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宜年混沌的思绪终于清明了几分。他想起来, 自己本来是想要出去医院外面找个商店修手机来着。谁知竟会在医院里遇见这个与玉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更诡异的是,他竟然能听到这人的声音。鬼使神差间, 他便假扮起了治疗师……
这完全是一场误会。
他身上的白大褂早就被扒了,估计是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搜身, 现在只剩下一个裤衩。绑在他双手双脚上的绳子很紧, 勒得超级痛。
“我、我叫宜年。”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不是什么坏人, 我只是……”
话音未落,男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突然钳住他的下颌。冰冷的皮革紧贴着皮肤, 力道大得让他吃痛。他的双唇被迫紧闭,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不是坏人?”男人低沉的冷笑裹挟着危险的意味,“那监狱里都关的是些什么?”
宜年无奈。光头就一定是劳改犯,从监狱里出来的吗?这什么刻板印象!他才不是囚犯好吗,他可是正经出家人和尚啊和尚!都已经什么年代了,这人没见过和尚吗?
不过,说来也是。
在这个修仙盛行的时代,佛修是修行界人数最少的群体之一。
剑修们踩着飞剑在高楼间穿梭,肆意潇洒令人神往, 有不少滴滴打剑的业务, 饿是饿不死的;
医修们悬壶济世,虽然疯狂的患者捅死医修的案例不少, 但至少医修们无论去医疗机构还是做江湖郎中, 总能混一口饭吃;
符修们在高端制造业混得风生水起,符咒结合现代科技,活络了多少新兴产业,再差也能靠帮人修电器讨生活;
合欢宗更不用说, 流量明星不少,资质差一点的就是做主播靠打赏费也能过得比普通人滋润。
只有佛修,戒律清规一样不少,出去化缘会被大妈们追着问“大师能不能帮我算算闺女的姻缘,再看看我家什么时候发财”,末了佛修们只能回答“这件事您得去找卦修”。
缘是化不到的,卦是算不了的,现在甚至还被当做是劳改犯。
宜年心里苦啊,若是再有人向他问高考填报志愿的事情,他一定建议填报佛修要慎重,这种冷门专业真的很难就业。和尚这个行业,基层人员工资低就不说了,入行标准还高。
寺庙基本都是公益机构,属于事业单位,要通过人力资源部门选拔,每年报录比都在攀升,最低都是一比十。他要想回到深山老寺去当个正式编制的职工,报名的门槛就是硕士研究生,本科毕业最多只能在寺庙里当个低保的临时工。
而且现在学府还扩招不少修行者,如今的标准是硕士研究生毕业,等宜年好几年后找工作,说不定水涨船高要博士研究生毕业才行?佛修博士研究生毕业三年可不止,多得是六年七年八年的。那时候他都超过了报名编制考试的年龄,一辈子只能当个合同制员工了。
所以他才这么努力学习,想要争取保研啊。
就是因为这样,佛修学院年年招不满人,社会岗位也在减少。他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人第一反应是把他当做劳改犯,而不是佛修。
毕竟,在这个年代见到劳改犯确实是比见到佛修的概率要更高一些。
宜年憋得脸都涨红了。
他倒是想解释,可对方的手跟铁钳似的,卡得他喉咙发紧,半个字都挤不出来。他只能睁着一双写满冤屈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瞪着男人,活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
男人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反而是去问旁边的人:“还没有查到吗?”
“家主,我们这边把他的面部信息与监狱系统内录入的犯案者都比对过了,确实没有查到相关的记录……”
宜年知道旁边的人在说话,但他听不见,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没有记录?”男人眯起眼睛,低头与宜年对视,“难道是重刑犯?涉及到重案和秘案的犯人,才会查不到。”
宜年知道男人在调查他,心里叫嚣,拜托扩大点范围,去公安局查一查普通人好不啦?他作为合法公民,还是有在公安局录入个人面部信息的!而且他还是大学生!他有学生证!
另外,他也注意到了那些人对男人的称呼。
家主。
到了现在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会这样叫了,除了三界通商条例落地后开始在人界行商的、从上个世纪甚至上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古董们。
宜年之前看过孟苍的新闻,他知道孟苍在孟氏集团中还算是有很大分量,但财经专家介绍的时候,不是说孟苍是新起之秀吗?又怎么会是孟家的家主?
宜年脑子有些糊涂了,他平时几乎不关注财经新闻,对商业界的消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现在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孟苍确实不认识他,之前在高架桥事故中孟苍对他的态度,应该是有别的缘故。
甚至于全息修行世界中的玉青与孟苍长得一模一样,最可能的原因应该还是建模借鉴吧?宜年作为新时代的佛修,自然也学习了自然辩证法,认为这世界上没有凭空出现和无缘无故的存在。
“呜!”宜年憋得眼角泛红,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焦急,发出小兽般的呜咽,表达出自己想要辩解的决心。
旁边的黑衣人见状,立即上前按住这只不安分的“活鱼”。宜年被按得死死的,连脚都动不了了。
“谁准你碰他?”
孟章的声音陡然沉下去。明明语气不重,却让整个走廊的温度瞬间骤降。黑衣人触电般退了回去,却宜年喉间溢出一声吃痛的抽气。
“都给我滚出去。”
孟章眼睛一眯,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迅速离开了这个诡异的房间,只留下孟章和宜年两个人。
男人的手终于松开了,宜年刚想要说话,却抬头看到男人将手套取下,立即又将手掐在他的后颈。提溜他就像是提溜一只小猫,将他放到了大腿上。
宜年不由得咳了两声,声音都带着哽咽了:“我……我不是,我不是劳改犯……”
男人突然俯身逼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宜年耳畔。他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宜年腋下,以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
男人突然深深吸气,鼻尖几乎蹭到宜年颈侧的肌肤,像是在品尝他的气息。宜年浑身一颤,偏头时正对上男人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冷厉的眼睛此刻竟染上几分餍足的神色,嘴角挂着危险的弧度。
“你叫宜年是吧?”男人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说辞?”
他收紧手臂,让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宜年能感觉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以及某种危险的压迫感。
“既然有人特意把你送到我面前……”男人低笑着,大手抓着宜年的腰侧,“这份大礼,我怎么会不收?”
在孟章的认知里,这世上除了孟苍,再没有人真正了解他隐疾的真相。
外界都道孟家家主患有所谓的“接触恐惧症”是个矫情的心理毛病。那些商业对手背地里嘲笑,媒体揣测这是豪门子弟的怪癖,就连流水似的治疗师们也只会给跟他进行漫长无谓的枯燥对话,再多就是开些无关痛痒的保健药品。
没人知道,每一次肌肤相触都像千万根钢针扎进神经。西装革履下藏着的是随时会崩溃的躯体,自从千年前的灵魂抽离,他便再也没有办法与任何活物相触。
只有孟苍,那家伙回来之后,一直拽着他,要把他拽到深渊去。
竟然连这种办法都想出来了。
他倒要看看,孟苍该如何收场。
“不是的,你真的误会了!你听我……”
解释啊。
宜年的手脚还被绑着,根本没有办法挣扎,只能任由男人对他为所欲为。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
宜年觉得再这样被吸,自己的精气真的要被吸干了,对方每一次呼吸都像抽水泵般卷走他的生命力。这屋子就透着古怪,孟家家主背地里兴许是做囚禁生魂的违法勾当!
他意识到男人根本不会听他解释,解释是没有用的。
他必须要自救!要逃出去!
在全息修行中,法海或玉蝉子一个是高僧一个是半佛,威力无边。虽然他现在比不上他们,但至少他比裴宣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是好很多的。他从小修佛,挑水劈柴练出来的体魄不会差。
虽然看着是青春男大,但脱了衣服是一身线条分明的肌肉。
宜年还没学到结印的课程,不过有了全息修行的经历,他还记得该怎么做。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指尖在背后艰难地掐出半个生涩的火印。
有效!他感觉到绑住手和脚的绳子在燃烧了!
只是这烧焦的味道太明显,孟章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有意思,怎么蠢笨,还有胆子接近我?”孟章眯起眼睛,却任由火焰烧断绳子。他甚至放开了手,让宜年从他腿上摔倒了地面。
宜年赶紧用力将绑着自己的绳子挣开,然后一个鲤鱼打挺抄起案几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孟章砸去。
“身手勉勉强强。”
带着笑意的吐息擦过耳垂,宜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记扫堂腿放倒。他急中生智就地翻滚,却被龙尾缠绕住脚踝,一下子又扑倒在地。
孟章趁机欺身而上,膝盖重重压住他的腰眼。
“唔!”宜年痛哼出声,突然感觉后颈一热。孟章竟在舔舐他汗湿的皮肤!舌尖划过脊椎时,他浑身像过电般战栗起来。
太可怕了。
妖怪要把他吃了吗?——
作者有话说:最近又忙起来,但应该隔日更是可以的,有空就日更,但这个不能确定时间,只能说我码好了就发出来[可怜]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
宜年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像被装在玻璃瓶里的飞虫,连颤抖的余地都没有。孟章身上散发的威严如有实质,压得他连呼吸都很困难。
他的声音染上哭腔, 差点要哭出来,求饶道:“求, 求你了, 不要吃我……”
在这个人妖共处的法治社会,妖族想要获得人间界的合法身份, 必须通过妖管局的重重审核。从血脉检测到心性评估,连祖上三代的功德簿都要翻个底朝天。新闻里总在宣传跨种族和谐共处的模范案例, “拒绝种族歧视”的公益广告也一直在各大平台推送。
人类与妖族本是天地法则下泾渭分明的两个族群。
妖族的本源妖气会侵蚀人类肉身,轻则经脉逆行,重则异化成半人半妖的怪物;而人类修士的猎妖传统更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一枚妖丹往往抵得过百年苦修。
这种与生俱来的对立持续了千万年,直到有修行者突破天人之境。那些站在修行巅峰的仙神们发现,无论是人类飞升,还是妖族登天,最终都要面对同样的天道法则。
在浩瀚星穹之下,种族之别不过沧海一粟。
凡登仙籍者, 当以天道为尊, 弃族群之见。
新世纪以来,传统天庭发生巨大变革, 重组为仙界管理委员会为中心的体系。在仙界管理委员会的监督协调下, 人类社会与妖族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共处。在三界通商条例的框架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跨族群共生社会模式逐渐成型。
通过基因稳定技术、灵能防护系统等一系列跨时代发明,人类异化概率已降至极低,让种族共存成为了新时代的现实。
同时, 当代修行体系也发生了革命性改变。现代修士通过科技手段获取修炼资源,曾经血腥的狩猎传统已被更文明的方式所取代。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共生表象之下,血脉深处的种族烙印始终无法抹去。即便同处一座现代化都市,无形的族群界限依然清晰可辨。城东是人类聚居区,而城西则主要是妖族活动。两个族群比邻而居,却差别非常巨大。
这种差异在教育体系体现得更为明显。
蓬莱学府虽然开创性地设立了妖修学院,但那座仿古建筑群在主校区旁海对面的群岛上。毕竟妖族寿命长久,妖修按照专业而设置的学制差别很大,最短的有三十年,而最长可达五百年。妖修的教育,与人类修行者完全不是一个体系。
在推行了数十年的融合政策后,妖族居民占比始终不到总人口的百分之十。那些成功获得合法身份的妖族,无不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精英。而更多的妖族则游走在灰色地带,他们很多被贴上堕魔者的标签。若是被治安部门抓到,大部分妖族都会被关押在特设的监狱中,甚至被处刑。
宜年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地板,孟章沉重的身躯将他死死压制。虽然现代社会妖族食人的案例非常罕见,但此刻掠食者般的压迫感让宜年不得不求饶:“求,求你了……”
孟章的呼吸立即变得更加粗重,舌头停下了舔舐,开始审视身下的人。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像蜜糖般渗入他的耳膜,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灼热从下腹窜起,几乎要把浴衣的腰带给崩开。
前所未有的感觉。
宜年被迫俯趴的姿势将身体的曲线展露无遗,背脊线条流畅,在腰际陡然收束成诱人的弧度。
孟章的目光顺着那道凹陷的脊柱沟一路向下,在腰窝处流连。腰臀曲线将紧绷的底裤勾勒出饱满的弧度,随着挣扎的动作若隐若现并圆润地颤动着。修长的双腿更是要命。常年习武练就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脚踝处被尾巴勒出了淡色红痕,脚趾因紧张微微蜷曲。
宜年无意识地并拢双膝,因为紧张而肌肉紧绷,使得细嫩的肌肤挤出一道诱人的褶皱。常年被僧袍遮蔽的部位比别处更显白皙,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是某种不谙世事的活物,全然不知自己正在掠食者眼中展现出何等可口的模样。
孟章听过无数濒死的哀求、看过千万种讨饶的姿态,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那甜软的呜咽竟像一把火,将他每一根神经都点燃。
“想勾引我?”他危险地眯起竖瞳,指尖突然暴起寸许长的青色爪芒。只听“嗤啦”一声,最后那层单薄的遮掩被撕裂成了碎布。
“既然这么想当诱饵……那我就成全你。”
宜年只觉得某个部分变得异常清凉,龙妖坚硬的皮肤让他非常难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不是,这样还不如吃了他呢!
