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玉一路赶往宫中,不敢怠慢。
今日晨时陛下面色尚佳,怎会忽然再犯风疾?
待他赶到,宫道深门中一片肃穆,张公公不住擦汗,见他来了上前行礼:“姜大人,殿下已在宫中侍奉着了。”
姜时玉低声问:“里头情况可还好。”
“哎呦姜大人可别为难奴才,这哪是奴才能说的?”张公公直叹气,实在不好开口。
陛下头次犯风疾,他在一旁心惊胆战,就怕有这么一天。是见皇帝还有余力默许旁人进谏,以此设局探清皇子心思,还将谢老爷子接近宫中对弈闲谈,他才松口气,心想这应当无事。
大皇子在徐州一事上态度猖獗,早过了陛下纵容的界限,也忘了皇帝一开始给他这些权力的初衷,竟真想来争一争。
此次试探,陛下还未表态,但依他在宫里这么些年的眼光来看,大皇子不至于把心思写得太糊涂,那谢家二公子阴差阳错挡来一局,恰是帮了他一把。
谢家一贯同东宫亲近,他若能为大皇子说句公正话,陛下也会更信服几分。
只可惜陛下才召见大皇子,旨意还没传出去,人就在书桌前倒下。
张公公道:“太医院院使已经来过,施针熬药,陛下还没醒。”
不怕不醒,只怕醒了之后是……口不能言,再不能起。
姜时玉显然也知张公公未尽之言,心一点点沉下去。天子如鼎器,百姓如鼎鱼,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来得这么早。
此前坊间甚至还有戏言,皇帝身子强健,只怕要等东宫都年过半百了,才会有他上位的机会,万没想到这戏言会是这样被打破。
门吱呀声,太子燕泽安默然出来,吩咐下去:“父皇病中不喜喧哗,即日起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成手脚轻的,再重新挑个机灵的守在里头看着,父皇一旦醒了立刻着人唤孤。”
张公公忙不迭应下,燕泽安才打量过姜时玉:“你怎的来了?”
“正巧为家母之事去谢家拜访,途遇崇文侯,得知消息便赶来了。殿下,你可还好?”
太子一贯宽仁,这么些年来东宫或许被陛下批过“优柔寡断”,批过“妇人之见”,甚至刻意任命大皇子而冷落东宫,太子都从未变过治国之道。
姜时玉也正是因信燕泽安日后是为仁君,才一直追随左右。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表情仍有悲悯疲惫,说得话却先是:“崇文侯消息通透,你才忙中得闲顾理家事,又烦你赶来了。”
“怀鸿手下那几人大理寺提审的差不多了,昨日孤也见过怀介,他为大皇子的事说了几句,孤听着不错。”
“大殿行刺已经证实他存有异心,这些年孤忍他也忍尽兄弟情义了,如今父皇病重,不可让他以为有了机会,更加放肆。”
不该全心全意忧心陛下?从前陛下龙体有恙,太子一向是衣不解带侍奉左右,今日此话何意。
姜时玉直觉太子这几句话同谢缙之脱不了干系,但君臣在上,有些话不是他该问的。
姜时玉进殿侍奉一番后,亲眼见着皇帝对人声一点反应都无,甚至有口眼歪斜之态。出宫时遇见定国公,又听大皇子旧事被朝臣接连翻出,声势浩大讨要说法,心思更沉。
做局佯装的乱子,竟然就这么全成真了,究竟是恰巧,还有人顺势为之?
姜夫人难得没关在房中,廊下随意坐着赏花,见他来了不冷不热的问:“你去谢家了?”
“是。”姜时玉应下,眉还紧皱着。
他少有这般失态的样子。
姜夫人沉默看向落话,半晌问:“怎么这副表情。”
姜时玉没说话,他与太子、谢缙之三人一齐长大,却同谢缙之没有过多交情,皆因姜时玉初见谢缙之时,就觉得此人站得太“高”。
不是说他傲慢,谢缙之待人待物都宽和受礼,从来不为身份闲言轻易看低一个人,所作所为算得上君子典范。
君子论迹不论心,即使他是装的,十年如一日能装成这般,姜时玉也佩服。只是他的“高”也不是装,而是发自内心的,通晓规则后自然踩在规则之上的本心。
他遵守道德礼法也拨正不该有的事,但心里没有一刻是认同它们的。
同这样的人并肩,下一步随时都可能变作为虎作伥。
今日太子便是佐证,大皇子之事太子同谢缙之私议,而他今日才知晓,这已然是隔了点什么了。
不怪他大逆不道,姜家古板姜时玉却不是个认死理的,陛下已经病倒,来日驾崩东宫即位,太子心腹皆会一脚踏进该有的位置,前后分别难道不会有?
姜时玉吐出口气,回神时姜夫人目光还落在他脸上,等着回答。
她要问的难道仅仅是关心他吗?姜夫人从前这么些年对整个姜家都是淡淡的,就是对他父亲,只怕是他父亲毒得半死了才会多问一句。
姜时玉平静回应了句毫不相关的话:“谢家不好。”
“我要接意珠,姜意珠回来。”
姜夫人愣住,面色白了几分:“你糊涂了,那是谢家的孩子。”
“那是我妹妹。”
姜夫人起身后退,要拒绝,却听姜时玉低语:“母亲,那不是个好地方,意珠过得不好。”
他今日才知,谢家盯上定国公府的婚事,竟是为了冲喜。
身份矮一截加上冲喜的名头,定国公府是板上钉钉只会让意珠做妾,那小卫公爷正在为此事上蹿下跳的闹,一靠刺客生事时的一手好弓箭入陛下眼,便迫不及待调取军营中去了。
冲喜就算了,不过几日,意珠就从谢缙之亲手带回来认祖归宗的三小姐,变成谢家心照不宣的“意珠姑娘”、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姑娘,连个称谓都含糊,还要将冲喜的事算计到意珠头上。
他不过来登门道谢一遭,那杜氏的人私下在他面前走过多少回,一个嬷嬷眼里都尽是算计的光,怎么会对意珠好?
她已经在京城外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被认回家、被外面传是如何麻雀飞回枝头,过上千金小姐日子的,她就该当真坐在金山银山上,怎么享乐奢靡都不为过。
这一桩桩一件件夹在好处里的委屈,意珠又不是欠他们的。
他今日就不该想着徐徐图之,吓到意珠,就该直接告诉她:我是你兄长。
她该回来,回到姜家,做他姜家女儿,掌上明珠。
姜时玉再睁眼,态度坚决,不可动摇。
“谢缙之仅靠一句话能将她认回京城,我难道不能?明日,明日我就再去谢家。”
一刻都不能再等。
只是不知,意珠是如何想的?
*
谢意珠正坐在谢缙之头上。
说得有些威福做威了,实际上她还没胆大到这个地步,仅仅是掐着他脖子,半条腿挂在他身上而已。
谢缙之仰靠在金丝楠木沉椅上,手臂同腿都随意打开,未褪下的朝服给她赤脚踩得满是褶皱,任她挂着。
意珠也想不太明白,她很有骨气携扳指过来后,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叫她送个东西送到人身上去了。
因为长兄坐在这,身子都敞开着。
白日黑夜的不合眼,仅仅靠着某种回味刺激大脑,他将发往后拂开,夜色里抬眼望来时,身上那种倦怠的,未得到满足的厌世感惊心动魄,很漂亮,兼顾青年体态与上位者的沉稳风味。
修长手掌就放在药膏旁,让人随时回想起它熟视无睹在裙下做正事,却做出种旖旎隐晦的姿态。
那之后意珠再无意碰过自己的腿,都感觉很奇怪。
她说了几句话,就走到这儿来了。
不对。
她稍微冷静了点,低下头来,和谢缙之对视。
对方懒洋洋的,声音蕴着太久没休息好的倦怠,一种透支而平静的疯意:“怎么了?”
“不是说我们先前都做错了,应当互相冷静下来,喝口茶坐坐吗。”
是坐坐,但她说的是坐到椅子上,不是坐到谢缙之脸上。
“坐在哪都一样,”谢缙之抬头拍拍她腰臀,散乱额发下,眉眼挺括漆黑,直勾勾对着她,“给你上药,坐好。”
“我自己来。”
意珠很警惕躲过,腿侧软肉从他鼻尖一擦而过。
谢缙之被挤得偏头,垂睫笑了笑。
热气撒在她伤口上,意珠呀了声,才发觉刚刚那动作是自己往人嘴边送。
发丝绒绒垂在她耳侧,手脚扑腾着就要跳下去,谢缙之看着,便想起那个刚进谢家朝他跑来,衣服宽大压着后颈就能赤条条剥出来的孩子。
也想起崇文侯警告他时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父子一脉,他不会是个好兄长。
诚然,有几分对。
崇文侯对男女情事不忌,,他似乎也没什么道德底线,没做成个好兄长,把妹妹弄得哭到那么凶,泪水沿着腕骨滑到小臂,往下一滴,就一滴。
谢缙之笑,轻易将她拉回来。
但他不会同崇文侯那般,有一个爱一个,有了新选择就随时换下旧人,再置之不理。
姜时玉那个虎视眈眈的人过来,意珠应当同他一般意志坚定,不曾动摇。
看他们的鼻子,眉眼也是能有几分相像的,挑出他们相似的部分比作兄妹,他们的关系就亲密得无人能剥离,那时比身体贴近还要更密不可分的办法。
谢缙之偶尔会温和希望意珠当真姓谢。
他们手上当真有亲缘,断不掉逃不开的一根线。
他打开那盒子,将象征着谢家家主的戒指,凝着所有权力都信物戴到她食指上去。
细细短短的指头,含也含不住。意谢缙之替她捏稳,再托起她腿肉,随她又骑上去。
鼻梁迎上去前,他诱哄问:
“谢意珠,你今日来,就还是想同哥哥关系好的,是不是。”
“既如此,哥哥也听你的。我们退回到最初的关系,像你说的,永远做兄妹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意珠,你来说一遍。”
第32章 永远在一起
“意珠。”
谢缙之平稳唤她,提醒谢意珠同他一样说出承诺。
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意珠是很愿意一直留在谢家的,但这话莫名听起来分量好重,意珠很谨慎的没有搭话。
就一张椅子,意珠稀里糊涂挂在上面,再往前倒点就能压得两人一起摔下去,她不想闹出动静,就只能牢牢抱紧谢缙之的背。
往下看去,谢缙之沐浴后只披了件纯白外袍,未散尽的水汽让人看上去雾蒙蒙的,后背轮廓更鲜明,一种无声蛊惑人的懒散。
“不想说吗?”
谢缙之掰着,抬着她,一句话的功夫,再拍她时意珠已为擦过的气流紧绷,蹬了蹬也只是把脚踩到谢缙之腿上。
“脾气这样大了,”谢缙之宽仁得像唤她不要再闹,鼻梁隔着衣料也照旧直挺,两手托得她骑虎难下,“这种话也要哥哥撬开你的嘴。”
他低下去,慢条斯理的继续,热气从唇齿间一茬茬往外拍:“不是需要哥哥需要到半夜偷嗅外袍吗,难道现在改变主意?”
巴掌不轻不重扇过来,谢缙之神色冷冷的。
夹在斥责和询问之间的力度让意珠往后躲,她有点怕谢缙之这样,后腰微妙发烫,被他脸上这样的神情勾住,不自觉往下坐。
年长者的阅历让他对意珠的反应从容,他做得很有技巧,能托住意珠挑进来,也能罔顾意珠短促鼻息,及时把人摁住。
扳指,更宽大裹在权色中的扳指紧贴着她,扫来扫去的,难以忽视。
上次马车上差些弄得四处乱糟糟,他就不怕这次更糟?他做这些为何就这么得心意手,毫无愧色?
意珠回神,显然也意识到这点,频频朝他投去怀疑的眼神,只是这会挂在人身上,自身难保没力气说。
还不回答他的话,就先警惕他干不干净,先前捡到他贴身玉佩时也是这么小心,谢缙之为意珠这点微妙的标记感而愉悦。
他的阅历并不包括男女之情,谢缙之此前对这些没空涉猎,也不如何感兴趣。
甚至可以说,就算是此刻,意珠踩着他大腿,脚尖不自觉往上绷了,他也只是用一种喂孩子的方式喂她。
亲吻也好,托着她也罢,一夜夜沿着意珠心思慢慢喂下来,别太快让她得手尝到,让她腻,也别把甜头断得太早、太久,让她忘了自己。
意珠无疑是个贪新鲜的人,分明还雏鸟般想往他身边靠,只是一次没让她进来,下次再见她身边就能有其他人,她就能和别人更好。
所以为人父母变着花样给孩子做饭,谢缙之不擅厨艺,又初次做位尽职尽责的好兄长,只好在这里下苦功夫,让她永远觉得新鲜。
谢缙之慢慢道:“是因为这点才不肯点头么?哥哥同你担保,我是清白
的,也沐浴过了,嗯?”
意珠当然能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他从头到手都是洁净的,贴过来时很舒服,简直像笃定她今夜一定会来,所以早做好准备一样。
想一想也是,她背地偷闻人衣服,是被抓了个现行的。她做过什么不对的事,谢缙之难道不知道,难道推测不出来她对诱惑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吗?
