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只是试一件外衣而已怕什么?


    祈湛后腿已经挨到床弦, 白婵眉眼上挑,凑近他:“嫂——嫂”,随即伸手猛地拽落大氅。


    大氅滑落的一瞬间, 他双手扣住她的肩,旋转一圈,直接将人面朝下压进了被子里, 带起的风将烛火煽灭。


    白婵整个脸陷阱柔暖的被子里, 手还被他牢牢的压着,呼吸有些困难, 用力挣扎了两下:“嫂——嫂”, 只是逗他玩,用得着这么大反应?


    “手,手疼!”


    屋里漆黑寂静,只听得见俩人略粗的呼吸声。她又挣扎了一下,身后的人俯下声,贴着她耳垂,咬牙道:“还闹不闹?”


    药香混合着清冽的木制香丝丝缕缕的缠绕在鼻尖,背后温热的身体半挨着她,白婵觉得呼吸越发难受了,她赶紧投降:“不闹了,不闹了, 你先松开。”


    身后的人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想她说的是真话假话, 半晌后突然将她往里推,自己也睡了上来。


    “睡觉, 不准再动!”


    白婵手里还拿着衣裳,细细索索的往被子里钻, 黑暗里抿唇捏了一下手腕。嫂嫂好A啊,苏梅雪是英姿飒爽的A,嫂嫂是那种冷冰炸裂的A,与救她的黑衣登徒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盯着他不说话。原本背对着她睡的祈湛突然转过身,黑暗里与她面对面,冷着声问:“不睡?”


    “怕打雷?”


    她摇头,床板随着她的动作‘吱嘎’叫了一声,“在屋子里,不怕的。”似乎这样说不准确,她又补充道:“跟嫂嫂一起睡就不怕。”


    被子动了一下,她的手腕被握住,冰凉的指尖缓缓揉着她的手:“疼吗?”


    “不疼。”


    “那刚刚悄悄揉?”


    被戳穿了,好尴尬。


    “那不是怕嫂嫂内疚吗?”


    他默不作声的接着揉,直到指尖慢慢暖和了,才放手,“睡吧。”


    白婵点头,他翻身朝外睡。睡到半夜敏锐的觉察到被子在动,他屏住呼吸没出声,一只手在他腰后摸索,随后沿着他腰侧往前伸,就在要挨着他肚子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


    背后的人惊讶的‘啊’了一下,随即无辜的笑:“我,我就想摸摸孩子动没动,好奇嘛!”她妈说,她在肚子里四个越都会动了,肚皮一鼓一鼓的可有意思了。


    他冷冰冰的挤出几个字:“去你房间睡。”


    白婵讪笑:“我不好奇了,睡觉!”抽了抽手,没抽动:“你…放手!”


    “确定不动了?”


    “确定!”


    “乌南部落的敌人每次被打怕了都说下次不敢了,可来年照样来犯!”


    这么还上升到政治问题了!


    他的眼神刺破黑暗,盯得白婵面皮发寒。


    “那,那你想怎么样?”


    他冷笑:“最好解决的办法,是摘下敌人的头颅,或者砍掉不听话的手脚。”


    白婵越听脸色越白,磕磕巴巴道:“我,我……”


    下一秒,她的手被衣裳紧紧地缠住,那是她帮他买的衣裳,上好的蜀锦。


    “再不老实,脚也捆上。”


    白婵松了口气,静静的等着他睡着。确定他睡着后,尝试着挣开手上的束缚,没用,她又试着用嘴巴咬,还是不行!


    淦!怎么绑的,解不开啊!


    她越解越困,最后居然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手上的衣裳居然打了个蝴蝶结!最后还是灯草给她解开的。


    早膳时,灯草把这件事当个笑话说给乳母听,白婵觉得很没面子,端着粥碗怨念的盯着对面的祁湛。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乳母笑着打趣:“是不是二姑娘睡觉不老实?那是该绑起来!”


    白婵争辩道:“才不是,我就想摸摸嫂嫂肚子动没动……”接触到他的眼神,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彻底没音了。


    茯苓脸色精彩纷呈,这两人都发展到摸来摸去了。


    “要不二姑娘还是和郡主分开睡吧,郡主肚子大了,也不方便。”


    祁湛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茯苓一眼,她自觉失言,立马闭嘴!


    乳娘觉得是这个理,“茯苓说的对,少夫人来了这么久,也适应了,二姑娘别陪着了!”


    祁湛依旧不说话,白蝉抱着碗苦着脸:“我也适应了嫂嫂的床!”


    茯苓:“……”


    乳母:“那先前一晚上,二姑娘怎么睡着了?”


    总不能说是和黑衣登徒子睡的吧。


    白婵满脸不情愿,乳母对着她好一顿劝解。


    “少夫人不一定习惯和您睡。”


    “少夫人肚子大了,容易踢到。”


    “少夫人又要顾着肚子里的,又要顾着您多累。”


    白婵一个头两个大,凄凄哀哀的瞧着他,“嫂——嫂”


    他依旧不答,白婵失落的低下头,夜里对着他屋子看了又看,抱着被子走不动道。茯苓干脆接过她的被子:“我帮姑娘抱回去吧!”


    白婵焉嗒嗒的跟后面,心道:让你好奇,让你手贱!


    日子一天天的过,年前下雪多,正月初四后天开始放晴,燕家那边说要等白向晚嫁过去了,才放人。


    平阳侯巴不得婚期越近越好,周氏心里虽然也是这样想,但到底觉得愧对女儿,置办的嫁妆越发丰厚。白向晚的腿已经可以下地,但走快了总能瞧出有些跛。


    婚期定在二月初二,燕无懈已经等不及开始下聘过六礼,白向晚全程没给好脸色,燕无懈除了对她有好脸色,对平阳侯府的人都不屑一顾。


    这场亲结得委实难受。


    正月十五花灯节,太子特意约了白婵去游玩,平阳侯乐得眼角笑出细纹,巴不得她夜里别回来了。


    天虽冷,月亮却出奇的圆,远远看去竟还染了些橘黄。白婵和祈湛坐在马车内,茯苓和灯草坐在马车外一起朝着西巷大街去。


    西巷大街远离皇城,居住的官员也少,这里平民多小商贩多,地处开阔,又外接护城河,每年花灯节都定在这,难得的热闹。


    天才擦黑,护城河前后已经人挤人,马车到西巷入口已经行不动了,她们几个下马,车夫将马车赶到偏僻的地方停好。


    白婵才站定,头顶突然被砸了一下,她抬头就见薛彩月站在登雀楼的二楼招手笑,她身边站着锦衣金带的祈修彦和红衣垂珰的三公主。


    “嫂嫂,他们在楼上。”


    花灯节要逛才有意思,祈修彦带着几人下楼,身后跟着几个轻装打扮的小厮和侍女。走近了朝着白婵招手,温声喊道:“阿婵表妹,阿妩。”


    薛彩月一过来就拉着白婵的手笑:“你总算来了,走,我带你去看全城最大的花灯。”


    十里长街摆满了灯,挤了满人,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风流的公子,娇艳的姑娘来往穿行,眉目间都含着春情。


    正应了那句“花灯锦绣绕枝头,春意消愁正风流!”


    几个丫鬟小厮拥着祈修彦和薛彩月,薛彩月拉着白婵,朝着人群中走去。


    祈湛故意落后了几步,向来嚣张眼高于顶的三公主也故意落后几步,隔着半尺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时不时看他两眼。


    人群拥挤,她被推搡着直接挨到了祈湛,立马不知所措的弹开。次数多了,祈湛有些烦,冷声问道:“三公主跟在我干嘛?”


    三公主妍丽的脸涨红,支吾道:“你,你不记得我了?”


    祈湛蹙眉,她赶紧道:“我们小时候见过的,我是阿枝啊!祈金枝,小时候老喜欢跟在你后头要糖吃的小屁孩,你还记不记得?”


    祈湛摇头,三公主眼里全是失落,低声道:“你不记得我了,不是说要和我做一辈子好朋友吗?你还说我看着凶但很好相处的,你”


    “我都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三公主愣在原地,再回神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街道上人来人往,奇形怪状的灯从她身边路过,她突然很难过,很难过,比祈妩当年走了还难过


    灯火繁华,薛彩月买了把兔子宫灯递到白婵手上,“诺,送给你了。”


    白婵接过灯回头去找祈湛,环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灯草和茯苓也不见了,顿时急了,朝身边的祈修彦道:“我嫂嫂和两个丫头呢?”


    祈修彦回头去看,摇头道:“人多,方才没注意。”


    “方才我应该拉着嫂嫂的,不行我得去找她。”


    薛彩月不高兴了,跺脚道:“她那么大的人了,又有两个丫鬟陪着没事的,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就陪着我好好玩玩嘛!”