*
梵天从芳菲苑离开之后,心里出现了很多挣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人利用了,不仅是被岳珺,也被孟苍利用!
明明他才是最早来到宜年身边的人,明明他才是……
借着夜色的掩护,梵天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黑暗。虽然媒体这些天因为孟苍违反交通法的事在孟家大门外蹲守,但梵天清楚那位孟家二爷另有去处。果然,不过半刻钟后,他就捕捉到一个戴着工牌、伪装成技术人员的熟悉身影悄然离开大宅,直奔太虚云图总部。
在公众视野中,太虚云图是一家冉冉升起的人工智能新锐企业。其年轻化的管理团队频频登上商业杂志封面,自主研发的太虚算法更是获得了国家级科技基金的鼎力支持。公司官网首页至今还挂着与工信部领导的合影,配文是“科技报国,创新未来”。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在数家离岸公司、私募基金和科技孵化器的复杂网络背后,孟苍实际掌控着太虚云图超过一半的股权。就连最资深的财经记者也想不到,那些看似独立的B轮、C轮融资,都是早就被计划好的剧情。甚至那个由岳珺牵头的全息修行项目,底层代码和服务器都在太虚云图公司总部。
所以梵天在跟岳珺合作的同时,也接受了孟苍的提议。他不介意做一个首鼠两端的小人,他只不过是想要在其中找到最有利于自己接近宜年的路经。这是孟苍的秘密,就也是他手中的筹码,但他没想到,孟苍竟然一点也不怕他会用这个把柄做什么。
“孟二爷好手段啊,我替你当刀,你却在背后捅我刀子?”
梵天在孟苍进入公司总部顶楼隐秘的办公室时,悄然出现,声音轻得可怕,眼底却翻涌着血色,“不仅偷偷带走宜年,还顺走了灵犀玦,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梵天控制着自身的灵压,让整层楼的玻璃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了震动,却不至于到碎裂的程度。
孟苍修长的手指勾住口罩边缘,缓缓摘下,露出那张阴恻恻脸。帽檐阴影下,他淡淡地瞥了梵天一眼,说:“进来说话。”
门无声而开,梵天见他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样子,便径直走进去坐下,倒要听听孟苍会说什么。
“急什么?”孟苍坐到了梵天对面,竟然亲自动手沏茶。水汽氤氲中,他的声音却很确定,“事情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就算是刀,也已经扎在最必要的位置了。”
太虚云图号称是智能科技的先锋,引以为傲的智能茶艺系统此刻却安静地待机在一旁。作为幕后的掌权者的孟苍对这些毫不感冒,他不爱用任何一款智能工具,他更愿意自己动手来做。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为操纵的,是不可信的,他只信得过自己。
“别说这些废话!”梵天已经没有耐心,他的师弟失踪不见,疑似跟孟家有极大的关系,他不得不怀疑是孟苍在从中作梗。
他伸手扯住孟苍的领口,质问:“宜年为什么会失聪?你拿走灵犀玦又是要做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孟苍却一点不着急,将茶杯放在了梵天面前,第一杯茶水润过杯子后,被倒掉丢弃了。
他说:“无论是什么修行者,到了这个项目当中来,都有这样那样的心魇要破。这个心魇,不是虚拟设定,而是由我们的数据读取修行者的灵而分析出来。
“对与佛修来说,心魇就是障。佛门至高秘法《楞严四障经》记载,修行者需依次突破听、视、言、感四重障关,每突破一障即上得一重境界。
“宜年并非失聪,而是正处于破障证道的关键阶段。他的初心不就是证道吗?我这样做,是为了他好。”
梵天慢慢松开,坐了回去,怒视孟苍:“为他好?你知道听不见有多难受多辛苦吗?你就说是为他好?孟苍,岳珺那人虚伪卑鄙,嘴上说着公平竞争,暗地里只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我才答应你的提议,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孟苍给梵天的杯子里到了新鲜茶水,反问:“这种人?”
“如果是我,我绝不可能让宜年陷入险境,我定会将宜年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他沾染半分腌臜。不会让他难受,让他不开心。我会默默守护、保护、照顾他……”
“哦?”孟苍抿了一口茶水,嗤笑,“所以你才化作老方丈,引导宜年入了佛道?做方丈做得不过瘾了,养大了孩子,看到人家读大学,又以师兄的身份在他身边转悠来转悠去……”
“你!”梵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孟苍竟然知道他一直隐瞒的秘密。
孟苍抬眼,目光冰冷:“你又是什么好人吗?真当自己是守护神了?”——
作者有话说:周三晚更新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你!”梵天恼怒, 将茶杯往桌上一震,里面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孟苍没有再继续用言语激怒他,两人在沉默中暗自较劲。互相都拿着把柄, 维持着微妙又脆弱的平衡。
虽然梵天心眼子没有孟苍和岳珺多,但他也不是什么蠢货, 他从孟苍这里获得了目前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更多的事情, 他暂时还不想要牵扯,便也忍住了脾气, 没有立即与孟苍撕破脸。
两人的对峙最终以无言的僵局收场,不欢而散却又似乎保持了某种奇异的默契。
梵天离开后, 孟苍依旧留在太虚云图公司总部。他启动办公桌上隐秘的按钮,整个空间开始发生剧变,变得更加封闭隐秘,无数的屏幕在他眼前升起。
画面中,孟章与宜年的身影清清楚楚,甚至连声音都完美还原。
这不同于普通监控,而是一比一的画面复刻。孟苍利用太虚云图的优势,接入到了孟家的传输信号,不需要借助任何媒介, 这场监视就像读取自己的记忆般自然。
甚至于, 视角还能够动态变化,由孟苍的意识操纵。从宜年因紧绷而蜷缩的脚趾, 到汗湿的脚踝, 再到那截纤细的腰线在挣扎中拉出的脆弱弧度。汗珠自他光洁的额角滚落,滑过颤抖的睫毛,最终悬在下颌摇摇欲坠,然后被那饥渴的龙君贪婪吞噬。
即使做好的心理准备, 孟苍也不由得滞住了呼吸。
他盯着屏幕里与自己容貌完全一致的孟章,此刻正用与他如出一辙的手指扣住宜年的后颈。少年裸露的肩胛骨在灯光下像一对折断的蝶翼,随着孟章的动作泛起病态的潮红。
“求你……求你,不要……”宜年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潮湿的喘息和细微的颤音。
孟苍与孟章起了同样的反应,某种灼热的、原始的冲动升起。少年僧人每一次颤抖的喘息,每一声带着哭腔的哀求,都在加倍刺激着这份诡异的同步率。
孟苍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不得不自己动手,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画面中发生的互动。
孟章与孟苍截然不同。千百年来,他对于触碰活物深恶痛绝。
孟章胡乱地抱着身下的人,动作却明显发颤。这种明明已经怀抱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折磨,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紊乱。少年温热的体温像无形的诱惑,而他却只能像个渴极的旅人,站在清泉边却无法啜饮。
孟苍对于孟章的迷茫毫不在意,他满心满眼只关注于宜年的反应。
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够代替孟章,所以手上的动作便更剧烈了。不过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也乐见。
毕竟,他有信心能够吞噬孟章。
到那时候,孟章对宜年做过的任何事情,也就等同于是他自己做过的。甚至于远古时候的短暂交集,轮回时的宿命纠葛,都会成为他宣誓主权的证据。
孟苍靠在椅背上,裤子紧绷的线条随着他压抑的动作而起伏,画面在他眼中几乎烧起来。
他的掌心覆上自己,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这与孟章悬在宜年皮肤上没有章法的手形成诡异的镜像。
呼吸逐渐加重时,他忽然收紧手指,就像在模拟孟章终将扣住那小和尚后颈的动作,这个念头让快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
汗湿的额发垂落下来,他盯着画面里宜年咬出齿痕的下唇。当孟章终于失控地让指尖擦过隐秘时,孟苍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他不可能输。
*
宜年被揉捏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的苦苦哀求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甚至可能还起了反作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抖的哀求声非但未能换来怜悯,反而激起了对方更浓的戏谑。
这个龙妖异形的男人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舔了个干净。覆着细鳞的手指一寸寸碾过他的肌肤,湿冷的舌苔周身游走,连脚踝凹陷处都沾满了黏腻的涎液。
宜年再也支撑不住,胃部猛地痉挛,酸腐的秽物从喉间喷涌而出。他剧烈干呕,泪水混着唾液糊了满脸,整个人像只被掏空的破布口袋,瘫软在污浊里不住发抖。
天旋地转,他无知无觉,整个人晕了过去。
他做了梦,却不太记得梦中是什么,似乎是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被老方丈选中之后。他第一次坐那么远的车,到了深山的寺庙里。
他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庙在悬崖顶上,从上望下去看不到底,只有无边无际的云海。他一开始还恐高,不敢走山路,所以老方丈一直抱着他,给他棒棒糖吃。
他对佛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只觉得老方丈对他来说就是佛。
但在梦里,老方丈的脸变得好模糊好模糊,那个陪伴他成长的长者成了一个虚幻的概念,触摸不到了。
再后来,他上了大学,从头开始系统学习佛法,心里的脉络才清晰了些。但对于佛是什么,宜年还没有从本体论或者认识论中寻找到自己心中的真知。
甚至意外通过灵犀玦进入了全息修行,有所悟道之后,他仍不能算是彻底明悟。
对于他来说,佛与“觉者”有着绝大部分的相同,指向彻底了悟存在本质的觉醒状态。在禅学的概念里,缘起性空,佛性既非实体亦非虚无,而是对诸法无我的实证。
宜年能够接受一切现象皆无独立自性,却很难理解因缘和合的暂现。
梦中,他走在那条无数次走过的山路,明明寺庙就在眼前,他却怎么走都接近不了。他肩上挑着水,担子变得越来越沉,若是再到不了目的地,他恐怕会被压垮。
“咕噜咕噜。”
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他回过头去,看到来时的路上有好多人的影子,他却分辨不出这些人的样子。他们嘴巴动着,但宜年却听不到确切的声音。
是在说什么呢?
宜年想要凑近去听,脚下却滑了,肩上的担子掉下来。水从桶里往外漫溢,竟然源源不断,让来时的山路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河。
那些在路上的人被河水冲走,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但宜年心里却很慌,他想要听见,他想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还有很多想要听见的声音,他不想要做一辈子的聋人。
为什么他会听不见?
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宜年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从无声的梦境中挣扎而出。映入眼帘的是垂落的丝绒帷幔,身下触感柔软如云,他正躺在一张宽大得近乎奢侈的床上。
记忆如潮水回涌,龙妖冰冷的鳞爪,黏腻的触须缠绕,还有自己崩溃的哭求……他下意识掀开被单,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皮肤上那些屈辱的指痕虽未消退,黏浊的污秽却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手腕上还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宜年想要下床,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竟然被套了项圈样的东西,通过一条链子连接床头。
不是吧?
他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了,他被人非法监禁。这种感觉……怎么那么熟悉?他似乎经历过,这不是跟全息修行里的剧情重合了吗?
宜年勉勉强强下了床,赤脚站立。还好,他感觉好了很多,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适的感觉,唯一难受的点在于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周围也没有提示时间的钟表,他不知道自己被抓来这个地方有多久了。
项圈的链子很长,是自由收缩的类型,也不会很碍事,但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屋内和连接的盥洗室。
宜年找不到出去的门,除了与盥洗室连通的那一扇,这个屋子就没有别的门或者窗户。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宜年有些饿,突然闻到了饭香,他一回头竟然看到桌子上凭空出现了饭菜,但其中竟然有不少荤菜,显然为他准备饭菜的人还不知道他是出家人的身份。
“谁?”宜年转了个身,没有发现房间里出现别的人。他心中遗憾,还是听不到声音,连自己的问话都是无声的。
他再一转身,发现自己被笼罩在阴影之下,之前纠缠他的龙妖异形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醒了?”语气倒没有那么轻蔑,甚至柔和了很多。
这让宜年心里更加委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偷偷穿了别人的衣服,怎么就被抓到这种地方来了?
他抓住男人的手,慌张地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冒充治疗师的!我也是医院里的患者,你不能这样随便抓了我!你给我脖子上套了什么东西?快点解开!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男人却没有说话,眼睛一瞬不瞬地锁住他。冰凉的手指缓缓攀上他的脸颊,指腹摩挲过颤抖的睫毛。这触碰既像怜惜又似审视,没有了之前的贪婪和求索。
宜年略楞,与其对视。
男人身着一件修身皮衣,皮革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哑光,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男人生着一张与玉青分毫不差的面容,但似乎有哪点又不太一样。
“这个还给你。”
男人放下手,在宜年的掌心放了一个东西。
宜年低头一看,发现是之前在高架桥上被人顺走的灵犀玦。看来,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孟苍。
也就是说,孟苍一开始就在医院认出他来,却装作不知道!