想到自己早被人看穿,意珠有种迟来的赫然,她在门口纠结的那半晌更像是笑话一样。谢缙之还不如直接出现在她床边,不要显得是她贪恋甜头,是她经不起诱惑。
早知道后面会有这种事,她那夜一定关紧门。
那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意珠更说不出来了。这是小孩子才说的话,而且要说就该先分开,而不是这样继续坐在谢缙之的腿上。
这样说不清的关系继续总会被发现的,那就不是被谢缙之一人发现的程度了。
这扳指还是由崇文侯送来,在姜公子面前送来的。
谢缙之胆子怎么就这样大,全然不怕旁人发现他们现在在做这样的事吗?
扳指比玉戒存在感更强,冰凉凉的扫过,意珠头垂下来,急急换了口气。
她不肯说,谢缙之也没停,仿佛看穿她念头,问:“因为现在哥哥手贴着你,所以你就不肯松口应下?”
“继续这样难道不好,你永远有新鲜玩意,永远有哥哥陪着,再不必担心任何事,还是说这样不舒服?”
声音有点潮湿。
谢缙之停顿瞬,意珠趴在他肩头声音微弱,绷紧的伤口在发抖。
“喜欢的时候配合,再要多的就翻脸一句话都没有了,还是说要再撬一撬才有。”
“我……”
她困在里头喘气都费力,分明闭着眼,脑海中谢缙之的面容,直挺的鼻梁却更清晰。
简单的一句话得不到回音,谢缙之抬手,力度更冷。
卡在大拇指上的扳指,挤到了。
“不……不要扳指……”
手掌叫她下意识夹住,好像僵持着,然而下秒另只手也拂来,让她说清楚,意珠惊叫了声脚往外踢,踩得谢缙之外袍褶皱横生。
这下不得不说了,意珠呜咽声开口,打颤的啜泣声却先抖出来,眼睫蓄水汩汩往外流,手指无意插进谢缙之发间,含糊开口喊的是谢缙之还是什么也分不清,脑子晕乎乎的。
药膏颤巍巍挤到脸上来,能嗅到伤口上被水打湿后丰腴水润的膏香,谢缙之等了等,直到意珠不再颤抖,闭眼倒回来。
她手臂就悬着,手腕上是挣扎间抓住的谢缙之长发,她无意识梳着它们,有些迷蒙,到底说没说那句话,自己也不记得。
腿连着指头都发软,呼吸也很急促,好在没把人闹出更大的动静来,谢缙之知晓这得益于他在最后停下,没往下按。
人是有阈值的,一旦尝够了来得又快又够量的愉悦,其他的一切就会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得她一个承诺竟会有这么难,谢缙之抱着意珠,那是个抱小孩的姿势,缓慢拍她的背,间或揉过她耳朵一点点等她缓过来。
这样抱得她很安心,像被什么完全包裹住,意珠迷迷糊糊往上看,看见谢缙之被她闹散的长发,烛火下仅一双狭长的眼淡淡落在她身上,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她感到一阵眩晕,往里头拱了拱,梦游般喊了声哥哥,又抓着他头发没头没尾喊了句娘。
谢缙之拂开手指上的水渍,语气平静:“你是昏了头。”
意珠哼哼两声,谢缙之也没阻拦她的意思,任由她爬到身上,慢吞吞嗅一嗅。等她安分了,再捧着她脸要吻下来,被意珠惊诧撑起来躲过。
“……”
谢缙之一个眼神扫来,意珠低头掩饰尴尬,左看右看。
谢缙之几乎被她气笑:“很讲究?”
意珠见谢缙之起身擦拭漱口,把扳指放到桌面上,也很不自在。
不是她太讲究,谢缙之怎么能……又过来亲她?
怪怪的,意珠视线回避,乱晃间落到他发皱的外袍上,才发现谢缙之并没有她以为的从容。
谢缙之目光顺着她视线落下去,他没半分遮掩的意思,勾唇时冷冷的:“怎么了。”
以为看见她徒劳张着嘴呼吸,自顾自绷紧夹他夹得呼吸不过来的情景,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像一直只是弄她,谢缙之从来没多做过什么,连衣服都不曾脱一下。
他这么坦然,让意珠都要怀疑是她大惊小怪,意珠挪开视线,不好再看。
四周静下来,膏药就放在旁边,只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味道,意珠双腿发软,走是一时走不动了,有点懊恼。
一口茶喝到现在,说好的退回到原来的关系,结果被谢缙之脸挤过来不说,还跟着说了些大话。
退着退着,退成这样似兄长似情人,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是不大可能了。
跟着谢缙之总比一意孤行的风险要轻,连家主信物都到谢缙之手里了,总比她一个人藏着错误要好。
她现在还想继续留在谢家,继续过好日子。
意珠想了想又乖乖的凑过来:“哥哥,我想一直做你妹妹的,也不是故意躲你的。”
“我想退回成最初的关系,也是因为知道错了,怕被人发现后我就不能再留在谢家了。”
话说得这样甜,一下又变成最初那个乖巧靠在手边的妹妹,好像一直是这样离不开他。被她这一眼望着,任谁的心都要软下来,何况口是漱了,触感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的。
刚才差些就要把她吃得眼泪横流,抖得崩溃尖叫起来,可怜得紧。
谢缙之嗯了声,倒也没回应回到最初的话,只是抱她靠在自己身上,吻她耳朵:“漱过口了。”
手握住她纤细胳膊,见她视线落在扳指上,又道:“这也是干净的。”
“扳指是谢家家主的信物,但这枚不是谢承平给我的。我找人新做了一枚,你自己送过来,应当知晓是没人碰过的。”
他再吻一吻,摸一摸意珠的头,当真是极看重那句承诺:
“我不喜滥情不忠,或是不守承诺之人。”
“你会一直在谢家,无需为这件事忧心。既然说了想和哥哥在一起,那谁也不能把你带走、分开。”
“哥哥都会替你看着。”
意珠没由来想起夜半睁眼,面前浮现谢缙之那张脸时的感觉,打了个寒颤。
谢缙之静静抱着她,问:“今日姜时玉来见你,可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登门道谢,然后崇文侯就说宫里出事了。”
谢缙之嗯了声,已猜到姜时玉会做什么。
意珠有点发呆,静了瞬问:“哥哥,我很不讨喜吗?”
“为何这样说?”
因为姜夫人好像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她,一点点也没有。
隔壁何大婶说全天下的母亲都该喜欢自己的孩子,护着自己的孩子,像意珠这样一生下来就被丢到一边很少见,她母亲对她是半点感情都没有。
意珠从前听到这句话会伤心,后来偷偷跟在刘家兄弟后面听了夫子的几节课,囫囵吞枣晓得自己名字是哪两个字后,她就再也不怕何大婶这样说了。
因为她叫“意珠”,刘意珠也好何意珠也罢,后面两个字都是母亲走前留给她的。
她不是金花也不是翠兰,和村里每个人的名字都不一样,刘父说这是咬文嚼字没用的两个字,跟她文绉绉的父亲一样,一看就是她娘和她父亲商量好取的。
如果母亲一点感情也没有,为什么走前要留有字条写她的名字,还用和父亲一起去的字,这么好听的两个字?
见到姜夫人时意珠恍惚有种这个人她认识的感觉,她大着胆子往人前凑,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意珠看着乖,实
则背地有些睚眦必报,有些偷偷记仇,不过平日都很有礼貌而已。一个素不相识的姜夫人,不会让她冒险救人,又这样担心态度。
崇文侯的提醒就在耳边。
谢缙之端详着她表情,微笑:“你想去姜家?”——
作者有话说:老大晚上还有一更
第33章 明日去认亲
“没有。”
她否认的很快,为了验证决心还摇了摇头,说只是好奇。
即使如此,谢缙之也没有接话,视线淡淡落下来,捉摸不透。
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没有动作,空气凝固般让人无法动弹,意珠有点怕了。
只是稍微提一下姜家而已,长兄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此前同卫玠说话,谢缙之夜半也是这样的神色,好像在这件事上掌控欲尤其的强,看得人发毛。
好半天,谢缙之才开口:“你怎么会是个不讨喜的孩子,哥哥不就很喜欢你,才翻来覆去的亲过吗。”
那不是一回事,意珠闷闷不吭声。
好像到了这一步,她还是不大肯正视和谢缙之的关系。今日分明是自己动摇过来,开口也先是让他们冷静聊聊,想找个回到清白关系的机会。
谢缙之笑:“水都吃过了,还端着哥哥妹妹的派头,别自己骗自己。”
意珠不敢看他鼻梁,问:“你难道早就想到会这样?”
她企图找到点意外因素,让今日的事也有理由狡辩,可惜谢缙之只是无比清醒告诉她:
“在你接过那颗梅子起,我已经在等了。”
谢缙之做得每一步都是早有预谋,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等意珠上钩,至于姜家和姜时玉,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姜家繁文缛节颇多,他即使动了心思,姜家也不会轻易接个女子回去,姜时玉更要想清楚身份再三变动,意珠愿不愿意接受。
她对着假玉佩点头,想要的已在谢家得到。即使现在身份变动,谢缙之也会保证这“表小姐”同“三小姐”得到的东西一样多,甚至更甚。
回到姜家去,也不过是重复这些步骤而已,何必再折腾一番。
其余如卫玠之流更不足为惧,皇帝的身子谢缙之想起那夜他同太子对话。
同皇帝禀明的局势确实引出大皇子手笔,然而燕泽安站在殿外沉默,看向勤政殿的大门。
父皇染上风疾后,再摆出那般威严神色,胸肺却也由不得他,如腐朽柜门烂出声响。
燕泽安看着榻上由众人环绕的帝王,似才头一次意识到皇帝老了。
一直笼罩在他面前,试探打压他多年的阴影照旧能一句话决断生死,却再不是百毒不侵不会倒下的仙人了。
那种从来只能仰视,同权威二字无异的人露出这一面,燕泽安心中震荡,难以言说心情。
向来仁和的脸上闪过旁的情绪,谢缙之幽幽看着,心知肚明。
他垂袖徐徐上前,问:“最后一个死士没死成,撬开嘴只是时间问题,殿下何故这般神色。”
太子苦涩勾唇:“孤知晓。孤并非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他若死不悔改,关回去也无非是为下次做筹谋。”
“何况即使到了这样的境地,他的心思你我都再知晓不过了,方才殿中,父皇依旧并未要严惩皇兄的意思。”
“谢家二公子替他受了一剑,不知此举同燕怀鸿有无牵扯。你家中人孤总是放心的,若能要他拿出燕怀鸿私下笼络朝臣,筹谋布局的证据”
说了又能如何,皇帝当真会严惩大皇子吗。
留着大皇子,是为他同德妃旧情,为皇帝共治国治家的贤明,也是为时刻敲打勉励他,坐这个位置要战战兢兢满怀感激的坐。
燕泽安疲惫不堪,朝谢缙之看去。
谢缙之视线浓黑沉静,就这一眼便勾住人心底欲望,太子眼睑微妙跳动下,谢缙之已然如他所愿开口:
“臣弟说什么,都只是不痛不痒的话,此局已定。”
“殿下筹谋的细密,在朝臣眼中依旧还是陛下病危,大皇子心生异心被处置,只是假戏真做同陛下病好的区别而已。”
谢缙之眯眼,没把那句将计就计,用完皇帝后当真让他病重如此的话说出来。但他不说,燕泽安已然懂了。
他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即使大皇子挑拨再三也没有一个朝臣质疑他的身份,接下来无非是等,等他继位终结这冗长繁琐的过程。
燕泽安本可以等的。
他沉默几许,哑着嗓子反驳:“怀介,慎言。此乃大逆不道之事,父皇小心谨慎了数十年,更不会轻易允许被这样算计。”
“倘若是大皇子算计的呢?大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上,有这等心思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
谢缙之轻飘飘拨弄欲望,姿态沉稳不变,似是只要燕泽安点头,他就能做到。
甚至不需要他点头,谢缙之能自行领会,此事将干净得不同他沾上半点关系。
这样的诱惑于现在局面而言,太大了。
燕泽安叹气,话语模糊听不出意味:“这些话,朝廷上下大抵也只有你能说出来。”
谢缙之只是笑,算计间淡然归府沐浴,直到坐下等谢意珠,眉目都没沾上一丝算计的毒辣。
即使是刺客,谢缙之也只平静盘算,大逆不道想皇帝风疾难愈,国丧是早晚的事,届时京城肃静半年之内世家大族避嫌,不会办喜事,盯不上意珠的婚事。
卫玠连争过定国公府的力气都还没有,更不要说抵抗变动。况且他不过一个矛头小子,又会些什么。
这是他的妹妹,依赖胆怯在他身边,说过只想见他的妹妹。
没有人能让这段关系断掉,谢缙之要做,皇帝也能成为顺水推舟的一环。
到今晚,他和意珠才只是浅浅填她口味,还什么都没做,还有很多时间。
谢缙之有的是法子。
他揉意珠耳垂,说得慢条斯理,彻底把这件不清白的事定下来:“你觉得是暗通款曲也好,兄妹相口也罢,只要不被发现,都没什么好顾虑的。”
“我们就继续这样下去,没什么不好。现在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哥哥依旧是你的哥哥。”
*
宫中确如谢缙之决断的那般。
陛下身子一日日差下去,太医整夜守在殿里,却还是不见好。
身子可以调理,可风疾所致的眼歪嘴斜,难开口难记事的后果难纠正,若非此前太子已经监国,朝廷皆信服请太子把持朝政,现下宫中就都要乱套了。
姜时玉的话遭了姜家长辈责罚,要不是他为太子心腹,眼下抽不开身,这回已经为意珠的事去跪祠堂了。
即使如此,他也没半分要改口的意思,让人抓紧时间去采买女儿家会用到的东西,将细想南处雅致的小院打理出来。
侍从们风风火火的,姜家祖父气得叫来姜元,冷笑:“姜元如今是翅膀硬了,半点不把祖父放在眼里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呢,可知他要给你多加给女儿?”
