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书出门就去了员工们所在的展厅。
江家人都不在, 这时候一定需要一个能站出来稳住大局的人。
和拍卖场的富人们,心里惊讶看戏,面上却没有一个人直接给江铭难堪, 公司员工是即便炸开了锅, 议论纷纷, 在看到被一众安保护送着进来的江羽书,都默契的噤声了。
江羽书站上台, 态度诚恳、真挚的向大家道歉, 慈善晚宴上出了这种乱子,然后语气平静笃定的像所有人保证绝对会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他身上没有江铭那种常年待在上位的气势,表情很冷静, 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就是这样的情况,被迫站出来迎接众人的审视。
但依旧表现的从容不迫, 江羽书说完, 全场的人都看着他。
每个人身上都有气场, 江羽书站在台上说出那番话就是莫名让人信服。
大家怀疑、惊讶、八卦的眼神渐渐变成了专注、认真。
就算还一些人心存疑虑, 面对台上的从容应对的模样也一下问不出口了, 就好像给这个人一点难堪都是不应该的。
江羽书从台上走出来, 却没有离开, 而是走到一旁跟几位高管交涉接下来的流程,一一核对清楚。
几位高管看到现场出了这么大乱子,万众瞩目之下,还有记者, 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了, 要不是江羽书来的及时,他们已经要去另一个会场找江铭了。
现场的躁动慢慢平息下来,角落隐约能听见压低的议论声。
“那就是江家接回来的真少爷?”
“果然真的就是真的, 从小教养着长大就是不一样……”
“听说没怎么管过,扔到乡下成年了才接回来,好像是他母亲那边的家风比较好。”
“他母亲不就是闻董吗?”
“原来是闻董!难怪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大家看向江羽书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初见只觉得男生站在江铭身边打扮的很低调,容貌过盛,清清冷冷的难以接近。
但现在一举一动即便是家风最严谨的人,以及商场上的老狐狸都挑不出毛病,再看江羽书简单的穿着也觉得他低调沉稳。
不争不抢,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那些华丽的衣着对别人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他却只是一点点缀,他本人的光华就足以吸引场内所有的目光。
——
走廊,江铭怒气冲冲的出了会场,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
想到宴会上的投屏,江铭一肚子的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他知道杜语琴的身世,知道她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这点和他自己相似,所以江铭对她很共情。
可以说他和杜语琴在一起也有他们经历相似的原因。
但是他是靠勤工俭学,每年拿学校的奖学金,不是靠别人资助。
资助也就算了,却在多年后被人家找上门,还将这段对话闹得人尽皆知,江铭眼前一阵阵发黑,拳头握得紧紧的,今天的慈善晚宴全毁了!
之前因为家里的事外面舆论不断,已经有人在股东大会上明里暗里的指责他没有处理好家庭关系,杜语琴还在这时候添乱。
江铭大步流星,一间一间的打开休息室的门。
推到第三间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杜语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打电话让人把礼服取来。
那个服务员已经走了。
她脸上还带着倨傲和不屑,那个服务员没拿到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等她再来,就报警把她抓起来。
正想着,有人打开了门,杜语琴抬头,看到江铭有点意外,以为他是来叫自己回会场,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我礼服还没换好,马上,我正要叫人……”
她这时的形象和屏幕上那个高傲、咄咄逼人的样子又不同了。
杜语琴知道江铭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温柔、识大体,在外能撑得住场面,这些年她一直做的很好。
江铭关上门,脸色黑得可怕,上来,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一巴掌!
杜语琴脸被打得歪到一边,她今天做了一个很温婉大气的发型,一下被打散了,发髻散乱,脸颊红肿,她捂住脸,站起身,质问 :“江铭,你疯了?”
江铭脾气还算可以,没有暴力倾向,第一次打她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以为江澄澄不是他的孩子。
可最后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是第二次!
江铭手指指着杜语琴,怒火攻心 :“你自己干的好事,你和那个服务员的对话全投屏到了会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了!”
江铭几乎是吼出这段话的,用力扯了扯领带,这才感觉透过点气。
杜语琴耳朵嗡嗡的,一片轰鸣声,怀疑是被江铭打的耳鸣了,她听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对话投屏出去了?
所有人都听到她们的谈话了?
杜语琴眼前一黑,刚站起来的身子瘫软在沙发上,不敢相信,她精心筹备的晚宴,她在富太太们面前骄傲的资本,她的名声……就这么毁了。
杜语琴头晕目眩,江铭气得简直想再扇她一巴掌,怒骂道 :“你怎么会这么蠢,资助人给点钱就打发了,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举办慈善晚宴的人是个连自己的资助人都不回报的人,你让别人怎么想?”
杜语琴快疯了。
刚才还在宴会上被人追捧、夸奖的不要钱一样,她几乎以为要到达人生巅峰,怎么会这样?
杜语琴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那个服务员不是突然认出她,心血来潮来找她的。故意拿酒杯弄脏她的礼服,将她们的对话传出去,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
杜语琴想也不想,咬牙道 :“绝对不能承认,背后一定有人在陷害我,查,就算把这座酒店翻个底朝天也要……”
杜语琴喉咙里的话突然哽住,像被生生截断了一样。
江铭奇怪地看着她,还以为杜语琴智商上线了,冷冷接话道 :“趁那个服务员还没走远,让人去查监控把她找出来,再给她一大笔钱,让她配合改口,不管用什么方式。”
这是唯一能翻盘的机会,只要找到那个服务员,在记者面前改口,无论在场的人怎么想,至少名誉是保住了。
杜语琴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徒劳地张着嘴巴。
她让人把江羽书困在休息室,为了让他哑口无言,断掉了这层楼的监控。
现在吃哑巴亏的人变成了她。
她要怎么跟江铭解释她为什么要断掉监控,江铭还指望江羽书给他挽回形象,要是被他知道,她暗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杜语琴手指攥得紧紧的,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回旋镖正正射中她的眉心。
有口难言的人变成了她。
杜语琴心里简直要恨出血,面上还不能让江铭看出端倪 :“那个服务员早跑了,现在的最重要的是稳住会场,那些富人和员工就算了,不能让记者出去乱写……”
江铭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当时的场面实在太丢人了,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在意面子,他又狠狠斥责了杜语琴一通,还是担心会场的情况,最后冷漠道 :“公司的职务你就不要做了,好好在家反省吧。”江铭摔门而去。
杜语琴听着“砰”的一声,心脏像是也被碎成了两瓣,她的职位、她的名声!
她在江氏干了十几年,为了公司殚精竭虑,就这么被开除了。
杜语琴修剪得漂亮的手指甲都扳断了一截,忽然,她想起什么,眼里重新燃起希望,她不是什么都没有。
她还有江澄澄!
杜语琴突然想起来已经很久没看到江澄澄的身影了,他不会在这么大的场合还到处乱跑。
澄澄一定是出事了!
杜语琴迅速拿出手机给江铭打电话,这种时候还管什么会场,儿子不见了。
江铭刚走出休息室就接到杜语琴的电话,不耐烦的接通,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紧张的说 :“澄澄不见了。他说肚子疼,一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他会不会出事了?”
江铭听到江澄澄可能出事了也急了,挂断电话,立马吩咐酒店的人过来帮忙找。
搜集的人多起来,没多久后就在一间休息室找到被绑在浴室的江澄澄,他满脸泪痕,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酒店领班在浴室发现江澄澄时头都大了,怎么今天的晚宴有这么多破事呢!赶紧打电话通知杜语琴。
挂断电话还惴惴不安,希望不要被扣工资。
杜语琴接到领班的电话后脑袋都木了,她明明是让人把江羽书关在休息室,怎么被关的会是澄澄?
…
杜语琴火速赶往领班口中的休息室,江澄澄还在浴室,被松绑了也不出去,无论领班他们怎么劝。
杜语琴一看到江澄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眼睛都哭肿了,杜语琴上前紧紧抱住他,恨得咬牙切齿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江澄澄的眼泪都流干了,刚开始是被那神秘气体刺激的,过几分钟后情况渐渐好转,可是泪腺却像坏掉了一样,止不住的流眼泪。
江铭接到杜语琴电话,匆匆赶过来,看到被杜语琴抱在怀里的江澄澄,要上前安抚。
不料怀里的江澄澄看到江铭的那一刻,情绪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激动,身体都开始颤抖,愤怒的拿着浴室的东西丢过去 :“我不想看到你!滚——!滚啊!!”
“澄澄,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杜语琴差点抱不住江澄澄,感觉怀里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像受了刺激的小动物一样。
江铭险些被江澄澄丢来的东西砸中,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江澄澄明显不对的状态,果断道 :“送医院。”
酒店领班安排了一辆车载着江澄澄和江铭、杜语琴去了最近的医院。
看着车子开远,回头看看,楼上正在举办慈善晚宴,楼下这一家三口进医院了。
这都什么事啊。
江澄澄被送到医院的过程中也一直靠近杜语琴,神情慌张,到了医院后立马给他安排了一个全面检查。
结果出来,他身上没有一点伤,受惊过度,变得有攻击性明显是心理原因。
江铭马不停蹄给他联系了心理医生。
经过一通详细检查,心理医生拿着结果出来了,对等在门口的江铭和杜语琴说 :“他可能是对什么东西产生了ptsd,俗称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刚才跟他聊天的过程中他表现的很惊惧,一直抗拒提起发生的事,但对遭受不明人士袭击却记得很清楚。”
“我出来他也特别抓狂的让我不要关门,我想,这就是造成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原因。”
杜语琴立马看向江铭,双目圆睁。
是他上次将澄澄关在房间一天一夜,澄澄这次被关在浴室,才得上了创伤后遗症。
江铭无声的动了动唇,当然也听懂了医生的话,江澄澄被关在浴室里没受什么虐待,反而因为这个遭遇让他患上了创伤后遗症。
江铭对上杜语琴的视线,理亏道 :“都过去了……”
江澄澄坐在诊断室,紧张兮兮的看着门口,只要有一点动静就害怕门被关上,精神都变得紧张兮兮的。
今天是江氏的慈善晚宴,他这个时候本该在晚宴上的。
他今天打扮的很好看,他还没有跟喜欢的人搭上话,就莫名其妙被关进了浴室里。
同样重要的场合,同样被关,一切仿佛噩梦重现。
江澄澄连叫嚷都没有,他永远记得他第一次被关,佣人明明就守在他房间门口,听着他的骂声,骂到最后变成了请求声。
可是任由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也没有人给他开门。
门口传来动静,江澄澄立马回头去看,一颗心高高提起,病态的盯着那扇门。
他知道让他这么神经质执着门有没有关上的罪魁祸首是谁。
——
酒店。
江羽书在公司骨干所在的会场待了一会儿,高管们比他有经验,找到主心骨后主持一场宴会不在话下。
江羽书确定没有能帮得上忙的,环视在场人一圈,微微颔首后离开。
江羽书回到原来的会场,大家各自交谈,氛围看起来还不错。
他的视线准确的找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韩立身和谢梵天,大多数人聚在他们身边,两人俨然半个主人的样子,时不时跟人交谈两句。
谢梵天察觉到了,朝他投来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眼神,眉梢微扬,像是邀功又像讨好。
江羽书淡淡的移开视线,江铭迟迟不回来,他没办法兼顾两处,主人不在,不是看在韩立身和谢梵天的面子,一些客人也许已经离开了。
江羽书仿佛没看见谢梵天的眼神,走进人群中跟人交际起来。
一场宴会结束,不说宾主尽欢,也算其乐融融了。
宴会结束,送走所有客人已经是深夜,司机载着江羽书回去,看着江羽书靠着椅背假寐,将车子开得很稳。
江羽书闭着眼睛,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有没有遗漏。
杜韶安顿好了,他会给她一笔钱,让她趁早离开。
杜语琴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事业、名声尽毁。
令他在意的是,江铭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江羽书思索着可能会出现的意外,车子开到江家,他下车,看到亮起灯火的别墅,眸光微微闪了闪,走了进去。
杜语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江澄澄医生不建议他住院,只要避开让他产生创伤后遗症的东西就好了。
他现在睡觉都要亮着灯开着门。
杜语琴坐在沙发上等着江羽书回来,听见脚步声,立马站起来,一副恨不得把江羽书手撕了的模样,冲上来就要教训他!