他的质问还没有出口,男人先问了:“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宜年愣住。
“由假说我法,有种种相转。”男人将灵犀玦戴在了宜年的右耳上,另一只手覆在了宜年的心口,“你并非是耳朵听到了我的声音,而是心,先听到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回
宜年猛地弓起身子, 剧烈地呛咳起来,喉管里火烧般的刺痛却让他彻底清醒。原来,刚刚那个封闭的房间竟然也是一个梦。
太过真实了。梦中孟苍对他说的话, 就像是现实发生的一样。宜年忽然分不清记忆里哪些是现实残留,哪些是梦境投射。
现在他觉得自己醒来, 又难说不是另一个梦境吧?
浴室水雾氤氲, 宜年发现自己竟然是趴在一个巨大浴池的边缘。他察觉到不太妙,立刻捂着嘴停止了呛咳。
水里面, 似乎有什么东西。
巨大的龙尾。青白色的鳞片蜿蜒在水中,偶尔搅动起暗流, 鳞隙间透出幽暗的微光。
宜年侧过身,被旁边的妖怪吓了一个大跳。
浴池中蒸腾着热雾,水面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一个面容俊美得近乎邪异的青年半倚在池边,湿漉漉的黑发间隐约露出两枚冷玉般的犄角,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双眼紧闭,陷入在沉睡中。
宜年有些恍惚,挨近了去听。
非常轻的呼吸声。
宜年张了张嘴,又不免失望, 他听不到自己。他想起来梦中孟苍对他说的话, 似乎别有深意。
由假说我法,有种种相转。
面前的青龙似乎睡着了, 陷入了混沌的噩梦, 眉头紧蹙。宜年试探着将手放在他的脸上,好奇怪的感觉。
现在是真实的吗?
龙尾似乎有了什么动静,将浴池的水搅动。宜年立即从浴池的边缘爬了出来,慌张地观察着周围。
这里显然是一处私人浴池, 非常奢华。整座浴池被笼罩在透明的玻璃穹顶之下,落地窗外是漆黑的树影和无尽的星空。说是美景也可以,但在宜年的眼中,总觉得暗处会有无数的鬼手和莫名的窥视。
宜年跌跌撞撞冲进走廊,光脚在大理石地面上打滑,最终狼狈地撞开最近的那一扇门。
自动感应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他眯起眼。
这一处的全景落地窗对着不同的方向,错落有致的别墅群在夜色中灯光点点。
宜年记得这景象,在之前的财经新闻中见过。这里是孟氏家族的私人领地,依山而建的现代化庄园,主宅与旁系院落通过连廊相接,被称为“云螭山庄”。
他所在的这一栋,显然是孟苍的居所。屋内的陈设风格,都与孟苍本人的气质非常符合。穹顶挑高,地面冷瓷,极简主义的智能家居与价值连城的古董诡异地共生,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在西装革履的优雅之下,藏着令人战栗的野性。
宜年现在光着身子,他必须尽快找到蔽体的衣物,就算是孟苍的也好。他四处翻找,穿上孟苍的衬衣裤子。
由于尺寸有些大,行动实在不方便,但也只能将就用着。
宜年准备找一根皮带栓裤子,开始翻找抽屉,拉开其中一个抽屉,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灵犀玦样的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编号的部分正好与他从师兄那里拿到的一模一样。本来宜年心里还有疑虑,现在已经笃定刚刚在浴池里沉睡的青龙就是孟苍无误了。
他正楞着,浴池的方向传来青龙的低吟。
宜年不敢再久留,皮带也不找了,握住灵犀玦翻窗跳了出去。
哎,裤子老是掉,太烦人了!宜年只能提着裤子在绿化带的阴影里走,不敢撞进监控的视角里。
云螭山庄非常广大,每一处院落都相隔甚远,需要驾车往返。大约是宜年逃跑的事情被发现,远远的有几队人马在山庄各处拿着手电筒巡逻,像是在找什么人。
宜年躲在灌木丛后面,生怕自己被发现,呼吸非常轻。
他甚至想象过自己打晕保安,换上保安的衣服假扮,但问题在于他是光头,而且他还失聪,很容易会被拆穿。
宜年不敢用这种办法,只能在保安巡逻远离的时候,沿着墙壁和树木的遮掩从一个院落往另一个院落去。
他走了好几个院落,大约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能看到山下的景象,心里暗道不妙。
突然出现了好多车辆往里开。
难道是为了地毯式搜索他的踪迹,请了外援了?宜年可不想再被抓住,他实在是有些害怕。
宜年咬紧牙关,一个纵身翻进了身后的房子。落地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氛围截然不同,比起山庄主栋那种压迫性的奢华,这栋小巧的别墅透着几分灵动的生气。
里面的墙面是粉色珠光的墙纸,后院是精心修剪的玫瑰园。欧式雕花阳台上挂着风铃,整栋建筑就像个精致的珠宝盒,处处彰显着主人天真浪漫的少女情怀。
而且房子的主人不在,这里面前没有人。
宜年松了一口气,打算先在这里藏着,却又害怕那些保安会进来搜索。果然,他从窗台试探着往外看,发现车队在这栋房的外面停住,下来了不少人。
糟了!
宜年慌张得不行,想要找地方躲起来。他跌跌撞撞地闯进一间弥漫着甜香的闺房,霎时间愣在原地。
一件浅粉色的高开衩旗袍在灯光下绝美无比,盘扣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旁边的人台模特上,一顶乌黑的长卷发如瀑布般垂落,发梢还缀着几颗珍珠发饰。梳妆台上,一双绣纹细致的高跟鞋静静摆放,鞋尖点缀着金色流苏。
宜年心里一横,将不合身的衬衣裤子塞进柜子里,闭眼将旗袍套在身上,又迅速戴了假发和面纱。
竟然非常合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愣住了。
还不等他看仔细,他注意到光线的变化,门竟然开了。
他回过头去,虽然听不见说话声,但他见来人向他鞠躬,又做了邀请的姿势,似乎是请他出去。
宜年紧张得浑身冒汗,轻咳了一声,赶紧拿起桌上的手套戴上,拉了拉面纱,将灵犀玦放在手包里拿着,然后往门外走。
不是,高跟鞋也太难走了吧!
他差点跌倒,旁边的黑衣人扶了他的手臂一下。他不由得绷紧了身体,侧眼去看。黑衣人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赶紧放开手,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
宜年听不见,大概知道他是在请罪,轻轻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他知道黑衣人应该是妖族,但具体是哪一种,他又说不上来。
虽然宜年没有穿过高跟鞋,但有过踩高跷的经历,踩高跷进行武术训练是很多小和尚都需要练习的功课。这让他很快稳住了形态,极力以正常的步伐往前。
宜年从电梯下楼,看到眼前的景象心里一惊,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等着他了。他冒充的这位女士地位非凡,不被人熟识,并且与他的身形非常相似,以至于他只是蒙着面纱,便没有人认出不是本尊。
他听不出声音,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还有不少车队停在外面,都是为了迎接这身旗袍的主人。显然是有什么活动,但这已经是深夜了吧?凌晨的活动能是什么呢?
宜年怎么想也想不通,只能沉默不语,察言观色跟着往前走。
有人帮他开车门,他顺势就坐了进去。这车队显然不是普通的汽车车队,车内未设有驾驶座,车本身就是司机的身份。与之前宜年从高架桥上醒来时,孟苍的那一辆车有些相似。
宜年立即有些惊慌了,这是妖车,一般是不走普通车道的。他还是有这类常识,普通人类没有办法适应妖车的速度,很容易发生超速相关的病症。
他一边焦急,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从窗户往外看,都看不到任何景象。
但奇异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宜年以为车辆还没有启动,实际上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有人给他开了车门,恭敬地迎接他下车。
当车门打开的瞬间,宜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车队停靠在蓬莱市最纸醉金迷的街区。霓虹灯将夜空染成迷离的紫红色,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酒精混合的奢靡气息。眼前这座玻璃与钢铁铸就的巨型建筑过于豪华,宜年只在社交媒体的报道里见过这个叫做不夜城的地方,据说顶层餐厅的一份前菜就抵得上普通人半年薪水。
门口的服务生恭敬地向他行礼,他实在是心虚,想要趁机逃跑,但眼角余光观察四周。护送他的黑衣保镖实在是太多,排场过于夸张,完全没有让他逃走的时机。
宜年只能硬着头皮跟随指引往不夜城里面进。
他估计自己走的是特殊通道,没有遇到想象中人群拥挤的情况,而是从VIP梯直达风景最好的顶层旋转餐厅。
他有些别扭,被人引领到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的对面坐着。
好在桌子很长,他们距离很远,宜年又戴着面纱,一直都没有被戳穿身份。对面的男人很面熟,但宜年实在想不起是谁。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长得非常俊美,但气质相当阴郁,皮肤苍白,五官深邃,不像是纯粹的东方人,大约是混了西方血统。
这饭局应该是男人准备的,跟随宜年一起来的保镖这时候离得很远,但仍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而且宜年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束花和一个小小的礼品盒,礼品盒下面压着一张卡。
宜年仔细看着男人的脸,见他没说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应该是在示意他打开卡片。
宜年看了看四周,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他心里叹气,面上还是笑了笑打开卡片。
“致亲爱的孟岫小姐,
“感谢你愿意赴约,双方长辈乐见你我婚事,若能喜结良缘,我一定尽心呵护。
“初次见面,请收下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
“——期待与你相见并成为未婚夫的查尔斯。”——
作者有话说:最近搬家好累,但欠的都会补上的[可怜]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回
查尔斯本来对这次的相亲不抱有任何期待, 谁不知道孟家那位大小姐孟岫的光辉事迹?光是听说过的奇葩传闻就够写本小说了。
孟氏神龙是以孟章神君为核心的纯种龙族,其血脉之尊贵,甚至凌驾于传统四海龙族之上。然而, 随着天庭机构改革,诸神不再享有闲职俸禄, 即便是孟章这样的上古龙神, 也必须参与三界事务,履行神职。
于是, 孟章被委派掌管三界通商事务,并作为天庭代表, 创立了孟氏集团。在他的领导下,集团积极落实天庭经济政策,推动三界贸易往来,成为天界与凡间商业合作的标杆。然而,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自然不可能仅靠一位神明独自运作。
遗憾的是,孟章因上古隐疾,无法诞育子嗣。为此,他不得不召回自己散落于三界的暗星孟苍, 与之共同执掌集团。同时, 他还从四海龙族中挑选优秀后裔,收为养子养女, 以扩充孟氏一族的势力。
而孟岫, 便是其中之一。
她本是南海龙王与龙母的亲生女儿,却因天赋异禀,自幼被过继至孟氏门下。在孟章的严格培养下,她成为孟氏集团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除了孟岫, 孟章名下还有四海来的不少养子养女,他们均与自己的父母保有联系。作为孟氏永恒的家主,孟章的地位无可撼动。但商会会长与集团董事长的权柄,终需交托给下一代。
正因如此,南海龙王与龙母才如此急切地为孟岫物色联姻对象。他们需要的,不仅是一个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更是一个能在权力博弈中为女儿增添筹码的盟友。
但孟岫的脾气却是出了名的差,甚至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度,几百年了还是母胎solo。除了工作,她对谈恋爱根本没有兴趣,对相亲对象也非常苛刻。
不过,查尔斯的心思也不在婚姻上,他有自己的事业需要忙碌。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已经褪去了偶像明星的光环,刚凭借《暗涌》拿下大奖的最佳男主,正是转型实力派的关键期,却被家里硬塞来相亲。说实话,作为演艺界的名人,他还是更想要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而不是利益上的合作者。
这次的会面由双方父母促成,顾忌到各自的体面,查尔斯不得不准备充分,不仅有鲜花和礼物,甚至还亲手写了卡片。
他不期待孟岫能现身,毕竟他已经听说孟岫爽约相亲会面有十几次,其中不乏比他家世更雄厚者,孟岫应该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做好了来枯坐一晚上的准备。
但命运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孟岫竟然准时现身了。
查尔斯一直跟随着孟岫的身影,眼前的少女比照片上还要更迷人一些,一袭粉色的高开衩旗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不同于传统名媛的柔弱之美,她修长的脖颈线条如天鹅般优雅,披肩下若隐若现的手臂线条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感。孟岫脚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的腿,小腿肌肉随着她的步伐优美地起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查尔斯的心尖上。
查尔斯在演艺界浸染多年,不知见过多少美丽的女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极致的风情。
孟岫似有些害羞,时不时拿眼珠子瞅他,但当他回望过去时又避开视线。查尔斯不禁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羞愧,竟然把别样的想象施加到了这样娇柔又美好的少女身上。
当孟岫翻开卡片又卡开了礼物盒,查尔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那双如墨的眸子微微睁大,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动。
确实是美人,即使脾气不好也没什么。查尔斯不禁肖想到两人步入婚姻殿堂的场景,想必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查尔斯心里高兴,以为自己准备的礼物让人惊喜。
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往孟岫的方向走,在距离半步之遥时停下。外围孟家的保镖都盯着他们看,他不敢做出过分的举动,刻意放轻了嗓音唤出声:“孟小姐。”
这三个字在他舌尖滚过,竟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听说您钟爱珍珠,我便斗胆准备了这份礼物。”
他从孟岫的手中接过礼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南洋珠镶钻项链,珠光在吊灯下闪烁着月晕般的华彩。查尔斯注视着孟岫的后颈,声音又低了几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为孟小姐戴上?”
