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花刀的鱼煎炸后捞起,姜葱蒜爆香,丢一把茱萸果干进去,再加水加糖加酱油撒一把红花椒。
姜和酱油还有红花椒都是周野在集上买的,除了这些还有一小罐子醋、一包粗制散茶,周野知道她喜欢琢磨吃食,去买水瓮的时候顺手买了这些,林姝也是后头整理东西的时候才知道。
周野花的钱都是他采来的香蕈换的,他愿意花钱给她添置这些,她只会记着他的好。
一应佐料加好,再又倒鱼进去,转小火焖。
等林大山回来的时候,闻到的便是满院子的鱼香味儿,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全勾出来了。再得知家里三个小的去村头那河里捉了三桶鱼回来,震惊过后乐呵得不行。
鱼好上桌,何桂香又炒了一盘青菜。
一大锅鲫鱼汤,熬得奶白奶白,一口喝下去,鲜美不已。
一大盆炖鱼,收好的汁水粘稠浓郁,浇上去,再撒一把葱花,光是看着便叫人食欲大振。夹一块鱼肉裹了那汁水入嘴,辣中带着微微的麻,吃得人味蕾大开。
林大山一边嘶嘶嘶,一边不停往碗里夹那炖鱼,惹来何桂香一声轻嗤,“不是不爱吃辛辣麻辣的么,我瞧你吃得还挺欢!”
林大山嘿嘿地笑,“不一样,这麻味辣味都正正好。”
林姝解释道:“知道阿爹不喜欢吃太辣太麻的,这一锅炖鱼拢共也就放了一小把茱萸和花椒,若是换成好这一口的人家,放个三四把的花椒和茱萸都不为过。”
“阿姐,以后是不是顿顿早食都能吃到这炖鱼?阿姐做的炖鱼可真好吃!”林小蒲问。
“再好吃也不能顿顿吃,下次换个做法,而且咱还有泥鳅和田螺呢,这些可以轮着吃。”
林小蒲一边吃着鱼,一边打起了鸡圈里那只山鸡的主意,“阿野哥哥上回捉的那山鸡嘴刁得很,阿娘
剁的鸡草它都不爱吃,还得我捉些小虫子喂它。阿姐你说等下个月采了那芋荷梗就把这山鸡炖了,待到那会儿,它不会饿瘦了罢?”
林姝笑她,“它喜欢吃虫子,那你就多捉些虫子喂它,肯定饿不瘦。你这还吃着鱼呢,倒是念起山鸡了,家里馋嘴子你排头一个!”
林小蒲哼道:“阿姐还说我呢,你也是馋嘴子,我排第一,那你排第二!”
何桂香看姐妹俩斗嘴,笑着数落,“快吃罢,说你俩话多。”
林姝当即反驳:“阿娘,咱家可不搞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这吃饭嘛,就是要边吃边说才热闹,只要不是嘴里包着饭说话便成。”
说着,她瞅周野一眼。话少的这不就有一个。
周野的确话少,但也是没顾上说话。
鲫鱼汤里的鲫鱼大家不爱吃,因为刺多肉少,都去吃那更有味道的炖鱼了,他不客气地将鲫鱼捞到自己碗里,一条鱼除了中间的大刺,别处的小刺连同鱼肉一起嚼烂入肚。汤里放了姜,这鲫鱼肉吃着一点儿不腥,他一连吃了好几条。
等到那一盆子的炖鱼大家都吃够了,盆里还剩两条半,他这才开始扫尾,将那炖鱼连同盆里的汁水和着那三大碗糙米饭,吃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以后顿顿早食都有这样好吃的炖鱼,周野身上便止不住地散发出一阵快活气息,比从前只知沉闷干活的样子不知道鲜活了多少。
饭后,林姝端了两碗茶过来。
“阿爹,前个儿赶集的时候阿野买了点儿散茶,方才已经用热水冲了两碗,这会儿正好能入嘴。阿娘不爱喝,你和阿野一人喝一碗。”
林大山觉得花这钱浪费,他一个粗人喝啥茶啊,但那钱是阿野挣来的,孩子们也孝顺,这钱花了便花了。
他接过林姝端来的茶水,小口啜饮,笑呵呵的,“我闺女泡的茶真好喝。”
周野也慢悠悠喝着,神色透着一丝少见的惬意。
林姝道:“这几日忙着忙那的,等过几日稍微闲些了,我和小蒲去后山采些花茶草茶,叫阿爹每日换着喝!”