她现在已经没有名声了,不用再顾忌继母的身份对江羽书和颜悦色了。
“是你对吗?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你想毁了我,你恨我!只有你会这么恨我!”杜语琴抬起手就要给江羽书一巴掌。
江羽书表情冷漠,不闪不避,杜语琴手在半空,还没落下就被江铭拽住,他沉声呵斥 :“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江铭虽然送江澄澄去医院了,但他还是打电话问了高管现场的情况,对方一五一十的说了。
江羽书不旦把现场秩序维持的很好,还顺利完成了宴会,回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了,还要被杜语琴质问,巴掌差点就打到他脸上了。
江铭冷冷甩开杜语琴的手,江羽书面色不变,看着杜语琴很疑惑 :“阿姨,我为什么要恨你?”
杜语琴一口牙要咬碎了,她怀疑江澄澄被关在浴室也跟江羽书脱不了关系,要不然她派去的人怎么会失手,反而让澄澄得了创伤后遗症。
想到江澄澄,杜语琴拼命忍耐下来,她怕再多看江羽书一眼,会恨不得撕了他,脸色难看的对江铭说 :“……我去看澄澄。”
江羽书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一点困惑。
“澄澄被人关在浴室,出来时浑身颤抖,连人都不认识了,医生说他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江铭轻轻叹了口气,这病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到底有点影响。
江羽书微讶,找到江铭没有回去的原因了,问 :“那怎么办?”
江铭道 :“别再让场景重现,慢慢就好了。”
江羽书点点头,像是觉得对话结束了一样,要往楼上走。
“等等!”江铭立马叫住他。
江羽书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江铭眼神心虚一瞬,很不习惯和江羽书相处,如果是江澄澄做成功什么事,第一时间就会耍赖问他要奖励,江羽书不一样,他从不向他索取什么。
今天的宴会多亏了他,江铭缓和下语气 :“你杜阿姨出了这种事,那个服务员也找不到了,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
江羽书停住脚步,他知道。
江铭忧心道 :“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现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对公司的股价说不定都会有影响。”
江铭又在心里痛骂杜语琴那个蠢女人,看着江羽书的眼神越来越柔和。
如果这时候有一件更大的事发生,且对江氏有好处,就能盖过杜语琴带来的负面影响。
“你之前说愿意为了公司发展联姻,还算数吗?”江铭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就这么问出了口。
他原来接江羽书回来就是这个目的,但之前是想“废物利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发生了扭转,变成了他需要靠着江羽书的婚姻来挽回声誉。
换成江澄澄都不行,他性格骄纵、天真,让他去联姻反而会适得其反。
只有一个名声好,形象佳的人与人联姻,才能将别人的视线转移到这上面,实现利益最大化。
江铭以为江羽书会犹豫,毕竟联姻都是没有感情的,现在有几个年轻人愿意跟没有感情的人结婚?
但是江羽书仅仅在听江铭话说完后就点点头 :“好。”
江铭怔了一下,会场上江羽书站出来让他先去找杜语琴的画面重新浮现在脑海。
江羽书永远这么懂事、聪慧、识大体,让他倍感欣慰的同时,心情也更加复杂,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那好,我会尽快安排合适的人跟你相亲,这件事上我不会亏待你的,你这也算是结了燃眉之急。”
江羽书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嗯”了一声后径直往楼上走,没让江铭碰到他。
江铭的手落空,看着江羽书的背影,他转身和他抬手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应该不是故意的。
江羽书走上楼梯,转弯时看到楼下准备给属下打电话的江铭,眼里几乎没什么情绪。
江铭。
比起杜语琴和江澄澄。
我更恨的其实是你。
江羽书不再看楼下的人一眼,慢慢往楼上走,想着江铭对他说的话,和杜语琴有所顾忌不敢给他选家世太好的,又不能选太低的不同。
江铭会把利益最大化。
江羽书要联姻,不是为了江铭,是为了自己。
回到房间,一天下来说不疲惫是假的,精神松懈下来,疲惫也涌了上来,刚准备拿换洗衣服去洗漱,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江羽书拿起来一看,是谢梵天发的消息,约他明天一起吃饭。
第五十二章 他会疯的
谢梵天还没睡, 看到江羽书简单回复了一句“好”,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
前两天陪江羽书去榆巷肆无忌惮了一番,再见就是今天的晚宴了。
但宴会上人来人往谢梵天也不敢做什么, 更不敢让人看出他们有关系, 这么低调其实是有点憋屈的, 他把玩着手机,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出去玩一趟。
第二天课少, 已经大三, 下半学期课会更少,该进公司的进公司,该继续玩乐的也不耽误。
江羽书走出教室, 身旁同学时不时跟他点头,笑着打招呼, 他都一一回应了, 即便态度不冷不热, 但依旧无碍大家的热情。
江羽书还没到楼下, 就听见前面的同学小声议论。
“那是不是谢梵天?他怎么在这儿?”
“等江羽书吧, 他们关系是真好。”
江羽书朝楼下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楼下站在一棵树旁边的身影, 他没玩手机,视线盯着从教学楼里出来的人影。
前方的议论声没停 :“长得好看的一起玩是什么定律吗?”
“嘿嘿嘿你是不是也想跟他们做朋友?”
“别说你不想,两个大帅哥光看着养养眼也行啊。”
谢梵天长得很不错,是和江羽书完全不同的类型, 身形硕长挺拔, 模样俊美,不笑时面容严肃,漆黑的眼眸幽深, 气势很强,嘴角噙着一抹笑,又懒洋洋的,有种随意散漫的帅气。
江羽书出了教学楼,人流向四面散开,他慢慢走到谢梵天旁边。
谢梵天面对江羽书,脸上笑容弧度不止深了一星半点 :“在学校吃还是外面?”
江羽书 :“外面吧。”
这正和谢梵天的意,学校人多,外面就不一样了,随便要个包厢,谁知道包厢里面是谁,在干什么。
出了学校大门往餐厅走,走了一段路后路上人渐渐少了,谢梵天便去牵江羽书的手。
他动作自然,牵住就攥在手里,别人光看表情绝对看不出端倪。
江羽书将手挣脱了出来。
谢梵天顿了一下,站在原地一两秒,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以为是在外面,慢慢说服自己,不试着在街上挑战江羽书的底线了。
到吃饭的餐厅,进了包厢,他们长相优越,服务员看了他们好几眼,谢梵天面上没有异样,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江羽书身上,看他低头点菜时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
谢梵天没观察过别人的睫毛,但他觉得和很多人比起来,江羽书的睫毛应该都算长的。
等菜上来,关上门后,他立马从远离江羽书的另一端坐到江羽书旁边的位置。
江羽书扫他一眼,不咸不淡,仿佛知道他想干什么 :“先吃饭。”
谢梵天估计江羽书应该饿了,收起温存的想法,一顿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伺候江羽书吃饭了。
他没这么伺候过谁,要是有第三个人在这里肯定会大跌眼镜,但谢梵天自己乐意,伺候的开心,江羽书也理所当然的样子。
吃完饭,见江羽书放下筷子,谢梵天伸手去牵他,没想到又被江羽书挣脱了。
这下谢梵天笑不出来了,脸上一下没了表情,他沉下脸时,有点吓人。
控制着表情,心里却是有点不高兴了,在外面牵手被拒绝也就算了,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谢梵天转念想到昨天宴会上的事,江家的情况他大致知道些,不用他刻意打听,从江羽书回来那天,各种版本的八卦就传的满天飞了,最近才收敛些。
他暗暗在心里恼了自己,江羽书家里情况复杂,昨天还出了事,不关心也就罢了,一见面就各种想占人便宜。
这也不能怪他不关心江羽书,他倒是想找出问题所在,好好关心一下。但江羽书不给他机会,他从来不说他家里的情况,想做什么,谢梵天也不敢问。
他语气柔和,温柔地问 :“你心情不好吗?”
江羽书看着他,却道 :“我要订婚了。”
“你说什么?”谢梵天脸上一下什么表情都没了,呈现出一种像是被雷劈过之后的空白,消化了一下,拽着江羽书的手。
江羽书知道他听清了,没有再说第二遍,拂开他的手 :“就到此为止吧。”
他拂开谢梵天手的力道并不大,配合上他的话,有一股很冷酷的味道,谢梵天心神恍惚,一时竟真被他甩开了。
江羽书站起身要走,谢梵天这下反应过来了,起身挡在江羽书面前,他脸色很难看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他觉得他已经尽量柔和下语气了,但说出口的话还是透着一股咬牙切齿。
江羽书不说话,谢梵天几乎要在他的眼神下溃败了,他想问是不是江家逼你的,你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能帮你解决的都帮你解决,可对上江羽书的眼神,那些话说不出口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江羽书要订婚了,那他呢?
他脑子木木的,没注意竟将这句话问出口了。
江羽书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各种情绪在他脸上浮现,谢梵天形容不出来,听到他开口时,更觉得有一股凉气在他抽气时钻到了四肢百骸,心都凉了半截。
江羽书说 :“难道我们之间还有未来?”