他刻意将“荣幸”二字咬得极轻,让这句话莫名染上几分暧昧的色彩。
孟岫却一脸呆萌地看着他。查尔斯见面纱后的她甚至是素颜,却依然美丽,不由得更加心动。孟小姐哪里像别人说的那样脾气不好,这不乖乖巧巧,既可爱又纯真?
查尔斯手里拿着项链,想要往孟岫的脖子上戴,却被拒绝了。
宜年汗颜,他根本想象不到他竟然在跟一个男人相亲!虽然他听不见声音,但他能感觉到这个相亲对象是想把礼物戴在他脖子上。但他可不敢往自己脖子上再戴什么昂贵的东西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逃跑!
“不了。”宜年赶紧摆手拒绝,捏着嗓子发出的女声带着不自然的颤音。他强作镇定地拢了拢披肩,幸好查尔斯应该从未见过真正的孟岫,这场戏还能演下去。可背后渗出的冷汗已经将旗袍面料浸得冰凉,贴在皮肤上让人发慌。
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理由:“……这颜色跟我今天的装扮不搭。”宜年根本不懂什么装扮不装扮的,甚至生活中都没有接触过女人。他能想出这个理由,纯粹是从路边的广告屏得到的灵感。
他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是广告里的演员。他记得有一个广告,明明是向女性宣传妆容搭配,但最后却是这个男演员出来拿着相应的产品。他不太理解,但表示尊重。
查尔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从容地将项链收回丝绒盒中,却执意将礼盒推到他面前,笑得非常绅士:“是我疏忽了。那就请孟小姐收下,等遇到相配的场合再佩戴。”
宜年听不见他说什么,敷衍般嗯嗯了两声。
查尔斯坐回了原位,嘴巴一直没停,宜年根本听不见,一直微笑点头,心里在想也只有尿遁的办法了。他正想要提出,目光却被陆续呈上的餐点牢牢吸引。
首先呈上的是前菜,吉拉多生蚝盛放在冰雕的贝壳中,每个蚝肉上都点缀着鱼子酱和可食用金箔;随后是冒着干冰烟雾的鹅肝慕斯,被做成精巧的钢琴造型。甚至于红酒都是极醇香的类型,让宜年这个佛修都有些晕乎了。主菜是顶级牛排配黑松露,厨师推着餐车现场炙烤等待他们享用前菜后及时上桌,牛肉在大理石纹路上发出滋滋作响的香气。
折腾了这么久,宜年真的是有点饿了,心里不断默念清心咒。虽然想吃点配菜的土豆泥,但又怕里面的配料会掺动物来源,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口欲。
对面的人又在说话。
宜年勉强能从唇语中看出他再说什么,无非是介绍桌上的料理。孟家是典型的东方大家族,这次的相亲场合显然是查尔斯那边安排的。
查尔斯没有料想孟岫真的会到,准备的是豪华但还无特色的西餐。他自然要多辩解几句,希望能不会造成孟小姐的误会。
宜年对查尔斯说的那些没有任何兴趣,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他伪装成大家闺秀的样子,笑得很温柔,夹着声音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查尔斯眼里看来,孟岫坐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实在是一个文静的女孩。现在孟岫突然说话,语气有些娇嗔,却又不是完全柔和的音色,而是偏少年感的清爽,让查尔斯不免笑得更开怀了些。
“请允许我陪同孟小姐过去。”
宜年还以为自己读错了唇语,但当他起身时对面的查尔斯也起身,还跟着他走,这让他颇为无语。啊啊啊,他才不是要去洗手间,他还没有变态到擅闯女厕!
不过为了今夜的相亲见面,不夜城的顶层餐厅被包场,除了他们两人和孟家派来的一众保镖外,就没有别人。
宜年怕暴露身份,不得已进去了女厕所,他赶紧到窗边,往外望。
我去,这四十二层的顶层就是不一样啊,他有些恐高了。他又站在马桶上,企图从天花板探查通风口的管道。但人家这里的洗手间层高足足五米,他跳起来都够不着,还差点摔了。
宜年叹了一口气,在洗手池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突然有了灵感。
既然是相亲,那换个地方继续不就好了?他绝不可能跟着回去山庄,若是被识破身份,或者是再被孟苍抓回去,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必须想办法搞到一部手机才行,他得找人来帮他。
这个查尔斯看着挺绅士的样子,也许能够有机会。
既然下定了决心,宜年便没有再犹豫,他从洗手间出来,对门口的查尔斯微微一笑。
查尔斯也对着他笑,由衷地称赞了一句:“孟小姐,你真美。”
宜年读懂了他的唇语,被尴尬得起了鸡皮疙瘩,但也反过来奉承了人家一句:“谢谢,你也很帅。”
两人在保镖的视线中走回了座位上继续用餐,宜年没有办法食用这种不明来源的食物,连桌上的红酒都没碰。
查尔斯察觉到之后,问:“孟小姐,是对这些菜品有什么不满意吗?”
宜年一直盯着查尔斯的嘴,生怕错过他说的话。但宜年刚刚失聪,在唇语方面还不够精通,他解读出的唇语变成了:“孟小姐,是这次相亲有什么不满意吗?”
宜年肯定不能不满意,他指望着第二场呢。于是他夹着嗓子解释说:“满意、满意,我对你很满意。”
查尔斯一愣,没想到孟岫是这么直白可爱的女孩子。他笑起来,说:“我也很满意。”
宜年这次没有读错唇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对相亲没有什么认知,但大约知道男女出去约会都要做什么。好像一般都是吃饭、逛街、看电影什么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隐蔽的空间,没有办法避开保镖们的视线……
宜年问:“你是一个人住吗?”
查尔斯答:“当然,虽然我们血族有着非常深厚牢固的家族纽带,但大部分血族都是独居。”
宜年只看懂了最后两个字是“独居”。
“独居很好。”他不免对查尔斯这个人更满意了,越看越顺眼,“我不太喜欢这里,我们能不能去你家继续聊?”
查尔斯有些诧异,但随后加深了笑意:“却之不恭。”
孟岫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举止言行都让他难以预料。这样类型的东方美人,太让他着迷了。
“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宜年示意他去跟孟家的保镖沟通。
“好。”
宜年没想到查尔斯只是吱了声,周围的保镖便退下了。他不知道他们是真的退下,还是离得更远,所以心中仍有防备。
“走吧。”查尔斯起身邀请,向他心仪的相亲对象伸出手来。
宜年略微有些犹豫,但手上戴着手套,又不是直接接触,便将手放在了查尔斯的掌心。
顶层餐厅的落地窗突然落下,深夜的风穿堂吹过。在宜年惊讶的时候,查尔斯的燕尾服背后突然膨胀出巨大的蝙蝠翅膀,将他整个人拢住。
“我带你去我家。”查尔斯在他耳边说。
宜年不知道他说什么,只觉得耳朵痒痒的。他还有些恍惚,原来是蝙蝠精啊?他知道孟岫应该是龙族,但龙族跟蝙蝠精相亲,会不会有点奇怪了?
宜年不太懂妖族中的门道,侧过头看查尔斯的脸,确实俊美无双。虽然只是一只蝙蝠精,但长成这样也算是能配得上龙族女子吧?
查尔斯的家在地下城,血族爱住的阴暗潮湿的墓穴。但他又是爱华丽那一挂的,即使是墓穴也打造成了地下城堡的程度。在达到之前,他带着心仪的少女在璀璨的不夜城上空翱翔,听着耳边赞叹的声音,心中的满足再不能更多了。
但在保镖们离开后,他隐隐有着古怪的感觉,这是血族血脉中存在的危险直觉。
暗处有人在盯着他看,不,这直觉的危险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身边的这位女士。
查尔斯不敢怠慢,没有再在室外耽误,将孟岫带回了自己的墓穴门外。
“真是别致啊……”宜年感叹,他还是第一次到蝙蝠精的家中来,不由得伸手触摸墓穴的门。
豪华又阴森的大门开启。
“欢迎。”查尔斯笑着,牵着他的手,将他往里带——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太忙了,最近搬家忙不过来
这次的榜单要写20000字,但我真的写不够的,最多只能15000,请大家多多包涵[合十]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回
梵天从太虚云图到孟家的山庄后, 就发现气氛透着几分诡谲。
他太清楚孟家的局势了,名义上孟章仍是说一不二的家主,但在隐疾被私下传开后, 孟章处处受制于后来居上的孟苍。更别提那些从四海过继来的龙子龙孙,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继承人之位。表面上看孟氏集团如日中天, 势力遍布三界, 内里却早已暗潮汹涌。
东方天庭改制前后的时期,西方极乐也有不小的变动。斗战胜佛不堪忍受越来越冗杂的缛节, 借口入界渡化众生,将佛身留在了大雷音寺内, 而灵身则在三界修行。
修行自然也是幌子,他心中的执念千年难化。
自师父旃檀功德佛在人间无踪迹之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师父分身的玉蝉子后世。玉蝉子破心魇之途困阻,历经多世仍不可解。
到了这一世,他找到玉蝉子转世宜年便一直默默守护在旁,希望不会沾染前尘的污秽。事不遂人愿,宜年长大后,要离开深山古寺到繁华都市去读大学。他只好化身为佛修学院的大师兄继续在旁守候,但那些纠葛的孽缘又相继找上了门来。
梵天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才冒险主动出击, 试图通过现代科技的手段将宜年命运中的孽缘斩断。
没想到,却掉入了他人的陷阱。
梵天化作影子, 直奔山庄中孟章所在的主宅而去。他的到来似乎惊动了安保系统, 陆续有保安出动探查。他静静隐匿在阴影中,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他在窗外看到浴池中水浪翻涌,一个半人半龙的身影正痛苦地挣扎上岸。修长的人形躯体上布满青鳞,龙尾拍打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人的喉间不断溢出低沉的龙吟, 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煎熬。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张俊美如铸的面容上,龙族的特征时隐时现,显然正处在化形的临界点,却始终无法恢复完整的人形。
医护人员匆忙赶到,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是机械地进行着检查与治疗,连交谈都压得极低。显然,这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特殊情况。
梵天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他对孟章与孟苍的明争暗斗毫无兴趣,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宜年的下落。趁着众人不注意,他状似无意地蘸取了些许浴水入口品尝,然后他神色一震,这水中残留着宜年的气息。
宜年果然是被孟章带回了这里,但眼前这诡异的状况表明,孟章身上显然发生了某种始料未及的变故。宜年是个聪明的孩子,绝不会老老实实任人摆布,说不定偷跑到哪个地方藏起来了。
梵天从主宅溜出去,立于制高点环顾整个山庄,试图找到宜年的所在。龙族领地有特殊的灵力干扰,即使是他的火眼金睛也没办法一下子辨别出潜藏在其中的异常,但他还是隐约察觉到宜年些微的气息。
他到了山腰处,只见孟岫的别院外停满了黑色豪车,数十名黑衣保镖如临大敌般戒备森严。他嫌这些人碍事,正想要绕道过去,却碰见孟岫从大门走出来。
作为佛修一脉的大师兄,梵天本与这些商界新贵毫无交集。但自从他知道孟苍的暗中谋划后,就一直暗中调查与孟氏集团相关的事情。
眼前这位叫孟岫的小姑娘,是在孟章膝下排行第七的养女,虽年纪最轻,却已是集团旗下绛霄美妆品牌的掌舵人。要知道,她甚至还未从蓬莱妖修学院正式毕业。
可惜南海那对龙君夫妇太过心急,近来在三界大肆为爱女物色夫婿。从财经新闻到八卦周刊,对于孟岫婚讯的猜测已经写了好几轮,让这位商界新秀平白添了几分花瓶色彩,从而忽略了她真正的实力。
梵天向来对这些养尊处优的龙族后裔嗤之以鼻,可当孟岫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他不得不惊异。
少女踩着高跟鞋,旗袍勾勒出玲珑曲线,不同于其他龙族的冷漠,她的眼眸如两泓秋水,隔着面纱都增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这都是表面,梵天最能通过火眼金睛看穿人的本质。
他看到她周身萦绕的气息中分明有着历经千劫方能修得的清净佛光,她的情态竟有几分阅尽红尘却不为所动的慈悲。
一股异样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不,不对,她不是孟岫!