“唉,好咧。”林大山应道。
“阿爹,我跟阿娘说了,月底大集咱们都去,咱们去茶馆里喝茶听书!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嘿嘿,去,都去!”
“我和阿野做的那几把小竹椅阿爹瞧见了么?咱一人一把。”
“瞧见了瞧见了,阿爹坐过了,好得很!”
“今日给阿爹做个更好的,做个竹躺椅!”
林大山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连忙应好。自从闺女回来,他这脸上的笑都没少过。
等林大山去了地里,桌子也收拾出来,林姝趁着林玉书还没来,在纸上画好了竹躺椅的构造图,因为结构复杂,细节图画了好几处。
“阿野,你先看着这图纸琢磨琢磨,等我教完玉书堂弟,我再同你一起做这竹躺椅。”
周野点头,接过那图纸细细看了起来。等林玉书人来,林姝进了堂屋,周野自个儿忙活起来。
相比竹凳竹椅,这竹躺椅要复杂许多,林姝画的还是那种下头可以抽拉收缩的竹躺椅,但周野已经有了先前做竹凳竹椅的经验,这竹躺椅虽复杂,结合之处却是同样的道理。
等林姝那边结束出来,竟看到周野将那竹躺椅的座面都给做好了!
因为要做躺椅,座面后端要留出合适的尺寸来承接椅背,两端竹筒上也要提前打好洞来连接扶手,可周野不用她帮忙,竟一个人就把一应尺寸和孔洞给留出来了!
林姝觉得就算是末世的自己动手,效率也没有周野这么高。
林玉书也惊奇地看了好一会儿,“阿野大兄这是要做一把大竹椅?”
林姝示意他看一旁的图纸,“做的是这竹躺椅。”
林玉书捧着那图纸仔细研究,等看明白之后连声赞叹,“阿姝姐,这竹躺椅我以前从未见过,构造可谓巧妙,这是阿姝姐画的?”
林姝心道:这是清中晚期才发明出来的,你当然没见过。
“图纸是我画的,但这竹躺椅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
“阿姝姐可见过成品?”林玉书好奇地问。
林姝指了指周野手中的活计,“以前没见过,但你阿野大兄能干,这图纸上的竹躺椅他能做得出来,快的话今晚之前便能做好,慢的话明日也差不多了。”
竹躺椅构造复杂,做竹活篾活的老把式也得做个一天才能做好,但阿野出乎她的意料,指不定今日就能做出来了。
林玉书由衷地感叹道:“阿野大兄不输能工巧匠,当真厉害。我只看得懂这图纸,可叫我做,我是万万不能的。”
林姝想起什么,笑看周野,“不以己长量人短,反之亦然,若是叫你阿野大兄日日跟你一样,听我教书,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他也是万万不能的。”
周野闻言,看她一眼。
“看我作甚,我说的可假?”
周野摆摆头,继续忙手里的竹活。
虽什么都没说,但二人之间仿佛流淌着一种旁人看不见的默契。
林玉书莫名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多逗留,他忙道:“阿姝姐,阿野大兄,那我先回去了。”
“玉书堂弟稍等,阿娘去取桶了,阿野今晨去你家借的木桶你一并带回去。”
何桂香很快提着一个木桶过来,林玉书伸手去接,这一接才发现桶里竟有水,再低头一看,里头竟有两条大活鱼!
