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黎冷笑, 面容映着火光,越发凶寡。
“不分青红皂白?府上的公子在梅园做的好事不会以为瞒得了一世吧?”
这些年平阳侯低微惯了,见人三分笑, 但他好歹是大楚的侯爷,即便是左都御史,大晚上的跑他府上如此做派, 他也不能忍。
“燕御史, 你说清楚,我儿子做什么了?你要这样拖着他一路疾行?”
自从燕无懈的左臂没了, 燕家整日愁云惨雾。作为父亲, 燕黎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只是拖行白林松,没直接砍下他的手算是给面子了。
“梅园的杀手是你儿子派去的!你说做了什么事?”
这话犹如惊雷,轰得平阳侯五感顿失。
梅园的杀手是林松派去的?那燕无懈的手臂也是
“不可能,我儿子与你儿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平阳侯第一反应是否认。
燕黎盯着惊慌的平阳侯一字一句的问:“无冤无仇!我也想问问平阳侯,无冤无仇你儿子为何下如此狠手?”
他眸光凛冽,视线几乎要将平阳侯洞穿。
平阳侯一时说不出话。
周氏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燕御史说我儿派去的可有证据?”
“证据,三堂会审上你们自然能见到证据,带走!”
侍卫上前强行拖拽,白林松头埋在周氏胸前慌乱的喊叫, 周氏泼妇的驱赶:“走开,别碰我儿子。”
别人都欺负到家里了, 这是面子问题,平阳侯怒道:“放肆!”
他才上前两步就被燕黎手上的刀拦住:“侯爷还是别阻止都察院办案, 太子和三公子当时可都在梅园,这案子可大可小”
平阳侯不是傻子, 自然听得明白他话语里的威胁。
周氏不敌五大三粗的侍卫,任白林松怎么哭喊还是被拉动了。她慌不择路看见站在一旁吓傻的白向晚,尖叫道:“快拉住你弟弟。”
白向晚这才回神,跑过去阻拦,却被凶悍的侍卫一脚踢到了膝盖骨,人当场就倒下了。
平阳侯府乱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白林松被毫无形象的拖出府门。
漆黑的街道上传来狗吠,以及白林松绝望的哭喊声。都察院的带刀侍卫毫无预兆的来,又毫无预兆的拖着人走了。
周氏哭得几乎晕厥,推搡着平阳侯:“侯爷,您快去救松儿,他可是咋们侯府唯一的根了,您快去啊!”
白林松也是平阳侯从小疼到大的,又是侯府唯一的男孩,平阳侯自然紧张,周氏推搡了两下,连忙带着人追了出去。
前院里盏了灯,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春熙跑过来扶起周氏,周氏抹了把脸,发现白向晚还在喊疼,连忙让人请了大夫,将她抬走。
自己则是收拾一番往白婵的院子去了。
这么大动静,苏合苑不可能听不到。
白婵吩咐所有人别出去,紧闭小门当作什么也不知。
周氏先让人在院子外喊了两声,没人应。又让人拍门,依旧没人应。
苏合苑静悄悄的,连盏灯都没留。
她气恼,干脆让人直接撞门。
“白婵,我知道你没睡,出来,我有事和你说。”破开小门,周氏让其余人等在门口,自己带着春熙往里走。
站在白婵房门前喊了两声。
房里头没人应,她刚要踢门,旁边的门突然开了,白婵盏着油灯倚在门口,笑吟吟的盯着她看,那笑容映着火光分外渗人。
白婵身后又走出一人,赫然是一身白衣,湿发半垂的祈湛。
“你们打扰我给嫂嫂擦头发了?”
周氏这才注意她右手上还拿着一块半干的帕子。
“白婵,林松被左都御史抓了,你现在去求太子放人。”周氏不想同她掰扯,直接用命令的口气道。
白婵嗤笑:“周小娘,你是用什么语气,什么立场同我说话?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空气凝滞,俩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静静对峙数秒,周氏先败下阵来,不快道:“你要如何才肯去求太子殿下?”
白婵挑眉,轻声吐出两个字:“跪下!”
“朝我跪下!”
周氏拧眉尖叫:“不可能!”跪佳慧公主那个死人也就算了,毕竟死者为大。跪她这个小贱人算怎么回事,今夜若是跪了,往后在平阳侯府还怎么立威。
夜里风冷,白婵裹着大氅打哈切,慵懒道:“那慢走不送。”
说着回身关门,周氏急得一把撑住门缝,手指被直接夹紫了。
“等一下。”
白婵停住关门的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烛光映着她漆黑的杏眼,往日澄澈的双眼此刻幽深一片,像是黑夜里静静蛰伏的恶鬼,只等着敌人丢盔卸甲。
在这样的视线里,周氏气焰越来越灰败,伏在门框上的手指几乎掐进木头屑里。
“你说话算话?”
白婵哂笑:“你没得选!”
乌云遮住月华,职掌平阳侯十几年的周氏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少女很可怕。
在她们毫不戒备的情况下一步步设下陷阱!
陷在泥沼里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从祈妩回来开始,事事防着她。阻止她动祈妩,结识太子,拿回佳慧公主的嫁妆,她们母女受罚。
再到松儿被抓!
太子白日刚走,松儿就被抓了,这其中没有白婵的推动她是不信的。
周氏定定的看着她,在她漆黑平静的目光里慢慢俯身跪下,还没好全的膝盖砰的一声贴上冰冷的地面。
“这样够吗?”