梵天顿了好一会儿,目光死死锁住那道即将踏入车内的身影,在车辆启动的瞬间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上车的少女是宜年所扮,只有宜年才能让他眼神停驻。
他从未预想过小和尚穿女装的样子,扮作绝色龙女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难怪他方才会有片刻恍惚,这般颠覆的模样,任谁都难以立刻识破。
梵天赶紧跟随而去,发现“孟岫”竟然是来到不夜城相亲,对象是血族中颇为高调有名的查尔斯。查尔斯是演艺界名人,背景雄厚,确实有着与孟岫谈婚论嫁的资本。
但现在的孟岫并不是真正的孟岫,而是宜年啊!
作为易容术的行家,梵天惯常扮作他人,所以能够猜想宜年扮作孟岫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孟岫本想要爽约这次相亲不在居所,而急于逃离山庄的宜年阴差阳错穿上了她备好的衣裙。
梵天当然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将宜年拉走,但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必须得再找机会。
更令梵天在意的是,宜年的状态明显不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对面人的嘴唇,应该是在读唇语,而且他对周遭声响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显然是耳疾更严重了。
他强压下立即救人的冲动,悄无声息地退出餐厅,径直来到地下停车场。他在孟家那辆妖车的驱动法阵上做了些手脚,等宜年坐车离开不夜城时,这辆车会在半路恰到好处地抛锚,那就是他行动的机会。
梵天正想要折返餐厅,突然感到头顶传来异样的灵力波动。他心头猛然一沉,赶紧到露台抬头望去。
只见顶层餐厅的防窥落地窗都落下来,那个该死的血族查尔斯竟展开一对暗红蝠翼,将扮作孟岫的宜年打横抱起。在漫天霓虹映照下,他们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浮夸的弧线,目的地是查尔斯在地下城的墓穴豪宅。
梵天心中一紧,赶紧跟随上去。
他早该知道!宜年扮起女装来那般摄人心魄,眼波流转间连他这个修行千年的佛修都险些乱了禅心,更何况是向来纵情声色的血族?
此刻梵天无比懊悔自己的优柔寡断,要是早知会横生这般枝节,刚刚就该不顾一切将人带走!
他深知血族的墓门很难进入,必须另想办法。
梵天立即摸出手机打了举报电话:“是低空飞行管理局吗?我要举报,有人在不夜城附近的上空违规飞行,我看清楚了。是查尔斯*加西亚,那个当演员的血族。”
*
宜年虽然感到新奇,但他还分得清轻重,他知道没有人跟过来了,便赶紧向查尔斯提起:“能把你的手机借我吗?”
查尔斯收起了蝠翼,以为对方太过于满意自己,很直率地要联系方式,所以没有任何推拒,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并体贴地解了锁。
宜年拿到手机,却犹豫了。他只记得自己和方丈的号码,不过如果可以登陆社交账号,应该能读取网络上的备份信息。
他现在的处境挺复杂的,但他从医院离开这么久没有回去,岳教授肯定会担心。他应该联系医院那边……但他跟岳教授毕竟没有那么熟,他其实更想要找师兄。
对,应该联系师兄才对。
但,这个叫查尔斯的家伙的手机怎么这么奇怪,都没有社交软件的吗?里面的功能相当简单,几乎只有通话、短信和基础的那些。
“能荣幸能得到岳小姐的联系方式。”查尔斯说。
宜年懒得管这人在说什么了,他现在别无他法,他唯一记得的只有方丈的电话。虽然不想要方丈担心,但他确实没有别的人可以联系。
他将方丈的电话号码输入,但避忌查尔斯在旁边,并没有立即拨通,而是说:“抱歉,我再去一下洗手间。”
查尔斯正想要护送他过去,大门突然被拍得很响,显然来者不善。
宜年听不到声音,却感觉到了奇异的灵力波动和震感,他疑惑:“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敲门,麻烦你稍等一下。”查尔斯答。
这么晚了,很少有人会造访他的墓穴,他也挺诧异。但作为演艺界的人士,舆论上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他必须谨慎处理这种事情。
他从监视器上看到门口竟然是警员,更惊讶了。
作为守法公民,他当然是打开大门迎接。
“警官们,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查尔斯礼貌询问。
警员将自己的证件出示,说明了来意:“有人举报你在不夜城上空违规飞行,我们来进行核实。”
说着旁边的警员展示了他刚刚飞过去的视频画面,问:“这是不是你?”
查尔斯当然知道没有报备过的低空飞行是违规违法的,但这一块之前管得不严,尤其是不夜城附近。他的几位亲友都向他炫耀过低空飞行的事情,所以这次他借着这一举动向孟岫小姐展示自己的风姿。
查尔斯微笑,他本应该立即否认不是他,毕竟作为公众人物,很多事情只要不承认,背后再操作一番,几乎都能过去。
但他回头,见孟岫好奇地看过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几声。
在相亲对象面前,他不能这样丢脸子啊!到底是谁举报的他?等他查出来,他一定要给人好看!——
作者有话说:周三晚上还会有更新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回
宜年看到穿着警服的人出现在查尔斯的家门口, 他下意识将手机攥得更紧。
“现在说出来……”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只要冲出去揭露孟家的非法囚禁,或许就能跟岳教授或者师兄联系上。
但理智很快压过冲动,孟氏集团在三界司法系统的影响力, 从那些八卦新闻里就可见一斑。更何况,他连最基本的物证都没有, 怎么单凭一面之词对抗强大的龙族势力?
而且他现在假冒孟岫, 牵扯出更多更复杂的事情就不好了。
“既然你有事情要处理,那我就不打扰。”宜年找到了借口, “我自己先回去了。”
查尔斯赶紧拉住他,说了一堆宜年听不到的话。然后他将宜年手中的手机拿回去, 拨打了电话。宜年听不到声音,但也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旁边默不作声。
两位警员也没有为难查尔斯,让他工作时间到低空飞行管理局报到并进行陈述,然后很快就离开了。
“现在,再没人能打扰我们了。”查尔斯嘴角浮现优雅的笑意,大门在他身后自动闭合。
就在门缝即将完全关闭的刹那,一只手突然卡了进来。查尔斯皱眉:“什么人?!”
看来刚刚警员的到来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划。
墓穴巨门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震开, 来人如一片菩提叶般飘然落入室内, 目光凛然,似一尊杀佛。
“师……师兄?!”宜年脱口而出, 都来不及夹着女声说话。
查尔斯的眼眸微微眯起, 目光在孟岫突然慌乱的神色与和尚之间来回游移。所有违和感在这一刻串联成线,那不自然的肢体语言,过分紧绷的声线,还有此刻眼中迸发的惊喜。
他忽然低笑出声, 优雅地整理着袖口:“确实,在城市结界内低空飞行违反了《三界治安管理条例》,不过最多也就是罚款了事。倒是这位大师……"
他的声音随之转冷:“未经许可突破血族领地的防护结界,根据居住法,擅闯者可是要面临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梵天哪里会管这许多,血族出了名的纸醉金迷,他可不敢让宜年和这样的家伙孤男寡男同处一室,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宜年见到他,惊喜的表情连面纱都遮掩不住。梵天自然必须要把人带走,他一把握住宜年的手,朝查尔斯宣布:“我是来带他走的。”
“带他走?”查尔斯冷笑一声,身后的门立即关得严丝合缝,古老的防御法阵在门框上亮起暗红色的血族符文,连空气都被彻底封锁,“我的领地,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话音未落,查尔斯的身形已化作一道残影。宜年只觉掌心一空,方才还牵着他的梵天师兄竟也不见踪影。
他虽听不见声音,但感觉到巨大的震动,不由得肩膀一缩。
整面石墙轰然震颤,蛛网般的裂痕从撞击中心疯狂蔓延。查尔斯单手扼住梵天的咽喉,将他狠狠钉在墙上,另一只手的指甲已化作锋利的血爪,抵在佛修颈动脉处。
“师兄!”宜年惊呼出声,这才知道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是什么。不是消失,而是查尔斯以近乎瞬移的可怖速度发动了袭击。
梵天周身金光大盛,金刚不坏之躯硬生生抗下查尔斯的血爪,连半点伤痕都未留下。他右拳凝聚磅礴佛力,带着破空之声直击查尔斯面门,拳风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查尔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身形瞬间化作数十道血色残影散开。作为血族男爵,他的瞬闪能力已臻化境,每一道残影都凝如实质,在宽敞的厅堂内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有意思。”查尔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真身却已闪至梵天背后,利爪直取后心,“没想到佛门还有这等高手。”
梵天头也不回,反手一拳向后击出,金色佛印与血色魔力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厅内的水晶吊灯应声碎裂,无数晶片如雨纷落。
两人身影在厅内急速交错,每一次碰撞都激起肉眼可见动荡。梵天的罗汉拳刚猛无俦,每一击都似要震碎山河;查尔斯的身法却诡谲莫测,时而化作蝙蝠群散开,时而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突袭。
宜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超越常理的战斗,仿佛能听到声音一般。查尔斯家里豪华的装潢被打得七零八落,令人不禁惋惜。
虽然宜年知道师兄的战斗力很强,但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所以第一次见温吞憨厚的师兄与蝙蝠精战得旗鼓相当,心中不免受到很大的震动。要是他本人来,估计是被按在地上摩擦,这就是差距啊!
“你没听到吗?”梵天根本不想跟这个血族缠斗,而且室内打斗很难控制,他生怕伤到了旁边观战的宜年,所以他朝查尔斯吼道,“他叫我师兄!他根本就不是孟岫,你是不是眼睛瞎啊?”
查尔斯优雅地倒悬于天花板上,蝠翼在身后缓缓舒展,轻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会被这种拙劣的伪装蒙骗?血族的感官,可是能分辨出最细微的差异,更别说龙血与人血,男人与女人这类天壤之别了。”
从他在顶层餐厅护送“孟岫”到洗手间的那一段距离,查尔斯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孟小姐应该不是本尊。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孟岫为了敷衍自己而找来的替身,后来一聊发现是个有趣的小家伙,被勾起了好奇心。
“孟岫”主动提出要到他家里来,他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梵天一听这话,心里更咯噔了,脑中瞬间闪过那三个令他头疼不已的身影,现在竟又多了个难缠的血族男爵!
宜年那身女装确实摄人心魄,会招惹到查尔斯这样的存在倒也不算意外。但此刻他胸腔里腾起的无名火,却比理智来得更加汹涌。
梵天手中佛印骤亮,一道金刚掌直击天花板上倒悬的身影。却见那查尔斯如泡影般消散,竟是血族高阶幻术!
梵天猛然回头,却见真正的查尔斯不知何时已闪至宜年身后。巨大的蝠翼如暗夜帷幕般倏然展开,将穿着旗袍的少年整个笼罩其中。猩红的翼膜在灯光下泛着妖异光泽,隐约可见查尔斯修长的手指正轻佻地挑起宜年一缕假发。
宜年自然有些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查尔斯不会对他做什么。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查尔斯礼貌、疏远、矜持又客气,给他一种很好的印象。
“我,我……”宜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已经没有再继续夹着女声。他知道查尔斯应该是意识到他的身份不对,毕竟刚刚他用本音对梵天喊了两声师兄。
出乎意料的是,查尔斯只是将手机递到宜年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我知道你不是孟岫,但刚刚的相亲我也是真的对你很满意,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再见面。”
啊?原来他知道自己听不见声音的吗?