他语气平静,真情实感的发问,听在谢梵天耳朵里说不出的嘲讽,他一下怔住了。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这段关系里他从来都是不明不白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人这么执着,被拒绝后还是不肯放手,也不明白江羽书在这过程中有没有一刻是心甘情愿的。
江羽书的话就像狠狠撕开了蒙在谢梵天心头的雾,除了拒绝他时态度坚决了点,江羽书一直都是予取予夺的,以至于谢梵天其实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还年轻,他喜欢江羽书,过一天看一天,江羽书只是提前让他看清了这个事实。
江羽书见谢梵天不说话,慢慢绕开他走了,知道他应该也明白了。虽然开始不太美好,但结局能好聚好散就行。
**
下午江羽书就有一场相亲,江铭将对方的信息发到他手机上,江羽书面无表情的看完,是一家集团的少爷,年龄和他差不多。
江羽书上完课,坐车前往约定的咖啡厅。
咖啡厅在市区,隔壁就是商场,人来人往,江羽书一进门,里面的人不经意抬头的人,一下就移不开目光了。
江羽书恍若未觉,在店里环视一圈,在一个显眼的位置看到了这次的相亲对象。
各自的资料双方都有,那人也看到了江羽书,霎时间眼前就是一亮。
他听过江羽书的名字,也知道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所以一听到风声就主动找上门了,他玩得花,身边男男女女都有,像江羽书这样的却没有接触过。
别说他还是江家少爷,就算不是,他也愿意跟人结婚,接回家,摆在家里看看也好啊。
江羽书在这人对面坐下,男人立马挺了挺胸膛,想表现的好一点,笑得风度翩翩,平时他露出这个笑容往往无往不利。
江羽书视线跟他对视一瞬,目光很淡,刀锋一样从他脸上掠过,那人瞬间有种小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无所遁形一般,顿时什么花花肠子都没了。
他拿不出平时对待其他人的轻浮态度,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 :“你想喝什么?”
江羽书随便点了一杯咖啡,期间和人聊了两句,并不热络,喝完咖啡,男人想送他离开 :“我送你回去吧?我顺路。”
“不用。”江羽书淡声婉拒,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江羽书的背影,神情怅然若失。
江羽书跟他一起待了半个小时,并不热情,好多时间都是他在说,但他看着江羽书,又觉得,要是能和这样的人结婚,那放弃外面的花花草草好像也行.
江羽书要和人联姻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面对来往的目光,还有同学们的关心,江羽书都很淡定,豪门联姻不稀奇,大家只是难以想象江羽书这样的人也会跟人联姻。
一时间,学校内人心莫名浮动起来。
大家都能听到的消息,林子瑜和陆影安自然也能听到,和大大咧咧的林子瑜不同,早就知道谢梵天和江羽书什么关系的陆影安,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可思议。
江羽书和谢梵天在一起了,还能跟别人相亲?
难道……他们分了?
陆影安看着前方走路都心不在焉的谢梵天,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总算知道他这股情绪是从何而来了。
下了课他们没回去,随便一家店待着,林子瑜玩着手机,他手机有学校的八卦群,江羽书虽然才跟人相亲,但圈子里立马就传遍了。
他从屏幕上抬起头,感叹 :“江家竟然要让江羽书联姻,果然再优秀的人都逃不掉这一劫吗?”
陆影安立马朝谢梵天看去,心说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手叉起果盘里的一块水果塞到林子瑜嘴里 :“你闭嘴吧!”
“咳咳。”林子瑜把突然塞过来的水果吃了,道 :“我说真的,他今天相亲的对象的资料都出来了,我也是现在才发现咱们学校暗恋江羽书的人竟然不少,还有人跃跃欲试呢。不过也说得过去,江羽书那脸和性格,他就算骂人你看着都是高兴的。”
陆影安面无表情,水果一个接一个往林子瑜嘴里塞,看了眼旁边坐着不说话,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谢梵天。
他生气时会发火,收拾让他不高兴的人轻而易举,甚至不需要自己来,懂事的人自会帮他教训。
但这样失魂落魄,神情怔然,整个人都像失去灵魂一样的表情,让陆影安看着怪不爽的。
他认识的谢梵天不是这样的。
“你再去叫个果盘吧。”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林子瑜支走。
“……”林子瑜看着大多数进了他肚子里的果盘,再看看陆影安和谢梵天,迟钝的大脑终于看出他们有话要说了。他也觉得谢梵天状态不对,便走了出去。
林子瑜出去了,陆影安开门见山地问谢梵天 :“你跟江羽书到底怎么回事?”
谢梵天从中午跟江羽书谈过之后就魂不守舍,而下午就听说江羽书已经去相亲了,他知道江羽书对谁都没有意思,不妨碍心脏瞬间酸苦辣咸,除了甜全都品味了一遍。
要说没事傻子都不信,可要说分了,谢梵天连那个字眼都不想提。
陆影安见不得好友这样,直接道 :“我看不明白你们到底怎么样了,吵架生气就算了,谈恋爱哪有不吵的,但是你现在这么魂不守舍,江羽书倒好,直接跟人相亲了,分还是没分也没句准确话,要是分了,那就各走各的阳关道,别这么不上不下的拖着。”
陆影安很少这么长篇大论。
谢梵天终于咬牙给了一句准话 :“……分了。”
陆影安从这句话就听出谢梵天的不甘心、失落、难过,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他轻声问 :“你们吵架了?”
谢梵天 :“他要跟人订婚了。”
陆影安就更不解了,眉头皱得紧紧的,上上下下打量谢梵天一圈 :“他跟人联姻,为什么会放着你不要,舍近求远去跟其他人?”
谢梵天无论是长相、人品,还是家世都吊打那些人,陆影安不明白江羽书在想什么。
放着谢梵天不要,去相亲市场挑一些歪瓜裂枣。
谢梵天也想不通,但他心里又隐约知道,江羽书一直以来都不打算跟任何人在一起,或许他早就想摆脱自己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喃喃道 :“江羽书不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的……是我抓到了他的一些把柄……威胁他的。”
所以谢梵天即便再难受,也没埋怨过江羽书,是他自作自受。
陆影安惊了,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从小到大喜欢谢梵天的人那么多,他一个没看上,竟会主动威胁一个人跟他在一起。
怪不得两人经常闹别扭,江羽书对他们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陆影安想了想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谢梵天不知道,听到江羽书跟人相亲,他心里嫉妒的要发疯,还受失恋之苦折磨,也根本不知道江羽书在想什么。
江羽书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也能让他万劫不复。
**
江羽书跟前一个相亲对象见了一面后就再没有回复对方任何邀约和消息,烦了直接把人拉到黑名单。
江铭也没觉得这么简单就能成,因为江羽书的配合,他在这方面给江羽书的自由度非常大。
这天又给江羽书约了一个富家千金,江羽书同样赴约,和这位富家千金一照面,对方就直截了当 :“我挺看得上你的,我家世也不错,你考虑一下,怎么样?”
江羽书盯着这位的眼睛看了一秒,对方直接,他也直白的摇头 :“抱歉。”
富家千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江羽书在圈子里很出名,这样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谁不想看到他为自己下凡呢。
她忍不住 :“为什么?”
她家世不错,完全符合联姻的要求,只见了一面,江羽书怎么就这么笃定呢,就算是死也要让她死个明白吧。
江羽书 :“我不和有可能在这场关系里产生感情的人联姻。”
富家千金一顿 :“这就是你拒绝屈从南和我的原因?”
屈从南是江羽书上次的相亲对象,他想了一下,才想起对方的名字,点点头。
富家千金不甘心 :“你这个想法我能理解,但既然都要联姻了,有感情不是更好吗?找个自己喜欢的怎么都比随便跟陌生人在一起强吧?”
江羽书不想说那么多,架不住对方一直看着他,非要个答案 :“感情不可靠,也没意义,再多的誓言转瞬就成灰。单方面的感情只会让我困扰。”
女生看着江羽书冷静的说出这番话,换成别人,她可能嗤之以鼻,但江羽书真的有这个资本,唏嘘 :“那你可能很难找到联姻对象了。”
江羽书一顿,面露疑惑。
“你长成这样却不允许别人对你一见钟情,有一点想法就会被踢出局,可人又不是机器人,日夜相对,谁能保证一点心动都没有?”富家千金看着他,话锋一转 :“再者说了,别人喜欢你,你坚守本心不就好了么。”
“还是说你觉得你会管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宁愿不开始。”
江羽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快到对方根本没捕捉到,看着言笑晏晏的女生 :“激将法对我没用。”
女生耸耸肩,无奈的笑笑,能参加这场相亲宴的都是掌握不了自己婚姻的人,和江羽书联姻,比和圈子里的其他人好太多。
但这场相亲还没半个小时就已经看到结局了。
不过她并不气馁,按照江羽书的要求,百分之九十都不合格,她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用完饭,江羽书尽职的将对方送回家。
晚上回家,江铭照旧问他有什么想法,江羽书摇摇头,江铭只好再给他安排了。
不过让江铭都意外的是,江羽书要联姻的消息传出去,找上门来的人比他想象的还多,连一些他想都没想过的人都在关心这件事。
江羽书见江铭没说话,直接回房间了,联姻的事由江铭一手主导,杜语琴不敢置喙,江澄澄应激障碍还没恢复,连班都没去上,佣人不敢在他面前多嘴,还不知道杜语琴的事。
江羽书思索着,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停顿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那头没有说话,江羽书等了片刻,还是没听见声音,他道 :“没事我挂了。”
“等等。”终于响起说话声,谢梵天的声音有一丝恍惚,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他说 :“我在你家门口,见一面好么?”
江羽书眉心一跳,紧接着就皱了起来,他不可能跟谢梵天在门口见面,拒绝了 :“不好。”
谢梵天顿了顿,再开口声音里透着点小心翼翼 :“那你走到窗子边让我看一眼?”
江羽书没说话,谢梵天站在江家门口,夜色浓重,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出现在这里。
明明分开的时间连两天都不到,谢梵天就着了魔一样思念着江羽书。
这种意识到他们分开之后的一分一秒都变得难熬,因为每一分一秒都是在失去。
江羽书没说话,谢梵天心想,他连这种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应自己了吗?
下一秒,紧闭的窗帘打开,明亮的灯光倾泻,江羽书站到窗边,目光看向门口,寻找着谢梵天可能在的地方,声音很轻 :“看够了就回去。”
谢梵天握着手机,几乎贪恋的看着那道身影。
他这两天想了很多,谢梵天以前没想这么深刻过,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家里已经安排好了,他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他在想他和江羽书的未来,想他对江羽书的喜欢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这份喜欢太轻,轻飘飘的不足以捧起一颗心,谢梵天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他没有这么为人考虑过,不懂得能有这种想法就是对一个人重视到极致的表现。
江羽书说他们没有未来,谢梵天更怕的是江羽书不想跟他有未来。
他可以威胁江羽书一次,却不敢威胁他第二次。
谢梵天握紧手机,声音从自己嘴里出来,却遥远的像是来自另一个国度,微微颤抖 :“……你讨厌我吗?”