“二伯娘,这……这使不得,您快拿回去!”
见林玉书说什么不要,林姝朝他招招手,“玉书堂弟,你跟我来。”
林玉书不明所以地跟着林姝出了院坝,再往屋后菜畦去。
二伯家这鱼池子他是知道的,因为前些日阿野大兄便一直在忙活这个,山泉水用竹筒引过来之后,他还去看过了,只觉得阿姝姐慧心巧思。
可这会儿再看那鱼池子,林玉书惊呆了。
鱼池子里多了一个竹筒做的器具,山泉水冲刷下来流入那竹筒里,由高到低流动着,巧妙又美观。
但这不是让林玉书吃惊的原因。
他吃惊的是这清澈见底的山泉水里,竟已养了好些鱼。一条条的大鱼清晰可见,一条草鱼还从水里跃了起来,很快又灵活地摆入了池底。
这么多鱼,这至少得有四五十条鱼了罢?
“阿姝姐,这、这都是你去河里捉的?” 林玉书说话都结巴了。
林姝嗯哼一声,“我有捕鱼妙方,捕鱼容易得很,所以那两条鱼你只管拿回去养着,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
林玉书仍是推辞不要,“阿姝姐,还是不成。”
“叫你拿去便拿去,上回三婶集上又送我一双草鞋,我不也收着了么,你看我可拖拖拉拉不收了?”
林玉书闻言,这才收下了,只是心道:回去后阿爹阿娘又得说他了。阿娘又要发愁该还些什么东西给二伯家了。
等送走了林玉书,林小蒲乖乖坐在屋里练字,林姝则加入周野,同他一起做这竹躺椅,不过她发现周野自个儿已将该量尺寸该打记号的地方都处理过了,她加进来也帮不了什么太大的忙。她难以置信,自己竟没了用武之地?
“阿姝,你等我片刻。”周野对她道,离开一会儿后,很快端着一大盆水过来,将昨日做的竹水枪递给她,“你坐旁边看着,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出声提醒我。若是无聊了便玩玩水枪。”
林姝:……
“阿野,你把我当小孩儿哄呢?”
周野手里已重新忙活起来,闻言,低垂的眉眼抬起看她,反问一句,“你不是么?”话中含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林姝立马用水枪吸了一管子的水,冲着他脸上滋去,“我给你凉快凉快,叫你说我坏话!”
周野淡定地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水,由着她闹,自己该干啥干啥。
林姝坐在小竹椅上,滋了周野两管子水便作罢,滋水也要对方哇哇乱叫才好玩,周野这样的,根本
玩不出乐趣。
她瘫在竹椅上望了望头顶的蓝天,又玩了玩自己的手指头,而后俩爪子捧着小脸儿看周野忙活。
许是怕她无聊烦闷,周野自己忙活一阵后,主动询问道:“阿姝,你看我这一步对不对?”
林姝懒洋洋点了下头,“对,就这么做。阿野,你干活真麻利,照你这个进程下去,今晚上阿爹就能用上这竹躺椅了!本来不想再劳累你,但你如此能干,那我想再添一把竹摇椅。这竹摇椅往上一趟,脚下一蹬,便会来回地晃,舒服得很……”
周野等她说完才接上一句,“那便做。”
林姝嘴角勾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周野却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段时间田间主要是耘苗,不忙,林二叔一人就能应付得过来,我每日也会抽时间去田里帮衬一二。等月底田里要追肥一次,后头水稻抽穗,便要日日去田里除稗草驱鸟兽。再后头要排水防涝,控水促熟,再到秋收,那段时间最为忙碌。水稻收割后又要翻耕晒田,和旱田一起种小麦……”
林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所以现在答应做竹摇椅只是因为以后没有时间,不是因为她想做便给她做?
周野这个呆子,就不知道顺着她的话说两句好听的么?