    白婵拉下她的手,焦急的往人群里挤,“不行,嫂嫂貌美又有孕,人多容易危险。”


    祈修彦见她是真急,忙拉着她,建议道:“别走散了,我们一起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到登雀楼上等,他总能看到的。”


    来往皆是人,一眼看过去哪个都像,哪个都不像,三人找了一段距离都精疲力尽。烟火在头上炸开,璀璨的像流星划过夜空,偶有一两个孔明灯升起。


    白婵站在人群中往天上看,忽而道:“我想到办法了,可以在孔明灯上写字,放到天上去,嫂嫂一定能看见。”


    薛彩月已经不耐烦了,撅着嘴道:“那我们去登雀楼放,站得高他看得更清楚。”


    登雀楼靠这护城河蓝桥上游建的,足足有六层高,平日里供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雅楼,占了地理优势,上元花灯节更是热闹非凡。他们再次回来时,里头已经人头攒动,以大厅为中心,左右都挂着喜庆的八角垂苏灯,照得里头亮如白昼。


    楼主是个三十多岁面白儒衣男人,直接将他们几个带上了六楼。登雀楼呈八角圆形建立,六楼与下面不同,只有一间宽敞的阁楼,阁楼之外是宽敞露天大看台,从这里俯视能将上京城的尽收眼里。


    阁楼内显然一直有人收拾,熏香茶点都摆齐了,从门口就能直接越过里头看见露台上垂挂的八角灯笼。


    白婵一进去就直奔露台,扒着石柱栏杆往下看,努力从想从人山人海中分辨出祈湛的身影。然而天太黑,灯太杂,人太多,除了缩小的人头,嬉笑叫卖的声音什么都看不清楚。


    祈修彦让人把附近的孔明灯全买来,纸制的孔明灯摆满了露台,白婵提笔在上面写了歪歪扭扭的‘嫂嫂’‘登雀楼’,她心下紧张,字越写越丑,薛彩月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夺过她的笔道:“我来写。”


    她长得娇俏,下笔却犹如虹蛇,飘逸又强劲。


    白婵在一旁急道:“别草,夜里嫂嫂看不清。”


    薛彩月嗤笑:“也比你狗爬的好!”


    这能一样吗,她多年没写过字,更别提毛笔了,写得丑才是正常。


    祈修彦安静的立在她们身后,手里是个写好的孔明灯,墨透过纸面晕染开,第一盏孔明灯升上夜空时,他唇角的笑越发明显。


    嗖!砰!


    孔明灯忽然当空炸开,璀璨的烟火映入眼帘,西巷游玩百姓目光被吸引,皆驻足欣赏,眼里都是赞叹之色。


    孔明灯炸开的一瞬间,五六所有的门窗砰的关上,疾风过处,廊下悬挂的八角灯笼全灭。薛彩月笔都吓掉了,尖叫着一把搂住白婵,白婵察觉不对,拉着她迅速往角落里缩。


    刀刃碰撞发出‘当当’的声响,黑暗里她听到祈修彦大喊:“谁?”


    第37章


    祈湛甩开三公主后, 一路往护城河对岸走,原本走散的茯苓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道:“世子, 有大批的暗卫跟着您。”


    祈湛冷笑,带着茯苓往人群里挤,街道两旁的小摊贩大声吆喝:“快来看一看嘞”俩人走到卖面具的摊贩前, 随意拿起来看了看, 往脸上戴。


    躲在暗处的暗卫时刻盯着祈湛的身影,然而只是一眨眼, 突然发现人群中出现无数带着面具相似的身影, 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开走。领头的暗卫慌了,吹了声口哨,所有暗卫迅速冲进人群,发现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挨个掀开戴面具的相似身影,惹来一顿谩骂,然而都不是!


    人凭空消失了!


    “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登雀楼上烟火炸开。


    “太子殿下!”守在外头的暗卫冲进来,门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火光从里透出。


    一大批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露台,齐齐朝着祈修彦攻去。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祈修彦被打退数步, 狼狈躲闪,玄色的锦衣被染成深色。等回过神来时, 眼神一改往日的柔和,变得冰冷从容, 甚至有些隐隐兴奋。


    暗卫掷出剑,祈修彦反手接住, 就势横扫,黑衣人被弹飞出去,用得居然是狠厉的杀招,与他温柔的性子截然不同。


    又有一人提剑直接杀了进去,这名黑衣人明显功夫在所有人之上,竟逼得祈修彦连连后退,手臂肩膀都见了血。


    祈修彦越来越兴奋,笑道:“不错,总算有像样的了。”


    黑衣人压低的声音如同他手上的剑一样锐利:“是吗?”他身法怪绝,凑上来的暗卫皆是一剑毙命,横扫数下后,借力踢在横木上朝着祈修彦面门直逼。


    屋内屋外皆是杀得日月无光的黑衣人和太子暗卫,也不知是谁挑落了一盏八角宫灯,露台上堆着的孔明灯全都烧着了,火越少越旺,照亮了缩在角落的白婵和薛彩月。


    身后是漆黑空旷的天空,楼下是欢呼雀跃不知所以的百姓。


    祈修彦抵着石栏杆,整个人被黑衣人剑压着,脖颈后仰,半垂出了楼外,若是受伤从这里掉落必死无疑。


    寒风呼啸,俩人暗自较劲。


    白婵手上还抱着一只孔明灯,薛彩月尖叫一声,抢过那灯朝着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闪身躲避,祈修彦朝他小腹踢去,黑衣人迅速后退,直接撞进了白婵怀里,白婵愣了一下,瞳孔遽然放大。


    是他!


    他怎么又干起了刺客的行当,还是刺杀太子!


    他又后退了几步,直接将白婵抵进了隐秘的角落,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别动!”接着快速而迅捷的攻到祈修彦下盘,祈修彦手扣住木墩子翻身而上,反被黑衣人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飞了出去,砸倒了身后的木窗。


    战场瞬间转移到屋内,薛彩月见太子受伤,不怕死的要往里冲,被白婵一把拉住,“你疯了。”


    她挣扎:“你放手,他打太子表哥,我要打死他!”


    白婵喝道:“你能打谁,他要杀你,十个脑袋也不够削的。”今日算是看出黑衣人功夫有多高了,这么多暗卫和太子加起来只怕都奈何不了他。


    平日他都是在与自己玩闹罢了。


    谨慎的十几个暗卫将太子团团护住,黑衣人冷笑,手腕翻转,剑身上纵横交错的裂纹犹如惊雷寸寸断裂,延伸到剑尖透出凛冽的杀意,身上的气势比大内的任何高手都要骇人。


    这群刀口舔血的暗卫生生被他逼得节节败退,这一刻居然有些胆寒,然而他们不能退,退就是死。


    黑衣人一个蛟龙翻身,剑光犹如长龙如海,所过之处竟皆退散。剑尖冲破重重阻碍直接刺太子胸口,殷红的血渗出,太子当机立断将剑斩断,翻身后退。


    薛彩月直接挥开白婵往前冲,不管不顾的往里冲。白婵吓得脸色惨白,原以为她会被误杀,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特意避开了她。太子暗卫不敢伤她还情有可原,但黑衣人不伤她就耐人寻味了。


    不光是白婵,倒地的太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些人有意避让,薛彩月仅剩的一点害怕也没了,甚至直接踢打黑衣人,黑衣人宁愿受伤也不动她,甚至在暗卫不小心要刺到她时,伸手拦了一下。


    祈修彦看着这一幕眼神越发的暗。


    能在杀成乱麻的两方人马中成功摸到太子身边,白婵觉得薛彩月简直是开挂了!


    黑衣登徒子实力太强,暗卫被他一个人杀得七零八落,眼见太子一方必死无疑。原本紧闭的门突然被踢开,熊熊火把照亮了整个六楼,赤红衣裳的苏梅雪手持长鞭出现在楼道内,她身后是一列整齐,气势骇人的弓、弩巡城军。


    她一脚踩在碎裂的木门上,凤眸直直的盯着为首的黑衣人,抬眉冷笑:“这些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看你这次往哪逃!”