他屏住呼吸,生死都掌握在江羽书的一念之间。
江羽书垂着眼眸,不知道看向哪里,凝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脑中好像有很多想法,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闭了闭眼 :“不。”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让谢梵天瞬间活了过来,他听见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欢欣鼓舞,什么东西仿佛都一下有了意义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不可能对江羽书放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联姻,他会疯的。
第五十三章 相亲宴
江羽书挂断电话, 看着楼下,夜幕浓厚,即便路边有路灯也只能照亮一隅, 远远望去像蒙上一层朦胧暖色的雾。
他盯着楼下看了几秒, 然后“刺啦”一声拉上窗帘, 握着手机走到书桌前。
桌上放着各种摆放整齐的书,厚厚一叠写完的字帖, 他拿过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一直看了十几分钟,又开始练字,写了几页, 把书桌整理好,起身往浴室走。
洗漱完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江羽书边从浴室出来, 边擦着头发, 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 特地换了锁, 别墅的佣人都没有钥匙, 卫生向来是他自己打扫, 不说一尘不染也非常干净。
往常看惯的环境此刻却莫名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皱着眉,他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很低,房间的布局从住进来后就没有改过, 看了几秒, 还是放弃动手改造的念头。
擦干头发,江羽书啪的关掉房间的灯,上床闷头睡了。
楼下, 谢梵天一直站在江家门口,被挂了电话也没有离开,抬起头遥遥看着那扇窗帘紧闭的窗户,不由自主地想,江羽书这时候在干什么。
看书?看手机?还是要睡觉了?
只是在脑子里稍微想一下江羽书现在在做的事,远远看着那点亮起的光,谢梵天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干劲满满。
他一直等到屋子里的灯灭了才走。
隔天早上,江羽书按照一贯的生物钟醒来,洗漱好,下楼先准备去外面跑步。
江铭坐在餐桌旁看财经新闻,这个不是江铭出现在餐桌旁的时间,江羽书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
他是个很淡漠的人,也有点目中无人,不是蔑视,是真实的,只要他不想看的人,即便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也能当没这个人。
眼看江羽书要往门外走,还等着江羽书过来打招呼的江铭忍不住了,清咳一声,道 :“小书。”
江羽书停下脚步,眼神困惑地回头。
江铭看到江羽书的眼神,刚升起的不悦又压下去了,心想,或许只是没想到他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江铭这几天很忙,要处理杜语琴带来的负面新闻,那天的慈善晚宴有记者在场,事后江铭花大价钱把新闻买了下来,但现场几乎汇聚了半个丰城的名人富商,还有公司员工,杜语琴的名声已经毁了。
只除了不在网络上发酵影响公司股价,没有多大区别。
江澄澄还得了ptsd,这两天状态不好,家里家外的事都要江铭顶上。
而杜语琴的新闻就算是被买下来了,可这场慈善晚宴从早几天就开始预热了,公司的公关、宣传、举办晚宴的费用都不允许这场晚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
所以网络上的宣传,除了开头江铭的讲话,后面所有的镜头、人群的目光都聚集在江羽书身上。
年轻、漂亮,做事得体的富家公子,江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等等,就是大众对江羽书的认知。
杜语琴的事不止影响她,对江铭也有影响,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江羽书和他这桩婚事。
江铭还没有察觉,江羽书已经从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变成即便是他也不能再用之前的心态随意对待的人。
他这次没有抱着愧疚,依然下意识为江羽书的疏忽找理由。
见江羽书表情和神态都和平时别无二致,江铭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悦才消散,等江羽书走过来,道 :“来问你婚事的人很多,我想是不是可以举办一个相亲宴,大家年龄相仿,要是能在这场相亲宴上寻找到另一半就再好不过了。”
愿意和江羽书结婚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他说着也认真端详了一下江羽书,他一直知道江羽书长得好,但他几乎不曾认真打量过他。
江羽书气质太像他妈妈了,有着书香世家看不起铜臭的清高。即便从不曾泄露出来,可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就是存在。
江铭从小学习优异,家境贫寒,他没有清高的骨气,读书时一半的心思要放在钻营上,读再多书也比不上闻家那种书香氛围浓郁的家庭。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他站在闻家面前,穿着衣服也像浑身赤裸,赤脚站在寒风凛冽里,视线如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割。
等他好不容易有钱了,闻恬却比他更懂经商,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他在闻家、闻恬面前永远矮了一截。
他在上流社会摸爬滚打多年才学会的教养、谈吐、风度,这些东西江羽书像是与生俱来,他偶尔会欣慰这是他的孩子,有时却又讨厌他身上像闻家人的特质。
所以连江铭也很意外,江羽书会这么受欢迎。
江羽书可有可无的点头 :“爸你决定就好。”
江铭顿时舒心了,便挥挥手让他出去跑步,还吩咐厨房多做几道江羽书爱吃的菜,打算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江羽书转身往门外走,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举办相亲宴是他乐于看到的,之前一直对杜语琴挑刺、施压,是他不能在身无长物的情况下跟人联姻。
看似给了他很多选择权,但身上什么都没有,即便挑到合适的对象,也没人会把他当回事。
作为江家少爷平平无奇的进行一桩联姻。
和用来掩盖丑闻、风头正盛,传言中的江氏集团继承人。
差别,很大。
佣人听了吩咐,立马去叮嘱厨房。
做好后便将早餐端到餐桌上,江羽书的口味偏清淡,不太吃重油重辣的,口味很挑剔,不喜欢的菜绝不会多动一下筷子。
等杜语琴下楼,看到坐在餐桌旁的江铭诧异了一瞬,平时这个点江铭已经去公司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佣人忙前忙后的端着菜上来,菜色基本都是江羽书喜欢吃。江羽书的口味和他们家不一样,很好分辨。
杜语琴看到就怒了,以前她每天上班,出席富太太聚会,现在连门都不敢出,江羽书却名利双收,现在连早餐都要依着他的口味!
杜语琴看向旁边的佣人,将对江羽书的愤怒全发泄到佣人身上 :“今天的菜是谁做的,扣一天工资,全部撤下去。”
佣人还没来得及辩解,江铭沉声道 :“是我让他们做的。”
杜语琴怔了下,转过头,敢怒不敢言,她如今没了工作,澄澄病还没好,唯一的指望就是江铭,立马变了副面孔,小意温柔道 :“那就别撤了,但是做他喜欢吃的菜,也没必要做这么多吧。澄澄还没吃饭吧,他生着病,不吃点合胃口的食物病怎么会好。”
换成平时,江铭可能就听杜语琴的话了,现在想到楼上的江澄澄只是被关一会儿就有了ptsd,一连两天见到他就一脸恐惧加排斥,不由得有了不满。
江羽书能在上百人的场合,面对镜头也临危不惧,江澄澄只是遇到一点小挫折就这样,将来怎么把更重的任务交到他手里?
再看杜语琴温柔讨好的脸,更觉慈母多败儿,冷冷道 :“我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不合胃口就再做,撤下去算什么?平时这么铺张浪费,怎么不想想打点一下资助人,让她们说你两句好话呢。”
杜语琴的脸色红了又青,手指攥得紧紧的,手心几乎要扣出血。
她知道,她在江铭面前的地位大不如前了。
以前她是贤内助,能在工作上帮衬他,还能帮他营造出家庭和睦的景象。她在富太太圈独占鳌头,江铭脸上也有光。
这件事过后,她名声尽毁,江铭也不像从前一样给她面子了。
当着家里佣人的面被这么训斥,连江羽书都没有过的待遇,杜语琴心里恨的快滴血了,就听江铭又道 :“我跟人商量了一下,准备举办一个相亲宴。”
他目光直直看向杜语琴,几乎是明晃晃的让她老实点了 :“小书答应联姻是好事,他要能找个对江家和公司有益的联姻对象,对大家都好,我不希望这场相亲宴出任何茬子,你明白吗?”
杜语琴一听江铭这话就知道,他给江羽书挑的联姻对象一定比她之前准备的那些有权势。
杜语琴不语,愤恨几乎将她淹没。
江羽书凭什么能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结婚?
没人比杜语琴更知道有钱有势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她产生了一种恐慌,江羽书现在已经够嚣张了,真让他找到门当户对的,将来利用这点来夺权怎么办?
但她不敢忤逆江铭,只能乖乖点头。
等江羽书跑步回来,就看到餐桌旁的江铭,还有无精打采的杜语琴,两人间的氛围很谲怪。
江羽书眼眸微动,不太满意。
这个家还没有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他平静的走到餐桌旁,跟江铭和杜语琴都打了招呼。
江铭温声应了,杜语琴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
江铭本来就是为了等江羽书回来吃饭,吃完早餐就出门了,江羽书不紧不慢的吃着一桌子合胃口的早餐。
杜语琴看见江羽书那张脸就胃疼,江铭出门后就要起身离开,忽然听见江羽书出声,语气平静 :“阿姨。”
杜语琴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
江羽书看着她问 :“这么快就吃饱了吗?”
杜语琴看见江羽书怎么可能有心情吃饭,冷笑 :“关你什么事?”
江羽书喝光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用餐巾擦干净嘴,淡淡道 :“只是想提醒一下,要习惯和我在同一张餐桌吃饭,因为这样的日子以后还有很多。”
江羽书起身往外走,嘴里轻描淡写的一句紧跟着传到杜语琴耳朵里 :“毕竟你现在很闲。”
杜语琴在身后,死死盯着江羽书的背影,气得不停的深呼吸。
***
江羽书去学校上课,下课后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影安站在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朝他看来,他看到江羽书立马走过来,问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江羽书似乎很诧异他会来找自己,又不是那么意外,点了下头。
两人没走远,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随便点了一杯咖啡,江羽书坐姿端正,衣品很好,不管是特定场合的高定礼服还是日常穿着都很显气质,背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挺直的。
陆影安有时会分不清江羽书哪一面是真的,参加宴会时言笑晏晏,面对长辈进退有度,对他们又冷漠疏离。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骨子里的清冷是真的。
江羽书开门见山道 :“有什么话想说,说吧。”
一点铺垫和过度都没有,陆影安哽了一下,可以确定,江羽书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也没有恶感,俗称的无感。
收起铺垫的心思,单刀直入道 :“谢梵天今天没来上课,他这几天因为跟你分手情绪不对,我想问你们就真的没有和好的余地了吗?”