“又不是我姜家的人,接回来做什么!平白无故和谢家起争执,眼下是什么时候,太子正要重用世家的时候,生出此等事端来,把姜家、把礼义廉耻放到哪去!”
“谢家丫头大八竿子都不可能和姜家有关系,平日就是太纵着你们了,你为你夫人出头废去请安服侍等诸多事情还不够,还要替别人养孩子吗?”
其余的话姜元习以为常,并未置气。
姜时玉心中有数,他回来自然会同他说明的,姜元不着急。不过出门时见乌氏的婢女从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和他撞上视线就慌乱折返,摆明了是偷听。
丫鬟紧张不已,姜夫人还能若无其事点头:“我来给老太太请安。”
她能给老夫人请什么安。
她这样的反应,意珠那孩子难道真的是?
他看过去,乌婵只是沉默,不应一句。姜元叹口气:“回去吧。”
姜元至今记得她嫁来的第一夜,圣上召见他不得不先入宫,而老夫人按祖训要她端茶举过头顶,姿态恭顺谦和,罚她站了一个时辰。
姜元急匆匆赶回来时,房门大开,茶碗摔得四分五裂,老夫人气得坐在高堂上手哆嗦,她早不知道去哪了,此后更再没给老夫人敬一次茶。
成婚前,他也是听说过乌家小姐大摇大摆,热烈的性子。但这段姻缘是两家期盼,既然娶她,姜元便会尽职尽责对
她好。
姜家要主母知书达理温婉谦顺,要每日清晨请安,侍奉婆母和祖母用茶用膳,又要操持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打点中馈不得出错,自身还要保养得当,往来宴席间不得让姜家丢了面子。
乌婵冷笑声,每日的请安侍奉都要闹出事来。
乌家来人斥责她,姜元周旋于两边替她都拦下,只是长久下来难免疲惫。
他好好同乌婵说:“我知晓你嫁我是不愿的,但父母之名既然没挣开,你我也还享受着家族带来的庇护,那就先灵活转变。”
“先假意顺从,稳下来好过些,再一点点去更正那些你不喜欢的事。一开始便如此烈,不好过的就只有你自己。”
后来乌婵生下姜时玉,姜元以为她已经安稳下来了,直到那日她决心要走。
姜元算是个好人,所以乌婵走前很仗义同姜元打了招呼,说那些心思方法她都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姜家上下这种文绉绉的人。
她喜欢孔武有力的人,喜欢骑马热烈的男子,在姜家已经呆够了,宁愿去外面和穷小子过苦日子,也不在这儿憋着委曲求全。
姜元愣愣看着她,没想过她当真会走,有了姜时玉也会走,更没想到一年以来什么消息都寻不到的人,会神色恍惚自己回来。
冬日难得的艳阳天里,她却神色倦怠,不见贵女骄纵的派头,吃了很多苦。
她头一次低头认输。
她说姜元,你说的对。
她消失的这一年半载全靠姜元把事情压下来,对外只说是她生了场大病。郎中来把脉,也确实说她身子亏空的厉害,上一胎还是太伤身子了。
姜元又愣愣看着她,上一胎的姜时玉都能眼巴巴站在窗外看乌婵了,哪里来的亏空上一胎?
乌婵不说,他这些年来就没问过。
直知晓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去了京外的村落生活。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姜元此前从没听过,现在意珠也恰好是那个村里出来的。
一年多的时间。
姜元眉眼沉沉,等姜时玉傍晚赶回来,姜元已在书房坐了一下午了。
姜时玉行礼:“父亲。”
朝廷之事三言两语带过,太子到底还是仁厚招贤纳士,要重用手边之人,却为陛下不好之事有冷落忌惮谢家的意思。
不管此举有多久,姜时玉都势必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论是权臣的位置,还是意珠这个妹妹。
抓稳权力就有同长辈抗衡的资本,姜时玉唯一担心的,就只有父亲这一关。他能确定意珠是他妹妹,他们有同样一双像母亲的眼睛,意珠却和姜家人不相像。
而且要去谢家认回意珠,认回母亲在外面留的孩子,就势必要把姜家守口如瓶的那件事说出去,对姜家对父亲,都不是一件好事。
姜时玉开口:“姜家稳打稳扎守着清名这么些年,儿子知晓您想要做的事,也有信心抓住机会,只有一事相求。”
“谢”
姜元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谢家百年大家,出了谢缙之这么个郎艳独绝的嫡长子。只要有他在,谢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出中心,只会扶摇直上的。
对这样的人,只能交好而非交恶。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谢缙之这样一贯对小辈冷淡的人,对那个孩子却处处仔细。
衣食住行琐事不谈,自那孩子回谢家,谢缙之得空的时候就都留在谢家,连和大皇子见面都毫不避讳。
谢家老夫人不过看上她的八字想要冲喜,定国公府也同意她做妾,谢缙之都出手拦下这桩事,没给任何人面子。
听闻她救下姜氏后,谢缙之亲自动手处理那些事,没有任何犹豫赶到她身边,只是怕她受伤而已,要带走他的妹妹,他难道会答应?
那个孩子,他那日也见过,是个极好极乖的孩子,身份变动对她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时玉想得很清楚,就算他们是真兄妹,意珠也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他再疼爱这个妹妹也不能守着她一辈子。
只要意珠真的是姜家人人,把妹妹还给他,那是天经地义的,谢缙之能说什么。
姜元叹息声:“罢了。”
“这么大的事,你急匆匆的岂不让人看笑话。”
“府上只有你几个表妹是女孩,没什么抚养姑娘家的经验,先准备充足,再由我与你一起去谢家拜访,切莫冲动行事。”
但愿谢缙之只是一时兴起,或是随那孩子在谢家安稳下来,对她的看重也慢慢消退——
作者有话说:谢缙之:不对
第34章 姜家卫家来人
秋一过,院里枫树瑟瑟,意珠门口那两颗种子才不合时宜冒出点头。
青桃蹲在前面,很为她高兴:“小姐,看来二公子送来的那露水还是很有用的!”
意珠也蹲过去,撑脸没吭声。
新芽的绿就一丁点,青桃已经盘算着要给它捉虫浇水量,小姐先前那样看重它们,现在想必正在兴头上,该高兴得不得了,青桃转过头去,却见意珠心不在焉的。
府里裁制冬衣,人人都有新布料,这是一贯的事了。杜氏特意起话头,佯装拿捏不清的样子去问秦氏小姐的冬衣是按什么份例,秦氏只淡淡看她一眼,说大公子亲自管这件事。
谢缙之从他库里挑的绫罗绸缎和御赐的皮毛,再请来裁缝大公子盯着人给意珠量衣服,谁敢怠慢?听得杜氏又惊又诧,暗地揣测是不是因为意珠巴结上了姜家才这么被看重。
此前陛下赏赐的那些东西,大公子都不曾过问,只让管家将合适的挑出来,给秦氏送去,让她分发给府上小辈。
这样亲自出手的举动很是少见,就算府上心照不宣小姐不被杜氏和谢家承认,也不敢怠慢什么。
换做从前小姐刚到谢家,去大公子房里坐一坐就很高兴的性子,应当是雀跃又珍惜的,但现在,青桃愣住。
小姐只是漫不经心拨弄叶子,精养着的身子骨线条流畅,垂头时露出的一截颈漂亮又贵气。有发丝垂落,细细手指便将其拢上去,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滑动。
指尖轻飘飘的,俨然有京中贵女模样,也有几分得到了就不那么在意的神情,青桃总觉得小姐抱着这两颗种子时不是这样,可细看,她眉眼确确实实从没变过。
意珠这会确实没为两颗种子再高兴了,谢青生病养伤的这些日子,她还没去看过谢青。
谢青眼睛太毒,她实在怕谢青问她为什么救姜夫人,问她和谢缙之的关系。
不是什么能说的关系,也没断。
冬日谢缙之怀里更舒服,从朝上下来时,冷色披袄之下朝服板正不苟,身段冷淡,胸前线条却由着肌理展平。
他五指托着兔子,手背青筋就恰到好处显现在眼前。
谢缙之本就不是清瘦的人,内敛流畅的线条就停在眼前,混着冬日里肃冷的松香,意珠无言看几秒,他也放纵意珠爬到身上四处嗅嗅,把手伸进来。
等她自己嗅明白了,谢缙之再大手一捞,轻易勾住她脸把气息涂满。
兔子有自己的窝,谢缙之精细养着,掉下来的兔绒也让吴泽都收集起来,远远看着就是白净的一团跳到窗上去,谁也想不到此刻桌前的人在做什么。
意珠坐在他膝上,晕乎乎被压着舌头吮,双手撑着他腹肌又被托住腰臀往前送,看着热气在冬日里显出雾形,在口舌间咕叽漫出来。
软的,潮湿温热,人都要化开了被全部吞进去。
和长兄背地做这样的事,比意珠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门只要合着,谢缙之的神态就会不动声色沉静下来。好像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
默契,他不用多说什么,是坐在那任由她靠近,以矜贵冷淡的姿态边吻边揉她,期间以长兄姿态询问她:
“衣服可还喜欢?哥哥见你总觉得你比初见时长大了,量一量才确定如此,这是好事。我们意珠也要是个大姑娘了。”
“这几日有没有再睡得不好?你屋里的茶我让人收下了,睡不安稳便少喝这些东西。”
四周昏暗如偷情,意珠话都在搅动的涎水里,长兄平和关心,面面俱到。
年长者的姿态让他从容,也让他很在乎年纪大问题,意珠听松言说过他愈发在意饮食和修身,对镜正衣冠要来得更频繁。
再看,问询的话以令种方式关切到她身上,鼻梁还是照旧笔挺,低头却只看见他肩头到脑袋都在裙子里。
他挑意珠如挑那只兔子,轻易把她翻开,手放在腹上揉搓,又抓住她的尾巴把玩。修长手指略过一片,无意有意的叫她蹬腿,低问:“怎么哥哥摸两下就这副样子?”
“嗯,要停下,停下什么?”
“说出来,我才知道。”
依赖和禁忌并行的感觉让意珠难以抗拒,沉溺得靠紧他,谢缙之头也不抬扇过她腰,示意她放松点。
他下午还要议事,脸不能有印记。
不过大多时候,只有意珠一人提着裙摆,谢缙之总是不多露出点什么。即使意珠脚已经无意踩了过去,他眯眼吞咽了声,也只是手也不停把她托起来吻,不多做什么。
以至于意珠只摸了个清楚,知道兄长那里吓人,却从来见不到谢缙之腰腹,见不到他眼尾发红失态的样子。
是为什么要这样?意珠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这事要给谢青知道,一准完蛋。
两颗小苗就呆呆长在这儿,别妄想做什么谢青的爪牙盯着她,这就够了。意珠拍拍手要起来,却见院门口徘徊着下人,得她视线才如临大赦般行礼,要进来。
这感觉真奇妙,分明谢缙之不在这儿,意珠却总能感觉他就站在自己身后,不冷不热看向每一个朝她过来的人。
下人来报:“意珠姑娘,打搅了,姜家来人了。”
青桃不解起身:“怎的又来?上次不是已谢过小姐了吗?”
是来了,这次可不是为了谢意珠姑娘,是要同谢家抢人呐。
这样的大事他真不好说,下人苦笑着,斟酌再道:“是已经谢过了,不过要说的是大事,姑娘您还是自个去听听。”
“而且定国公府的人,也来了,也要说大事。”
怎么还有定国公府的一茬事,意珠眼前发黑,问:“他们是一起来的?”
可不是嘛,两拨人正好撞在一起了,就在前厅里浑然不动,皮笑肉不笑对坐着,说得话他都不敢细听。
“那些奴才当真不清楚了,大公子又尚在宫中,意珠姑娘,还是劳烦你走一趟吧。”
*
前厅里,秦氏已再三着人去请谢缙之了,对下面的话,她是没法擅自应半句的。
卫玠坐在右位喝茶,素日吊儿郎当的性子磨了个半边,看着还像模像样的,只有目光狐疑落到姜时玉身上时,才显出从前那份骄纵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气。
姜时玉说来找谢家要人,要谢意珠,他什么意思,和自己抢人?
卫玠很是警惕,他上次在御前露面顺理成章去了军营,靠着一手好弓混出点名堂。现在太子把持朝政正兴中用新人,卫玠算是撞在时运上,一身本领大有用武之地,也算是个新官了。
不如中举那般春风得意,可也比从前好上许多,站稳脚跟的同时也没忘答应谢意珠的话,卫玠私下去学了吹箫吹笛,练好了口技。
舌头有力,难道满足她奇怪的意思就满足不了?那是绰绰有余。
上次意珠不要大雁,兴许是她不喜欢鸟。卫玠就说那种尖嘴巴大翅膀的东西没什么好的,他这次灰头土脸蹲了半月,总算是守到只同那兔子一样漂亮的白狐狸。
一切准备妥当,卫玠这才大张旗鼓拉来全京城最好的媒婆,来谢家问询。
别管什么纳吉六礼,不懂,反正他人是来了。谢意珠一早就想嫁给他,现在他把家中多余的嘴全捂住了,应当没有什么阻拦他才是了。
那姜时玉还岿然不动喝着茶,温和儒雅,文质彬彬,什么意思。
手边还坐这个笑眯眯打量他的姜大人,什么意思。
是说姜家鼎力相处姜公子,比他定国公府要纳妾的意思更宽和,更讨意珠喜欢吗?