    局势瞬间逆转,为首黑衣人干脆利落的吹哨,方才还死战的其余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翻出窗户,直接从六楼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的仿佛演练过无数遍,看得所有人惊诧不已。


    白婵扒在栏杆上,往下看,才发现楼顶的每个石墩的隐秘处都垂了绳索,显然是早有准备。


    阁楼里一片混乱,阁楼外火光冲天。


    “想跑!”苏梅雪挥手,巡城队快速上前。


    白婵见势不好,大喊道:“苏姐姐,快救太子殿下,他胸口中剑了。”


    然而苏梅雪不为所动,眸光执着的盯着黑衣人,似乎想一血之前战败的耻辱。


    黑衣人反应更快,挥剑反杀,弓、弩碰在他断裂的剑身上,被一股强劲的内力反弹回去。他翻身后退,动作一气呵成,几缕黑发飞扬,越过冲天的火光从白婵身侧翻下了六楼。


    “全城围杀。”苏梅雪留下这句话,也直接从六楼跃下。白婵心下着急,下意识伸手拽住苏梅雪鲜红的衣摆,大喊道:“这是六楼。”苏梅雪身姿明显缓了一下,咬牙扫了她一眼,那眸光带着凛冽的杀意。


    下一秒干脆的挥手割断了衣摆,继续垂落。


    巡城队也不管受伤的太子,迅速撤出了登雀楼,围捕黑衣人去了。很明显这些人直接听命于苏家,根本不管太子的死活。


    西巷的百姓这才察觉不对劲,惊叫着四散逃窜。登雀楼下嘈杂一片,人群开始外外跑,中年楼主亲自带着人往六楼来救火。


    阁楼里只剩下受伤的太子,几个残余的暗卫,和沾着满手血吓哭的薛彩月。


    白婵捏着半截赤红的衣摆朝下看了眼,一咬牙跑进阁楼去查看太子的伤势。薛彩月六神无主,瞧见她,哭着问:“怎么办这么办,太子表哥会不会死啊”


    她边哭边抖,抖得太子伤口一阵阵抽痛。


    白婵蹙眉道:“你再哭他就死定了。”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伤口,肯定道:“刀口偏右,没有伤到心脉。”


    火势控制住,除了受伤的太子,反而是白婵最为镇定,吩咐人烧水止血,请大夫处理伤口。


    天子脚下太子受伤,登雀楼迅速被封锁,顺天府以及巡防营指挥使苏令带着人赶来。


    顺天府的人留着原地保护太子,巡防营的人开始配合苏梅雪的人全城搜捕,原本热闹的西巷花灯街瞬间空了,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想被当作刺客抓起来。


    苏梅雪下了登雀楼,沿着护城河一直追到西城外。


    黑衣人突然停下,提着那把断剑冷冷的看着她。


    冷月当空,黑影踩在他脚下,鲜红的血顺着断口没入枯草。疾风过处,枯草狂舞,他压着声音道:“你确定要打?”


    苏梅雪脚踏黑靴,长鞭在手,凤眸里全是热血的战意:“废话,姑奶奶等你许久,不打留在下饭。”说着一跃而起,长鞭犹如走蛇已经缠上了他的断剑。


    他手腕翻转,绕着长鞭一截一截削去,然而他的剑只是普通的剑,苏梅雪的鞭却是特制的神鞭,刀砍不断,剑刺不穿。


    她冷笑,“我这鞭子只有断魂刀能断。”


    断魂刀,祈湛最熟悉不过,那是他的佩刀!


    “是吗?”他嗤笑,绞着鞭子迅速靠近她,苏梅雪大惊,绝对不能让他近身。她快速后退,祈湛比她更快,转眼已经绕着她游走一圈,长鞭将她整个人缚住。


    苏梅雪不死心的挣扎。


    “你这鞭子只有断魂刀能断。”


    她根本挣扎不开!


    身后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有人高喊:“苏副统领!”是她的弓、弩队,她面上惊喜,大喊一声。


    随着她的呼喊,弓、弩擦着她发丝射过,祈湛松手翻身后撤,蒙面的黑布被射落,苏梅雪敛住呼吸,这才一定要看到他的脸。


    月光剪着他的侧影,他抬头正对上苏梅雪震惊的眉眼。


    “你”


    弓、弩队追了过来,祈湛不等她说话转身就跑,苏梅雪当机立断拔下发簪直接划破自己右臂,等人靠近了虚弱的道:“别追了!”


    竟然是他!


    他没死!


    一场刺杀像是耍猴的玩闹,上京城人仰马翻,对方未折一人,也没抓到一人。


    好在经过救治,太子已经没有大碍,但毕竟受了伤,京城管理治安的当值人员都是要受罚的。首当其中就是五城兵马副指挥室苏梅雪——虽及时赶到,但耽误救治太子。


    该罚!


    五城兵马指挥使苏武亲自领着苏梅雪来受罚。登雀楼六楼已经不能用了,太子被暂时安排在五楼雅间,他们来的时候,太子已经拔了断剑,上药缝制伤口。


    苏武让苏梅雪顶着她那条鞭子站在门口,自己亲自进去请罪。


    屋内点了炭盆,又熏了香还是掩盖不住浓重的血腥味,太子靠在软榻上,衣着工整,脸色越奇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白婵安静的坐在远离软榻的角落里,薛彩月靠在软榻边还在抽抽搭搭,御医抖着手开方子,顺天府尹恭敬的垂手站立。


    “小女急着追捕刺客,忘记先救治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责罚!”苏武生得孔武有力,嗓门也奇大,他凑近说话,震得祈修彦胸口都疼。


    五城兵马指挥使苏武最是护短,上京城谁人不知,谁敢动他闺女他就敢拼命,这会儿来请罪也是以退为进,祈修彦要真敢罚狠了,就是太子他也敢记上一笔。


    祈修彦伤口缝了针,麻沸散的效力过去后,伤口密密麻麻的痛,即便这样,他还是露出往常一样温和的笑:“苏指挥使说的哪里话,今夜要感谢苏副指挥使救孤一命,该赏的,孤已经没有大碍,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苏武惶恐,连忙又要跪下。


    一旁一直抽噎的薛彩月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太子表哥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叽叽歪歪惹他费心,非得他起来扶你才高兴!你不是来请罪,是来找麻烦的吧。”她性子就这样,不高兴就怼。


    “彩月,不得无理!”太子掩唇咳嗽,苍白的脸因为痛而涨红。


    白婵内心吐槽,都伤成这样了还装,要是嫂嫂肯定直接将人轰走了。


    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三公主红着眼睛跑了进来,紧跟着她后面进来的是素衣祈湛和两个丫鬟。


    原本缩在角落的白婵眼前一亮,立马弹跳起来,冲过去抱住祈湛哽咽道:“嫂嫂,担心死我了,你跑哪去了?”


    他身上带着夜里寒气,还带了几分烟火气。


    他揽着她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我同三公主在河岸边看烟火,看得入迷,忘记时辰了。”


    白婵放开他,上下打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手又往他肚子伸,“孩子没事吧?”急切得放佛她是孩子他爹。


    手腕被抓住,她抬头,对上祈湛蹙着的眉。想起之前被绑的经历,立马怂怂的收回手。


    祈修彦的目光越过苏武落到祈湛身上,他身着素衣,眉眼清高,周身仿若恒古不化的冰雪,丝毫没被今夜的动乱影响。想起暗卫先前说人跟丢了,他状似无意的问:“枝枝一直跟阿妩在一起?”


    三公主眸光有些惊慌,瞟了眼祈湛,又看向太子,最终还是点头:“嗯,你们走太快,我见阿妩姐姐一个人就跟着她走了,我们逛了一圈险些走散,后来就去隔岸看烟火了。”


    她有些心虚,下意识就为他圆谎。


    太子目光柔和的盯着祈湛:“是这样吗阿妩?”


    祈湛点头,三公主又补充道:“后来人群躁动,我见有刺客就拉着阿妩姐姐躲起来了,巡城兵出来搜捕才敢出来。”


    白婵见他没完没了的问,蹙眉道:“太子表哥还是快些回宫休息,再操劳伤口又要裂开了。”受了伤废话还这么多。


    薛彩月连忙附和:“是啊,太子表哥,我们还是回宫吧,谁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刺客。”


    楼下又传来不小的动静,顺天府的人上来禀报,皇后娘娘派人来接薛彩月回去,随行的还有皇上身边的邓公公,派了不少大内禁卫军来接太子回东宫。


    薛彩月先被接走了,太子眯着眼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今夜的黑衣人为何独独不伤她?


    难道是——皇后的人!


    他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无比平静。


    眼看着太子被禁卫军护送走,白婵暗自叹气,还打算今夜气氛好向太子要解除婚约的保证书的,这下没了。


    太子一走,灯草和茯苓才敢凑上前来。


    “姑娘,吓死我了,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再一转身茯苓又不见了,呜呜,后来还是茯苓找到我。”


    白婵拍拍她的背,她也快被吓死了。


    苏武看着屋子里抱头互相安慰的主仆,觉得待着也不合适,抬步往外走,却被人叫住。


    “苏指挥使请留步!”


    苏武侧头,对上了祈湛平静的眼眸,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无奈。四下瞧瞧没人,叹气道:“大侄女,退亲一事,我也是无奈,你父亲和大哥没都没了,总不能赔上我闺女吧!”


    萧北王一出事他就急着退亲,还闹到皇帝跟前,确实有些背信弃义,对不住故人。


    祈湛不叫他还好,这一叫,面对与萧北王五分相似的脸他还真觉得自己特不是个东西。


    “我并不是来讨说法的,只是想问问正五品骁骑尉林谦你可熟?”