正在心里嘀咕着,林姝便听到周野低声补了一句,“不过阿姝什么时候想做都成,我再忙也抽时间给你做。”
林姝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又开心了。
周野觑她一眼,嘴角也偷偷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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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错吻
等到日头渐大,院坝里也没了什么阴凉处,林姝便喊上周野去后山摘观音柴。
后山树多凉快,若晌午不在屋里歇晌,林姝最愿意去的地方便是后山了。
周野一直忙碌着干活,跟她一起去后山采花采草的,反倒算是歇息了。
“我这手头的活儿还没做完,你和小蒲去便是。”周野道。
林姝一阵无奈,“别看你已经做了一半,剩下的活儿还多着呢,人家干竹活的老把式一把竹摇椅也得用上一日,今日干不完,明日接着干便是,又不是什么急着要的东西。”
说周野老实吧,他偶尔说话做事还能看出有心眼,说他不老实吧,他干起活来比谁都务实,一点儿不带偷懒的。
堂屋里的林小蒲听到动静,探出脑袋往这边看来,扬声道:“阿野哥哥,你陪阿姐去罢,今日阿姐教的字太难了,我得多练几遍!”
周野闻言,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计,将东西简单规整了一下,以便后头能够很快接上这做了一半的竹活。
林姝正要去提空背篓,被他抢先一步,“我背。”
林姝乐道:“我也不背啊,我是给你拿。”
“背篓有鱼腥味儿,要晒两日才能散味儿。”
这背篓先前放了鱼内脏,虽然周野拿去河边反复洗刷了好几遍,但还是能嗅到一股明显的鱼腥味儿。
林姝闻言,微挑着眉梢看他,“哦~因为有腥味儿,所以碰都不叫我碰?”
周野没应这话。
林姝:……
呆子。
抛出个话茬子都不知道接。
“这背篓有鱼腥味儿,那便换一个背篓背啊,家里不是两个背篓么,你傻不傻?”
周野解释道:“那个新背篓留着你和何婶背。旧的这个我和林叔用。”
林姝:咳~她的确是喜欢背那个新的。
“阿姝,走了,早去早回。”
“好嘞!”林姝语调轻快地道:“咱顺便去后山再采些鸡枞菌罢,家里的鸡枞酱快吃完了,再做两罐放着。我把竹篮子也带着,路上再采一些葛花和松针,回来制成葛花茶和松针茶……”
等两人离开,有模有样练大字的林小蒲这才往外望了望,然后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她看出阿野哥哥喜欢阿姐,也瞧出阿姐对阿野哥哥有意,但阿野哥哥成天只知埋头苦干,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和阿姐更进一步?
这两人不急,她都看急了。
林小蒲贼笑一阵后,又苦恼地皱起了小脸儿。她可没瞎说,今日阿姐教的这几个字好难学啊,她写完就忘了,不知要写多少遍才能记熟。
晌午的外头烈日灼人,但进了后山,尤其是树丛多的地方,便清凉多了。
林姝先是把菜篮子顶头上,见着芋荷了,便换一片芋荷叶顶着,直至到了树荫浓密之处才将那芋荷取下,搭在了竹篮子上。
“阿野,你方才为何不折一片芋荷叶顶头上?虽说你已经晒得很黑了,但没有最黑,只有更黑,你想像黑炭头那么黑么?”
周野听出她在打趣自己,偏头看她,正好捕捉到她嘴角还未收起来的笑意,“我本就黑,再黑一些也没什么。”
“那我呢?”林姝问。
周野目光落在她那白皙细腻的脸蛋上,停顿几息后挪开,用一副严肃正经的口吻道:“你生得白,平日还是防着些这日头,晒黑倒是其次,你肌肤过于娇嫩,容易晒伤。”
林姝听得微微眯起眼,“阿野,连我皮肤娇嫩你都发现了啊?那你素日观察得还挺仔细嘛。”
说完立马瞄了眼周野的耳朵,但很遗憾没能看到某人耳根变红。
周野解释道:“不需仔细观察,打眼一瞧便晓得了。”
不等林姝再调侃什么,他指了指某处,提醒道:“阿姝,那里有葛花。”
林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开着一串串紫色花朵的植株,正是葛花。
“阿野,你还真是什么花花草草都识得!”