过日子是两个人过日子,要你情我愿才算好,他们懂什么。卫玠越看越不顺眼,清了清嗓子道:“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巧,姜公子,你也来谢家坐坐啊?”
“不过怎么是和姜大人一起来的,没有带其他人来吗?”
他可是带了全京城最巧舌如簧的媒婆,专业的事就要专业的人来做,这是对这状婚事的看重,姜时玉已然输了。
姜时玉放下茶盏,得体笑道:“卫公子也是有要事相谈?不如你先说。”
卫玠心一沉,觉得不对。战场如棋局,棋局如谢家,在姜时玉面前先开口就是先露底牌,给了他完善找补的时机,不可如此。
谢青也不在这儿,没法让他到门口守着,让自己私下和意珠说个清楚,卫玠心中遗憾,面上不显,只是谦让:“先来后到,还是姜公子先说吧。”
既如此,姜时玉也不同他客套了。
他徐徐起身,庄重朝秦氏行礼:“姜某今日前来,确有大事拜访。不知秦夫人可还记得,意珠被寻回的那个村落?”
还是来了,秦氏心里叹气,应下:“这是记得的,青州沿边的王家村,路途闭塞不好寻找,当年侯爷就是在那里遭山匪拦路,姜公子何故问这个?”
“夫人看了此陈情书便知晓,若此书上有半字虚言,姜某誓不为人。”
下人将书送上,里头清白写着姜夫人离家旧事,时间地点和人都无一例外,和意珠空白的八字印证上。
刘家人口几何,如何应下抚养她的,也写得仔细。
书上甚至还写着,意珠肋骨上方有颗小痣。
秦氏是有预料这孩子不是杜氏的,却万万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意珠竟会是那位姜夫人在外的孩子。
见秦氏面色变来变去,姜时玉明了她是信的。
他拱手,穿堂风下脊骨挺直,光影落在期间似山间雾霭,丝缕如烟。姜时玉一字一句道:“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来把意珠接回姜家的。”
“她是我姜家堂堂正正的孩子,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匆匆赶来的意珠扼住脚步,神态空白看向大厅正中间,看着姜时玉朝她伸出手:
“意珠,你同我走吗?”
同样赶来的谢青似又晚一步,站在门口苍白面色下锁骨瘦削,阴影冗长一片。
他咳两声,腰间又漫开血。
大抵只有卫玠是平静了,他就呆了一秒,面上又漫开困惑。
什么意思,不是和他抢人,是来跟谢缙之抢人的?
那接回姜家,姜意珠还跟他好吗?
第35章 回姜家
大堂之上,姜家父子毫无退让之意。
秦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同她身世相关的东西、由姜夫人授意写下的吗。
意珠跟着来京城时,从没奢想过寻到母亲,她早就从无数遍的流言里清楚知道,母亲丢下她没半分犹豫,这么多年也从不曾来刘家寻她一次。
丢下她就同丢下个累赘物件一样,她自己上谢家马车时,不同样轻易把过往父兄抛在脑后,没回头一次吗。
此刻证明她有一丁点被在意的东西就摆在眼前,意珠反而心生胆怯,不敢面对。
兜帽绒毛细软
,她躲在里面,谢青侧身从她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直白道:“公子此话未免太冒昧。”
“谢意珠是谢缙之亲手带回来的,你的意思是这事有假,有人说错了?”
姜时玉不徐不疾:“我知此事来得突然,二公子难以相信也是应该的。不过谢家也仅靠枚玉佩认定身份,时隔数十年了,认错人不是不可能。”
“况且据我所知,那位杜姨娘不是还找来了杜家嬷嬷对比,并不承认意珠是谢家女儿吗?既然早有怀疑,现在姜家正有证据,岂非来得恰恰好。”
“其中旧事姜家不便外传,但相信秦夫人有自己决断,二公子若是想知晓,可以之后再看。今日我要接意珠回去,不劳烦她继续以表姑娘的身份住在谢家了。”
谢青有什么好之后再看的,他都不用看痣,光看谢意珠那张灰溜溜挪开的脸,就什么都知道了。
上面大人讲话,下面谢青一脸病容还没消,直勾勾盯着她,颇有点咬牙切齿的低语:“你还真不是谢家人。”
意珠小声回嘴:“你意外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那是……”谢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是那样说,又没当真过。
诸多思绪如鲠在喉,谢青无法言说当初质疑她时是什么恶意心情,又在看见她香囊里的物件时怎么说服自己他们是亲兄妹,要他别多想被妒忌,专心当她手下狼狈为奸好用的一颗棋。
当他们是同样劣质的姐弟,是流着一种血的天然同僚。
现在一语成谶,谢青不说话,只是想死。
他恨自己要开口,挽留的理由都要找,问:“你现在要同姜家走了?谢缙之呢,谢缙之也不要了?”
秦氏也在叹气:“姜公子,这些我都知晓,并非我刻意刁难,只是事关重大,还要等缙之回来你二人再细辨究竟。”
“否则就这样把意珠带回姜家,身份轻易变动,外界该如何看她。”
“意珠,依你的想法,你想同姜家走吗?”
谢缙之……
认她回谢家仰仗的全是谢缙之,现在跟姜家回去在旁人眼里看来,要么是谢缙之分辨有误,要么就是她撒了谎占了别人位置,是她心术不正。
意珠后背冒汗,即使到了这一刻,她也还是既不想被人看出心思不好,又贪恋姜时玉看向她是淡淡暖意的目光。
她从来就是这样两头好处都想要的坏人,被这么些目光看着,也迟迟不开口。
姜时玉早预料到这一遭,他看向意珠的态度平和,丝毫不提她犯过的错:“意珠妹妹,我知晓这对你来说有些突然,还望你不要烦扰。”
“今日两家争端不是为你,是姜家失职叫你流落在外这么些年,一朝盼你回去,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姜谢两家都不会养不起你,所以即使你选择留在谢家,也没什么,哥哥都接受。”
同样的乌黑眼瞳垂下,有几分落寞:“我从来没有妹妹,当初见你第一眼便想,你若是我妹妹就好了,今日所说所想皆发自肺腑,你可以信我。”
“倘若不想冒险,就当是姜家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邀你去府上小坐一日,我们只回家看一眼,好不好?”
意珠听了前面几句话就有些动摇了,得知能就去小住一晚,眼睛更是亮起。
她……想去看一看姜家。
反正姜时玉也说了,只住一晚,看一眼的话,不会被人挑出什么的。
静默在一旁的卫玠从始至终没动,视线衔在意珠腰间,长眉往下压,思绪没一刻停过。
意珠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缙之不是她真兄长,那香囊和腰带,什么意思?
意珠心悦的另一人,岂非就是她的冒牌长兄?
不,上次贸然探查她香囊已经惹意珠不高兴了,不该再擅自探测。
但谢缙之贴身侍从即使在宫中都冒着风险赶到,恭敬行礼阻拦,更像是佐证这一点。
他们不是兄妹吗,兄妹间是可以这样的?
卫玠心一点点凉下去,媒婆好几次看着他神色都摇摇欲坠,不知该不该开口。
谢青冷着脸,懒得看他这副死样子。他只死死盯着吴泽,从他进来起就开始看,直到看见吴泽对意珠抬了抬手。
那是个安抚挽留的手势,做得熟练,心领神会,好像已许多次这么告诉过意珠:等谢缙之回来。
有什么话他们私下商议,商议到腰带都拆了掉进她香囊里去,商议到她半夜摇晃从长兄夜里出来,舌尖红艳发软,像饮饱水的果子。
谢青呵地冷笑声。
他朝意珠走近,握住她那只手。
那边谈话还在继续,角落里意珠这才想起他似的,看到他愈发瘦削阴沉的脸,像只惨白的鬼,稍动两下伤口就又要崩开。
伤得这么重,这种跟他无关的事怎么还来,意珠有些过意不去。
想来他们也确实狼狈为奸过,意珠不大熟练的寒暄,算关心他:
“你要不然先回去吧,我都不知道你伤的这么重。”
谢青拉着她手,将她扯进怀里,压着她耳朵问:“我伤口你不知道,是因为我受伤的时候你忙着爽吗?”
凉飕飕的气和血腥味擦过脖子,冷得意珠嘶了声,偏过头去,声音暗含警告:“谢青!”
看,分明这才是她的本性。有了另外的选择,就连遮掩都不需要了。
谢青阴恻恻的笑,浑然不顾用力时腰腹又开始渗血,只恨不得眼珠爬到她脸上问:
“我不是同你说过,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瞒着我,让我看着就好吗?”
他疯了,还让他看见,她半夜坐在谢缙之腿上谢青也要看?意珠恼怒拍开他,却被翻开手腕。
冬衣之下,腕骨更显伶仃。谢青指腹沿着她青脉探进去,伸到里面,勾了勾。
“你以为我看不出,谢意珠,你连印子都不会遮,你学谁夜半私会偷情?”
“和长兄,和自己的哥哥滚在一起很爽吗,看白日高高在上的人背地掐你脖子舔你也爽吗,这里亲过了,里面呢,你里头那颗痣呢?”
意珠是真有点恼羞成怒了,她趴倒谢缙之身上就只有闭眼享受的时候,哪知道什么印记。
她回避,谢青幽幽道:“哦,没脱过所以不知道?怎么,谢缙之自己会钻进来?”
“你们还怎么做了?”谢青指腹压下去,意珠皮肉养得柔腻,脸上腮肉看着也软,被吮在牙尖来回浸透,留下印记也不会挣扎。
手腕往里探去,谢缙之有这样一路细细吻到小腹吗?他们接吻多少次,嘴里软肉都吻熟吻透了吗,谢青面色愈来愈晦涩,青苔般潮湿发软,看得人很不舒服。
就知道瞒着谢青瞒不住,摇摇欲坠的秘密和恐吓里,她还是选了后者,她用了几分力甩开谢青,没留情面:“谢青,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管我。”
“哈哈,少管你,”谢青面色如纸地笑,活像被意珠辜负了,“现在有姜家,不止我一个了,你是不用顾忌了。”
“你就不怕被除了我以外的人发现?”
两人低语,意珠面露不悦似起了争执,来往间卫玠就在后面看着,神思沉重,隐忍得都没问意珠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家,关系好复杂。
他竟从没看透过。
卫玠在意珠挣脱过来时后退几步,欲言又止半晌,很隐忍,道:
“意珠。”
“我能忍的。”
什么能不能忍,意珠也不知道他今天来做什么,反正今夜她要去姜家了,剩下这些话不喜欢,一句都不要听。意珠拉紧斗篷,凶巴巴说了句你也闭嘴,头也不回的跑了。
卫玠还要跟上,谢青面无表情挡在卫玠面前,毫不客气嘲讽:“你能忍?”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卫玠皱眉:“你说话注意点礼节。”
意珠不再,谢青半点脸色也不给他:“别装了,八字没一撇的事真把自己当正宫,轮的到你来大度容忍她在外面有什么人?”
“你今日带媒婆上门,可有半个人理你。”
换做平日的卫玠,少爷脾气早就要冒头砸了这屋,但上次和意珠在假山里说话,看她神色是更喜欢沉稳点的人,卫玠还是端住了。
他抬抬下巴,傲慢道:“无人理我,那本少爷也是应约婚事,请全京城最好的媒人来回老夫人的话。”
“我不忍,难道轮得到你?你是谁,意珠的弟弟,那就是个弟弟,还是个假弟弟,等她去了姜家还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同她是她主动请来的机缘,
至于你,没了那层身份就只是个我们说话在门外守着的人而已。”
卫玠想了想,补充:“门童。”
“你到时候要进门,得朝着我三拜九叩给我端水倒茶,我才放你一条小路。”
谢青恨不得呕出血来,假笑道:“呵呵,我是个守门的,我也心甘情愿守了。有件事没同你说过吧,你跟意珠压根没什么机缘。”
“你见到她的第一眼,说过的那番话,全然是无稽之谈。”
“那时意珠才到谢家没几天,她连家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同定国公府扯上关系。”
“卫玠,别说着说着把自己都骗过去了,真以为你们是有什么缘分,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算个什么。”
眼看意珠身边丫鬟朝姜时玉行礼,吴泽一脸错愕,谢青知道,她在谢缙之那是有一笔逃不掉了。
等谢意珠高高兴兴从姜家回来,谢缙之会怎么惩罚她?
像上次把她从卫玠身边带走时那样吗。
卫玠已经被说得脸上发白了,谢青咽下喉中的血腥,最后给卫玠轻飘飘一眼:“别在这自以为是了,你根本就不了解谢意珠,更别说讨她喜欢。”
“回去吧,小卫公爷。你朝她汪汪两声,她说不定心情好还会理理你。”——
作者有话说:卫玠:真的吗(怀疑)
肯定是诓我的(走来走去)(揽镜自照)汪汪?
第36章 不回去
意珠即刻就动身了。
若再停几分也够大公子赶回来,吴泽尽力劝阻了也是无果,只能临行前低声问“小姐,当真要去?”