江羽书意外地看着他。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两人事情的人,陆影安眼看着一个消沉着就消失不见,一个忙着办相亲宴,实在不忍谢梵天自我折磨下去,只好来劝江羽书,道 :“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反正也不在意跟谁联姻,那跟他不也没区别吗?”
江羽书轻轻笑了,他皮肤很白,眼睛是浅色的,认真望着人时很有压迫感,双手交叠,摇头道 :“你搞错了,联姻我说了不算,不管是在江家,还是在谁面前,都不是我说了算的。”
陆影安皱眉,江羽书表现的很松弛,看起来是在自嘲,他忍不住道 :“如果你说了不算,那为什么痛苦的是谢梵天?他是威胁了你,但感情的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你手里!”
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陆影安慢慢道 :“你知道他喜欢你,所以才这样。”
他这话隐约有点责怪的意思,江羽书的表情一下变了,没什么感情地望着他,好像知道陆影安在想什么,一字一句道 :“你是指——吵架?冷战?对你们视而不见?还是提出分手?”
陆影安忙道 :“这是你说的,我没这么说。”
江羽书用“你就是这么想的”的眼神看着陆影安,他表现的很平静,语气却带着点冷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他喜欢我,握着我的把柄,家里有钱有势,长得也不赖,我就应该讨好他、恭维他,小心翼翼怕惹他生气,毕竟只要他一个念头我就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对不对?”
陆影安不说话,但这其实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想法。
江羽书好整以暇地,他平时很少说这么多话,有些时候能用眼神解决就不说话了 :“那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能为了局势一时隐忍蛰伏,是因为知道那样能得到更多,但这样能收获什么?
这其中的滋味只有谢梵天知道,他不需要江羽书为他改变什么,他喜欢的就是这个人。但是他能掌握故事的开始,对故事的走向、波折、终点通通一无所知。
就像一辆由他说开始,方向盘却不掌握在他手里的列车,是平稳到达,还是车毁人亡都全然不知。这种感觉让谢梵天痛苦、茫然却又让他上瘾,像中了毒一样痴迷,怎么都无法割舍。
江羽书说话时,窗外正好有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他的侧脸静谧美好,似乎用一切美好词汇形容都不为过。
可那点阳光又太微弱,照不化他身上凝结的冰。
陆影安说不出话,他忽然觉得他从来没了解过江羽书,对他的看法都浮于表面。
江羽书没管陆影安在想什么,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走了。
**
相亲宴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江羽书很快就得到了相亲宴的名单。
周六,闲置的宴会厅装饰起来,江铭一手操办,一楼是相亲场所,二楼是交际场合,有相亲意向就去一楼,没有的就待在二楼聊天说话。
既满足了相亲的需求,也满足了看热闹的心理。
江羽书一直到相亲宴的当天都很淡定,与之相反的是杜语琴,整天揣测江羽书要找个什么样的,脸色都变差了。
但她脸色差也不止是操心这件事,相亲宴在即,她很难不露脸,距离慈善晚宴已经过了快一周了,杜语琴始终没出过门。
宴会上她只听江铭说了现场的情况,根本没回去,这次相亲宴上别人会怎么看她?
之前江澄澄在朋友面前丢了脸,不肯去上学,她还觉得江澄澄面子薄,这下轮到她才知道其中的百般滋味。
江澄澄状态慢慢好了一点,只是在家里,尤其是他房间的门,决不能关,他几天没出门,想出去晒晒太阳。
下楼看到佣人有条不紊端着盘子里的东西往宴会厅走,好奇的拦下一个佣人 :“家里要举办宴会吗?”
这些天江澄澄身体不好,连饭都是佣人端进房间吃的,没人跟他说最近发生的事。
佣人 :“大少爷要跟人联姻了,先生让我们把宴会厅布置好,客人下午就到。”
江澄澄愣了一下,江羽书要跟人联姻?
江澄澄不可思议,江铭从来没提过联姻之类的话,也没有苛求他找不找男朋友。
他一直以为联姻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别人家。
不知怎么,江澄澄眉头皱起一瞬,拦住一个佣人问江羽书在哪儿。
得到答案就快步往院子走。
相亲宴就在下午,江羽书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里,背对着看书,他慢慢走过去,心情复杂,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江羽书,你要跟人联姻,那你男朋友呢?”
他知道江羽书是有男朋友的,历史系的同学,开一辆普普通通的车,送了江羽书回家两次。
江羽书顿了顿,垂着眼睛,目光落在书本上,没抬头 :“……分了。”
江澄澄瞪大眼,江羽书跟他男朋友分手了。
江澄澄不能理解,在他看来,江羽书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能谈恋爱,一定是非常喜欢那个人了。
爱情竟然抵不过联姻吗?
还是江铭逼他的?
明明要联姻的是江羽书,江澄澄仿佛感同身受一样,急忙道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为什么不反抗?”
江羽书这下抬头了,默默地看着替他义愤填膺的江澄澄,忽然问 :“爱情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斩钉截铁的回答,江澄澄道 :“不能和喜欢的人结婚,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江羽书垂下眼,对他来说,人生有很多意义。江澄澄拥有的太多,唯一得不到的就是爱情,爱情的份量就变得重了起来。
他没对这句话做出什么评价,收起书本起身。
江澄澄看着他冷漠无情的背影,咬咬唇,愤愤地想,他替江羽书打抱不平,江羽书却还这么冷漠,被逼着联姻也是他活该-
江羽书不在意江澄澄怎么想,往房间走。
江铭觉得他节俭,黑卡放他那里也只买过一次东西,还是回归宴上的礼服,这次专门嘱咐他要好好置办一身行头。
他当然不会拒绝,他不会放过每一次在人前亮相的机会,惊艳的、低调的、从容的,每一次都要合适妥帖,让人挑不出毛病,一次一次加深印象。
他拿着江铭的卡,亲自去店里量尺寸、订礼服,让店家加急送来。
现在就放在他房间。
江羽书知道,江铭和杜语琴本质上是一样的,不会考虑联姻对象的人品、感情生活,区别只在于一个挑选的是看似光鲜,其实都是江河日下的产业,一个则和江家更匹配一点。
时间差不多了,江羽书回房间换上礼服,造型师上门帮他打理出精致的发型,看着镜子里的江羽书,没忍住夸赞了一句,满眼惊艳 :“您真的很好看。”
造型师经常帮这些豪门少爷千金做造型,明星想找她都要预约排队,看惯了男男女女光鲜亮丽的人,可这位江家少爷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江羽书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是他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早已习以为常,还是颔首,礼貌道谢。
江铭和杜语琴的本质没区别,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幸好,他也不在意这场联姻,在意自己的利益。
江羽书在换衣服的时候,有意相亲的客人、陪同的长辈,亦或是单纯凑热闹的宾客,陆陆续续的到来-
杜语琴化着厚厚的妆容,掩盖脸上的憔悴,和江铭一起迎客。
杜语琴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她站在江铭旁边,他们没挽手,中间隔着一点缝隙,从亲密无间多了一道隔阂,在众人眼里也变成可切割的。
于是看向江铭和江铭握手交谈的人还算礼貌,看着她的目光则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更有甚者,在宴会上她瞧不起的暴发户周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径直从她旁边走了过去,直接掠过了她。
杜语琴面色铁青,这种暴发户以前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竟敢无视她!
她强忍着,要不是甩手离开会让更多人看她的笑话,她早就走了。
江澄澄也陪着迎客,但他满脑子都是江羽书联姻的事,这些进来的人年轻一点的都会被他打量一遍,思考和江羽书配不配。
完全没注意杜语琴的窘境。
邀请的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江铭正准备回去招待客人,忽然一辆线条流畅的豪车停在门口。
江铭定睛一看,心跳都微微加速了,连忙走了上去——这辆车有点眼熟。
杜语琴和江澄澄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站在原地,甚至忘了迎上去,惊疑不定地想。
韩立身和谢梵天怎么会来?
第五十四章 “不如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这个疑问盘旋在在场三人心里。
谢家家世显赫, 在商界和政界都有很高的地位,不常参加本地富商的聚会,整个家族都很低调。
谢梵天最近忽然高调起来, 好几次出现在宴会上已经超出他们的意料。
相亲这种事, 江铭当然不会没眼色的跑去问谢家要不要参加, 谢家就算要联姻也只会在同阶层里找高门大户的少爷千金,不可能看上他们。
况且他心里还有一点私心, 谢家如果让谢梵天自由恋爱……那江澄澄和谢梵天也算得上自幼相识了, 两人还在一个学校。
要是能攀上谢家这颗大树……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量,江铭都没有发邀请函给谢家。
没有邀请函的情况下,谢梵天和韩立身的突然到来就显得别有深意了。
江铭赶忙走上去跟韩立身寒暄, 简单客套一番,目光在谢梵天身上打转。
谢梵天的年龄倒和江羽书差不多。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出现一瞬就被否决了, 江羽书不是曲意逢迎的人, 谢梵天骨子里同样是骄傲的人, 看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偶尔在宴会上遇到也是淡淡的打个招呼, 再无下文。
脑中万千思绪, 现实不过一两秒而已, 江铭笑吟吟的亲自将两人迎进门,路过杜语琴和江澄澄时不着痕迹地投去一个眼神。
还愣着干什么?
江澄澄对上江铭的视线才回过神,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慢慢走过来,是他梦想过无数次的事。
然后一眼都没有朝他看来, 越过他, 往宴会厅走。
江澄澄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满脑子都是——谢梵天怎么会来?
这可是相亲宴。
在场的年轻男女都是抱着相亲的想法过来的!
谢梵天也要……相亲吗?
江澄澄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更不敢想如果是真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场的人里谁会是谢梵天想要相亲的那个人?
他惴惴不安,被自己的猜想吓得脸都白了。
江澄澄走路都在飘,杜语琴也没有好到哪去,在场除了来相亲的,看热闹的也不少,可来的不止是谢梵天,作为长辈的韩立身也来了。
他知道这个含义是什么意思吗?还是无心的?