宜年疑惑地转头回去,正对上查尔斯含笑的眼眸。那笑容温柔得不像个蝙蝠精,倒像是他代言的某款香水广告里,在晨光中捧着玫瑰的贵族绅士,使得周围都闪亮了起来,让人心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查尔斯与梵天对招之后,知道对方不是善茬,而且他现在又有把柄在人家手里,继续缠斗绝非明智之举。
他优雅地执起宜年另一只纤细的手,在戴着手套的手背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他眼眸含着未尽的笑意:“期待下次相见,小骗子。”
然后,他的身形已化作无数血色蝙蝠,从通风口四散而去。
梵天还未来得及追击,墓穴沉重的石门突然发出轰隆巨响,竟自行缓缓开启,分明是在示意他们离开。
“师兄……”宜年还有些怔怔的,手里握着查尔斯塞给他的手机。
梵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
地下城处于不夜城的下方,不见天空,所以宜年看到手机锁屏的显示才知道现在已经凌晨五点,快要天亮。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有些缓不过来。
地下城纵横交错的隧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在百米深的地下构筑起一座倒置的魔幻都市。这里是妖怪们的避风港,也是人类冒险者的淘金场。虽然查尔斯身份尊贵,但血族的习性所致使他更喜欢地下城的环境。
他的墓穴建在最靠近上层的区域,宜年从他的豪宅离开后,沿着主巷道行走,很快就到了繁华的街道。但地下城的居民昼伏夜出,对妖族而言,人类所谓的深夜,才是他们最清醒的时辰。现在临近天亮,大多数店铺都是收整准备打烊了。
“师兄。”宜年突然挣开梵天的手,力道大得让梵天一怔。
梵天回过头来,刚刚打斗的情绪已经平复。面对宜年,他总是格外克制,现在更是如此。少年仍穿着那身旗袍,珍珠发饰在昏暗的巷道里泛着微光,而自己一身僧衣,在这妖影幢幢的地下城街道上,太过于显眼。
但宜年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将手机收好,从手包中拿出灵犀玦来。梵天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这一刻是避不开的了。
“这东西……真的是你的吗?”宜年问。
他多希望能听见答案,听见师兄熟悉的嗓音,无论是辩解还是坦白。但此刻耳边只有一片死寂,连心跳声都显得那么遥远。
梵天凝视着少年开合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任何解释对失聪的宜年而言都毫无意义。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仿佛要压垮什么。
路灯在他们脚下投下两个僵立的影子。路过的妖族好奇地张望,却都被梵天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吓得绕道而行。
宜年再次开口:“我怀疑,我听不到声音,跟这个东西有关。师兄,之前我确实是偷偷从你的宿舍拿了它来用,是我的错……我以为这是你的东西,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应该是跟试用志愿者绑定的吧?每一个灵犀玦,只有唯一的那个人能用……
“如果是你的,我不应该这么容易登入才对吧?”
梵天仿佛被直击要害,一下子慌了,他猛地抓住宜年的手腕:“你听我跟你解释。”然后他又想起宜年听不到,懊恼地松开手,“不,我,我会跟你解释。”
他赶紧拿出手机来想要打字,慌乱间差点摔在地上。
宜年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腕,说:“师兄,你说慢一点的话,我可以读唇语的,我现在能读懂七七八八了。”
梵天沉默了几秒,才略微镇静下来,努力稳住声线说:“旁边有个公园,我们去那里坐着慢慢说,好吗?”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缓,确保宜年能看清每个字的口型。
宜年点头答应,跟着梵天走。
这是一处精心打理的城中绿地,显然有妖族园丁专门照料。
宜年默默跟着梵天,踩过会自动避让的鹅卵石小径。虽然他们认识了不短时间,但还真没有一起逛过公园。而现在宜年又是女装打扮,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和尚和那个姑娘在地下城公园私会,这个认知让梵天不由得脸热。
他也有想象过,若这双生蝉子转世为姑娘,他会不会有机会与师父的转世结为夫妻?但可惜的是,每一世的玉蝉子都是男身,还都对佛学异常执着,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心魇难破,轮回难解。
梵天选了张长椅。宜年穿着那双高跟鞋走了许久,脚踝早已磨得泛红。他刚坐下就不自觉地弯腰去揉脚后跟,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梵天捕捉。
“很痛吗?”梵天用口型慢慢问道,目光却无法从宜年裸露的脚踝上移开。
不等回答,梵天已经单膝跪地,将宜年的脚轻轻托起。
“师……师兄……”宜年慌乱地想抽回脚,却被握得更紧。
梵天的拇指正按压着他脚跟被磨红的地方,力道恰到好处。
宜年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俯视看师兄的脸。
宜年从未以这样的角度凝视过梵天。以往在佛修学院,这位师兄总是需要他仰视的存在,高大挺拔如金刚塑像,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此刻借着按摩的姿势,他第一次能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这张脸,眉骨投下的阴影里,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眸此刻竟柔和得不可思议,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却有着隐约的笑意。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击中胸口。明明五官截然不同,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感觉?甚至他还能记起,小时候他有一次崴了脚,老方丈似乎也是用同样的手法给他揉的。
宜年感到呼吸发紧。
他悄悄从手包里摸出手机,颤抖的指尖输入了方丈的号码,然后拨打了过去。他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屏幕显示拨通中。
正在此时,梵天僧袍内侧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宜年知道师兄不止一部手机。
趁着梵天慌张的一瞬,宜年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毫无防备的佛修被踹倒在地,僧袍散乱间,宜年已经扑上去扯开内衬摸到口袋里隐藏的那部手机。
手机振动着,有电话打进来——
作者有话说:最近又忙,又追剧,真的就更新少了,请原谅我,争取这个月完结?这一卷就能完结的[可怜]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回
宜年至今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方丈时的情形。
那天他刚刚因为不听话被罚站, 等他去吃饭的时候,其他小孩子都把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馒头和咸菜给他。他又累又委屈, 随便扒拉了两口,回到房间里就睡觉, 都没有注意到其他孩子在精心打扮。
等他被叫醒, 拖着脚步走进会客室时,他的卫衣还穿反了, 帽绳歪在一边,头发睡得翘起几撮呆毛。
每个月的十五号是领养开放日, 总有些条件不错的家庭来福利院挑孩子。宜年见过不少小伙伴被带走,后来他也有收到信,得知小伙伴们有的去了大别墅,有的甚至出了国。每次他都会站在队伍最后,心里想着这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但这一次,他依然被剩下了。几对穿着体面的夫妇挑走了乖巧的孩子们,临走时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他已经过了八岁了。
福利院的阿姨们私下常说,超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被领养的希望会越来越小。他偷偷查过电脑, 知道大多数家庭都想要年纪小的, 最好是记不清事的婴幼儿。
不过一直在福利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宜年抱着怀里的贝拉小兔这样想。福利院有几个天生缺陷的孩子一直没人领养, 现在也长到了十几岁, 课余时间会帮着老师们带他们这些更小的孩子。
宜年还有些犯困,想要回去再睡会儿觉,却突然被老师们叫住。
“这就是宜年。”老师介绍他,“是很健康的孩子, 很聪明,现在都学到四年级的内容了,考试成绩也很好。性格有些淘气,不过脾气还可以,能听得进去批评。不过……”
老师顿了顿,又说:“他是五岁来我们福利院的,是走失的儿童,没有找到他的亲属,被警察送来的。他自己也失去了五岁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叫宜年。除了这以外,就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了。”
宜年转过头,看见一位身着褐色僧袍的老者正含笑注视着他。
老方丈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如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却掩不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眉毛已经花白,长长的眉尾微微下垂,衬着光亮的头顶,显得格外慈祥。
宜年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出家人。虽然在绘本里看过和尚的画像,但眼前这位活生生的老方丈,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宁静气质,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和尚也要领养孩子吗?
“宜年,你愿意出家,跟我一起到沽安寺吗?”老方丈双手合十,微微俯身,与宜年平视。
宜年没想到自己被领养,竟然是要出家。他只在故事书里听过这个词,他不知道出家意味着什么。但他很想离开福利院,他也想像其他被选中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家。所以他干脆地答了:“我愿意。”
宜年什么都没带走,连那只陪了他五年的贝拉小兔玩偶,也被留在了福利院的小床上。他们先坐了高铁,又转乘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是宜年第一次坐这么远的车,他感觉很不舒服,但又怕给老方丈添麻烦,所以一直忍耐。
下车后,老方丈牵着他的手,沿蜿蜒向上的小路一步一步往云雾深处去。宜年很快走累了,小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老方丈本来想把他放在背篓里,但八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大只,所以最后是老方丈抱着他继续往上。
到了山顶,宜年看见在万丈悬崖之上,一座古寺悬在云端。整座寺庙像是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让宜年不由得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自己天生就属于这里。
之后,他在沽安寺生活。
虽然是老方丈领养了他,但老方丈待他既非严父亦非慈母,倒更像是老师。他是寺庙里最小的和尚,剃度之后就开始懵懵懂懂学佛经。义务教育的小学内容,就是老方丈教他的。
老方丈待宜年,如同对待一颗珍贵的菩提种子。
起初那两年,老方丈怕宜年不适应,每晚哼唱着古老的梵呗哄他入睡。寺里清苦,老方丈为了教宜年微机课,给寺里购置了第一台计算机。后来宜年小升初,他带着宜年在镇上住了整整一周,陪他一起温习考点。
宜年上了县里重点中学,中学离寺庙上山下山来回就是三四个小时。老方丈为了他读书,竟在镇上化缘来一间小屋。那是个不到十平米的阁楼,老方丈亲自糊墙纸、修桌椅,还在窗台上摆了盆绿萝。
“以后上学日就住这儿。”他摸着宜年的头,笑得和蔼,“周末再回寺里来,师父给你留着糕点。”
但宜年是恪守佛礼的小和尚,每天放学后,他总是一路小跑赶在晚课前回到沽安寺跟着大和尚们一起念晚禅,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又起来下山去学校。只有考试或者作业太多的时候,他才会在镇上的小屋留宿。
沽安寺香火不算旺盛,来的多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庙里的和尚也不算多,编制内的只有七个,临时合同聘用的倒是有十来个,还有一些香客和俗家弟子,总约下来不到四十人。
每一个人却都说,老方丈是最看重、最宠爱宜年的。宜年也是打心底里感激、爱戴老方丈。他知道老方丈不容易,现在三界通商后,人族与妖族混居,各地的形势都很复杂,他们佛修又式微,政府拨款少,人间的香火也不旺,很艰难才能维持住。
宜年这么努力读书,也是想要减轻老方丈的负担,他每年都拿助学金、奖学金,空闲时间也都在寺里宣道、讲佛,帮香客们化解心结,多得一些香火钱。
等他初升高,他都有些不想要去读书了,但老方丈却鼓励他,还把他送到更远一些的佛修高中住校学习,希冀他能顺利考上大学。宜年自然不负众望,拿到了全国顶尖的蓬莱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不过即使这样,宜年也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寺里有老和尚去世,空出了编制岗位,但沽安寺效益不行,市里面将编制收回分给了别的效益更好的寺庙。这完全脱离了佛学的初衷,过于世俗化了。
宜年再一次对读书产生了动摇,觉得自己就算读了大学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到寺里多帮帮老方丈的忙。后来,他将自己的想法向老方丈说。
“傻孩子。”老方丈问,“你可知道当年玄奘大师为何西行?”
宜年抬头,见老方丈从经柜深处取出一卷泛黄的《大唐西域记》,那是老方丈最珍惜的藏本,从来舍不得拿给旁人看。
“佛门弟子求的不应是简单的避世,而是明心见性。”老方丈将《大唐西域记》递给他,“你当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就像鸟儿总要飞过千山万水,才知道何处是归途。你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虽然我带你到了这里,但你并不一定就要一辈子都做佛修,你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宜年,你去看看吧,不需要往回走。”
宜年不肯收下这么珍贵的藏本,最后还是放回了柜子深处,然后他答应了方丈,会到蓬莱学府读书。
*
“为什么……”宜年的指尖死死攥着那部手机,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方丈的手机会在……师兄这里?”
他跪坐在梵天身上,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刺眼的光映照着两人之间不过寸许的距离。宜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具躯体瞬间的僵硬,看到梵天脸上掩饰不了的慌乱。
“宜年,你听我说。”梵天没想到宜年竟然这么敏锐,发现了他藏得这么深的手机。他一直随身携带,就是怕宜年会突然联系,没想到倒成了他被识破的证据。
宜年深呼吸一口气:“你慢慢说。”
他站起来,重新坐回长椅上,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梵天的嘴,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梵天面色苍白地撑起身子,机械地坐回长椅,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借口,却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师兄。”宜年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梵天耳边,“不要再骗我了。”
梵天看过去,宜年已经摘去了面纱,黑色长卷发衬着一张瓷白的小脸,美得有些惊心动魄。但更让梵天心惊的是那双眼睛,褪去了往日的天真懵懂,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像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注视着他。
他总觉得宜年还是个孩子,却不想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宜年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很容易被感情蒙蔽而看不清。如今他看清,那这场持续多年的骗局,终究是要揭开了。
梵天承认:“是,我骗了你。之前让你帮我做过一个类似脑电波的测试,便是为了给你制作灵犀玦。我故意将它留在宿舍,暗示你使用,让你成为这个项目的试用志愿者。”
宜年疑惑:“为什么?师兄你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也不是不愿意当这个试用志愿者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因为每个人。”梵天伸出手,提宜年拂去肩头的叶片,“我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岳珺不会愿意让你成为公开的试用志愿者,我也不可能让你的完整数据被幕后的公司掌控。”
宜年更疑惑了:“什么意思?”