“您再等一等,大公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身份终归是件大事。”
意珠轻轻错开身,语调轻快:“吴泽,你担心什么。我只是去姜夫人那小住,先前不也去明月那睡过一晚吗。”
她不提谢缙之半个字,朝吴泽笑了笑就上车,姜时玉始终温和坐在她身后,朝他投来友善的目光。
吴泽就是有话要说也不好开口,只能目送她离开。
待马车走远,他才惊觉,三小姐大抵早知道大公子不会同意,她没等一下。
方才自己站在那的样子,同当时村头站着的刘家父子,好像没什么差别了。
姜家比意珠想得还要平和。
姜时玉并不同意珠说什么失而复得的话,也不讨论身份到底是怎么错的。
一路上姜家父子闲谈起今年的冬来得暖和,不知年前还赶不赶得上雪后煎茶,姜元笑道:“宫中这样忙,你还有这等闲心,看来是还能折腾。你是想好了,也不问问你妹妹喜不喜欢这等麻烦事。”
意珠愣住,姜时玉也笑,转头温和问意珠:“那意珠妹妹喜欢吃什么??”
她不讲话,两父子就耐心等她回想,没有半分越过她的意思。
意珠心想谢缙之也这样有耐心,但同一句话问出来,他和姜时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效果。
谢缙之微笑耐性看人时,总有种似有若无的压迫感,让人在他注视下忍不住吐出答案。
姜时玉却像他们说的冬雪,目光轻飘飘落下来,手接住就会温和化开。
他们这样讲话,换做是崇文侯,别说是问她,就是跟谢缙之讲话,也这样讲不了两句。秦氏让小厨房给谢缙之调理身子,做出来的菜味道也总是很淡,没什么这样盼着季节的乐趣。
意珠只说可以添点甜果子,姜时玉便摸摸她的头笑:“是了,小孩子是要吃点甜的。”
姜家下人也没一个多问她身份的,见她来很寻常将小院门推开,姜时玉解释:“院角梅花生得很不错,往年都是留着冬日赏梅时聚坐,如今你回来得恰是时候,就都是你的了。”
“也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你初次回来便不要祖父祖母一块,只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些暖融融的东西,可好?”
小院沉静,寥落枫叶打着转落向她,踩在脚下脆脆的。
意珠抬头,姜时玉站在廊下,一切好像她不是来小住,只是出了趟远门回家而已。
她犹豫下,牵住姜时玉袖子:“谢谢。”
姜时玉眼睫垂下,乌黑眼瞳很亮:“嗯。”
一切都算妥当,只有母亲那边,姜时玉还放不下心。
这么多年她从未提及过意珠,倘若不是谢家阴差阳错,让他认出意珠,姜家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姜时玉说要将意珠接回姜家时,母亲也只把门关起来不言语。
意珠是个这样好的孩子,上一辈的恩怨都同她无关,也不该牵扯到她身上来,姜时玉珠心中叹气,只盼望用膳时能牵线搭桥,留时间好好给她们说话。
用过晚膳,姜时玉和姜元就借口出去了,屋里就她和姜夫人二人。
好比头次去谢家,在秦氏门口站着一样,意珠不免有些紧张。这里没有长兄的玉佩给她捏着,也没有令人安心的熏香味道,她只有摸摸自己耳边的头发,等。
方才用膳时她就瞧仔细了,这位夫人面色冷淡但保养得很好,她兴许是不吃辣,有口味做重了的吃食下人都额外备了清淡的小份。
姜大人也间或转头看她,给她添茶或是低声问些什么。
她过得很好。
姜夫人开口,却说:“你不该来这里。”
意珠愣住。
姜夫人抬头,正视意珠。她当年抛开意珠如切下一块肉,把她干过的不入流之事一同埋下,没打算回一次头。
那时太冲动自负,自以为离开家族约束也能过得很好,到外面吃了苦头被意珠父亲救下时她都还想得很好,男耕女织,日子清贫却也有乐趣可言。
直到连她父亲也没了,乌婵村里受够了刘家人的冷眼,强压在心中没有一刻忘过的不甘和退缩反扑,她带着这件错事回到姜家。
姜元在祠堂跪了三天换回掩饰太平的机会,她没想过有朝一日旧事要再被翻出来,翻到谢家面前,来接回她早就丢出去的孩子。
好像这个污点就甩不掉了,意珠只要活生生站在眼前,姜家祖辈斥责她不忠不义的话就阴魂不散。
乌婵说:“这里是姜家,你父亲是刘家人,只怕住久了姜家人要生出是非来。”
意珠声音在抖:“那你觉得我该在哪,在村里还是在刘家?父亲死了,你不是知道吗。”
乌婵沉默片刻:“我知晓。”
她又重复了句我知晓,回避了意珠视线,声音很轻:“但你在谢家不是安稳下来了?”
*
入睡前,青桃看着下人怕意珠认床,又送安神汤又送蚕丝锦缎的,很警惕,觉得这姜家真是不安好心。
人蹭蹭跑到意珠面前,要把她们家小姐平安带回去:“小姐,我们明日什么时候回去?”
“奴婢瞧着姜家这副架势,不像是只邀小姐住一晚的派头,真是不安好心!”
“小姐?”
青桃走过去,才发现窗边的意珠捧着脸,一动不动。
她一直觉得母亲是有苦衷才不得不丢开她。即使没有苦衷,父亲出事,母亲不想留在刘家孤儿寡母的吃苦,她也能理解的。
母亲有自己的夫君孩子,或者说这些年身陷囹圄顾不得她,她也都乖乖听着,可她怎么能那样问。
现在姜时玉真心拿她当妹妹,姜元不曾阻拦什么,你过得分明不错,为什么从不来看我一眼?
意珠声音闷在手掌里,显得嗡嗡的:“不回去。”
“什么?”
意珠吸气,一字一句:“不要回去。”
她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她离开刘家时小小的期许得见天光,不搞明白这件事,她绝不灰溜溜退回去。
青桃哑然,好半天才说:“那大公子呢,大公子应当在等您的。”
意珠不语,青桃看着那张鲜妍的脸,恍然明白答案就在沉默中了。
谢缙之也可以是往后推的人,她们不是亲兄妹,便只剩层不清不白的关系,叫谢缙之有话质问也只有在夜里问。
意珠也心存几分侥幸,隔得这样远,谢缙之要问她话也只有之后再说了。
*
一夜寂静,谢缙之初听闻姜时玉举动时并没有慌张。
姜时玉上门恰是太子留他之际,谢缙之走不开,太子也只瞥他眼,将剩下公文送到程家新秀手上,晾他良久。
直到太医来禀报,说起陛下今日还是昏睡大过清醒,只怕有人下毒。
燕泽安终于看向角落那道漆黑影子,问:“对此事,谢大人有何感想?”
谢缙之缓缓起身行礼:“此事事关龙体,臣以为应大力彻查,以绝后患。”
燕泽安意味不明回头,屏退下人。
他们知根知底这么些年,即使这些日子太子刻意冷落谢缙之,有心等他低头,默契也是抹不掉的。他问:
“何来大力彻查,莫非谢大人是有头绪了?”
“殿下圣明,此事确实同臣家里有牵扯,臣今日才知家中二伯同大皇子有所往来,甚至臣的胞弟都被蒙骗其中,大皇子所图甚大,又早有前科,难保不会起大逆不道的心思。”
燕泽安坐在太子位置上,大殿宽广龙椅悬空,谢缙之已然把东风送到。
他笑了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崇文侯的意思?”
“算了,你不说孤也知道,你从来不会按旁人意思行事。”
“谢缙之,你就不怕孤认为你心狠手辣,就此不再重用?还是你觉得,谢家势力根深蒂固,孤不用也会用?”
谢缙之垂眸行礼:“殿下言重。”
“殿下重用新人提拔朝臣,乃是贤明之举,并非冷落谢家。朝臣之中各有心思,对殿下而言无非是看谁更能为殿下做事,而臣恰巧比他们多了一点,仅是更坦诚,对殿下毫无遮掩,有何不可用?”
“你说的从来是对的。”
“姜时玉去接你妹妹了,你还在这,可怪孤?”
气氛似乎缓和,谢缙之拂袖摇头:“臣妹是个乖巧的孩子,她要做什么,臣信她。”
不过回府的脚程却是比平日快上不少,等他回了家,只看见吴泽双手空空蹲在门前喂兔子。
兔子干巴巴嚼干草,两颗黑豆豆似的眼睛冷漠盯着他。
它不认主,来去都随意,
谢缙之扫视两眼,顿了下:“她呢。”
吴泽干笑声,磕绊道:“就是,那个,小姐年纪小,图个新鲜一时好玩,就去姜家住一晚了。”
“明天,小姐明天就回来了!”
她今日跑得很快,像知道晚一步就会被他提溜着脚带回去收拾一样。
一夜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谢缙之嗯了声。
他道:“着人去请杜氏,要她自个说清寻杜家人怀疑意珠身份是为何,说不清就去抄经静心,免得再生事端。”
“谢青在哪?”
“二公子,”这么些年来大公子从未如此直白插手后院的事,吴泽迟疑,“二公子今日好像同卫小公爷起了口角,卫小公爷差些动手,不过没真打起来。”
那位姜夫人这么些年没半分动静,不是想认下意珠的样子。谢意珠胆子小,到了新环境就害怕,在姜家留不了多久。
去姜家坐坐也好,要她看清楚外面的人如何,才会死心塌地回来。
“但他伤势本就不清,强撑着冲过来已经是裂开伤口,被秦夫人勒令抬回去休养了。”
谢意珠自己抱着腿、亲口说的会永远再一次,总不会忘了哥哥还在家里等她。
姜时玉横插一脚,又算她哪门子哥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兔子跳到脚边,谢缙之瞧了两眼抱起来。他们的关系旁人插不进分毫,姜时玉和卫玠费口舌也是枉然,白费功夫。
不过这样的大事溜得比兔子还快,叫他连簇尾巴都抓不到,谢缙之面色还是沉了几分。
“是有要事同二公子商议吗?”
吴泽小心看了半天,谢缙之才回神般闭眼:“无妨,明日她回来再说。”
一夜无话,谢缙之穿戴衣冠时一直沉默,唇抿成条直线。
待到该去上朝,踏出谢家这道门了,他才止住脚步,侧头吩咐下去:“备好马车,下朝后我去接她。”
谢意珠动作慢吞吞,想必又私下怕他生了气,回来该不情不愿的。
这次他去接人,就惩得她记住滋味,好好长记性。上次伤到自己,这次多开他,为姜家已有两次,事不过三,再不能犯。
她一贯凑到腿边说话黏糊糊,嘴甜又乖巧,谢缙之想到一会膝上的幼妹要垂头耷脑的认错,眉目不禁柔和些。
才得了信的松言擦汗,在旁支吾道:“公子,意珠姑娘说……要再住一日才回来。”
第37章 和我做一遍
周遭寂静下来,谢缙之侧头看向松言,胸腔缓缓推动,旋即气笑般呵了声。
再留一日?
他耐心等了整夜,上赶着接她回来,原是到门口接这句话来了。
谢缙之还记得谢意珠刚来谢家时,眼巴巴跟在人手边。
那么瘦一点,带着水汽跑到他面前时惶然又胆怯。被他推开两次就只怯生生躲在角落里了,现在他一点点握着人在谢家坐稳,衣食住行件件琐事更都一手操办,她去姜家就如鱼得水,自己表露过的依赖全忘了?
这个时辰差使人送话,她是昨夜就做好打算,也知晓他不喜欢这个决定吧,就是用完就扔,也总该腾出句敷衍的话给他。
还是说在姜家太自如,没有空闲,顾不上他。
空气渐重得人喘不过气,马车已经备好,吴泽无声撩开车帘,示意谢缙之该上去了。
谢缙之眼皮低落,忍了再忍暂且将此事按下。
他没亲手养育过孩子,对这个手心里的妹妹,总该多些耐性,极力捧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归根到底她对自己的身份还是记得,不过是一时新鲜,她既然感兴趣,那就先让她玩尽兴。
其余的,回来再说。
*
意珠决心弄清姜夫人不想认她的原因。
她变卦再住一日,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气的。
清晨谨慎伸半个脑袋往外看,外面洒扫的丫鬟照旧不多说什么,慢悠悠推着落叶从她面前走过,抬头唤了句意珠小姐就没下文了。
前院里备了酥酪,又蒸好燕窝,大抵觉得意珠同其余人用膳会不自在,姜家并未将她唤到人前,给她留足了空前。
意珠吃得也不是很安稳,姜时玉上朝去了,他今日定是要同谢缙之见面的。
长兄不是什么能出尔反尔的人,留在这儿是有后果的,不过意珠暂且不去想,只趁上午在姜家走了圈,从下人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来姜家小辈并不多,姜元仅有一位长兄,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姜家长辈比起仕途更看重家风与名声,当年同乌家联姻,也正是因为乌家的清名。
自姜夫人离家再回来,乌家不肯认她犯下的大事,两位长辈也扬言该休妻遣姜夫人回去,对姜夫人成见愈发深。
姜家甚至把目睹过姜夫人回来的下人全都换了一批,勒令再三不许提及这段往事,所以意珠的存在也跟就无人知晓,这么些年来唯一姜时玉盯着她的脸起了疑心。
如此看来,她只怕当真不可能是姜元的孩子了。
她的父亲就是刘家二伯,是那个刘父嘴里的文弱书生。
父亲去世后母亲要改嫁要走,意珠都能理解,她只是不明白,她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了,即使重回姜家,母亲难道就不想她吗。
刘父性子不耐,刘母又寡言少语,家中只听信刘父一面之词。姜夫人走前受过刘父的照顾,应
当知晓他对旁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态度,知道意珠过得没那么好。
只要看一眼就好,只要找到姜夫人曾去看过她一眼的证据,意珠都心满意足了。
意珠撑头发呆,坐在长廊上等姜时玉回来。
她不擅自将姜时玉看作新哥哥,但也不妨碍她在人出现时小步跑进,轻轻抓住他袖子。
同人亲近无非就是这些法子了,有谢缙之在前,这套她做得很熟练。
发丝绒绒,乖巧晃在手边。抿唇时有几分拘谨,又不自觉带上几分期盼,还什么都没说,姜时玉神色就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这很有效,意珠从来都知道。她刚记事时,村里稍大些的孩子总会聚在一起奚落她,后来她学会从里面挑个人眼巴巴盯着,展露几分她的亲近,那些声音就会自行瓦解。
冷淡如谢缙之,不照旧也会顺着低头,默认她再坐近点吗?