说罢连忙提着篮子过去摘花。摘这葛花她没有一串一串地摘,直接上手顺着那花串从头到位薅下来,如此薅下来的便是一朵朵的小花。一串薅下来正好一把,直接往篮子里放。
周野先是看了眼她怎么摘这葛花,随后同她一起摘,一边摘一边解释道:“葛根虽是一种药材,但也能吃,很饱腹,饥荒的时候我和村民都吃过,虽然不好吃,难下咽,但人饿肚子的时候,什么能吃的东西都会往嘴里塞。”
林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道:“葛根也可以很好吃,只是要处理,葛根制出的葛根粉冲水喝,口感很不错,还能熬粥摊饼甚至做糕点呢!阿野,等入秋了,我们一起来后山挖葛根,我做给你吃!”
周野听完只觉诧异。
他因饿肚子时常去山里寻树根草根吃。葛根是他用来果腹的主要野生食物之一,没人比他知道,这东西有多难以吞咽,结果这东西到了林姝口中,竟也能成为美食。
周野实在无法想象,这些难吃的仅仅是用来果腹的东西能做出什么美食。
“阿姝,真能做这么多美食吃?”他仍是觉得诧异。
林姝点了点头,“骗你作甚?你看我做的这些吃食,哪一样难吃了?论搞吃,没有人比我在行,论搞这些野食,我就更在行了。”
周野听到这话,说话都带了一二“壕气冲天”的气势,“这葛根何止后山,那深山里多的是,阿姝,到时候我给你挖几大背篓回来!”
“这么多?!”林姝也觉得惊喜,“入秋之后,这葛根便能挖采了,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山里,挖它几大背篓,全部制成葛根粉,什么时候你觉得腹中饥饿了,便冲一大碗喝,吃起来方便得很!”
“成!”周野应的这一声很响亮,尾音都是上扬的。
阿姝做吃的在行,但论挖草根树根,没人比他更在行。
“阿野,我又看到一株葛花,你等我一会儿,等我摘完这些咱再去——”林姝说着说着,忽地往后扭头。
好巧不巧,周野这时也俯身过来,正准备摘她旁侧这几串葛花。
林姝这突
然间一个扭头,竟同周野凑过来的脸挨了个正着,唇瓣几乎是擦着周野的唇角过去。
周野浑身陡然一僵,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唰地一下起身,双目发直地盯着虚空某处,眼神半晌落不到实处。
林姝盯着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不是,这么大反应干嘛?
也就是不小心挨了一下而已,蜻蜓点水都没点到正位上,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以后真要谈恋爱了,不还有什么湿吻啊深吻啊热吻的,只一个蜻蜓点水就这样,周野能行不?
林姝心里想得很远,表面上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得很,道:“阿野,你这是要帮我一起摘么?不用不用,你瞅瞅附近的鸡枞菌,还有观音柴,之前摘的那几株叶子都差不多薅光了。”
周野含糊着嗯了一声,偏头瞧着别处,乍看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那耳根红得都能滴血了,脖颈往下亦是红彤彤的一片。
林姝说完这话便去摘那葛花了。一薅一串,越薅越快,篮子里不一会儿便铺了一层淡紫色小花儿,有的已经完全绽放,有的将开未开,薄薄的一层,漂亮极了。
她倒是从容淡定,周野的双手却因为胸腔那一阵恍若擂鼓般狂动的心跳声而紧紧攥了起来。
他的胸口又不舒服了。
方才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起身的时候尤为严重,看天地间的景象都像是颠倒的。
他的嘴角掠过了一丝柔软,带着温暖的触感。
那是林姝的……唇。
周野的目光落回前方,盯着林姝的背影看了片刻,见她并未将方才那不经意的触碰放在心上,心底滋生出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目光微微沉了沉。
他按了按自己不太舒服的胸口,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片刻,便又恢复如初了。
“对了阿野,咱们何时带小蒲去镇上医馆?我的双腿已经没什么不适了。”林姝突然扭头问道。
周野回道:“你再缓一日,我们后日去,今晚我便跟廖老爹说一声,到时候你带着小蒲和何婶一起坐牛车,到了镇上不必等我,医馆看病的百姓多,早些去排队。”
“后日?那咱们不如今日多采一些鸡枞菌,我提前把汤面铺掌柜要的那两罐子鸡枞酱给做出来!”