白婵懒散的道:“我方才就是开了个玩笑,太子那我无能为力”
说完砰的将门关上。
这是玩她呢!
周氏气狠了从地上爬起来就砸门,门哐当摇晃了两声,里头传来白婵慢条斯理的声音:“要是嫌你儿子命长就继续砸。”
外头果然停了。
春熙上前搀扶周氏,气道:“夫人,她根本就不想帮忙,我们去找侯爷,不信还治不了她!”
周氏盯着紧闭的门瞧了会儿,眼眸杀意越盛。
“我们走。”
直到外头重新安静下来,厢房里才盏起了灯。
白婵站在祈湛身后,拿着帕子继续给他绞头发。他发色繁多鸦黑,发质有些粗,擦了许久都没擦干。
她也不烦,一点点细细的擦,擦到发尾撩起一缕发丝轻嗅了嗅,疑惑道:“嫂嫂,你怎么不用香,下次用我的兰花膏洗呀。”说着扯着自己发尾凑到祈湛鼻前,“你闻闻,淡淡的是不是很舒服?”
清雅的兰花香混合着白婵的身上特有的女儿香,丝丝缕缕的往他鼻尖窜。熟悉的燥热涌起,他搭在木桌上的指尖微微收紧,恍惚间想起那夜月华下少女细嫩的脖颈。
“好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床边走。
“哎,头发还没完全干,这样睡不好。”白婵追在他身后。
他有些烦,直接掉转身,将抱着她的腰将人摁进被子里,浅淡的眉眼里全是凶光。
用命令的口吻道:“睡觉,别动!”
肩膀被抓得有些疼,白婵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乖乖点头:“我睡。”他松开手快步开门出去。
房门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她手上还捏着半湿的帕子,有些莫名其妙。顿了片刻,一股脑的爬起来,猫到窗棂处偷偷往外瞧。
漆黑的夜里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白衣在飘。
难道是嫌干得太慢,出去吹风了!
天这么冷,出去头发都得冻成冰渣子,学功夫的人天赋异禀?
看来她得认真学功夫才行!
周氏在前院来回踱步,春熙和两个小丫鬟盏着灯笼立在一旁。天越发的冷,下人点了火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热度。
等到寅时一刻,才见平阳侯回来。
她连忙迎了上去:“如何?”
平阳侯气愤骂道:“燕黎就是在报复,三司会审前估计连都察院都进不了。”
他吃了闭门羹,还被燕黎属下奚落,知道干站在都察院外也不是办法,快速赶回府上。
周氏哭起来:“那松儿怎么办?”
“侯爷,您去让白婵求太子,太子一定有办法的。”
平阳侯眼前一亮,对啊,还有太子!
天还未亮,平阳侯再次带着周氏跑到苏合苑逼白婵去求太子。
平阳侯和周氏在正厅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气道:“白婵她人呢?”
乳娘局促的道:“二姑娘前两日落了水,身体还没好,这会儿正起呢,只是慢些,侯爷稍等,奴婢再去催催。”
这一催又催了一个时辰,正厅的门大开,夜里的穿堂风厉害,俩人越坐越冷。
周氏咬牙,这个白婵,连她老子都敢晾着!
夜幕泄出一丝天光,最多一刻钟天就要亮了。就在平阳侯要发火时,白婵和祈湛姗姗来迟。
白婵粗略扫了眼,除了周氏和平阳侯,正厅里还站着十几个下人,看阵势不太妙。
苏合苑还是平阳公主在世时建的,这些年早已经有些破败,正厅里的家具陈旧松散。
平阳侯每移动一下,那椅子就‘嘎吱’响一下,他蹙眉有些嫌弃的看了眼磨损严重的木把手。
对着沏茶的乳娘道:“这东西也不知换换,丢谁的脸呢”若是太子来看到了会怎么想。
白婵原本还有些困,听到这话都想笑了。
“自然是丢父亲的脸,今日父亲就让人给我换了吧。”
周氏简直想淬她一脸唾沫!这人还要不要脸,前头坑了那么多银两,现在还想一分钱不花换家具。
比她还富有的人居然装穷!
当即冷声道:“我们可不是来给你换家具的!”
白婵拉着祈湛在平阳侯下首坐好,乳娘特意给她们二人泡了杯红枣茶。她趁热喝了口,顿时浑身暖和,眯着眼笑道:“那父亲这么早来干嘛?”
平阳侯心里窝火,嗓门就大了。
“你二弟出事了你可知?”
白婵点头:“周小娘来过了,我担忧许久,很晚才睡着,所以才来迟了,父亲不怪我吧?”
周氏:“”还能不能要点脸。
听她这么说,平阳侯火气瞬间下去了些,声音也平和些许。
“你有心了,等天亮得差不多,你就去求求太子放了你二弟。”
白婵惊讶道:“不是左都御史抓的二弟吗?听说燕无懈左臂没了,左都御史有心想要他的命,太子表哥应该也不会阻拦。”
谁都知道,太子自小没了母妃,幼时受尽欺凌,前两年才得了皇后青眼养在身边。
他封太子不久,地位根本不稳,断不会因为一个白婵得罪皇帝跟前的红人燕黎。
周氏对着白婵怒目而视:“侯爷,这个小畜生,不想救松儿,她就是想松儿死!”
她身后的下人也对白婵怒目而视。
白婵冷笑:“父亲以为二弟为何派人去梅园,嫂嫂前几日为何会中毒,我为何会三番两次的掉进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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