    林谦他自然熟,原是萧北王账下副将,萧北王战败后调任上京成了正五品骁骑尉。苏武素来看不惯他,以前就和萧北王提过,此人贼眉鼠眼,不是个好东西,奈何萧北王没往心里去。


    在上京城都碰到这孙子好几回了,他有意为难,却被左都御史燕黎挡了去。


    苏武眼神闪烁,嘱咐道:“他是左都御史的人,大侄女还是少接触。今夜也不便多谈,往后有时间你可以多找找梅雪谈心,当不成你嫂嫂,可以当你闺中密友。”虽然他闺女就不是个可以坐下来谈心的性子,但总归是故人的女儿,能开解就多开解些。


    说完抬步就往外走。


    祈湛站在原地看着,白婵拉着他也往外走:“嫂嫂,我们快回去。”


    走到门口时,见苏梅雪顶着她那根长鞭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珠子却盯着祈湛看。


    祈湛坦然回视,她狐疑的又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开口问道:“你见到你大哥尸体了?”这问话对于现在的祈妩是一种及其尖锐的冒犯,像是故意撕开她血淋淋的伤疤。


    白婵有些恼,拦在祈湛面前。


    楼下的苏武突然吼道:“你不走,站在那过年!”他喊的自然是苏梅雪。


    整个楼板都似乎在震动,苏梅雪耳膜被震得生疼,蹙眉扭头对吼:“知道了!”


    好在声音不似苏武的地动山摇,她吼完把长鞭一收,飒爽一笑:“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灯草和茯苓很高兴,白婵对她的敌意也渐渐卸去了。


    冷月高悬,西巷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寒风吹过,只剩满树的红灯笼在摇晃。


    邓雀楼外停着一辆青棚马车,这车并不是平阳侯府的,而是太子特意吩咐的。车夫见到她们过来恭敬的行礼,苏梅雪大跨步而下,每走一步空旷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先一步赶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子,朝着祈湛道:“我扶你上去吧。”


    她眉眼锋利,盛着月光特有的寒,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似乎要透过他的皮囊看到内里。


    祈湛没动,场面有些冷。


    她还伸着手,白婵直接把自己手搭了上去,笑道:“我先上去,再拉嫂嫂就好了。”


    白婵站在马车上对着祈湛伸手:“嫂嫂,我拉你。”


    原以为他会不理自己,但他伸手了,白婵受宠若惊,拉着他手用力。恰在此时,马儿嘶鸣,马车摇晃了两下,苏梅雪赶忙伸手去扶他腰身,手伸到一半,被他手腕轻轻一带,扶空了。


    她微愣,看着祈湛的左手。


    他会功夫?她怎么记得祈妩并没有学过?


    白婵狐疑的看着苏梅雪,她刚刚是想摸嫂嫂的肚子吧!一种微妙的嫉妒感从心里滋生,她还没没过嫂嫂肚子呢,苏梅雪怎么能碰。


    俩人坐进了马车,茯苓和灯草也坐了进去,苏梅雪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白婵一撩车帘子就能看见她的侧脸。


    轮廓鲜明,束身戎装更显英姿,是驰骋萧北的男主会喜欢的模样。


    这样想着,她打开帘子喊了苏梅雪,好奇的问道:“苏姐姐,你三年前曾在萧北军中待过,你见过我大哥和嫂嫂的哥哥?”


    马车摇晃一直闭着眼的祈湛忽然掀开眼皮朝车帘子外看,苏梅雪也正巧看过来,与他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轻笑,眼神越过白婵,盯着祈湛道:“见过,你大哥忠勇义气,是个很好的丈夫也是很好的大哥;至于祈湛,他是我见过最凶猛的荒原狼,他的断魂刀很快,人也很好,只是时运不怎么好!”


    评价这么高!


    果然是一起搞事业的最佳CP!


    边关荒凉,战事频繁,萧北的黑骑是大楚不败的防线,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但是陛下不懂。


    她眼里满含怀念:“萧北苦寒,但自由,比上京自由,若是他还活着,会回来看阿妩的吧。”


    白婵放在马车边沿的手顿住,惊异的看着苏梅雪。


    她——发现了什么?


    第38章


    男主难道已经出现, 苏梅雪和他碰过头了!


    如果男主已经在上京,他有没有来看过嫂嫂,或者有没有在暗中观察过她?


    白婵扒着窗户口的手收紧, 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干净。


    她轻咳一声,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道:“是, 是吗?”


    “苏姐姐一个女孩子怎么跑边关去了?”她转移话题。


    苏梅雪轻笑:“我爹逼我相亲啊!”


    白婵脑袋有点转过弯来, 疑惑道:“你不是和萧北世子定了娃娃亲吗?”


    她点头,毫不避讳:“对, 但我爹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 萧北王只能镇守萧北,他只有我一个闺女,舍不得嫁去边关受苦。若是在上京能相到合适的,就休书一封解除婚约。”


    古人向来重诺,苏武倒是滑头的很,怪不得萧北一败就请旨解除婚约。


    只是她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不怕嫂嫂以后告诉男主?


    “我爹找了一大堆世家公子哥,弱不禁风的,一搁就倒,闹得我烦,干脆跑边关去了。当时为了气我爹还留书一封说是要嫁到边关不会来了。”


    “其实我是直接跑到萧北大营参军去了, 从小兵到先锋再到将军”


    参军?


    “女子也能参军吗?”白婵被她话吸引已经没了先前的害怕,杏眼牢牢的盯着她那张英气十足的脸。


    “不能, 大楚除了萧北大营都不能。起先也有人嘲笑我,祈湛当着十万大军呵斥嘲笑我的人, 他说,‘女子也是爹生娘养, 也有驱逐强敌的肝胆,也可以巾帼不让须眉,你们要是不服可以向她挑战,输了就乖乖闭嘴!’”


    “我一人挑了一个营,他们就闭嘴了!”


    白婵目瞪口呆。


    一个人挑了一个营!


    确实巾帼不让须眉!


    她侧头,慢悠悠的看向白婵,眉眼里全是神采,“知道为什么我能为五城兵马副指挥使吗?”


    白婵摇头,但看她的目光已经全是崇拜。


    “因为我有战功。”


    大楚宣成十一年,乌南东部首领乌其图领兵来犯,苏梅雪首次点兵出战,与敌人周旋十日后被困在沼泽地生死不明。祈湛带着一百黑骑连夜攀跃千米高的天门山,绕到乌其图背部奇袭。


    那是乌南的天脊,常年不化的雪神山,常人待在半山腰都呼吸困难。


    乌其图怎么也没想到那么高的天脊会有人能翻过来。


    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溃不成军,逃跑途中被苏梅雪亲手斩杀。


    事后请功,祈湛却只字未提翻雪山一事。


    苏梅雪真心敬佩他,也欠他一条命!


    白婵听得一愣一愣的,从城西到平阳候府,对苏梅雪的印象彻底改变,恨不得拉着她手喊一声女英雄。


    祈湛下了马车,离俩人三米远,视线落在俩人交握的手上。又等了片刻,他终于不耐烦的道:“白婵!”


    连名带姓的叫!


    灯草和茯苓站在他身后,暗道不好。


    这声音沁着冰冷的月光,白婵心口一抖,连忙松开苏梅雪的手。


    苏梅雪轻笑,“怎么像个怕媳妇的怂包!”


    白婵:“”是挺怂的!


    苏梅雪翻身上马,侧头朝着不远处的祈湛挥手:“阿妩,有任何事都可以来苏府找我。”


    “驾!”一声厉喝,通身乌黑的骏马犹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黑暗里。


    赤色衣袍带起的风卷起满地的枯叶,白婵站在原地暗叹: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女主。


    今天又是成功抱到大腿的日子!


    好开心!


    她倒退到祈湛身侧,眼睛还看着苏梅雪消失的方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嫂嫂,你有没有觉得她背影都很特别?”


    祈湛眼神淡漠的看着漆黑早没了人影的街道,嗤笑一声,掉头就走。


    眼看着府门快关了,灯草赶紧拉着她跑,还没追上祈湛,就被焦急等在大门口的平阳候堵住。


    太子遇刺一事闹得太大,平阳侯原本歇下又起来了,拉着白婵就想问问情况。


    白婵很困,不太理他,随意敷衍几句。


    平阳侯肃着脸道:“往后不要带你嫂嫂出去,她一出去准没好事!”


    太子遇刺关嫂嫂什么事?白婵彻底不想敷衍他了,直接甩开他的手往里走。


    “哎!”这是反了!平阳侯脸色有些难看,朝着还在门口的福宝骂道:“愣着干嘛?关门!”


    福宝吓了一跳,连忙把门关上。


    苏合苑点了灯,乳娘也一直没睡,听到动静赶紧烧水打水给俩人沐浴。


    白婵让灯草也下去沐浴,自己泡在浴桶里用香胰子搓着乌发。乳娘边给她加热水边道:“姑娘是不是又惹少夫人不开心了?方才瞧着神色不对。”


    白婵嘀咕:“应该没有吧!”今晚上也没说什么呀。


    香胰子搓出泡沫,淡淡的茶草香在浴室里漫延,她捞起头发闻了闻,赞道:“这香胰子哪来的,怪好闻的。”


    乳娘拿帕子给她搓背,答道:“袁姨娘给的,先前她送了好几回,奴婢没敢收,今日正好用完,就收下了。”


    又是袁姨娘,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每次都悄无声息的讨好她,究竟想干嘛?