意珠不自觉再朝姜时玉靠近点,她猜想姜时玉会同谢缙之那般默许她一直靠在手边,她没想到姜时玉会轻轻捂住她眼睛,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再睁眼,只见姜时玉手里满满当当拿着东西,低头谦然道:“宫中陛下龙体有恙,太子正是用人之计,我想带姜家地位稳固,便抓紧这个机会,就回来得晚了些。”
“上午不得空,下午哥哥同你一块做糖果子可好?”
意珠呆呆看向他手里一连串的东西,难得茫然。
说是做糖果子,实则更像是手艺人做糖葫芦的玩意。铜锅里熬开甜滋滋的糖,熬到冒泡泡了,姜时玉就放下他洗好的果子,串起来递给意珠,让她试一试。
意珠手忙脚乱,做这种事很不擅长,原先想好的亲近姜时玉,听他话、乖巧在他手边靠着的想法一个都没实践出来,光把自己急得脸通红。
姜时玉看了便在旁边笑,搭把手帮一帮,还能教她搓一搓竹签,借着力把糖丝都甩出来。
空中都是糖浆甜滋滋的味道,冬日薄薄日头落下来,晃到意珠眼里一圈圈发亮。
等她也高兴了,姜时玉才道:“我想你只是种做客心态待在姜家,难免不自在,就想着找些你喜欢玩的东西。”
“我们接着去酿酒,今年冬日埋下,来年冬日启开,可好?”
姜时玉拿帕子把她手背上的糖渍擦了擦,耐心道:“不是黄酒那样的苦物,杨梅青梅做的果酒清甜,前些日子的桂花开得很不错,用来酿桂花酒正正好。”
“以糯米为基酒,加晒干的桂花浸泡,一齐封到坛中酝酿,数月后再开,自有一番风味。”
意珠是听过这样的说法的,说是大户女儿家在女孩出生时都会埋下一坛酒,待女子出嫁时才开启。
当然,这样的人家陪嫁不止是一坛酒,也有生女时栽下的香樟树制成的箱子,从足月起攒下的金银锁攒着的糖,无一例外都表示的是家中对她的看重。
从前刘父醉酒时,就起身到家口那颗桑葚树下指指点点,说这下面有意珠那个早死爹埋的酒,学人大户人家做这种事,结果呢,有力气做没福气想,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荒唐。
谁让他为了娶个来路不明的妻子,同家里叫板,还说什么要分家?纸比命薄心比天高,现在倒好,妻子早不知道同谁跑了。
意珠从来都只默默听着,把事情做周全,尽量不让刘家抓到她的把柄。
唯有那一次,她没忍住,在半夜偷偷去挖树前的土,想把里头埋着的酒挖出来看看。
她记得那时漆黑一片,门前的土又冷又硬根本凿不动,她闷不做声挖了半夜,翌日指甲缝衣摆上全是黑泥,被刘母揪着耳朵训了一上午。
刘父是重脸面的人,自他养了意珠后更在意旁人对他担起家中责任的评价,不会动手打意珠,但挨饿挨训时少不了了,还冷笑声,盯着意珠问:“你以为能从里面挖出什么?”
“我告诉,要不是老子留你一条命,现在你就埋在下面。”
即使到现在想起来,意珠也好像能嗅到土翻开时的潮腥味。
现在姜时玉说酿酒,面色洁白如皎月,柔和映照到面前来,意珠嗅到他们身上如出一辙的糖浆味道,咬一口,晕乎乎的。
她眼巴巴盯着人又不说话,姜时玉心愈发软下去,柔声问怎么了?
意珠嚼嚼,半晌才勉强道:“黏牙。”
姜时玉哈哈大笑,拍手:“是哥哥裹糖浆裹厚了,下次,下次定然有所长进。”
“这种东西还是从前怀介在外面学的,我是手生了。”
“哥哥也会做这种吗?”
姜时玉想了想,回忆道:“他幼时也板着个脸,但毕竟人就只有那么点大,板着脸也不吓人,还是玩小孩子该玩的那些东西,当然也会喜欢糖。”
意珠回想起谢缙之在她面前淡淡的模样,想不出来。但人不自觉朝姜时玉坐得近了点,谢缙之这些时日总抱她在腿上坐,以至于她都下意识想贴着人。
身后传来淡淡的脚步声,意珠回头,就见姜夫人远远站在廊下看她。
姜时玉朝她颔首行礼,唤了声母亲。
姜夫人没动,意珠在旁边瞧着,心想姜夫人也不是针对她,她谁也不喜欢。
姜夫人淡淡开口:“意珠,你先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意珠下意识看姜时玉一眼,对方朝她点头,暗含鼓舞。
意珠便以为她是要得到答案了,没想到姜夫人开口道:“你不该同姜时玉那么近。”
意珠站在门边停顿下,不可置信抬头:“你说什么?”
姜夫人皱眉,等她走进来才继续问:“你同谢缙之,平日也这么亲近吗?”
意珠简直都要笑了,她真想告诉姜夫人,对,他们不止亲近,她和长兄接吻蹭过长兄膝盖平日就坐在她长兄脸上,那怎么了?
她连认都不想认自己,就要想管她和谁亲不亲近吗,还是替姜时玉担心?
就是谢缙之,也比她对自己好得多。
姜夫人仿佛看不见她的眼神,只道:“昨日是我没同你说清楚,让你有了误会,今日我与你说清:”
“你是我的孩子不假,但你和姜家没有血缘关系。”
“当初我从姜家离开,一心想着挣脱束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遇上你父亲也只是心里憋着口气,想证明自己挑的人好过家中父母之言。那时我想,只要我有一双手,日子总会好过的。”
“我想得太浅,没想过过惯了好日子,独身一人操持家事会那样难熬。即使有你父亲陪伴,也只是让日子多了那么一点盼头而已。一个村里的书生要有前途实在太难,更何况他还命薄死了。”
“可我已经有了你,冒然回去姜家定然不会认下我,乌家也不会松口,我太累了,只想迫不及待甩开一切,包括你。”
姜夫人抬手,慢慢撑住自己:“意珠,你可以谴责我薄情寡义,也可以怪我将你抛下,但你现在来了姜家,我就该提醒你,血缘放在这儿,你只会是个外人,何况你还没见过姜家长辈。”
“你是怎么被谢家认回来的,那枚玉佩从何而来?来谢家那么多询问和机会里,你有没有一次坦白说实话?”
意珠被问得久久没动,她想真奇怪,母亲分明一点都不打算认她,却在她闭嘴时就早就知晓答案,都不用她来狡辩。
如果这些她都知晓,难道就不知晓她到底想要什么吗?
“这些事情都经不起细查,你在谢家无事,是因为谢缙之挡在你前面,然而姜家未必。即使现在有人对你好,也不会是永久的。届时有人心思变动,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有,你自己要想好。”
“退一万步来说,你即使要留在姜家,也该做个正常点的孩子,不要太出格。不会是现在,现在贸然回姜家太突兀,会惹人生疑。”
“等这段时间过去,姜家会以收你为义女的身份将你认回来。”
半晌,意珠冷笑声。
“姜夫人,你且放心。”
姜夫人
要个正常女儿,她就做个正常孩子活给她看,这很难吗,她怎么抓住机会去谢家的,照旧能抓住机会来姜家,要装回去更轻而易举。
不就是兄妹关系,是义女,家里夹生多余的那个吗,要她乖顺别惹事,这种事她做了十几年,有什么不会做的?
她都能断掉都能做好。
但哪次认下来,她不是等着后面还回去的机会?
意珠盯着姜夫人的脸,一字一句:“我晓得了,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不丢你的脸。”
那双乌黑眼瞳里什么都没有,黑得纯粹,一时竟叫姜夫人也停住,说不出话来。
*
意珠第三日回了谢家,开始清东西。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看什么都恶狠狠的,不过回来还是很老实绕开谢缙之在家的时辰,悄无声息的进门。
想起那天的事,意珠也问过后续,才知杜氏被罚去祠堂抄经文,卫玠那日要说的话没说出口,反倒和谢青动起手来,没了后文。
她现在反倒挺需要卫玠这个身份了,打算借着探望谢青的幌子去听听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一来就看见谢青靠在树下晒太阳。
说是晒太阳,他静靠在那,却有种被捉出来受日光的鬼的模样,瘦削又苍白,自带种阴阴的病气。
意珠没忍住问:“你那一剑到底有多深?”
她还没问过谢青为什么要插手大皇子的事呢。
不深,不过血流得有点多,恰好让大皇子板上钉钉的筹谋出现变数,让他以为活结在他手上私下来往更密,至于用往哪边就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谢意珠一心奔着她想要的东西去时,就没看见他和她同时动身,不过走了相反的方向。
谢青抬起眼,打量谢意珠面色,问:“你不痛快?”
他咳了咳,笑出来:“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莫名其妙,意珠低斥了声,转身要走,却被谢青叫住。
他问:“你和谢缙之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那辆马车他去看过,谢意珠的院子他去看过,
连晚上从她房前走到谢缙之院口需要几步,他都已经数过了。
谢青就这样晦涩的想他们可能会做的事,想象写缙之是用什么姿势才把意珠后颈掐出痕迹,她又是什么反应。
做得那么熟练,他为前程交换血肉的时候,他们就在背后这样熟练彼此吧,倘若他那日换一换,不为那块令牌借机生事,而是选择护住些意珠呢。
谢青缓缓站起来,看起来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来,声音发哑:“谢意珠,和我做一遍,我就不说出去。”
意珠后退步,骂他:“你乱说些什么?”
“你和他做可以,同我做就不行?”——
作者有话说:先发一章~
第38章 我比他年轻
谢青可能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甚至不评价谢意珠和谢缙之这样有什么不对,只要意珠将做过的事跟他做一遍。
拥抱或是接吻,他们做过什么了,夜里看谢意珠会同白日看她有什么不同,谢青呼吸放得很轻,头低到谢意珠面前来,等着意珠落下点什么。
“犹豫什么,你不是应该很熟练了吗。”
意珠费解道:“谢青,我们是姐弟。”
“你和谢缙之就不是兄妹了?”
那就算有什么,知道她和长兄有“私情”,找她索要一份相同的,他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两人僵持着没有动,意珠退后要反驳,谢青垂眸,那种同谢缙之有几分相像的眼神又浮上来,意珠被攥住心神般有瞬挪不开眼,谢青仿佛参透了这一条,视线愈发低,以谢缙之语气问:“不行吗?”
即使清楚意珠这一刻是为什么停留,谢青也没有做人替身的卑微感,他抬手压住她唇,另只手早悄无声息托住她后背,就要倾身下来,意珠忽的偏头躲开。
见意珠清醒了,他扯了扯嘴角,评价:“和我跟和他又没什么不同,我比他要年轻,也更同你知根知底,何必。”
“你刚才都能晃神,可见谢缙之在你心里也没多特别。”
“你到底为什么想这样?”
谢青没说她不在的这两日,他夜里辗转难咽下去的嫉妒和冷意。
他早知晓谢缙之对她而言特殊,却没想到能特殊到这样。为何,因为谢缙之长兄的身份,还是因为谢缙之那张脸?
同样都流着谢家的血,他难道同谢缙之长相就差了很多?谢意珠分明在他这里才从不掩饰本质,他才是最懂谢意珠最知晓她特殊的,怎么就要看向别人。
他想起王氏在他床头担忧却不掩欣喜的表情,她急着让自己抓紧机会在大皇子面前好好表现,却不知谢青早在背地顺势将大皇子与二房的来往摸了个干净,迟迟不动只是在看哪边拨出的筹码更多。
谢缙之分明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三言两语将他举动化解成整个谢家的一步棋,适时递到太子手边。
若算一算,此刻差不多也该是下毒的宫人被抓住的时候了。接下来顺着往下查,途径宫人与他抓住的与二房来往的那几人,很快就要查到大皇子身上,一切都在谢缙之的预料之内。
谢青不是什么清高干净的人,也从不标榜自己,只是偶尔也会不平。
若人都要有高低先后,为何事事都要被谢缙之拔得头筹,他是手段果断运筹帷幄,后来者想做什么在他影子下都不周全光彩,就连谢意珠也更看向他。
分明他们一样手段不见光,一样有所图谋,怎么就在谢缙之这件事上恨不到一块来?
他甚至没让意珠同人断了,只要保持他们最亲密坦诚的状态而已。
谢青平静道:“是你瞒我在先。”
被他说出种抓奸的感觉,意珠真是天大的冤枉。
这话是卫玠说得也就算了,谢青有什么立场说出来。
即使他们当真是同盟,狼狈为奸也只有做坏事的时候才会凑到一起,又没有其余的什么关系。
谢青看穿她想法冷笑声,反问:“怎么,你以为卫玠同你,谢缙之同你就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了?”
