日寻个吉时与柳家交换了生辰八字,就将这段姻缘定下。”


    那人不禁皱起眉头,嫌弃薛修德的愚笨:“将军还不明白吗,如今陛下虎视眈眈,多耽误一刻就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故,哪里还来得及走这些虚礼?我已将婚书带来,还请薛将军快快去拿印章来,盖下便是了。”


    他沉声警告道:“迟则生变啊!”


    薛修德虽觉这般太过草率,却也不禁被他的话语唬住,踌躇片刻后,朗声朝门外喊去:“怀宇,去取我的章来!”


    守在门外的亲兵应了一声,刚欲迈步,府上的管家耿翁忽而脚步匆匆而来,被亲兵拦在门外,他只能隔着一扇门回禀:“将军,启禀将军,陛下赐下圣旨,宣旨的太监已经在府门前落轿,还请将军快快移步听旨!”


    薛修德一惊,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心中的不安化为实质:“陛下、陛下怎么会这个时候传旨,又是所为何事”


    那人的神色彻底淡漠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尖锐冰冷的杀意,被氤氲的茶气遮掩,他轻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何需猜测,将军不如出去听旨,便可明了。”


    “说的有理,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薛修德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整理好衣冠后,快步踏了出去。


    前来宣旨的是天子身边的太监总管,他人刚迈过薛府的门槛,看到匆匆赶来的薛修德顿时大笑了起来,上前连声贺喜道:“薛将军,家中有喜了,恭喜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薛修德心中的不安越演越烈,咽了咽口水,他脸上挂起僵硬的笑容迎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金子塞过去:“许公公,不知喜从何来啊?”


    许公公也并未有丝毫的推脱之意,十分坦然地收下那包金子。


    他脸上的笑意不改,仿佛并没有看到薛修德发白难看的脸色,笑呵呵说道:“陛下为永安县主寻得一门上好的亲事,这不,赐婚的圣旨都来了,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薛修德心跳顿时凝固,随着咯噔一声后跳的越发急促起来,他额上泛起的热汗已经来不及擦拭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永安县主陛下、陛


    下将永安县主许配给了谁?!”


    “将军何需忧心?陛下疼爱永安县主,为她挑选的夫婿自然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青年才俊——”


    许公公卖足了关子,眼见薛修德越发急切起来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吐出那个人名:“此人正是秦津,秦世子。”


    “永安县主与秦世子自小一同长大,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对彼此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且还有小时候的情谊在,如今能够结成良缘,可谓天作之合,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见陛下有多心疼永安县主,比之薛将军也不为过啊!”


    许公公起伏有度的声音落下,薛修德只觉一口郁结之气牢牢堵在心头处,不上不下,随之上涌的气血顶入肺腑,令他险些喘不上来气的同时,喉咙处涌上大股的血腥气。


    他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周遭的声音再也无法进入耳朵,只觉得双腿发软,连带着面色彻底苍白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旨意带来的后果!


    完了,这么多年的筹谋都毁于一旦了!


    陛下、陛下怎么会为这两人赐下婚事?!这两人可是水火不容的生死冤家,这么多年在他蓄意的挑拨引诱下,两人的争斗满长安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陛下他竟然也舍得!


    许公公意味深长的话语落下,见薛修德神色大变,不由冷笑一声,拖着长长的腔调道:“薛将军,赶快听旨吧。”


    薛修德呆愣在原地,充耳不闻。


    许公公给足他面子,等了须臾后,终是不耐起来,脸上的笑意收敛几分,他的声音骤冷:“薛将军,难不成您对陛下的赐婚心怀不满,想要抗旨不成!”


    被耿翁眼疾手快拽了一下,薛修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朝圣旨叩首道:“臣、臣不敢”


    正堂内,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顺着半掩的窗户钻出,驻足在枝头的鸟雀被天边炸响的闷雷声惊跑,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在白墙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墨痕。


    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那人将身前的热茶一饮而尽,垂下眼眸,缓缓站起身来:“可惜了,不中用了。”


    天子为薛秦两家赐婚一事并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不过半日的功夫便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这对昔日的冤家如今竟然要成就一番姻缘,着实是令许多人都大跌眼眶,不少门户都被这道圣旨惊住,连连感叹——


    “陛下倒也真是不怕冤家变怨偶啊”


    东坊市西侧街的一家武馆中,店家看着飘落的雨丝,刚想闭门谢客,忽听路过门前的一对匠人议论,顿时僵立在原地,神色大变,连忙喊住二人:“等等,二位刚才说什么,陛下为永安县主与秦世子赐下婚事?!”


    其中一位匠人笑道:“正是,宣旨的太监刚从薛府离开,如今满长安还有谁不知晓这桩婚事。”


    “听说永安县主与秦世子的关系一直不好,两人势同水火,多次动刀动剑,如今倒成了未婚夫妻,也不知会作何反应,怕是要一个寻死觅活一个抵死不从了。”


    另一位匠人接腔道:“可不是,瞧着薛家与秦家倒是风平浪静的样子,还不知会在府上如何闹腾。”


    店家只觉头皮发麻,呼吸不畅,直到落雨浇透全身,他方才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向二人道谢了,他连滚带爬钻回武馆当中,顾不上擦拭顺着额头滑落的雨水,拿出信纸,奋笔疾书起来。


    他家娘子现下应该不会寻死觅活,因为娘子根本就不在长安,压根就不知道这桩赐婚!


    他必须赶紧传信去岑洲,告知娘子此事,否则——


    光是想一想,店家就觉得天瞬间塌了一半。


    岑洲,临县。


    这里比不上长安的热闹,长安一入夜,街上亮起的一排排烛火似是天上繁星,街上的游人行客塞满街巷,东西坊市中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大大小小的酒肆都是宾客满堂,胡姬在鼓声下翩翩起舞,婀娜的舞姿看得人眼花缭乱。


    临县虽是依山傍水之地,可到底偏远,更因那连绵不绝的群山,极其容易滋生山匪打家劫舍,故而一入夜,这里的商铺便早早关门,路上人烟稀少,在寂寥的几盏灯笼下,只有一两只野猫出没。


    秦津依靠着脱漆的栏杆,正将手中未吃完的干粮扔给蹭他腿的一只瘦弱野猫:“你倒是机灵,知道来此处寻我。”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算是回应。


    秦津勾了勾唇,一块石子忽而径直朝他砸了过来,在临近时,他抬手不紧不慢接住,方才抬眸看向石子砸过来的方向。


    一双熟悉的杏眸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啦,晚了两分钟,今天时间有些赶,欢迎大家来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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