杜语琴用力按了按掌心,想让自己别那么杞人忧天,勉强打起精神跟上。
江铭领着两人进门,介绍道 :“一楼是他们小辈玩的地方,二楼大多数都是长辈。”
他暗示的很明显,一楼是相亲场所,不想相亲就上二楼。
韩立身转头看了谢梵天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明显的情绪,显然是要看谢梵天的意思。
谢梵天视线在场内环视一圈,一楼的人心知肚明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能来这个相亲宴,家里想必也没少催。
参加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看到合适的就主动上前攀谈,气氛还算愉快。
在江铭领着韩立身和谢梵天进场后,大家的目光就集中在谢梵天身上,这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突然出现一个名单之外的人,怎么不叫人意外。
不止江家眼馋谢家想要抱上这条大腿,整个丰城就没几家看着不想的。
更别说忽略家世,谢梵天自身的条件也足够男男女女趋之若鹜。
一时间,大家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紧盯着谢梵天的一举一动,暗暗思索谢梵天会不会停在一楼,被这么多人明晃晃的盯着,谢梵天也坦然自若,恍若未觉,看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跟韩立身说 :“上楼吧。”
江家人皆松了口气。
江铭不会以为谢梵天看上了江羽书,那出现在这儿,自然是看上别人了。
他还做梦江澄澄能攀上谢家,自然不愿意这种场面出现。
江澄澄攥紧的手心松开,还好,谢梵天不是来相亲的。
二楼露天泳池,太阳伞,美食佳肴应有尽有,整体氛围比较轻松,既可以聊天,也可以欣赏风景。
看着谢梵天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偏僻角落坐下,江澄澄连忙跟上,紧跟着坐在了他附近的空位置。
他心跳都微微加速,很少有机会能和谢梵天坐这么近,绞尽脑汁的找着话题,语气很柔和 :“谢梵天,你来这里是来看江羽书相亲的吗?”
江澄澄最近没上课,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把话题放在这场相亲宴上。忽然想起江羽书和谢梵天应该是认识的。
他还看到过他们一起走的照片。
正是因为那张照片,他在心里忌惮过江羽书。
不过现在好了,江羽书之前就有男朋友,现在还要跟人联姻。
谢梵天望向楼下的目光收回,平静的落在江澄澄身上。
江澄澄激动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谢梵天看他了,虽然没说话,但对江澄澄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他好久没和谢梵天说上话了,明明以前他们还会客套几句。
他疯狂转动脑细胞,想着别的话题,平时明明很能说,面对谢梵天却慎重再慎重,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吧,在他面前会情不自禁的变得卑微。
江澄澄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声,探头朝下面看去,看到出现在一楼的江羽书。
呼吸乱了一拍,不想承认他也被惊艳到了。
偌大的宴会厅,侧门直通江家内部,江羽书悄无声息的从侧门走出来。
他的出场并不高调,出来就走进人群,并不时时刻刻要求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但一旦有人注意到了他,就再也无法移开。
清瘦、气质超群,穿着剪裁流畅的西装,按照他的身材尺寸精心丈量过,每一处都妥帖到极。,黑色是偏稳重的颜色,大多数人穿上给人的印象都是不出错,没有多出挑。
穿在他身上,搭上他独特的气质就好像从一片浓重的黑雾,牢笼中挣扎出的鸟,再加上那张让人见之忘俗的脸。
长得极其漂亮,却像冰雪一样触手都是凉的,极致的反差。
江澄澄看着看着,不仅想,果然没有血缘关系,江羽书长得漂亮又清冷,不像他是清纯可爱那挂的。
他也不像江铭,是长得像他妈妈吗?
要是他妈妈能更漂亮一点就好了,江澄澄兀自想着。
楼下不知何时慢慢陷入安静下来,江羽书走过来,目光淡淡扫过全场。
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挺直脊背,好似淡定的看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却用余光悄悄关注他,就见他望向一处,径直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大家顾不得装高冷,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而动,看到尽头处的人,都一阵惊讶。
怎么会是他?
让江羽书主动去搭讪的人是他?
楼下一片异样的眼光,楼上也有人望着下面讨论。
谢梵天死死盯着江羽书,远比其他人更早注意到他走了出来,江羽书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堪称盛装出席。
韩立身走到谢梵天旁边,江澄澄见状自觉的走开,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心想他这个举动这么贴心,一定能赢得好感,但两人谁都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
韩立身看着楼下,意义不明问 :“你想好了吗?”
谢梵天盯着江羽书的一举一动,一丝贪念从他竭力克制的眼神里流露出来。
几天不见而已,往常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这次不一样,稍不注意江羽书也许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当然不会是因为爱情,可就算是生意、是利用也让谢梵天嫉妒的发狂。
他清楚他不可能对江羽书放手了。
谢梵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江羽书有这种病态的占有欲,这是爱吗?那为什么他所有隐藏的劣恨性只对江羽书释放呢?
他对别人好说话,对所有的东西都很大度,得不到就放手,但是对江羽书不是这样的。
知道江羽书不想跟他联姻,他就摆在他面前,他依然选择视而不见,去选择其他人。
所以他也知道江羽书不喜欢,还是要做他讨厌的事。
江澄澄也在看楼下的情况,他今天才知道有相亲宴这件事,根本没关心参加的人,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江羽书要跟不喜欢他的人联姻,居然是真的。”
“是啊,除了这个我想不到他主动跟那人搭话的原因。”
“这要真成了,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吧……”
“也不至于,都联姻了,谁还在意爱不爱情的,各取所需不就行了么。”
江澄澄听着周围压低的声音,忍不住想,跟不喜欢的人联姻是什么意思?
江羽书看上的那个人很差劲?
是因为被逼着跟人联姻,自暴自弃了吗?
二楼另一个角落,杜语琴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紧紧盯着江羽书的一举一动,待看到他径直走向的男人时,攥着栏杆的手才稍稍松开了一点。
比她预想的要差。
她以为江羽书会抓住这场相亲宴最有权势的男人呢。
楼下,看着江羽书主动走过来搭话的男人面露惊讶,感觉众多视线齐刷刷朝他射来,目光中不时带着审视。
刘登达知道这场相亲宴几乎可以算是为江羽书举办的,他还知道因为听说江羽书挑选联姻对象的标准是不喜欢他的,所以有些人初时还表现的很高冷。
江羽书对刘登达颔首 :“你好。”
“你好。”刘登达礼貌道,他的性取向是女人,在外面玩得很开,嫩模、明星,看得上的就包养一阵子,等腻了再给一笔钱,因为讲究你情我愿,出手也还算大方,所以花丛中的名声还不错。
家里实在看不过眼他这么玩下去了,逼着他来相亲。
他没想到江羽书会主动跟他搭话。
刘登达茫然,这江羽书想和他联姻,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在场的目光都看着这边,楼上谢梵天自看到江羽书对那个男人搭讪时,眼里就控制不住露出了狠厉。
他知道这个人。
谢梵天调查了相亲宴上所有人的资料,他甚至知道江羽书选择他的原因——异性恋,直接杜绝了不必要的麻烦。
对他来说,感情也是一种麻烦。
谢梵天忽然笑了一声,气到极致还竭力压抑着,从座位上起身。
二楼的人看似都在关注底下的情况,可当谢梵天起身时,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朝他看来。
谢梵天在人群中太特殊了,他不像江羽书以清冷的气质取胜,他的随意懒散更像是丛林中的大型食肉动物,懒洋洋的躺在石头上休息,看着其他动物嬉笑打闹。
可它站起来的那一刻,所有动物都要绷紧神经。
是由显赫的家世和自身优异条件带来的底气。
谢梵天看也不看二楼的所有人,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在场人都看着他的举动,敏锐的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谢梵天不是来看热闹的。
他真的是来相亲的!
他们的目光急忙看向在场的韩立身,谢家不会容忍谢梵天这么乱来。
可看韩立身坐在能俯瞰整个会场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酒慢慢地品着,大家又开始不确定了,难道这是谢家默许的?
谢家想要联姻的对象是谁?
众多猜疑的视线聚焦到谢梵天身上,都被他甩在身后,眼看就要走到楼下,终于回过神的江铭和杜语琴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他们大脑空白,只是一昧的追上去。
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而江澄澄在谢梵天站起身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这一刻谢梵天的动作在他的眼里被无限放慢,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噔噔噔的脚步声将他从那种震惊到失语的状态拉了回来,江澄澄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恐的尖叫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
数不清的阶梯,在水晶灯的映照下照亮惊慌失措的影子,江澄澄跑的太快,差点崴到脚,根本顾不上,扶着旁边的扶手就站起来。
等他走过旋转楼梯,狼狈的赶到楼下时,正好看见那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直直地走向……江羽书。
世界仿佛都在此刻安静了,交谈声、佣人端着托盘的走动声,楼上楼下,全场都目光都聚焦在谢梵天身上。
他甩开追着他下来的江家人,无视场上所有打扮的英俊帅气,美丽动人的男男女女,径直走向江羽书。
谢梵天今天也穿了西装,他穿上西装后更凸显身上的矜贵感,无论是样貌、气度都远远的甩了在场人几条街,但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克制着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他一直看着江羽书,走近后才看向江羽书旁边的那个人,说话时泄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敌意。
“恒荣地产的小少爷?”
刘登达连忙点头,嘴里一个劲的说“幸会幸会”。
虽然搞不明白谢梵天突然下楼走过来的原因,但房地产业现在已经是走下坡路了,虽然搭了东风投资成立了几个新兴产业的公司,也远不比以前的辉煌,更遑论是跟谢家比了。
谢梵天没看他,目光重新落回到江羽书身上,语气散漫,好似玩世不恭,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江羽书 :“他私底下的私生子都快生了。”
现场一片寂静,江家人迅速跟过来,听见这句话,诧异不已。
这是什么意思?奚落、嘲讽、还是提醒?
脑海里闪过众多念头,在走到谢梵天身后时,听到他带着几分笑意,仿若不走心一般,说出的话却堪称石破天惊,在寂静的宴会厅久久回荡。
“不如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江羽书看着他,谢梵天不闪不避,直直地与他对视。
忽然,江羽书听见一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越过谢梵天,看到身后发出尖叫,木愣愣的,仿佛定在原地的江澄澄。
还有满脸诧异的江铭,脸色难看至极的杜语琴。
满室寂静,江羽书就在这种情况下,倏的笑起来。
不止谢梵天,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显然事态发展严重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又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出来打破这种落针可闻的氛围。
只能看见江羽书一闪而过的笑容,像是觉得事情有趣,又像是单纯为大家的反应感到好笑,摇了摇头,轻描淡写 :“我说了不算,你问问他们。”
对上他的视线,江铭反应前所未有的快,江羽书是在说他们!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
这可是谢梵天,家世比在场人所有人都要显赫的谢梵天。
没有任何理由让他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在此之前江铭的确有一分为江澄澄考虑的私心,但在谢梵天主动提出要和江羽书联姻的事实面前一文不值。
只要能跟江家联姻,江澄澄还是江羽书重要吗?
江铭不等人反应过来,迅速扬起前所未有的热情洋溢的笑意,迫不及待要将这桩婚事敲定 :“只要你愿意,我们当然是没有二话的。”
江澄澄大脑空白,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听到江羽书的话,他几乎想冲上去阻止江铭开口,可是来不及了!