“这两日因卫玠和姜家的关系,秦夫人想着要重新商议你的婚事,你觉得谢缙之会开口说什么,会说出你们私下的关系吗,他是真心为你好、真心把你当妹妹吗?”
意珠想这倒是个机会,她已然答应姜夫人要做过正常些的人,确实就不能有被姜家抓到的把柄了,借此断掉正好。
不过还是要反驳谢青:“你这是挑拨。”
“谢意珠,有些事不是我挑拨出来的,而是一直存在而你自己不去看。有谁家兄妹是做到贴到一块的?”
“你们这样不清不楚的算是什么。”
再话锋一转:“你回来府上半点风声都没有,你自己也在躲着他,因为姜家所以不想见他?”
“你自己也明白,因为瞒他的事太多,从你入府的端倪,到你利用落水,桩桩件件都说不清白。”
谢青屈指,轻轻摩挲她脸颊:“我和他不同,你心里清楚。”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即使你今日带着姜家的什么想法回来,要做什么,我也永远是可以被你算在利用之内的,对不对?”
意珠偏过头去。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无非是看谁更好用。从前你我都是被谢缙之压着的庶子,合该蛇鼠一窝站在一块。”
“现在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和他待在一起也是待,加个我也是待,都是打发时间而已,有何不可?”
见她迟迟不说话,谢青脸上那点笑也没了。
“你不信我,去谢缙之面前走一圈就知道了。”
那不去,意珠摇头往后挪,她决意改邪归正,但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出口。
她有点不敢想谢缙之沉下脸的样子。
那枚家主扳指还在意珠怀里,意珠在袖里拨弄半响,仿佛又回到初到谢家举步踌躇的样子,不知会不会像谢青说的,谢缙之并不介意这件事。
而谢青微笑建议:“你既不敢,心里就是有答案的。”
“不如再缓几日,我同你一起去见长兄。”
*
一夜沉沉,直到寅时抓住那名下毒的宫人,大理寺少卿与谢缙之提审此人,天破晓时分得出结果。
二房同大皇子来往的人都被一网打尽,变作大皇子图谋不轨的佐证,对方低叹道:“没想到此事会将谢家牵扯进来,燕怀鸿着实下血本了。”
“剩下的事姜公子会来处理,谢大人可要一同回宫中与殿下禀报?”
大理寺少卿心中也好奇,这几日姜大人和谢大人互不对视,气氛很冷。
细细打听才知,姜时玉走丢的妹妹意外被谢家收留,原是该认祖归宗的,但言语中透露出谢家不肯放人的意思,众人也都知道谢家是寻回来个孩子,不曾想竟然是人家姜家的,一场乌龙。
谢大人一贯是不参与家里长短的,大理寺少卿心想将既是姜家血脉,将人还回去也是应当,合情合理、无可厚非,却见谢缙之擦净手上的血,不疾不徐道:
“家妹胆小,几日不见人就该念叨了,明日我自会去寻殿下。”
家妹?
少卿愣了下,旋即才行礼:“谢大人说得是,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送谢大人了。”
一夜未合眼,谢缙之到马车上阖眼养神。
这是殿前出事时送意珠回去的那一辆。
仅是呼吸,就仿佛又回到意珠颤巍巍往下看,两腮粉红不敢说话的样子。
两条细细的腿绷紧,膝盖发粉,稍不注意就会夹住他手臂,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要推开还是绞紧,只是很剧烈喘气,听不得他提到半句兄妹的身份。
就像这样“无媒苟合”、“兄妹越轨”的事尝尽,她掉眼泪哀哀唤哥哥把自己喊得发抖,或是低头看见他肩头到脑袋都在她裙摆下就把自己刺激得发哑,也始终不肯正视他们以什么关系在做,只当做是兄妹间睡前的安抚,一碗入梦安神汤。
这样就随时可以丢弃,可以在白日装作不知。
叶公好龙。
而谢缙之从头到外清醒,同样不挑明这不见光的关系。
原还有很多时间去剖析意珠享用甜头时,有没有对哥哥除依赖外的其他长进,他和她都慢慢来,但姜时玉不合时宜的出来了。
他不算意珠的亲哥哥,却又有半边血缘在,意珠一直是个想寻到家的孩子,她要多留一夜就已经是征兆了。
她难道要在姜时玉和他之间犹豫选择,挑一个自己更喜欢的吗。
谢缙之不喜这般脱离掌控的感觉,谢意珠无疑最不该如此,可转念之间心又总是要软下来,想意珠回来就好,她那样依赖自己,总有时间可以慢慢教。
谢缙之在两道墙之间静静站着。
天愈发冷了,寒风吹得凌冽,院里白兔被烛火晃醒,瞥头看他一眼。
一人一兔对视,它顶着两颗黑豆豆似的眼,毫不留情跺了跺脚。即使谢缙之照料它这么久,它反应很冷淡也很不耐烦。
谢缙之转过脸,抬脚却并不往他房里走,而是像那个夜晚一般,站到意珠门前去。
她院里不点烛是常态。
谢缙之垂眼,以为看见的会是妹妹安静躺在榻上睡得安稳,或是趁黑又做些什么事,却唯独没想到屋里是空的。
整个院落空荡荡,谢意珠搬到西院去,同他隔开了。
像是回答她在姜家和谢家,姜时玉同谢缙之中做的选择。
毫不留恋。
谢缙之早就知道她心性浅喜欢新鲜,也理所当然向往更好的,然而她真就这么迫不及待用完丢掉,连半句留给他的解释都没有?
谢缙之握紧门框,眉眼冷冷凝向这片空白,寒风下竟零星落雪,落到眉睫之上,化成一片郁色。
*
一夜落雪,院前积了薄薄一层白,吴泽小心将兔子抱到东厢房里,又给它窝里放了个汤婆子,兔子才转头看他眼,又睡过去了。
吴泽擦擦汗,今早起来不知怎的,大公子气势也愈发骇人,也难得没去宫中,面色迫人的在书房不知等谁,气氛难熬,让人大气都不敢出的。
他打量主子脸色,去将处置二房事由禀报给崇文侯后,回来有意缓和下氛围,说着这两日府上的事情。
杜氏被罚后一直想要让崇文侯做主,但都被驳回,气得不轻。王氏似乎知晓举动一直有人盯着,倒是安分不少。
秦夫人也有话问他,姜家来人的态度分明,是做好准备将意珠接回去了,只是为了名声好听,不同谢家交恶,留了些口子而已。
她想起前段时日老夫人为了什么冲喜由头安排了意珠婚事,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谢家弥补一二给意珠重新相看门好婚事。
届时她出嫁,谢家视她为干女儿同样出份嫁妆,也是门心意。
只是意珠的事向来是谢缙之亲力亲为,她一时不知该拿什么主意,让吴泽来探个口风。
“按照秦夫人的意思,卫小公爷既然有心娶小姐为正妻,心还是极好的。再有陈家嫡子,有王尚书家的王公子等适龄好性子的少爷,不知公子您觉得哪样的好?”
越说谢缙之面色越难看,说到最后他眉眼浸漫了戾气,一向沉稳无波的人竟蹙眉,斥了声住口。
他竭力忍着怒气和其他心绪,声音沉沉一时听得人压抑:“她的婚事不必同我说……”
后面听不大清,只觉得里面沉得人喘不过气,很排斥她的样子。
门后的意珠退了两步,一齐偷听的谢青哂笑:“瞧,我早就说过,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连你的婚事都不在意。”
意珠拨弄温热扳指,没有说话。
“这下你要做什么大可以安心去做了,若有戒不掉的地方,”谢青从后面按住她肩膀,呼吸幽幽,“不是还有我替换吗。”——
作者有话说:凌晨没传上来臣罪该万死
第39章 再挑婚事
窗外雪愈发大了,意珠披着斗篷往外看。
鹅毛似的雪飘扬,意珠安静仰头,人折在窗前,半张脸裹在衣服里只露出双乌黑眼珠,一圈绒毛裹住下巴,显得脸又白又乖。
新搬的这个院子稍微偏僻了些,西面有个浅浅的池子,昨夜之后结了层薄冰,雪一落在上面,倏忽就化掉了。
听说这院子原是杜氏等她被谢缙之拨开后,让她搬到此处的,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屋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青桃走来走去,手上针线活不停,嘴里也不停,问:“小姐,我们这样突兀搬过来,大公子会生气的吧?”
雪花飘到脸上,意珠眯起眼来,谢缙之这几日并没有来找过她。
就是没找过,青桃才心里不安。
大公子先前那样看重小姐,小姐从姜家回来不可能一句话都没有的。连杜氏私下都来打听姜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就怕小姐多了个新依仗。
她总觉得大公子是在生闷气,气小姐不告而别去姜家,又一声不吭搬到这里。现在只是大公子只是隐忍不发,倘若哪天真走到小姐面前来,那该有多吓人。
她到现在还记得某日小姐午睡,青桃去取甜羹想让小姐喝点暖的,在门口却看见大公子俯身看向小姐,浓黑拉长的影子全落到小姐面上,把她遮得什么都没有了。
青桃错愕停住,大公子就借着姿势抬眼,锋利眉眼下半边脸是暗的,只剩那只眼冷淡又光明正大瞥过她,一眼就让人生寒。
意珠嗯了声,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光摸摸怀里的扳指,算着姜家留给她的日子。
姜夫人等着她“改过自新”洗去污点后再接纳她,解释清被带回谢家的原因是一步,在她眼里同个正常人议亲,而不是和自己长兄混在一起是第二步。
所以秦氏要商议
她的婚事,意珠没像搪塞老夫人那般抗拒,只是盘算完开春的日子,转头看青桃:“秦夫人找来的那些人,你再给我看看。”
青桃心里七上八下的,捧着册子过来:“小姐要看谁?先前不都是说不想嫁人,只拿卫小公爷搪塞糊弄过去么?”
“秦夫人既然送过来,总不能就放在那。”意珠翻过一页,还记得秦氏把册子给她时说的话。
她说:”老夫人是年老目昏,前两天还想着说你同姜公子的媒,好在是没传出什么风声,否则还不让人看笑话,哪有做妹妹的同哥哥说媒的。”
“要我说还是太操心,见到年轻人走得近就想牵婚事。你平日不也同怀介走得近吗,怀介待你如掌中珍宝,总不能把你和怀介也牵一头吧,所以她的话你都别往心里去。”
意珠眼睫颤了颤,低声说是。
不管这是试探还是其他,姜夫人秦夫人都这样说,那她顺水推舟,同谢缙之心照不宣停下正好。
身份戳破到这一步,她已经不会再为会被赶出谢家而惶恐了。
没有谢缙之的夜晚,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谢缙之心平气和坐在烛火前,同样这样想。
他没什么解释半夜到意珠院里来的理由,也刻意不提起这件事,只是在她床前坐着。
谢意珠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同她说过随时可以去挑,去选自己更想要的,意珠确实也足够坦诚,从见到姜家起就再没回头过。
她既抽身的干净,对过往甜头毫不留恋,那作为长兄合该成全了她。
只是。
他前脚把人喂饱,意珠后脚就往姜家走,是不是有些太迫不及待,把他放在哪呢。
那些甜头就只是甜头,谢意珠对他旁的一点感情都没有,难道没有?
谢缙之枯坐在桌前,茶叶冷掉后死气沉沉的一片,倒映的茶面让他想起意珠最初温热好奇的打量。
那种隐晦含有探索欲的目光一扫而过,看得人要压下心绪替她遮掩,怎么得到后就毫不留情丢了?
谢缙之吐出口气,屋里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活物的气息,可笑得是她走得干脆,那只兔子他还要精贵养着,怕冬日把它冻着。
她院里东西都收拾得整齐,看得出是借这次搬院子整理好了行李,就等着被姜家接走,却忘了在马车上换过的衣物还留在他这里。
谢缙之此前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同他的幼妹一样,在半夜低头展开旁人衣衫。
不过区别是谢意珠只是不着头脑的闻味道,而谢缙之已经弹动,清晰知道有了反应。
这原本是常事,将意珠耐心剥开时他已习惯独坐冷静,唯独这一次僵持到不适,已经到了不得不停下的地步。
谢缙之握下去的瞬间,吹灭烛火。
他就坐在意珠搬空的厢房里,捏着她裙衫面无表情挑开革带。
昏黑室内什么声音都没有,零星响起的摩擦声也压抑至极,呼吸长久的沉闷,谢缙之满脑子都是意珠还在这里时,伏在他膝上被舔得抓住他长发的力度。
想起她湿红被人望到内里的唇肉,米粒白的牙尖被卷在里面含不住涎水,指尖搭在肩头,一字一句喊:哥、哥。
谢缙之指腹猛地收紧。
衣服是要再洗了。
他垂头看向脏污了的裙摆,神色郁郁。难说他的引诱究竟是对谁有效果,让谁陷进来了,他只认为那该是让他们兄妹更加亲密难分,而不是让他在这靠反刍谢意珠的情态来用力的。
姻缘男女之情一吹就破,永远不变的只有血缘亲情,谢缙之将一切混为一谈,试图以此来锁住意珠的心和目光。
她是他的妹妹,妹妹就是该永远在身边,永远看向哥哥永远只有哥哥的,她分明已经一只脚踏进来,怎么能说再选别人就选别人?