    “香胰子奴婢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白婵想了想道:“之前抓的安胎药嫂嫂不是不喝吗?明日你她送去。”


    乳娘惊讶:“安胎药怎么能乱送?袁姨娘又没怀孕,要是被夫人误会,袁姨娘就要遭殃了。”


    就是要周氏误会,袁姨娘这么多年都搭理她,突然讨好叫她心中不安,她就是要逼袁姨娘挑明,到底想干什么?


    “乳娘放心送就是。”


    见她有主意乳娘也不多说什么,边给她搓背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少夫人怀着孩子,姑娘顺着她一些,没事多哄哄。”


    “少夫人身子弱,生不得气,姑娘让着些。”


    念得白婵头都大了,瘫在浴桶里嘟囔道:“我还不够让着他顺着他?”他每日都要生气我也没办法。


    乳娘笑道:“少夫人怀着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一哭全府的人不都得哄着,您就当隔着肚皮在哄小的就好了。”


    小的可比他好哄多了!


    眼见白婵眼睛都眯上了,乳娘连忙催促着她上床睡,她头发还没干,乳娘让趴着,用干净的帕子细细给她绞着发,不过一会功夫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她侧趴在枕头上,半边脸被挤得鼓着,刚沐浴过的小脸润红,眉眼依稀可见当年佳慧公主的模样。乳娘给她擦干发尾,慈爱的拨开挡在额角的发,又拉高了被子,这才吹灭蜡烛,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冷月西沉,房间内外彻底陷入黑暗。白婵睡着了就容易做梦,梦里总有条毛绒绒的尾巴扫她的脸,她困得很,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伸手在脸上用力拽了一下。


    一只冰冷的手握在掌心。


    她见怪不怪,嘟囔道:“大半夜的你干啥呢,搞了一晚上刺杀没被人砍啊!”


    见她不醒,祈湛干脆捏着她鼻子不放。她气恼的往里滚了滚,含糊道:“让一半床给你,别动别”声音又低了下去。


    黑暗中,祈湛半撑着身体,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更喜欢苏梅雪还是你嫂嫂?”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眸光微暗,又掐住她鼻子问了一遍。


    白婵真生气了,转过头和他面对面,“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让我睡?”


    “嗯”


    白婵认真思考了一下,“都喜欢,我嫂嫂看着想让人保护,苏梅雪一看就想让她保护。”


    “非要选一个呢?”


    白婵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她们两个都比你好,再不走我就踹了!”


    对面的人不动,白婵懒得理他,刚翻过身,那只冰冷的手又来巴拉她,如此仿佛几下,白婵操起枕头就砸。


    “还让不让人睡了,登徒子,谁都比你好!”


    黑暗里那人嗤笑:“是嘛?”声音又寒又冷。白婵心口一咯噔暗道不好,两只手腕就被抓住了,他欺身逼近,呼吸喷洒在白婵脸上。


    万籁俱静,两个人心跳声格外的清晰。就在他的唇要碰到白婵唇的时候,她猛地用力,一脑门磕在他鼻梁上。血腥味漫延,扣住她的手终于松开。


    白婵就势跳起,一双玉足直接往他身上踩,骂道:“登徒子,上回在宫里就想打你了,我一黄花大闺女是你能乱亲的吗?”


    她脚又嫩又滑,踩在祈湛身上像是猫儿在撒泼,他鼻血流得更欢,伸手直接将人摁进被子里,白婵还不罢休,蹬着一双脚在他胸口来回踩,他干脆分出一只手握住她两只脚丫子。


    那触感柔嫩绵滑,勾起他藏在最深处的欲。那双脚还在他掌心磨,试图挣扎出来,他忍无可忍掀起旁边的被子将她整个人包裹住,逃也似的跑了。


    白婵从在被子里喘着粗气,半晌探出脑袋,气道:“登徒子登徒子”越想越气,整个藏头缩尾的,就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她摸过他的脸,明明不难看,为什么就要躲躲藏藏?


    只给她一个人看也不行吗?


    半夜被吵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干脆抱着枕头去隔壁房间。


    房间门没上销,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摸到床边,压低声音喊了句:“嫂嫂?”床上的人没动静,这才放心的把枕头放到里面,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刚止住鼻血心还没平复的祈湛:“”


    第39章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那样长, 玉足跨过他腰身,发丝沿着他手移动,香气浸润鼻腔, 每一秒每个贴合点都像漫长的几辈子。


    沙场的骁勇在这一刻磨灭,他甚至想伸出手托她一把,将人直接摁进柔暖的被子里, 告诉她快些, 他不会醒。


    浑身的血都在躁动,此刻无比的清楚, 他是男子, 她是女子,他们彼此就该有吸引力。


    他在克制,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终于跨了进去,细细索索的躺好,安静了片刻又往他这边挪,他能清晰的感觉呼吸喷在他后颈。


    够了,这样就够了。


    然后她又靠近了,这下彻底与他肌肤相贴,手都搭在她腰上。她呼吸均匀,明显已经睡着。


    祈湛一直敛着的呼吸终于决堤,他需要冷静。


    黑夜安然渡过, 天边出现鱼肚白。白婵醒来时发现祈湛衣裳还挂在床头,人不见了。急得自己穿了衣裳, 拖着绣鞋往外跑。


    天还早,到处雾蒙蒙的, 廊下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发现自己屋里的房门开着,好奇之于余低脚步声, 扒着门框往里看。


    一看之下,惊恐的睁大眼。


    是她眼花,还是里面的人有问题?


    嫂嫂在绣花?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眼皮朝她看来,浅色的眸子里像是含着清晨的雾气,缥缈又平和。


    白婵心脏受了暴击,尴尬的笑了一下,站直身子朝着他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七八个绣框,上面绣满了大大小小的金蝉。


    呃!


    她挠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捡起木桌上的秀帕看了看,针脚细密,已经快赶超乳娘了,嫂嫂的绣功什么时候这么好?


    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绣花的祈湛,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递到她面前。


    白婵挑眉,伸手去接。


    这香囊是用上好的云锦缝制,缎面纹着影影绰绰的祥云,香囊最底下绣着一个小金蝉,蝉的翅膀轻薄飘逸,振翅欲飞。香囊口用同色金线扭成绳,绳子的尾端系着一只小拇指大的金铃铛。


    随着她的触碰‘叮叮’作响,白婵惊叹道:“这香囊太好看了,是嫂嫂绣的吗?送给我的?”


    祈湛头。


    白婵爱不释手,来回翻看,拿着那香囊摇晃两下,‘叮叮当当’的,她也跟着笑。


    看着这枚香囊,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笨拙绣花的模样。


    “嫂嫂起来这么早就是为了给我绣香囊吗?这桌上都是绣废的?”好感动,嫂嫂这座冰山终于开始消融了。


    她蹲下身去抱祈湛的腰,祈湛眼角抽搐,拿手上的绣框抵住她,不让靠近。


    他不想再绣花了!


    门口传来灯草和茯苓的喊声,白婵在他这里吃了瘪,拿着香囊高高兴兴的找灯草去炫耀。


    祈湛坐在里头都能听见她们的嬉笑声。


    早膳过后,祈湛在屋子里看书。白婵又出现他屋子里,围着他来来回回的走,就是不说话,走的他烦了,干脆放下书看她。


    俩人对视数秒,白婵终于踟蹰道:“嫂——嫂,能再给我绣两个香囊吗?”


    祈湛看向她腰侧,他绣的那只香囊正挂在那,里头鼓鼓囊囊的,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衬得少女越发灵动。


    “要那么多干嘛?”


    白婵连忙道:“灯草也觉得好看,我想送她一个,还想送苏姐姐一个,如果方便的话再送薛彩月一个。”虽然有点搞批发的嫌疑,但这香囊真的太好看了。


    祈湛冷眼瞧着她:“再送太子和林昭一个?”


    “不不,不送他们,香囊送男子是定情的意思,我又不喜欢他们。”


    “嫂——嫂”


    祈湛拿眼睨她,白婵立马投降:“我不说了,别动气,生气孩子会丑的。”


    他手上的书哗啦一下,白婵立马窜了出去,险些撞到进门的茯苓。茯苓侧身看她背影,好奇的往里走,“世子,太子的人昨夜查到薛府去了。”


    祈湛放下书,手点在书面上,日头透过窗棂投在他指尖,衬得他手越发白。


    “白林松在牢里如何了?”


    “并不太好,但性命无虞,周氏今日好像要去大理寺探监。燕家的意思是等白向晚嫁过去后才放人。”


    祈湛冷笑,他们想相安无事,偏不能让他们如意。


    “等周氏走后,让人今晚去大理寺监狱一趟”茯苓探耳过去,眼眸微微睁大,随即点头。


    日头渐渐上移,白婵扎完马步后,蹲在小厨房看着灯草劈柴,明明很小的木柴,她要来回劈好几次才能劈开。


    她边劈还边道:“姑娘,那香囊真的是少夫人绣的吗?奴婢不太相信。”少夫人绣个花都快把自己手戳烂了,能秀出那么好看的?