江铭的话还是一字一句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好不容易重建的世界再次坍塌,这一次天崩地裂,碎成了渣。
谢梵天下意识想露出笑容,忽然对上江羽书的视线,他嘴角笑容一顿,得偿所愿的喜悦和兴奋慢慢消失,知道江羽书可能生气了。
这在谢梵天的意料之内,但他不后悔,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江铭喜上眉梢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见谢梵天脸色淡淡,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他心里又打起鼓来,想问谢梵天谢家知不知道这件事,转念一想韩立身既然能出现在这儿,想必谢家也是同意的。
能和谢家联姻,公司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与江铭肉眼可见的意气风发不同,杜语琴手指绞得紧紧的,肉眼可见的慌张。
江澄澄整个人失魂落魄,愣愣地看着谢梵天,几乎忘了这是什么场合,把失恋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他想不明白,谢梵天为什么要和江羽书联姻?
他喜欢江羽书……?
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江澄澄否定了,他不能接受谢梵天喜欢江羽书,只是稍微想一想心口就疼的他快要不能呼吸了,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到答案,不知不觉就走出宴会厅,逃离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没人注意他的离开,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江羽书和谢梵天身上。
谢梵天和江羽书联姻,这个消息回去就能席卷整个上层圈,可以预想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什么能盖过这个风头了。
数不清的目光看向他们,江羽书坦然自若,不管相亲对象是刘登达,还是谢梵天都面不改色,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敬佩。
宴会因为谢梵天的举动被推向了一个高.潮,其他有意相亲的人也借助这个氛围跟感兴趣的人搭讪。
江羽书便趁机走了出去,他走到了一个开阔的露台,露台四面八方都没有遮挡。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谢梵天才找到机会跟着悄悄溜出来,走过来看到江羽书倚靠着栏杆眺望远方。
谢梵天慢慢走过去,心里的感受很复杂,在宴会上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消失不见,小心翼翼地关心道 :“喝了酒别对站在风口,等会儿容易醉。”
江羽书转过头看向谢梵天,稍稍偏头,眼神里透出一丝真情实感的困惑,不是嘲讽之类的负面情绪,像是不理解谢梵天的行为 :“就要这么继续纠缠吗?”
比起那些负面,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极不理解,又有淡淡的无奈,也许还有一点其他的,也许没有,被藏得很深,谢梵天分辨不出来。
谢梵天哽了一下,紧接着肯定的点头 :“你想怎么样都行,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分开……不行。”
他的眼神坚定,确实是他心里的想法,并且没有一丝动摇。
江羽书好似没太大反应,似乎刚才那一出已经知道事情的结局了,不出意外地慢慢点头 :“好吧……”
谢梵天几乎要控制不住涌上心头的喜悦,他知道这才是江羽书的答案,江铭说什么都不算,这句话才真正给他们的关系上了一道保险。
江羽书又道 :“不能插手我和江家的事、不能帮江家、不能在人前暴露出我们真实的关系。”他顿了顿 :“其他的以后再补充。”
这么严苛的条件,要是换个人谢梵天已经翻脸走人了,但他不仅没翻脸,还因为听到江羽书嘴里说出以后两个字高兴的忘乎所以。
谢梵天勾起唇角,声音很轻 :“我以为你还要说不能喜欢你。”
江羽书问 :“那你做得到吗?”
谢梵天心里几乎是毫不犹豫冒出答案,快得自己都愣了愣 :“……做不到。”
江羽书睨了他一眼,像是在说那问什么,转过头去。
谢梵天看着他,有些话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 :“我只能假装不喜欢你,然后悄悄在心里补回来。”——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发糖!发糖!(小红包)
第五十五章 江羽书,我们合作吧。……
江澄澄失魂落魄的走出宴会厅, 脑袋里还回荡着江铭的话。
他同意江羽书和谢梵天联姻了。
他同意了……
他怎么能同意,江澄澄的心好像被撕裂成了两半。
走着走着胃部就开始痉挛一样一阵阵抽痛起来,江澄澄想起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胃是情绪器官, 他现在就好疼, 比胃更疼的是心, 大脑又好像游离在外,雾蒙蒙的一片。
整个人都四分五裂成了几块, 走了没两步就蹲在角落里, 身体轻轻颤抖,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动物。
不解的困惑、失恋的痛苦充盈在江澄澄心间,夹杂着的还有对江羽书的嫉妒。
为什么谢梵天想要结婚的对象是他?
江澄澄想, 哪怕他选了宴会上的其他人,他心情都不会这么复杂, 仿佛烈火炙烤着心脏。
都要联姻了, 都选择江家人了, 为什么不能是他江澄澄?
江澄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突然听到门里传来说话声, 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面佣人们聚集的地方。
“夫人心理素质真好, 要是我都不敢出来。”
“谁说不是, 发生了那种事,今天的相亲还是得光鲜亮丽的出场,果然上流社会也不是那么好待的,面上一个个看着有礼貌极了, 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以前夫人多骄傲啊, 跟孔雀一样,挽着先生的手臂,耀武扬威的在宴会上游走, 现在灰溜溜的,整场都看不到她的影子,先生也不给她面子,别人说实话也看不上她了吧。”
“要我说也是自找的,别人帮了你怎么也得感恩啊,不感恩就算了,还被人抓到把柄,那可不就这样了吗?而且就拿夫人最近一个不顺心就对我们发火来看,这人啊,别看她最有权有势时什么样,还得看她落寞了对你怎么样。”
江澄澄听的一脸茫然,连悲伤都顾不上了,差点怀疑他们嘴里的不是杜语琴,可杜语琴最近确实每天在家。
他以为是因为他病还没好,杜语琴才特地在家陪他。
江澄澄想也不想,一下推开门,茫然道 :“你们在说什么?”
江澄澄走路完全没声音,正在洗晚宴上用过的高脚杯的佣人一不小心将一个杯子摔在地上,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慌忙道歉 :“小少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他满脸惶恐,藏都藏不住,江澄澄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他们是不是要被开除了……
恐慌蔓延在心头,还来不及继续求情,江澄澄厉声道 :“你们刚刚说发生了那种事,是什么事?不许隐瞒,说。”
江澄澄直觉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走神一天的思绪才回归,今天发生的事足以让他的世界坍塌,没太关注杜语琴的情绪,但似乎……是和平时有点不同。
包括,还有莫名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只是江澄澄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竟将这些都忽略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江澄澄心神恍惚地想,攥紧了掌心。
佣人互相对视一眼,只好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这件事知道的太多了,根本藏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富人家里采买的佣人都知道了。
江澄澄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脸色青白,顾不得听佣人的道歉,小心翼翼的恳求,唇角几乎被咬出血,仓皇地转身就跑。
……
江澄澄一路跑到无人的角落。
甚至不敢想他听到了什么。
他妈妈在慈善晚宴上闹出了笑话,被资助她长大的亲戚找上门了,大家都知道了。
江澄澄定了定神,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江氏集团慈善晚宴的相关信息。
公司进行了大肆宣扬,网上的视频一搜就出来了。
江澄澄看着屏幕里游刃有余、代表江氏集团向记者、宾客道歉的江羽书,眼神茫然。
这和他印象里冷冰冰的江羽书不一样,特别漂亮……特别自信,光听佣人的描述,他已经能想象到现场的情况有多尴尬了,江羽书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从容不迫的?
视频底下也都是一片夸赞和犯花痴的声音。
江澄澄看着划过的弹幕,心里又酸又涩,他们都姓江,他在江家的时间还比江羽书久,凭什么每一个见到江羽书的人都觉得他才是江家真少爷应该有的样子呢。
江澄澄直到视频放完了,才从那种嫉妒的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心脏的情绪中回神。
想到视频里光芒万丈的江羽书,他好像忽然明白谢梵天为什么要和江羽书联姻了。
江羽书在宴会上表现的很好,如果要联姻的话,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对象。
对!一定是这样!谢梵天就是看中了江羽书的价值,江羽书也不喜欢谢梵天。
江羽书有男朋友的!哪怕分开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喜欢上别人。
他对这场联姻从头到尾就不是心甘情愿,还差点自暴自弃选择了一个很差劲的人。
江澄澄的心一下子从天堂摔到地狱,又慢慢平稳升起。
他想,如果他能像江羽书一样厉害,谢梵天一定能看见他了。
到时候和他在一起的人就是自己了!
江澄澄眼睛一转,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
宴会上,少了一个江澄澄对现场无伤大雅,江羽书不动声色的回到宴会厅,然后走到偏僻角落。
待有人注意到了,便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没人发现他悄悄溜出去了一会儿。
谢梵天等江羽书回去好一会儿才走进去,克制着没往江羽书的方向看。
江羽书说的话他都认真听了,即便到了现在的地步,江羽书还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谢梵天能怎么样,江羽书对要做的事很坚持,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不同意,或者有别的要求,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要僵持不下了。
谢梵天心里有很多想法,只是今天总体还是如他的愿了,便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江铭本想凑上来联络感情,见到他的表情一下不敢妄动了。
相亲宴没出什么岔子,除了江羽书和谢梵天之外,还促成了两对。
但光看对眼不算,两方家庭还得商量。宴会结束,送走宾客,江铭叫住要离开的江羽书,问出了困扰他好久的问题 :“你和谢梵天很熟?”
顶着宴会上那么多人的视线,径直走向江羽书,要跟他联姻。
江铭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有点心跳加速,他生怕谢梵天会看上谁,幸好最后选择的是江羽书。
江羽书表情平静,淡定 :“不熟。”
江铭观察着他的脸色,实在看不出端倪,换成一般人听到谢梵天主动提出要跟他联姻了,估计早就高兴的找不到北了,但江羽书听到却没答应,反而询问他的意见。
江铭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谢家真的有联姻的打算,要不谢梵天怎么会来相亲,难道是最近形势要发生什么变化,谢家要低调一些了吗?
江铭拧眉沉思,谢家那样的底蕴,轻易是不可能倒台的,就算有点小波折,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这桩买卖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
他嘱咐了江羽书两句,让他千万要维护好和谢梵天的关系,看到他那张万事都不放在眼里的脸,江铭知道他有分寸。
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桩婚事上,连杜语琴什么时候消失都没发现。
宾客们乘坐着车从江家离开,杜语琴躲在角落里,满脑子都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桩婚事促成!