周野点头,“好。”
鸡枞菌的生长周期长,上回来采菌子时,很多鸡枞菌还没长大长熟,位置也都还记得,所以这一趟根本不愁采不到鸡枞。
有周野在,两人只用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便采了半背篓的鸡枞,葛花、松针也盛满了林姝的篮子,剩下半背篓放观音柴,冒得高高的。
林小蒲看到两人回来,微微意外,“阿姐,阿野哥哥,你们这就回来了?这也太快了罢?不是说还要采菌子么?”
那语气还怪遗憾的。
林姝:“上回采菌子蹲过点儿了,这次去自然要快上许多。小蒲,观音柴还是交给你处理,我去制茶,还要做鸡枞酱。”
“阿姝,可要我帮忙?”周野问。
林姝:“不用了阿野,你做这竹躺椅够忙的了,咱三人分工合作,谁先做完了谁帮忙。”
周野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继续做竹活。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时不时便走一会儿神。
直到林小蒲观音豆腐做好,林姝帮着拌好佐料,一大盆观音豆腐如往常一般端到他面前,周野发现自己的竹活较之前只是多了一点儿。
“阿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姝一脸关切地问。
周野瞅着林姝那张俏生生的脸蛋,蓦地攥紧了指节,看她满脸无辜地问自己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间,周野生出一股想将她狠狠揉碎的冲动。
那冲动是野性的,原始的,夹杂着满满的无处释放的狠劲儿。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却叫回过神后的周野都感到震惊。
第83章 主动
周野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个冲动的人,除了对生活感到茫然时无趣而颓丧地活着,他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可以说是暴躁的情绪。
若说有,那也只是在与野兽厮杀的时候。
事关存亡,他必须得够狠够快才能活得下来。但凡他不够狠不够果决,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周野一瞬的失态后便恢复了正常,摇摇头,回道:“我没有不舒服。”
“可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阿野,你是不是累着了?”林姝微微蹙眉。
她曾与丧尸群厮杀过无数次,对某些情绪尤为敏感,就在刚刚,她居然从周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无处宣泄的狠劲儿。
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因为她吧?
周野今日一直好端端的,也就是刚刚从后山回来的路上瞧着有些沉闷。
林姝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了。
“阿野,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小心惹恼你了?” 林姝试探着问道。
周野避开她的目光,神色沉稳地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逃荒路上跟野兽厮杀的场景,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了。”
林姝哦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是催促道:“快吃罢,你今日干了好多活,肯定早就饿了。今日的观音豆腐拌了青花椒水,还有两大勺鸡枞酱,吃着比以前香。”
周野放下手里的活,接过木盆,“多谢。”
林姝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周野:“是该谢谢,你和小蒲每日都给我做这一顿小食,劳累你们了。”
林姝:……
嗯,确定了,她是真惹着周野了。
老实人生气不会对着别人发,顶多凶狠地瞪人一眼,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生闷气。
也不嫌憋得慌。
不过周野的反应这么滞后么,当时她以为周野已经翻篇了呢,毕竟他没有追着问。
林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周野这样的性子,等他主动开口主动追她,她恐怕是等到猴年马月都等不来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呆呢,非得她明说才懂么。
你说你要是介意那蜻蜓点水都算不上的一吻,你倒是主动问啊,我不说,你就不能问了?