梵天知道他读懂了自己的唇语,只是还不明白具体的含义,苦笑了一声:“宜年,不仅是我,还有其他人,都想要在你的记忆里留下最深刻的痕迹。你作为试用志愿者经历的那一切,并不是假的。
“那是你忘却的前世啊。”——
作者有话说:想要日更,不知道能不能成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回
前世。
佛教基础中便有轮回转世的核心概念, 宜年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他只是觉得这很难联系到自己身上,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前世、有来生。他只知道自己当下的感受,以及现在需要他做的事情。
他的想法很简单, 作为一枚清澈的大学生,他要不挂科完成期末考试, 然后争取一个较高的绩点。这个暑假他已经有了安排, 他准备申请去偏远地区做支教志愿者,这个类型的志愿服务是综测加分最多的, 在下学期初的综测评价中,他就有机会去冲一波国家奖学金了。
他很需要奖学金, 这不是说他缺钱。蓬莱学府是国家顶尖学府,学子除了奖学金外还有助学金,基本生活是能够保障。他们佛修又是物欲极低的类型,他平日的生活当中也没有太多的花费,助学金甚至还能剩下不少。
他只是想要回报沽宁寺的养育之恩,他想把自己攒下来的钱和可以拿到的奖学金一起当做香火钱捐到庙里,减轻老方丈的负担。
宜年不算是造诣很高的佛修,他连派别都要下学期才会选,他还参不透什么业力因果或者是轮回转世。
“怎么可能?”宜年没敢相信。
他当然记得使用灵犀玦后在所谓的全息修行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历历在目。
“你没有记忆, 因为入了轮回,喝了孟婆汤, 过了奈何桥, 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梵天的声音渐渐变轻,头低下,唇形也变得不那么明显。
但宜年还是读懂了他的话。
梵天继续说:“就连你后来成旃檀功德佛,你不也只有最后一世作为玄奘的记忆。再后来, 你又入轮回,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婆汤的效力就是有这么强,不论三界人妖仙神,都没有办法找回消失的记忆。即使宜年重新体验,谁又能知道与原本的是不是一样?
宜年愣住,以为是自己读错。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梵天竟然把自己认作是玄奘的转世?可是,他在灵犀玦中经历的明明是……
他突然明悟。
“……你,是悟空?”他声音都颤抖了。
梵天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感动不已,指尖不受控制,突然一把将宜年的双手紧紧攥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激动得说不错话来,表情复杂,喉结上下滚动数次,才终于挤出完整的话语:“师父,你,你终于记起我了?”
师父?
宜年想起在他回到现世前作为裴宣在兰若寺的经历,那时候孙悟空便误把他当做是师父,认为他是玄奘的转世。难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的?这个误会延续了千百年都没有解开?
宜年笑不出来,他冷着脸,任由梵天握住自己的手。
“就当玉蝉子和法海都是我的前世吧。”他心绪复杂,仍没有完全相信,“但并不是真正的前世不是吗?用我现在的灵魂再经历一次,即使事情相同,却有很多细节与真实的情况不一样了吧?”
梵天承认:“是,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般若心经》曰‘照见五蕴皆空’。”
宜年知道梵天引经据典的意思,这两段话都是佛学基础的必考知识点。他自然是背过注释解析,在业力因果学中,前世并非固定不变的灵魂转移,而是识在因缘作用下的相续流转。如同烛火相传,看似连续实则刹那生灭。
梵天见宜年沉默,怕他还不明白,又补充说:“许多人都认为自我是恒常不变的,过去心不可得,轮回转世本质是为破除常见,最终导向无我的觉悟。过去对你的影响已然根深蒂固,要将其改变,自然是要让你再重新经历,重塑记忆。”
前世已逝,来世未至,今生才是修行的道场。
这倒是现下佛修学院最常见的箴言,宜年怎么会不明白。他默不作声,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一些关窍,却一直逃避不去面对,没有深入去想。当时系统说的那些,他在其中经历的故事,回到现实后出现在他身边的三个人。这些都与他的命运有着莫名的牵引,让他有一种深陷旋涡的感觉。
他不理解。
虽然经历过,但他还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当做法海、玉蝉子或者是裴宣。即使他现在穿着孟岫的衣服,他也还是确认自己是宜年。
只是他失去了五岁前的记忆,在沽宁寺长大……
“所以,为什么老方丈的手机会在你身上?”他问梵天。
梵天嘴唇动了动,知道瞒不住了,回答说:“其实沽宁寺的方丈,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圆寂了。我将他的尸体保存,借此扮作是他的样子,将你从福利院带到寺里抚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面前的宜年落泪。
第一滴泪划过面颊时,时间仿佛静止。泪珠顺着下颌线滚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宜年没有抽泣,只是安静地让眼泪往下掉,长睫被浸得湿透。
梵天不由得呆住,然后出口:“师父……”
宜年甩开了他的手,自己抹脸上的泪,声音很冷,说:“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
梵天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解释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的真身还在大雷音寺,我在人间不能用实体,只能寄居于将死之人的尸身。你没有前世的记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敢……”
宜年听着梵天说的话,已经明白之前梦里孟苍对他说的“由假说我法,有种种相转”是真实含义了。
从他想清楚梵天的来历,了解了一切前因后果,明白梵天的心思之后,他渐渐能开始听到梵天说话的声音,就像他一直能听到孟苍的声音一样。
这是一种链接,一种认知。
但这却只限于特定的人,他还没有破解“听不见”这个业障。
因为他现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来时的路,竟然都是假的,他自以为要做的事情,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梵天突然顿了顿,对宜年问道:“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你,你……别哭了……”
其实宜年也不想哭,但眼泪就是这样不受控制在流。
他回忆起在寺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老方丈对他的爱护,前辈们对他的关照,他一直把沽宁寺当做是自己的家。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并不属于那里,他好像是活在被人摆布的奇怪的世界里。
梵天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下子抱住宜年,他还以为宜年听不到声音,才有胆子说出口:“金蝉子,我也不想让你当我师父了,我只是下意识那样叫……毕竟已经叫了好多年。
“我早就没有把你当做是师父,你对我来说,其实,其实……”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很难说出口。
梵天的双臂微微发颤,少年单薄的脊背在他掌心下起伏。怀中人的体温烫烫的,却又柔软得不可思议,让他想起佛前供奉的垂柳,神圣却易折,令人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放开。
“其实什么?”宜年问。
梵天瞪大眼睛,略放开了些:“你能听见了?”
宜年露出一个苦笑:“稍好了些,能听见你说的话了。”
其实宜年猜出了梵天对金蝉子的心意,按捺住震惊。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孙悟空和玄奘是相爱相杀的师徒。他实在想象不出两人有着背德不/伦的情景,这在整个佛学史上都会是大地震。
“太好了……”梵天发自内心高兴,露出了笑容。
宜年见他笑得很傻,哭着哭着也笑了。
梵天结结巴巴:“其实我,其实我对你,我……”
宜年寒假的时候没有回寺庙,所以上一次见老方丈还是在大学报到前。他打断了梵天的话,问:“你离开沽宁寺后,老方丈怎么办?”
梵天知道避不开,答:“他圆寂的事情被僧众发现了,他的舍利子留在了沽宁寺的佛塔。我给他们留了遗言,说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你,所以你才一直不知道。之前你打电话过来,都是我装作他的声音接的。”
宜年也想到了这点,这下倒是印证了。
“梵天的身份也是,他走火入魔,差点魂飞魄散,我在他即将粉身碎骨前接管了他的身体。”梵天继续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怪不得师兄总是这么巧出现在他身边,对旁人这么凶的人偏偏对他这么好。
可为什么,宜年觉得很虚幻,很不真实。
宜年没有问为什么,握着手里的灵犀玦,问:“你跟岳珺和孟苍又是怎么回事?”
他见梵天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也没有再过分追问。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余的我再去问他们就好了。”宜年说。
梵天心绪复杂,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宜年的表情,觉得他的状态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具体的怎么样,又好像说不上来。
“我们先回去吧。”
梵天疑惑:“回去哪里?”
“回学校。”宜年把灵犀玦收好,这一身旗袍实在穿着别扭,“马上要考试了,我还是早些回去更好。麻烦师兄帮我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和鞋子,我总不能穿成这样回去吧。”
梵天赶紧起身应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他说着飞速离开,很快不见影子。
宜年静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仔细聆听,却还是听不见,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周围没有别的人。
他拿起灵犀玦,没有思虑太多,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
会是另一个梦吗?
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我更得太慢了,真的忙,会尽量更的
下面的小副本,不会很长,然后慢慢收尾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回
“金蝉子!”
熟悉的声音穿透耳畔, 宜年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已再次置身于全息游戏之中。果然如他所料,游戏剧情从他利用小倩涅槃重生的节点续接而上。
整个兰若寺正在崩塌。
腐朽的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梁柱扭曲断裂,瓦片如黑雨般簌簌坠落。但诡异的是, 那些坍塌的砖石并未砸落地面, 而是在半空中化作灰烬,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焚烧殆尽。
寺庙的轮廓像被橡皮擦抹去一般, 一点点消失在虚空中,只留下焦黑的土地与盘旋的灰烬。那些原本游荡的冤魂厉鬼, 此刻竟如蜡像般凝固,面容定格在极度惊恐的瞬间,随后寸寸龟裂,散作磷火飘散。
“金蝉子,你没事吧?”孙悟空奔到他的面前,刚刚不过是一个愣神,金蝉子便从他面前消失了。他感觉到强大的灵力波动,赶紧跑到外面来,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么诡异的画面。
裴宣静立在崩塌的废墟中央, 油纸伞倾斜着遮住半边面容。伞面上绘着的血色红莲在阴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随时会滴落鲜血。
原本清俊的书生样貌,如今却因与小倩的魂魄交融而显出几分诡艳, 雌雄莫辨。眉目依旧如画, 却染上了森森鬼气,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抹妖异的红。唇色极淡,近乎苍白, 偏生唇角显出若有似无的笑,对生死毫无畏惧。
孙悟空哪里会不知道,这书生俨然已经入了鬼修之道。可是,他原本是来历劫的和尚,怎么可能堕入鬼修?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当宜年收起油纸伞的刹那,那张糅合了佛性与鬼气的面容完整显露,竟让孙悟空一时怔忡。
“我没事。”宜年冲他笑了笑。
见孙悟空呆愣,宜年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明明刚刚梵天还在自己的眼前,现在这个孙悟空又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他自然知道这里的孙悟空是过去的某个部分,是记忆长河中的一道影子,是过去某个被定格的瞬间,就像兰若寺正在消散的飞灰,看似真实,却触之即碎。
这个全息修行的项目既然是为了修行所设计,那他失聪的事情就不只是单纯的耳疾。
对与佛修来说,心魇就是障。佛门至高秘法《楞严四障经》记载,修行者需依次突破听、视、言、感四重障关,每突破一障即上得一重境界。
他需要在此处突破这四重障关,才能有真正的明悟。
凡夫耳识依赖□□听觉耳根,受外界声尘声音影响,在色蕴范畴内易被业障遮蔽。而般若闻性超越肉耳,是心的本具觉知力。听障实为耳根被业力所缚,但闻性从未消失。
周围繁杂的声音影响了他太多,让他不能明辨,才沦入了“失聪”的境地。他必须排除繁杂,寻到本心之声,方能突破。
这也是宜年选择戴上灵犀玦再次进入这个修行世界的原因。
“但你看起来……”孙悟空不得不警惕,毕竟之前便被鬼魅假扮的裴宣骗过。即使每一次他都识破了鬼魅的伪装,但此时他却找不到破绽。
明明是鬼修,却又偏偏是……
“像鬼?”宜年又笑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像鬼的,毕竟裴宣并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修行,如今被小倩的鬼气侵蚀,几乎与小倩融为了一体。在这种情况下,他成为了阴阳交接的特殊躯体,是鬼修大乘的极佳容器。
“但你是来渡我的吧?”宜年指尖轻触孙悟空的掌心,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炙热温度,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悟空,你追随而来,我当然感激不尽。只是在这方天地,轮回造化难以捉摸,我亦记忆不全,往后的劫数也只能仰仗你了。”
“师父……”
孙悟空只觉得脑中嗡鸣,那声“悟空”叫得他三魂七魄都在发烫。眼前人苍白的指尖正摩挲着他掌心的老茧,像当年紧箍咒留下的印记般灼人。恍惚间又回到取经路上,师父嘴上不说,却最依赖他。
但他来不及回握,兰若寺已然在此崩塌殆尽。他心道不妙,马上要落入鬼市,他正想要拉住面前的人,却反而被对方握住手腕。
“不是说过别叫我师父了吗?”
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崩塌,两人坠入黑暗的深渊之中。但对方的声音无比清晰,就像是由内而外响起的。
“叫我裴宣就行了。”
*
“这里就是鬼市了?”