那可是谢梵天。
是她千挑万选,准备给江澄澄当男朋友的谢梵天。
尽管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是能让她想留给亲生儿子的,可想而知谢梵天的条件有多好。
看着韩家的车缓缓驶离江家,杜语琴从角落跑出来,直直地奔向那辆车,站在车辆前方。
自从在慈善晚宴上丢了脸之后,杜语琴满心的憋屈,也不将脸面看得那么重了,换成以前,这样挡在车前的动作是她自诩豪门富太身份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司机看到突然窜出来的人影,马上刹住车,幸亏他开的够慢,后面没有车,要不然很容易造成追尾事故。
司机认出了挡在车前的女人,为难地回头看向韩立身和谢梵天 :“韩先生,这……”
韩立身看了眼挡在车前的女人,面对外人他一向很不近人情,直接道 :“下去问问她有什么事。”
司机听话下车,还没走过去,杜语琴就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韩董,我有话想跟你说。”
韩立身皱起眉,他和杜语琴没什么交情,也想不到她能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是关于这桩婚事的。”杜语琴道。
韩立身朝身旁的谢梵天看了过去,谢梵天眯起眼,一脸审视地看着车窗外的杜语琴。
外面看不见车窗里面的情况,车窗里的人却能看见外面。
杜语琴不知道谢梵天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看着她的视线就像阶级敌人,她清了清嗓子 :“韩董,我认为这桩婚事很不合适,麻烦下车我们谈谈好吗?”
韩立身眯了眯眼,奇怪地看了眼谢梵天,谢梵天沉着脸,按照往常,遇到这种上门挑衅的早就还击回去了,不用说多刻薄的话,一个冷笑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敢造次。
但现在他明明一脸憋屈,还是忍耐着没有发泄。
韩立身没有过分探究他在想什么,思索一秒就下了车。
车子已经开出江家了,韩立身环视一圈,见附近没什么人,抬手示意司机不用上车,稍稍往旁边走了两步,冷淡道 :“说吧。”
杜语琴觉得她已经想通了,谢家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选择和江家联姻,澄澄明面上家世是比不上江羽书,可要是和江羽书联姻反而会让谢家难堪呢?
杜语琴很有把握,望着韩立身含笑开口 :“韩董,谢梵天和江羽书联姻,你就没想过会传出舅舅和侄子喜欢上一对母子的丑闻吗?”
杜语琴当然不认为谢梵天喜欢江羽书,但这样说才有冲击力。
她脸上挂着温婉浅笑,不疾不徐,身上还穿着华贵的礼服,说出的话让司机一下就低下头,闭紧嘴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车里的谢梵天也愣了一下。
杜语琴表情自信,只要知道以前闻恬与韩立身有多交好,谢家要是不想被人议论,就不可能赞成这桩婚事
她想的很好,但韩立身仅仅是在听到杜语琴的话时惊讶了一瞬,随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你想说的是这个?那恕不奉陪。”
杜语琴看着他抬脚就往车子走去,笃定的表情裂开一道缝隙,怎么可能?
韩立身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不怕被人议论吗?
杜语琴想不通,她的表情没有掩饰,一眼就能看透,韩立身轻轻摇头,满眼失望 :“一位有文化有经商头脑的女性,能得到欣赏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还是因为你的头脑里只能联想到男女之情?”
韩立身说完,不用开口,司机就主动替他打开车门,没一会儿车子就驶离怡园。
杜语琴呼吸一滞,欣赏?怎么会是欣赏!
韩立身这话是在嘲讽她吗!
车内,听完了全程的谢梵天朝身侧看一眼,欲言又止,韩立身道 :“想问什么直接问。”
谢梵天这才道 :“她说的……”
不怪谢梵天有此疑问,韩立身这么多年还没结婚。
也难怪杜语琴会往这方面想,她把这件事当做威胁韩立身的把柄,没想到他如此淡定,倒让她的算盘落了空。
韩立身瞥了他一眼,道 :“我认识她的时候,江羽书已经会跑了。”
他确实欣赏闻恬,和她交情很好,但那纯粹是因为她身上的优秀特质产生的欣赏,非要联系到男女之情上,反而变得俗气了。
谢梵天一顿,明白他舅舅和江羽书的妈妈之间是真没什么了,对杜语琴用这件事来威胁韩立身的行为更加不耻,不仅是不怀好意,还往江羽书妈妈身上泼脏水。
看他神色冷下来,韩立身便知道侄子在想什么,令他意外的是听到杜语琴的一番话,谢梵天竟然没下车教训她。
韩立身满脸兴味 :“你和江羽书之间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样。”
侄子巴巴求到他头上,对象还是已故好友的孩子,韩立身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谢梵天也没想到他舅舅这么敏锐,对上韩立身审视的目光,马上道 :“我当然是认真的,只是情况有些复杂。”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 :“……他比较独立。”
韩立身蹙起的眉松开,想到时不时会通过秘书送到他手上的东西。
刚开始他以为这是讨好,希望他能给予帮助,对于故人的孩子,哪怕这讨好意味明显,他也不介意帮扶一二。
可渐渐地,东西隔三差五就会送来,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能看出心意,帮助却一个字都没提。
韩立身的心情就变得复杂了,他很少掺和江家的事,可和江家相关的新闻也在关注,对谢梵天的话也有同感。
孑然一身,送上门的帮助会被他推开,清瘦冷淡的一个人,面对宾客时也会言笑晏晏,但骨子里依旧有自己的傲骨。
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让人看着他一个人面对豺狼虎豹,再给予一点无足轻重的关心。
谢梵天看着韩立身欲言又止 :“他妈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立身打断了,是警告也是提醒 :“他想告诉你的,迟早会告诉你,没告诉你的,别瞎打听。”
谢梵天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面对江羽书就昏了头,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但要说多失望也没有,谢梵天有信心,总有一天江羽书会愿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就算是块石头,他也要给它捂热了。
韩立身见谢梵天神采飞扬的脸 :“你爸出差回来了,你想好怎么跟他说你订婚的事了吗?”
谢梵天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爸不像他妈总是笑眯眯,只要没捅出天大的娄子就不管他,是一板一眼、颇为严肃的性格,只有在面对他妈时脸色会柔和几分。
谢梵天知道他们家比较开明,只要找的不是太离谱的,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先斩后奏的账是逃不掉了。
****
宾客散了,偌大的别墅就空了下来。
江羽书没看到杜语琴的身影,应付完江铭,往楼上走。
联姻这件事江铭乐见其成,如果说之前在公司上班的杜语琴在江铭面前还有话语权。
丢了工作,名声扫地的她即便不乐意也掀不起风浪。
江羽书将杜语琴抛在脑后,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彻底分裂这个家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助燃剂。
突然从拐角冒出来的人影打断了江羽书的思绪,江澄澄特地在江羽书房间外面等着他,紧张地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人才抓着他的手臂 :“江羽书,我有话跟你说!”
江羽书顿了顿,连江铭和杜语琴都没有发现江澄澄离开了,但他发现了,可是没有在意,江澄澄最擅长的事就是逃避。
没有大吵大闹破坏一切的勇气,再生气潜意识里也知道后果他承担不起。
江羽书拂开他的手 :“什么事。”
江澄澄神经质的左右环顾,周围没有人,可在走廊里很没有安全感,他们就站在江羽书的门前,他道 :“我们去你房间谈吧,这件事很重要……也很隐私。”
他即将要说的话绝对超乎江羽书的预料,也决不能被其他人听见。
他以为他这样提议江羽书会同意,毕竟只是进一下房间。
江羽书眼神冰冷,没说话,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江澄澄。
江澄澄被这个眼神震慑住了,想起第一次跟江羽书闹不愉快,看江羽书的眼神,他似乎还没有原谅。
江澄澄心中莫名悚然一惊,江羽书这么记仇吗?
他气势弱了下来,忍着急切,软下声音 :“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
他指的是进江羽书的房间,被舆论压力逼得当众向江羽书道歉的事。
要是江澄澄当时留下来,没有跑回房,就能听到江羽书对谢非说的话,知道这句话有多无力。
他不接受道歉,做错事道个歉就想一了了之,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弥补所有伤害。
这不对,这不应该。
伤害要视程度来定,有的道歉可以解决,有的要加倍奉还才勉强算公平。
江羽书没管江澄澄越加难看的脸色 :“没事就走。”
江澄澄咬咬唇,但他现在有求于江羽书,忍气吞声道 :“我知道你不想联姻。”
江澄澄观察着江羽书的表情,他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但江澄澄知道他心里是有触动的,就像江澄澄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他也没反应,在宴会上却选择了一个差劲的对象。
要不是谢梵天截胡,江羽书也许真和那个男人联姻了。
一想到这里,江澄澄就气血上涌,他不可能去怨谢梵天,就只能将怨气发泄到江铭和杜语琴身上。
他连带着怨上了杜语琴,要不是她在慈善晚宴上被人拆穿,那天出尽风头的人也许就是他!
谢梵天的联姻对象也是他。
就差一点点。
江澄澄想到他与幸福擦肩而过,心梗的要说不出话了,那种难过酸涩到胃都开始痉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用力深呼一口气才道 :“江羽书,我们合作吧。”
郑重其事,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江澄澄想,幸福都要靠自己争取,为了他的幸福,哪怕是跟江羽书合作他也愿意。
他一股脑的道 :“只有我知道你有对象,你喜欢他,我……我可以帮你,让这场联姻失效,你可以和他在一起。”然后把谢梵天让给他。
他说完自己的计划就一眨不眨地望着江羽书,他愿意帮他摆脱联姻,他还在犹豫什么,答应啊!
你不是很喜欢你男朋友的吗?
江澄澄满脸紧张,呼吸都放轻了,手握得紧紧的,江羽书垂眼扫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这一笑既有无奈,又有嘲讽意味。
江澄澄竟没有生气也没有着急,不解地看着他。
“别把别人当傻子。”江羽书说。
江澄澄不明白,江羽书淡淡的 :“你能帮我,你拿什么帮我?凭你头脑发热就来找我的莽撞,还是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的勇气?”
江澄澄被数落的脸都红了,江羽书摇头 :“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先管好自己吧。”
他绕开江澄澄就要进房间,江澄澄顾不得其他,急忙追问 :“那你就什么都不做吗?”
他知道他没有江羽书聪明,江羽书在乡下都可以考上全国一流的大学,他要靠家里捐楼才有书读。
可是……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啊。
江羽书就不能替他想办法么,江澄澄理所当然地想,就听江羽书“嗯”了一声,绕开他开门,在进去前丢下一句 :“联姻是我之前就答应好的事,我不会反悔。”
他道 :“你怎么想,爸怎么想,我都管不着,也别指望别人为你冲锋陷阵,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与我无关。”
江澄澄怔住了,一边在心里埋怨江羽书的冷血无情,一边又想,江羽书说他没有搞清楚他的优势。
他的优势在哪里?
江澄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他知道了!
江羽书背对着江澄澄开门,听见身后跑远的声音,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锋芒。
这是你们一家三口的争斗。
斗得你死我活,还是惨烈悲壮,都与他无关。
他只要旁观,然后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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