    “就是嫂嫂绣,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你走开,我来帮你劈。”


    她站起身去拿灯草手上的斧头,灯草连忙急道:“姑娘是主子怎么能干这些粗活,不成的。”


    “什么成不成,我想劈。”这些日子扎马步感觉浑身是劲,飞针已经满足不了她快爆发的力气了。


    炉子上水咕隆隆的响,灯草局促的站在一旁看着,就见她家娇小的二姑娘一斧子把柴砍成两半,连底下的木墩子都砍裂了。她目瞪口呆,惊讶道:“姑娘,你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白婵活动了一下脖子,笑道:“就说我更适合刀啊,斧子什么的,嫂嫂偏偏要我练什么飞针,灯草,快摆上,今天这些柴火我全包了。”


    外头阳光正好,小厨房里传来‘嗯哈’‘乒乓’的声响,乳娘在院子里晒被子,疑惑的朝那看,喊道:“灯草,你和姑娘在干嘛?”


    祈湛闻声,朝窗户外看了一眼,茯苓也垫着脚叫往外看。


    就听见灯草答了一句:“乳娘,姑娘在劈柴,可厉害了!”


    祈湛蹙眉:劈什么柴?


    乳娘急了,放下手上的被子,赶忙往小厨房去,边跑边喊:“哎呦,我的姑奶奶,您是主子劈什么柴,手粗糙了将来夫君不喜欢怎么办”接着就听见她絮絮叨叨的声音。


    不多会,白婵被她推着出来了,额角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整张脸迎着太阳莹莹发亮。鼻尖和双手都蹭上了黑灰,祈湛手上的书半天没动静,目光隔着新抽芽的枝条落在那张脸上。


    指尖又忍不住在书面上摩擦,书面光滑的触感蓦的让他想起昨夜。他抿唇,突然站起来将窗户关上,原本垫着脚往外看的茯苓吓了一跳,侧头观察他的神色。


    肯定不是高兴,也不像生气,所有世子究竟怎么了?


    不想看到二姑娘?


    她又多看了两眼,正巧对上世子的眼,吓得后退两步,世子瞧着她,若有所思,茯苓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提心吊胆等了半晌,他突然冷声问:“白婵好看吗?”


    茯苓: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好看您做什么关窗户?不好看您为什么要问?


    “直说!”


    茯苓斟酌半晌,小心道:“好看,人美心善,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他细细咀嚼了这几个字,脑海里浮现她澄澈的杏眼,细嫩的脖颈


    “嫂嫂!”门口突然出现一张笑脸,那张脸映着暖光,直直的撞进他心口,祈湛手上的书啪嗒一声掉了。


    整个人后退半步,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茯苓诧异的盯着地上的书,白婵被屋内的气氛搞得有点懵,收起笑脸朝着他走近,小声又叫了句:“嫂嫂”


    “你——出去!”他突然背过身。


    白婵愣了一瞬,狐疑的盯着他两秒,将手上两个烤得外焦里嫩的红薯放到桌上,委屈的往外走。


    走到廊下站定,又回头看了他屋子一眼,不多时就见茯苓跑去乳娘那拿了针线和绣框,布料。


    她惊讶的问:“嫂嫂要的?”


    “嗯。”


    茯苓也很郁闷,世子一双握刀的手生生拿起了绣花针,好像还喜欢上了,瞧给二姑娘绣的香囊,王妃都绣不了那么精致。


    身后的屋子静悄悄地。


    白婵蹲在廊下,瞧见有燕子往这边飞,她观察了会儿,发现它们在筑巢,不禁嘟囔道:“燕子都来了,该暖和了吧!”嫂嫂什么时候也能向这天气一样转暖?


    白日还有转暖和的迹象,夜里一场倒春寒来得汹涌,院子里新抽出的嫩芽都冻得卷曲,寒气挂起了霜。


    许久未纠缠祈湛的梦魔趁着这股寒侵袭,苏合苑里的景物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冰血成河,尸体堆积的巫山峡谷。浑身插满箭羽的父王跪在他面前,身边躺着白瞿,老梁,小六子他拉着父王大声呼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敌军的铁骑冲了过来,他捡起沾满血的断魂刀用力挥舞,却被狠狠的撞进冰河


    眼前一片黑暗,明明冷得彻骨,下一刻却犹如火烧,萧北王府火光冲天,他似乎听见母妃的哭泣,喉咙撕裂般的疼,他焦灼的拽紧被子,黑暗里猛地咳出一口血。


    身心俱疲,猛然睁开眼,眼里布满滔天的恨意和血丝。耳边传来一声尖叫,白婵抱着枕头跌在他床边,看他的目光带着惊惧,哆哆嗦嗦的喊了句:“嫂嫂”


    屋里漆黑,院子外寒风呼啸,闪电划破夜空,映出他带血的嘴角和苍白的脸。


    轰隆隆!


    惊雷乍响,白婵吓得一抖,抱着枕头直接冲出房门,错乱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她惊慌失措的影子映在纸糊的墙面上。


    祈湛撑着身子斜卧在床弦,喉咙里发出枯哑难听的笑声


    吓到她了!


    他这条漏网之鱼,这个从冰河里爬出的恶鬼,停留在世间是来复仇的,怎么能一厢情愿的把她拉下水。


    果然这段世间太放纵了!


    雨还在下,窗台被打得噼啪作响,风雨从敞开的门直灌而入,床侧的帐幔被吹动。他的手一点一点抠进床柱,眼里浮现从未有过的脆弱,须臾片刻又似过了许久。


    他安静的躺下,正待闭眼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不止一人,廊下传来焦急的说话声。


    他暗淡的眼眸一点一点变亮


    第40章


    “快点, 嫂嫂吐血了。”白婵焦急的嗓音透进来。


    茯苓先一步跑进房间,“郡主!”屋里的灯被点亮,微弱的烛火被吹得摇晃, 可倒底驱散了黑暗。


    “郡主,您的药呢?”


    祈湛身上一直带着特制的药丸,可以压制他体内的寒毒和内伤。他随手指着枕头底下, 茯苓连忙伸手掏出个漆黑的瓷瓶。


    白婵见状去倒水给他, 倒出来才发现水是冷的,乳娘招呼灯草去提炉子上的热水, 自己去取了新被子来。


    一时间倒水的倒水, 换被子的换被子,折腾了片刻,床上血迹全擦干净了,祈湛终于缓过劲,脸色好了许多。


    乳娘看着窝在被子里的人,担忧道:“真不用看大夫吗?”看着挺严重的。


    茯苓摇头:“不用,吃了药就好了,郡主这是旧疾,大晚上的都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这我守着。”


    白婵还要说话, 就被茯苓推着往外走,她回头看了两眼, 被子里的人只露出半截脸,一动不动, 安静的让她害怕。


    关上的门隔绝了她最后一丝视线,白婵站在廊下顿住脚步, 灯草站在她后面喊了一声。


    “姑娘?”


    她恍然回神。


    “今夜打雷,姑娘可怕?”


    今夜打雷,她有些怕,摸到嫂嫂屋子里去睡,猛然对上那双眼,她几乎以为看见恶鬼。他的眼神不仅冷,还嗜血,那一刻他想杀她。


    是杀了一切出现在他面前的事物。


    她但是太害怕就跑了,冷风一吹又清醒过来。


    那是嫂嫂,嫂嫂吐血了,说不定会死。相处了这么久,她是有感情的,为什么要害怕嫂嫂。


    惶恐被焦急取代,她跑去喊乳娘,喊灯草,喊一切能帮助嫂嫂的人,借此驱散心中的不安。


    看着一动不动的嫂嫂,她突然有种愧疚感,如果嫂嫂不是男主妹妹,她还会对他那么好吗?


    雨一直下,天明还没停。


    白婵发现嫂嫂突然变得比之前更冷淡了。


    三餐只在自己屋里用,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即便出来了看见她也是冷着脸,她跑过去搭话,连一个眼神都没捞到。去他屋里,茯苓就拦着,半夜睡觉连木窗,和门都轩牢实了。


    她故意不蹲马步,练飞针,他也不过问。


    白婵很苦恼,蹲在小厨房里问灯草:“你有没有觉得嫂嫂对我特别冷淡,好像生气了?”


    灯草在帮乳娘烧火,顺嘴答道:“少夫人性子不一直这样吗?哪天不生姑娘气?”


    “不是,他,他就是和平常不一样啊,乳娘,你发现没有?”她转头问乳娘。


    乳娘正在炒菜,闻言笑道:“姑娘多虑了,茯苓都说少夫人那夜伤了身子,不想出来走动,他性子一直冷,不是针对姑娘。”


    反正灯草和乳娘觉得少夫人一直这样。


    白婵站起来烦躁的挠头,走了两步,插着腰又道:“那他睡觉干嘛关门?连窗户都关!”