气味慢慢在空荡闺房里漫开,谢缙之咽下独角戏单薄的快感,将亮不亮的雪色里,他眯起眼,呼吸如雾。
谢意珠亲口说过的永远在一起,那就是永远在一起。
多个人,少个人,都插不进他们兄妹关系中,混乱也好潮腥也罢,从他几句话带过身份要将她接到身边,意珠紧紧盯着他不否认那枚玉佩起,他们就该是永远在一起的。
婚事,她要自己挑婚事,她可以挑。
但他们不会断。
×
意珠还没想好怎么说清那块玉佩的来路,谢家好意让她再挑婚事的事就先来了。
她被恭敬请到秦氏院里,老夫人和杜氏也坐在上头,杜氏难得低垂着眼,很安分了。
随着东宫的手段是越来越稳,皇帝几乎不露面,姜时玉作为太子伴读、东宫心腹的分量也在不断加重。
偏偏不知为何,谢缙之同姜时玉的关系冷了下来,秦氏得了崇文侯的话,今日特意来给意珠挑门好亲事。
她日后毕竟是要认回姜家的,先前老夫人说的冲喜之事只用言语带过,未免太没有诚意,秦氏是做足了功夫要促这状事成,也备好了歉礼。
秦氏见意珠赶路,脑袋还顶着雪,笑着给她拍拍。
屋里燃了银炭正暖和着,她指挥青桃给意珠解开披风,又塞了个汤婆子到她手上,才牵着她坐下来,解释:
“今日是热闹了,你姨娘祖母都得了闲,听闻你要议亲的事后都想着替你把把关。”
青桃看眼杜氏又看眼老夫人,心想小姐哪有说要议亲,不过这几日安分守己待在院里,学着做个大家闺秀换换名声而已。
毕竟当初认下小姐回谢家的事尴尬,如今不好界定是小姐心知肚明的撒谎,还是大公子粗心认错人,要符合姜夫人心意,除非让大公子承认他居心叵测。
这太难了。
再说,场上哪是把关的好人。
一个老夫人,不说她,就她身边那两个嬷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对小姐全是算计,有什么真心把关的。
一个杜氏,从小姐回来起就不是什么好样子,是谁把她们凑一块的?
她抖着胆子抬头看去,那两个嬷嬷确实低垂着头没有动作,意珠的视线也在老夫人面上转了圈,很冷淡收回来。
老夫人原遗憾少了姜家这个亲家,现在意珠变成链接两家的孩子,语气都宽和不少:“好孩子,你主母这几日日夜操劳替你看着,挑得都是好人家。”
“婚事这种东西,得让有经验的人替你参谋。否则有些人就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或是家中情形复杂,嫁过去平白无故受欺负。”
“自然了,不过是私底下看看,并不是着急讲你嫁出去。若有喜欢的先订下来,着人替你了解了解探过口风,日后也不怕有人捷足先登了。”
秦氏颔首:“家里疼你的来不及,也不舍得你早早嫁去的。若真有你出嫁那天,姜家出多少嫁妆,谢家同样操办,就当是谢家义女,让你有两个娘家。”
青桃讶然,这倒是真金白银的好处了。秦夫人说得没错,要是有两个娘家,这对小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姜家谢家如今都是炙手可热的世家,届时夫家要做什么都得掂量一二,不敢对小姐不好。
只是……比起夫家,小姐想要的,是其他的东西吧?
秦氏带她从没有刻意为难苛待,只是操持琐事太多,又不是骨肉亲生,才不曾注意到冲喜时意珠的处境。
她们隔着点什么也都是应该的,意珠能理解,她正准备接过册子,却见门扉吱呀声,又进来了一人。
大氅掩着一身雪气,因着轮廓太深,背光时竟让人看不清样貌,只见他拂袖时寒意如有实质般从他指尖泛开,颈项更似玉。
慢慢的,直到他走近,哥哥那张肃冷的脸毫无预兆出现在写满未婚夫名字的册前,意珠甚至好像嗅到雪气里,有她一贯用过的皂香。
谢缙之朝秦氏颔首,秦氏也很高兴,拍拍意珠:“难得怀介也有时间。”
“意珠,你要选谁,让你长兄替你参谋参谋。”——
作者有话说:
谢缙之对未
来妹夫:请选择一样东西作为你的毒药
还是谢缙之:呵呵骗你们的每个都是毒药
第40章 哥哥就是哥哥
窗外大雪将停,意珠不敢抬头看。
“是我来晚了。”
谢缙之语气平常,抬眼扫了圈,目光落到意珠手册上,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知妹妹都看中了谁?”
即使想好要断掉和长兄的那些事,要回到最初的兄妹关系,众目睽睽下,谢缙之一句话就能让身体被拉回到夜里尝鲜发颤的时候。
秦氏还在旁边说哥哥如何赶回来看重她,说兄妹融洽,无人知晓他们背地做过什么,谢缙之落在她脸上,又滑到裙下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意珠无端口干舌燥,浑身烫起来一样,不得不低头回避,声如蚊呐说了句没有。
老太太道;“这本就是要慢慢来的事,依我看,陈家那个孩子就很不错。比怀介小上一岁,也是年轻有为,家中妯娌也不多。”
秦氏沉吟:“是这个理,不过陈大人家中小妾不少,虽谈不上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前人如此,家风怕是也不会太好。”
谢缙之嗯了声,听不出情绪,继续往后翻。
意珠有种巨大的割裂感。
白日的谢缙之同长辈们坐在一起,不见光里缠过的快感仿佛一齐摆到明面上。
翻过一页,是长兄夜里让她自己抱好腿,再翻过一页,是长兄捧着她脸一寸寸细密的舔,舔到她喘不过气,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禁忌畸形,可以是乱、、伦,可以说是偷腥。
一直翻到意珠心惊肉跳,生怕谢缙之身上抖出点他们“兄妹通奸”的证据,谢缙之才停手。
他定下看法:“是没什么出众的,何况妹妹和我……”
意珠一口气提上来,手指无声握紧,像被谢缙之从后捂住口鼻无法呼吸。更可怕的是,明知关系摇摇欲坠在日光前,这种濒死前隐秘紧急的感觉,还是会让她兴奋。
“何况妹妹和我早说过,没想过成婚的事。”
心没能随这句话落下去,这话是意珠还很黏谢缙之时说过的了。秦夫人不知晓两人如今贸然断开的状况,只是和煦道:“也不是成婚,先看看而已。”
“怀介要是有看得上的,不妨也说给我们听听。”
没能等到谢缙之列出个人名来,卫玠带着人着急忙慌过来了。
他上次没能说成事,惦记机会惦记了许久,几乎是得到点口信就借送年礼的幌子过来,一路漫不经心、马不停蹄走过来,还同谢青又撞在一块。
看到谢青那张脸,卫玠就想起对方嘲讽他自作多情误会婚约的事。
最初卫玠当真是抗拒此事,一想到要多个管着他的人恨不得天亮就去谢意珠手边上吊,来证明他的清白。
可拍她桌子警告后,卫玠就不自觉有了正宫心态,不自觉掉进意珠心态去听她的话。
见不到她的这几日,卫玠在军中也会老实练字看书,查出柳兄去过烟花柳巷后也不同那种不干净的男人来往了,只是有空就练习舔人的功夫。
纵使谢青吐不出象牙说他只能给谢意珠当狗,卫玠也纳闷而诚实的蹲在军营里,看门口拴着的那条大黄犬是怎么给人当狗的。
学无止境,从前是他浅薄,如今看来什么都学点总没有坏处。
卫玠思索开始确实是个乌龙,但他卫玠也不是很差,家世脸面清白都有的,意珠没有很讨厌他,为什么不能坐实当真?
你说谢意珠也从来没反驳过,她会不会其实也有点顺水推舟这件事,也有点喜欢他的?
卫玠辗转反侧,只能牢牢抓住意珠曾亲近他的时刻来证明自己特殊。
现在再此站到谢家门口来,卫玠要给人好印象,只能隐晦白谢青一眼,规规矩矩进去行礼。
“晚辈卫玠见过秦夫人、杜夫人,见过老夫人。”
秦氏大抵能猜到卫玠要说什么,其实定国公府是上佳选择,她也很有意,又转眼看向身形单薄的谢青。
如院前托着雪的青竹,还是那张少年老成、略带阴郁的脸,他一向是个稳重不出错的,秦氏很放心他,不然也不会在意珠去私塾时,让他在身后跟着。
秦氏请卫玠坐下,既然他有心守着谢家,今日之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话说出去,谢青恭敬应下:“既然是姐姐的婚事,必定要门当户对,品行秉性都过人的,该谨慎再三。”
秦氏欣慰:“你晓得就好,我也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不必我多说,那你可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青抬眸直视众人,和意珠对视两秒。
他要干什么?
意珠生出股不妙预感,下秒谢青直挺挺跪下,周全行礼:“我有一计。”
卫玠脑里警铃大作,尚未将谢青从前举动串联在一起,直觉也撺掇他扑通声也跪下,但来不及了,谢青道:
“姐姐既并不是谢家血脉,那没有比谢家更让祖母母亲放心的人家了,我愿求娶姐姐。”
这该死的谢青,谢贼!
难怪他要说那样攻心难听的话,什么一计,他好意思吗!
卫玠气得脸红,顾不得许多了:“我也诚心求娶意珠小姐,愿以正妻之位十里长街聘之。”
谢青反问:“卫小公爷给出的承诺很重,不知此事府上老夫人知晓吗?”
“自然是家中定好才会来此,秦夫人放心,我定国公府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今日既敢来此露脸,必定是带着诚心,做足了准备的。”
谢青冷漠呵了声:“卫小公爷话说得好听,只怕未必。诺言常变,不像我,这京城中没有哪家比谢家更知根知底的了。”
卫玠咬牙:“我从前确实做得不好,还曾对意珠有过误会,这都是我一叶障目,肤浅之举。”
“谢家对我有微词是应当的,我若说改太过浅显,只请秦夫人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我说要对意珠好绝不是空话,为从前无理的事也绝不是假的。”
谢青:“一切应当以姐姐的幸福为重,没有必要冒险行事。”
卫玠:“她幸不幸福同你有什么关系,她幸福的时候你守个门她不也是照旧幸福。”
“谢青你是知根知底了,可你同意珠从前是姐弟,突然谈论婚事,难道你从前就有这种不伦心思了吗!”
秦氏被说得心惊肉跳,谢青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名声,谢家更担待不起。
这两人一个是定国公府的小公爷,未来举足若轻的权势子弟,一个是向来稳重冷静的庶子,也才因大皇子走动的关系得到太子青睐,都可以说是往后大有前途的人,训斥哪边都不妥,她转头看向谢缙之,想他说点什么。
谢缙之却一动没动,只是看着。
看两张年轻面庞争先开口,一张阴郁一张锋利,各有风味,又都挤破头要相意珠证明自己更好,更好用。
卫家小儿也罢,谢青,也如此?
他们有这样的心思多久了,从围在谢意珠身边起就有了吗,谢意珠知道吗,还是同靠近他一样,也心存好奇的容忍了,探索了?
婚事是今日要定,谢青不会临时起意,那么他们是有过什么,才会让谢青这样的人当着长辈的面说出“不伦”的心思。
谢意珠应该说点什么的。
这两个毛头小子能做什么,成婚不是儿戏,她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她现在要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缙之侧头看去,幼妹改邪归正般,干净坐在那,没说话,也没再看他一眼。
仿佛当真在衡量取舍,要从中选个更合自己心意的人。
秦氏打圆场:“好了,都先坐下。谢青,知晓你是为了意珠好,但这样的事不是儿戏,切莫胡闹。”
老夫人却心思转动,确实如谢青所说,没有哪一家比谢氏更知根知底了。何况这样,不过出个庶子,也能同姜家结为
秦晋之好,是门划算买卖。
她插话:“意珠这丫头来我们谢家,也确实是有缘分。”
秦氏手指动了动,明了老夫人的意思了,面上有些不认同。
谢缙之微笑,问:“那我如何?”
老夫人顿住:“什么?”
“既然谢家知根知底,谢青可以算作选项,我如何?”
满堂紧绷起来,卫玠更是如临大敌。
这话从谢缙之嘴里说出来,便不是一个意思。
谢缙之没有掺和到小辈之事的必要,他的一举一动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意珠身份变动得隐秘,在外人眼里她还是谢家的孩子,谢缙之的妹妹。
倘若他真娶了意珠,礼义廉耻哪一样都要为人诟病,从前对意珠的亲力亲为更多层不伦色彩。
秦氏再三打量他和意珠,直到意珠低垂视线,回答:“哥哥自然该是哥哥的。”
“自我回来,长兄待我最好,我想永远和长兄待在一起。但我总要出嫁的,若是日后长兄变成夫君,世上岂非要少一个对我好的人?”
谢缙之目光愈发重了,珠肩几不可见的往后缩,小心牵住秦氏的手,语调软乎乎的:“是我贪心,一个夫君都挑不过来,再少个哥哥当真舍不得的。”
“长兄风采斐然,京中少有人能比。意珠不求才学惊艳,只要品行端正就够了。”
眼见谢意珠垂眸和卫玠对上视线,谢缙之闭了闭眼。
该说她专一钟情吗,她的选择竟从未变过,唯独在他身上不灵验。
品行端正,卫玠当真能品行端正?
父母为之计则深远,他身为长兄更应如此,替意珠好好把关品行。
谢缙之起身,没有再听后面的话。
既然谢意珠想既有情人又有哥哥,好,谢缙之为她让步,他们就继续在他未婚夫眼皮底下私通。
看她那品行端正的未婚夫,容得下吗,能忍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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