宜年确实不记得之前循环的记忆,对他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鬼市之中。如今他失去了活人的躯体,相当于半死人的鬼修,倒也不算害怕。只是毕竟是第一次,还是不免心境特别。
“是。”孙悟空见他放开了拉着自己的手腕,反过来将手握住,“你别害怕,我在旁边。”
宜年知道孙悟空的性格,有责任感,对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有着保护欲,倒是跟之前在天庭见到的弼马温比没那么好战了。也许是因为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被磨平了棱角,又也许是因为西游途中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而收敛了脾气。
他笑了笑,说:“好。”
“现在的情况有些特别。”孙悟空分析道,“我刚刚不过是愣了下神,你就被鬼怪同化,兰若寺的那些妖怪也不知道怎么就消失了。但现在又到了鬼市之中,不算是什么好兆头。之前是宁采臣在鬼市中被杀,就要重新循环。但刚刚我没发现宁采臣在哪里……”
“他已经离开兰若寺了。”宜年说。
孙悟空疑惑:“不对吧,他怎么可能离开?兰若寺的那些妖怪……”
宜年打断道:“小倩已经送他离开了,他会去长沙府的贡院考试。如今,只有我们两个被困在这里。”
孙悟空看着被自己牵着的鬼魅样的书生,自然心中冒出很多古怪的猜测,但他又能确证身份,所以把疑惑咽了回去。他转而问道:“那现在要做什么?这鬼市离奇凶险,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既然是渡劫,又怎能怕万劫不复?”宜年任由他拉着自己,将目光投向前方。
他们站在鬼市的入口处,浓雾如腐烂的纱幔般笼罩着整条长街。
“走吧,我们看看,这里会有些什么。”宜年迈步往前。
孙悟空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放开后人就会消失。
鬼市的街道实在是太过于昏暗,既然两旁都有灯笼挂着。但灯笼并非烛火,而是一团团幽绿的鬼火,将行人扭曲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时而拉长如魍魉,时而缩成侏儒。
他们根本看不清“行人”,不过这些也根本就不是人。街道两侧,青面獠牙的老妪蹲在角落,面前摆着一盘盘糕点,不少影子排队购买,生意兴隆。
宜年好奇,走近了去瞧,见纸板上写着“长生糕”,仔细看去,那糕点竟是用香灰与尸油捏成,有着一股腐烂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他们可不能做出嫌弃的表情,怕暴露了自己活人的身份。
宜年拉着孙悟空往巷子里走,经过一个胭脂摊,少女鬼面色惨白,唇却艳如血,她指尖轻点,盒中的脂粉便化作一张张人面。
“这倒是有意思。”宜年点评了一句。
他看起来不害怕,倒不是因为他真的不害怕,而是因为他现在成为了鬼修,体温极低,而且情绪也受到影响,无法生出作为活人时的战栗感觉。这种情况很新鲜,让他心情很好。
“客官,要买一盒胭脂吗?”少女鬼拿着胭脂盒推销,“我这里可都是纯手工制作的胭脂,扑在脸上便是一张好人脸。”
宜年正好向她试探鬼市的规则,问:“怎么卖?”
既然是鬼市,是市场,那就肯定有买卖,有买卖就有货币流通。他们还真不知道鬼市是用什么东西来结算的,正好趁此机会打听一下。
少女鬼用手指比了一个“二”。
宜年也就不好再追问单位是什么了,不然显得自己很无知。但孙悟空是那种一点就炸的,竟然指着人家骂过去:“二什么二?你骂谁呢?”
少女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孙悟空身上,立即惊喜起来,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活人?”
然后少女原本姣好的面容如陶瓷般龟裂,嘴角向两侧耳根缓缓撕裂,露出猩红的牙龈与森白獠牙。那裂口越张越大,直至整张脸被分成上下两半,如同被粗暴撕开的布偶。
裂口中并非血肉,而是蠕动着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生着人眼般的瞳孔,正疯狂转动着打量猎物。她的舌头如蛇信般探出,分叉的舌尖滴落腐臭黏液,就要往孙悟空啃过去。
宜年怕孙悟空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纤指一抬,油纸伞唰地展开,伞面上那朵血色红莲竟在阴风中妖娆绽放,将裂口女隔开。
此刻的宜年周身鬼气缭绕,肤色泛着冷玉般的青白,眉目如画、薄唇朱色,却因沾染鬼气而显出几分诡谲的诱惑。
裂口女狰狞的獠牙还滴着腐液,却在这般容貌前生生僵住。她那些蠕动的眼球齐齐凝固,竟流露出痴迷之色。这哪里是寻常鬼物?分明是九幽深处最惑人的艳鬼,连死亡都愿为他妆点容颜。
“老板,这是我的宠物,可不兴当着我的面出口啊。”宜年赶紧将孙悟空拉到自己身后,让他不要妄动。
孙悟空进入这渡劫的幻境,虽然本体为佛,但带着生人气息,被误认为是活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听到金蝉子称呼自己为宠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暖暖的,竟有了飘飘然的感觉。
宠物……所以他是很宠爱自己的啰?
孙悟空侧过头去看,越看越心里软乎,转世为裴宣的金蝉子,在成为鬼修后也长得太好看了些……
裂口女见这艳鬼修为看着不低,又变回了平常的模样,捂着嘴说:“哎呀,客官你早说是带着活人来的嘛。我这里,活人的话你给我一根手指头,便能换一盒胭脂了。”
宜年挑眉,收起油纸伞,看了看摊位上的商品。既然活人的指头都比这些人面胭脂值钱,看来之前的顾虑是多余,这些肯定不是活人的面皮做的,最多是沾染了些尸气和幻术的粉末。
他自然没有买什么,带着孙悟空继续往前走。一个无头商贩正用脖颈断口处的喉管吆喝:“卖眼咯,新摘的阴阳眼……”
商贩连连回身,宜年感觉到他是在关注孙悟空,便主动牵住悟空,悄悄嘱咐道:“在这里,我是鬼,你是人,虽然你修为高,但也不能不小心。”
孙悟空晕晕乎乎地点头应着,一颗心飘飘荡荡如在云端,哪还记得自己方才如何信誓旦旦说要护人周全。此刻他只觉得被宜年牵着的手掌酥麻发烫,那触感顺着筋脉直窜到心尖。
他迷迷糊糊地想,艳鬼都是这般惑人的么?可先前那些个涂脂抹粉的鬼魅凑上来时,他分明嫌恶得紧,一棒子就打发了去。
偏生眼前这个不同,艳鬼裴宣眼尾那抹红像是蘸了蟠桃汁染就,青白肤色映着鬼火,倒比九重天的云霞还要晃眼。
好漂亮。
漂亮得让他走起路来脚步都是飘的。
孙悟空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将那冰凉的手攥得更紧些。这感觉太过新奇,明明四周都是鬼,他的五脏六腑都暖融融地发着烫。
“你没事吧?”宜年很快发现了孙悟空的不对劲。他见孙悟空面色潮红,脚步发虚,像是被什么抽了精气似的。他赶紧停下,伸手去摸孙悟空的额头,不由得皱眉:“你发烧了。”
果然活人不能在鬼市里呆太久,即使是孙悟空。毕竟真身不在此处,功力弱化是理所当然的。
“我没事。”孙悟空更飘了,觉得自己额头被摸过的地方简直是酥麻,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宜年叹了一口气:“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还没有找到离开鬼市的途径,你就已经这种状态。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沾染上什么脏东西,还是得找个歇脚的地方才行。”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甜香,像是陈年的供香混着血肉发酵的味道。偶尔有黑影从雾中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阴风,吹得人后颈发凉。脚下的石板缝隙间渗出暗红液体,踩上去竟发出黏腻的声响,仿佛整条街都建在某只巨兽的舌苔上。
“去找家客栈吧。”
宜年第一次来鬼市,虽然找不到路,在浓雾中很多建筑都看不清楚,但他有种冥冥的感觉。他往腐朽甜香的气味的方向去,果然发现周围的影子多了起来,再往前走,真是一个客栈。
路上的人实在是诡异,那些客人有的脖颈扭转倒着行走,有的提着自个儿的头颅当灯笼,还有的每走一步,身上就掉下一块腐肉,落地便化作黑烟消散。
客栈矗立在鬼市繁华处,外表是三层木楼,檐角挂着鲜艳的红灯笼,灯罩里却不是烛火,而是一颗颗悬浮的幽绿眼珠,随着阴风缓缓转动,窥视着每一位来客。门匾上“幽冥栈”三个字像是用血写就,干涸的墨迹仍在蠕动,仿佛随时会滴落。门槛下堆着几具白骨,头骨空洞的眼窝里爬出细长的黑虫,窸窸窣窣地钻进木缝。
宜年一走进去便有小二热情招待。他的脸上没有五官,本该是眼睛、鼻子、嘴的地方,只有一层惨白的皮肉,像被熨斗烫平的面团。但当盯着看时,那张脸会慢慢蠕动,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嘴,每张嘴都在低语不同的话,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宜年见孙悟空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便说:“住店。”
“好嘞客官!”店小二把他带到了客栈的客房,介绍道,“我们这儿客房床榻可是用上好人皮缝制的被褥,躺上去能听见亡魂的啜泣,让您享受安眠。烛台也是我们店的特色,由特殊材料制成,燃烧时会散发腐肉焦糊香味,烧在身上能让您感受到上一位住客临终的惨状。还有……”
“好了,不用多说了。”宜年对他笑笑,继续打听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敢问是怎么结账?”
店小二回:“自然是先住后结,一晚十钱。”
宜年又问了饮食和其他服务的收费情况,倒是打听出了鬼市的基本货币规则。原来这里常见鬼市货币,也就是最低级通货是魂钱,来源于游魂野鬼的残魂碎片,或修士刻意分割的魂力。形态与人间的铜钱类似,也可为灰白色的磷火,凝聚成铜钱状,但触之冰冷刺骨。
若是要买些贵重物品,则用到记忆珠,分为浑浊珠、莹润珠、血珠等,是自愿或被迫抽取的记忆,凝结成透明珠子,内里浮现记忆片段。这对于鬼怪或鬼修来说是增益的佳品,所以自然也贵。
更稀有的则是寿元契,这是活人自愿典当寿命,以血指画押,化作的一张黄纸契约。寿元契可用来逆天改命、续命、购买仙缘,一年阳寿相当于一百颗记忆珠或一万枚枚魂钱。寿元契只有修为高的鬼,或者是黑白无常、孟婆这类的阴间官吏才敢收,普通小鬼拿了往往会遭天谴……
在另外一些特殊的交易中,也会有用到七情丝,这是从活人或鬼魂身上抽取的喜、怒、忧、思、悲、恐、惊的不同情绪,凝结成彩色丝线,主要用于炼制鬼道法宝。
“客官,您的问题倒是很多嘛。”店小二笑嘻嘻地看着他。
宜年倒也不怕,他如今是鬼修,也算是鬼道中人。刚刚在街道上有所顾虑没有多问,但现在已经成立了交易,多问问也不妨事。他继续又问了些事情,店小二均知无不言。
这鬼市中,除了常用的这些货币外,还很常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进行交易。用身上的器官、天赋、甚至名字,都可以换取一些等价的东西。
而且鬼市中很多店铺或摊贩会允许赊账,但债主会取走命运中的某种东西,具体是什么就要具体商量了。
甚至鬼市中央还有一座很有名的“赌魂坊”,在那里的赌鬼会押上自己的一切来赌。当然,大部分赌得魂飞魄散,只有凤毛麟角的鬼能撞大运拿到头彩。赢家获得对方的一切,输家则沦为赌坊的筹码。
“还挺有趣的。”宜年简单评价了一下。
店小二看他的样子就是新来的鬼,倒也耐心解释:“嘿嘿,客官您一看便是艳鬼,这等美貌在鬼市可不常见。对于您来说,物品的价值可没什么意义,您要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宜年总觉得他在引导什么,追问了一句,才知道他说的是醉骨楼,在鬼市最深处一条终年粉香的小巷里,最大的艳鬼青楼,专供鬼修、妖魔、邪道修士寻欢作乐。灯笼是暧昧的猩红色,照得整条街如血雾弥漫。那里是艳鬼的聚集地,无论是人还是鬼,都进来容易、出去难。
虽然宜年确实是艳鬼,但他才当鬼没有多久,哪里知道艳鬼的生活习性是怎么样的。
他笑着同店小二对话,但实际内心里是恶心得不行,获知信息差不多,便赶紧将这个鬼打发走。
孙悟空已经有些糊涂,拉着他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儿叫他“师父”,一会儿叫他“金蝉子”,甚至还嘀嘀咕咕叫一些他不太听得懂的话。
即使被褥是人皮做的,宜年也只能忍着恶心先将孙悟空放上去让他休息。但孙悟空拉着他,不让他走:“金蝉子,你不能走,这里危险,你在我身边,我保护你……”
宜年只觉得好笑,分明现在是自己在照顾他。
世人都说斗战胜佛战无不胜,但在这种劫难的境地里,倒是也没有办法。他拉着孙悟空的手,说:“好,我不走,你保护我。”
原本宜年还想要让店小二给些热水,但总觉得水会是鲜血烧的,便没有提出来。而且这个住宿费也是问题,他们两个身无分文,到时候欠了客栈的钱,还债绝对要脱层皮。
孙悟空好端端的还生病了,把他往床上拉,非得要抱着他。
“我真不会走。”宜年安抚着,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帮他降温——
作者有话说:修好了,只修了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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