    灯草奇怪的看着她:“一般人睡觉不都关门吗?”


    白婵辩解:“那他之前都没关门。”


    “那是您之前老喜欢摸到少夫人屋子睡,少夫人怕您站在门口才没关门,现在肚子大了,您睡相又不好,关门也可以理解。”灯草越说声音越小。


    对面的白婵已经咬牙切齿了。


    睡相不好她知道,和嫂嫂睡的时候已经改了许多,尽量保持一个姿势了。


    总之嫂嫂最近就是冷淡了许多,哎,怎么说她们都不明白。


    白婵跺脚,往外走。


    乳娘隔着雾气摇头,“不过一直待在屋子里确实不好。这几日天好,你让茯苓撺唆少夫人出来帮忙晒书,到时候让他在旁边晒太阳,我们来晒就好了。”


    佳慧公主喜静,苏合苑有书房,里面全是她喜欢看的书,她死后书房一直闲置着,白婵平日是不会去那里的,倒是乳娘时常打扫。


    祈湛来了,除了绣花,最爱拿里头的书看。


    过了个冬日,书容易受潮发霉,确实该晒晒了。


    和灯草乳娘他们说不通,白婵这几日格外的丧气,整日打不起精神,时不时就看向祈湛屋子,那里门依旧关着。


    她突然很难过,比刚来这的时候还难过,有心想找黑衣登徒子说说话,可关键的时候这人死了一样,怎么都不出现。


    丧气的时候连运道都差了,想找个人说话都不行。


    在院里待着难受,她干脆爬墙出去玩,爬上围墙的时候,祈湛厢房的门开了,他就站在廊下安静的瞧着她。


    那双眸子一如初见,冰冷没有温度。


    白婵蹲在围墙上霎时觉得很委屈,若是他开口叫喊她,她就不出去了。


    可等了半晌只等来他转开目光往回廊的另一头走了。他不会是知道自己要出去才出来吧?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又是一酸,是不是那夜她害怕的眼神被嫂嫂看到了。


    天那么黑,他能看得到?


    她兀自在围墙上坐了会儿,见他依旧没回来,气恼的直接往外跳。


    春日最冷的时候已过,行人开始脱去大氅,夹袄,只穿了稍微厚些的春衣。


    日头高悬,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她漫步目的的逛,看到喜欢的就买,心里不痛快,花钱才是正道,反正现在她有钱,不理她是吧,把你的嫁妆都花光。


    让你不理我!


    她提着东西在路边晃,身后传来马车的响声,侧身避让。马车的帘子掀起,有人朝着喊她:“白婵,你怎么在这?”


    她抬头,薛彩月的脸出现在马车里。


    “无聊呗。”


    薛彩月眼眸亮了亮,“那我带你去个不无聊的地方。”


    “哪啊?”她好奇的问。


    薛彩月挑眉:“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走不走?”


    “走,自然走。”


    白婵上了马车,薛彩月带着她一路往北城去,走了许久,在一家酒肆前停了下来。


    俩人下马车,白婵抬头,酒肆木刻牌匾上写着‘一壶春’,酒香气充斥着整条街。


    白婵用力呼吸一下,赞道:“真香!”


    薛彩月搓着手,得意道:“香吧,这可是上京城老字号,用初春三更天的竹叶露水酿的,只此一家。上这来喝酒每天有台数的,还得预定,我可约了三天才排上,姐姐对你好吧?”


    白婵点头:“好。”


    小酒馆全部是木制结构,门口连个招待的人也没有,只有站在柜台里打盹的掌柜。


    薛彩月上前敲了两下,掌柜不耐烦的点了点柜台,薛彩月从袖带里递上签牌,掌柜的眯着眼看,出声道:“里头往右左手边第二间。”


    向来高傲的薛彩月也不恼,拉着白婵高高兴兴的去了。


    酒肆的门头小,里头倒是宽敞,除去正屋大堂十几个座位,两边分别有四个雅间。屋子里摆设不多,但胜在干净,俩人落了座,伙计上了炉子和酒立马退下去,同来的丫鬟跪坐在一旁给俩人温酒。


    薛彩月用帕子净手,笑问道:“你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什么?也不见带丫鬟。”


    白婵很苦恼,终于逮着个可以说话的,于是就开始倒苦水,末了问道:“你说嫂嫂为什么不理我啊?”


    温好酒,薛彩月喝了口,嗤笑道:“你又不是银票,谁都得喜欢呐!就我,还有人嫉妒我长得美,家世好,有个皇后姑姑撑腰呢。反正谁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谁。”她抿着唇又喝了口酒,一副享受的模样。


    她这性子白婵还挺喜欢的。


    “话是这样说,但她是嫂嫂,不一样。”要是别人她才懒得郁闷。


    薛彩月好奇的看着她:“怎么不一样了,平日里你对她多好,整日嫂嫂前嫂嫂后的,我娘对我爹都没那么体贴。她甩你脸色,你就晾她几日好了,要不你跟我去薛府住几日?”


    薛府?还是算了吧,那是皇后的娘家,她可不想去参合。


    “还是不去了,隔几日白向晚成亲,我得在家。”


    “白向晚成亲啊,燕无懈也算得偿所愿,这俩坏胚我都不喜欢,倒是般配。哎呀,不说这些了,今日是来喝酒的,有什么烦恼只管喝,喝醉了我让人抬你回去。”说着就自给白婵倒杯酒。


    俩人一口我一口,不仅白婵喝高了,薛彩月也醉了。丫鬟正为难呢,正巧碰见太子。


    太子让人将薛彩月送回薛府,却将白婵接进了东宫。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内燃着浅淡的香,罗帐高垂,侧头能瞧见影影绰绰的烛火,她稍微发出点声响,立刻有人过来查看,瞧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醒酒汤还热着呢。”说着端了碗汤水递到她面前。


    她并没接,警惕的四处打量,问道:“这哪啊?”


    那侍女道:“这是东宫,太子偏殿。”


    白婵吓得险些跌下床,醒酒汤也不想喝了,穿起鞋子就想跑。皇宫是个吃人的地,上次只来了一会就差点吓死。


    侍女放下碗就追,跟在她后头急道:“姑娘,您去哪呢?”偏殿很大,屋里还燃着银炭,穿着单衣也不冷。


    木制的地板被她踩得砰砰响,绕过屏风迎面就撞见了祈修彦。


    他一身玄色云纹蟒袍,束着金色发冠,通身贵气逼人,唯有脸上的笑依旧和煦如风。他扶住白婵有些摇晃的身子,柔声道:“在这睡吧,这么晚宫里已经落了锁。”


    白婵傻眼了,她出来喝酒,苏合苑里的人都不知道,大晚上的不回去,他们会急死的。


    “那那”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祈修彦道:“我已经派人去过平阳侯府了,还特意交代他们告知阿妩。”


    白婵呵笑两声,暗自咬牙,还真是周到啊!这是故意把她弄进宫的吧,他到底想干什么。


    祈修彦扶稳她,礼貌的后退两步,又道:“书童见到了阿妩,将你在东宫留宿的事说了,你猜阿妩什么反应?”


    能什么反应,冷冰冰漠不关心呗!


    但他这样问了,白婵又实在好奇,眼巴巴的看着他,问:“什么反应?”


    他说:“随她……”


    即便有心理准备,听到他这样说,白婵还是有些难过。


    明明之前还亲自来接她出宫,现在怎么这样绝情?


    祁修彦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眼圈红了,抿着唇不说话。轻声问道:“你和阿妩吵架了?”


    白婵摇头:“他哪会和我吵架?”他只会冷暴力,冷着脸不说话!


    其实她很讨厌这样。


    有什么事情就摊开了揉碎了说,犯得着这样避而不见!


    她现在没心情说话,“太子表哥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睡了?”既然要住一晚上,那就赶紧睡,明天日一早就出宫。


    “确实有事。”他朝侍女招招手,端过还温热的醒酒汤,递到她面前道:“先把这个喝了,我们到外间说。”


    白婵见他确实有事,只得喝了解酒汤,披了件厚实的外裳,同他坐到桌前。


    两人都坐定后,祁修彦屏退伺候的侍女,只余一豆烛火横搁在两人中间,朝着她勾勾手。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凑近了说?她撑起半边身子靠近,祁修彦轻润的嗓音微微压低,问道:“你上次说的,皇后怀孕为何还没动静?”


    呃,陛下不够努力,问我也没用!


    “应该快了!”


    祁修彦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具体时间知道吗?”


    他双眸认真的瞧她,即便里头平和温润,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压迫。


    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白婵在沉默的气氛里,努力的回想。


    时间回到下午的苏荷苑,乳娘一直没见白婵回来,在院子里问了个遍,才从祁湛口中知道她翻墙出去了。


    这个点还没回来,不免叫人心急。


    还不等乳娘出去找?前院就来人了,身旁跟个明显宫中内侍打扮的书童。


    一来便笑道:“二姑娘吃醉了酒,殿下将她接到东宫照顾,等明日醒了再送回来。”


    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有些愣住,男未婚,女未嫁,即便定了亲,喝醉了酒也应该送回平阳河,接进宫像什么话?


    但这话他们不敢说。


    书童环顾一圈几人神色,最后朝着祁湛笑问:“太子殿下说,若是少夫人不放心可去东宫照顾。”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少夫人新寡,又怀着身孕,怎么也不能去东宫!


    “随她!”祁湛眼皮也不曾抬,转身就往自己屋里去。


    书童的笑僵在脸上。


    等太子的人走后,廊下静默了一瞬,灯草突然担忧道:“太子殿下长那么好看,姑娘会不会忍不住啊!”


    廊下的风铃叮当当的响,灯草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风铃声。


    祈湛坐在窗户口一动不动,手指却卷曲起来。茯苓眼眸闪烁,连忙将绣框递到他手上。


    世子最近只要一烦就会主动绣花,她也是适应了大半个月才渐渐接受。


    日头渐渐下沉,桌上的秀帕叠了一层又一层,祈湛越绣越烦躁,用力一扯绣线崩断了。


    他突然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茯苓后退两步,轻声道:“您回来前不会有人发现的。”


    祈湛眼眸微暗,脚下怎么都挪不动。


    残阳隐进云层,天边只剩灰白。屋内气氛凝重,茯苓干脆出去顺便带上门。


    她都有些闹不懂世子要干嘛,这几日二姑娘憋屈,他也别扭,何必呢。


    人既然有了感情,越压抑反噬得只会越凶猛。


    她在院子转了几圈,又在廊下等了许久,等天黑后,她再回屋,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她盏着灯在屋子里站了会儿,微微叹气。小心把绣框和一桌子绣了金蝉的秀帕收好,拿着烛台又出去了。


    乳娘朝着黑漆漆的厢房看了眼,疑惑道:“少夫人睡了?”


    茯苓点头:“嗯,有些累,吩咐不用打扰。”


    今夜无月,冷风袭人。


    祈湛一身漆黑隐在东宫偏殿的树上,这树正对着白婵住的寝殿,他没打算进去,只是静静倚在树干上往里看。


    寝殿里传来动静,里头有说话声,他不自觉的站直身体。不多时就见太子匆匆而来。他眼眸微暗。


    随即烛光亮起,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纸墙上,这影子他再熟悉不过,其中一人是白婵。


    俩人越挨越近,近到影子快融为一体。冷风往他骨头里钻,他不自觉的捏紧手,指甲掐进了树皮。


    那影子还有靠近的趋势,半晌都没分开,他浑身肌肉紧绷。


    咔嚓!那棵树生生被他踩断了。


    东宫巡逻的禁卫军厉喝:“什么人?”密砸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跑来,火光照亮了大半院子。


    祈湛眸光冷冽,也不急着走,与这群禁卫军周旋了半晌,直接跑到书房,把里头的翻了个遍,末了还不解气,直接放了把火。


    祈修彦被惊动,匆匆出了偏殿往书房赶。


    祈湛吊在廊下的暗影里冷笑,闪身进了偏殿。


    一阵风刮过,偏殿外间的烛火熄灭,守在里头的侍女愣了一下,拿出火折子去点,还没点着人就软软的倒下了。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引起了白婵的注意,她默不作声的从床上下来,脚刚接触地面,就被黑影带着往罗帐内滚,熟悉的气息让她放弃挣扎。


    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又跑来干嘛?”之前找他不出现,来宫里两次都碰见他。


    什么鬼运气。


    他单手扣着她,把人压进被子里,冷着声道:“方才你们在干嘛?”


    语气里存了几分质问,白婵有些恼,这人和自己什么关系,这也要管?


    当即气道:“太子是我未来夫君,你说我们能干嘛?”


    罗帐里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白婵打了个哆嗦,梗着脖子看着黑衣人的眼睛,突然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


    他冷笑一声,“夫君?只怕等不到你嫁的那人,他就死了!”


    白婵震惊,扣住他的手问:“你什么意思?”这人是重生的还是穿书的,居然知道太子将来会死?


    祈湛松开她的手,声音里是彻骨的恨意:“没什么意思,皇室的人都得死!”只是皇室的人还不足以抵掉萧北王府八十几口人命,还有萧北三万将士。


    白婵更激动了,“你重生了?”


    祈湛不明所以,睨着她。白婵立刻明白这是穿书的老乡,她激动的一把抱住他,祈湛被她勒得直接趴在她身上。


    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偏生要压着声音,干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呜咽道:“终于等到你了。”


    祈湛有些疑惑,被她抱住的身子微微僵硬,肩膀处传来酥麻的感,方才的冷冽瞬间破防。


    外头传来声响,他微微起身,白婵直接将被子一裹,顺势滚进他怀里,气道:“睡了这么多次,别想丢下我。”


    祈湛:“”她酒醒了吧?


    偏殿的门被敲响,原本倒在桌上的侍女迷糊的睁开眼,赶紧跑去开门。祈修彦站在殿门口问了几句,又加派人手守在外头,这才离去。


    等人走后,祈湛退出被子,白婵拉着他袖子轻声问:“怎么联系上你?”


    黑暗里只闻俩人的呼吸声,他沉默着没答,白婵手收紧,不答就不让人走。


    “在房门口挂红灯笼吧。”


    听着怎么像是在招客。


    “在窗边挂香囊行吗?”


    “行。”他声音又低又浅,像是迫于无奈才答应的。


    白婵怕这人诓她,直接解下腰侧的香囊,塞到他手上,“这个送你,收了我香囊不准不来。”下次一定要详细的问一下他是怎么来的。


    罗帐内被香气浸染,祈湛觉得这香囊甚是烫手,理智告诉他该丢掉,但就是下不去手。


    “你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意味着什么吗?”


    白婵点头:“知道。”


    他突然起身翻了出去,白婵来不及喊,余光里只能看见摇晃的罗帐。


    她有些兴奋,他是喜欢自己的吧,反正嫂嫂不理她,平阳侯府也待腻了,登徒子功夫这样高,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应该不成问题。


    她躺在床上畅想未来,这一想就有些晚了,导致清晨起的有些晚。用完早膳后,还没来得急出宫,就被薛彩月堵在东宫门口了。


    “白婵!”她插着腰,气恼的上前。


    白婵吓得抖了抖,举手投降道:“不怪我啊,你说了喝醉抬我回去。”


    这话她确实说过,薛彩月看看白婵又看看祈修彦,一跺脚朝着祈修彦道:“太子表哥,我都没住过东宫,你怎么能让她住进来?”


    祈修彦轻笑:“母后宫中不是给你留了地方吗?”


    薛彩月撅着唇蹙眉道:“别提了,姑姑说最近胃口不好,心烦,让我少在她跟前晃。”


    祈修彦眼眸微闪,看了白婵一眼,白婵立马领悟到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在怀疑皇后娘娘怀孕了!


    原著里太子会和皇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祈湛才是赢家,这些白婵不能说。但她现在提前告知太子皇后怀孕一事,让太子有了防范,或许他也能像自己一样改命。


    东宫里的已经有了不少花卉,风一吹,幽幽的香。


    祈修彦伸手摸摸薛彩月的发顶,“那这些日子表妹常到东宫来玩。”


    薛彩月眼神立马亮了,看着他兴奋道:“真的吗?太子表哥。”


    祈修彦点头,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


    白婵站在一旁,突然有些为薛彩月难过。她努力压着这种情绪,开口道:“太子表哥你不用送我了,让彩月姐姐送我吧,我有悄悄话和她说。”


    “好吧,让东宫的侍卫跟着。”他温和的笑,转身眸光却有些冷。


    薛彩月侧头去看走远的太子,等他背影消失了,才问白婵:“有什么悄悄话?”


    白婵拉着她往外走,她们身后跟了几个东宫的侍卫和宫婢。宫阙深深,一眼望不到尽头,走了许久,就在薛彩月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问道:“彩月姐姐这辈子非太子不嫁吗?”


    薛彩月愣了一下,侧头看她,玉白的脸上染上绯红,眼眸里有光。


    “嗯,非他不嫁!”


    白婵好奇的问:“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为什么,打从第一眼起我这辈子就认定太子表哥了。”


    “你这第一眼从几岁开始的?”


    薛彩月自豪的伸出一只手:“大概是五岁。”


    白婵:“。”五岁!太夸张了吧。


    “五岁,他给了我一颗糖。”


    一颗糖就骗了一颗真心,还真是划算!


    朝霞映在她脸上,像是染上色彩的新月,热烈又漂亮。


    薛家将她保护得很好!


    “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白婵踟蹰着,话含着嘴巴里转了又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薛彩月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告诉你,太子表哥你绝对不能肖想的。”


    白婵倒是乖觉,立马举手朝天:“我发誓,绝对不可能喜欢太子,天下男人死光了也不可能,况且我有对象了。”


    薛彩月眼眸睁大,凑近她好奇的问:“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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