算了算了,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林姝看向周野。
他正用勺子舀着盆里的观音豆腐吃,吃得不如以往快,慢悠悠的,这明明拌得比以前更好吃的观音豆腐,却被他吃出了一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林姝突然就觉得好笑。
“阿野。”她忽地唤了一声。
在周野抬头看来之际,她紧接着问出声:“我俩今日在后山,是不是不小心亲到嘴巴了?”
“咳!咳咳咳……”周野被食物呛到了,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那心肺仿佛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咳得面红气喘,浑身都滚烫滚烫的,好像被烈火灼烧了一般。
林姝吓得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林小蒲听到这恐怖的咳嗽声,也吓得赶紧跑过来问,“阿姐,发生什么了?阿野哥哥怎么咳成这样?”
“没事没事,约莫是今日我拌的观音豆腐太好吃了,他吃得太快,不小心呛着了。”
林小蒲点点头,纳罕道:“是好吃,但阿野哥哥居然能因吃东西呛成这样,我还是头一回见,真稀奇。”
林姝也没想到周野的反应这么大。
这会儿周野已经缓了下来,只时不时还咳两声,一张脸胀得通红,直勾勾盯着林姝,眼底残留着
一丝震惊之色。
林小蒲察觉出两人间气氛古怪,识趣地没有多问,目光忽闪一下后道:“阿姐,今日你教我的字我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我想去鱼池子玩水枪。你和阿野哥哥继续做那竹躺椅,我一个人去了哈!”
“去罢,把竹弹弓也带着,竹水枪玩腻了就练练竹弹弓,等准头练好了,阿姐还等着你猎山雀呢。”
林小蒲原本只是找个理由出去,听到这话登时来劲儿了,“阿姐你等着,等我练上个把月,我定能打下一只山雀来!”
等林小蒲一手拎竹水枪一手拎竹弹弓地跑出去,林姝这才又看向周野。
周野的脸烧得慌,脸颊脖颈上遍布红晕,没有丝毫要减退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红,“阿姝,我方才没听清,你说了句什么?”
在周野以为林姝不会再重复那句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的时候,林姝忽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用指尖虚虚点了一下他的唇角。
那双清澈的水汪汪的眼望着他,又是那副满脸无辜的样子,只是这次说出的却是与她表情完全相反的孟浪之言,“我方才是问,我们这里是不是碰到一起了?我好像亲到你了。只是那一下太快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阿野,你呢?你有什么感觉?”
周野双手陡然攥紧,胸腔内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从胸腔活活跳出来一般。
林姝那张白嫩娇俏的芙蓉面倏忽间凑近,一张脸几乎怼到了周野面前,周野呼吸一滞,忘记了喘息。
她眼睛笑得弯起,好似真的懵懂无知,又好似在捉弄他一般,故意凑得近近的,说话间暖暖的鼻息都打在了他脸上,一簇一簇的,“阿野,问你话呢?”
周野猛地扭过头,屏住的气息骤然泄出来,叫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姝冲他摇了摇头,“不是突然,这件事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叫我想了好久。所以阿野,你真过分,虽是不小心,但也碰到了,你怎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方才我干活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然后我越想越生气,你怎么能过问都不过问一声呢?”
她都主动开口了,当然要倒打一耙喽,不能啥便宜都叫周野一个人占了。
周野嘴唇开开合合,却是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来。
当时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明明是林姝,怎么到林姝嘴里这个人变成他了?
可转念一想,林姝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心思深,没有表现出来也正常。
他以为林姝不想提这件事,他才没有提。
可如今看她委屈控诉的样子,他觉得错的不是林姝,而是自己。
“阿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当时没想到你突然扭头。我看你什么、什么都没说,以为你不想提,我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周野虽然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他也从未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叫他心中生出一丝恼意。
“我没有当做没发生。”这句话他说得又慢又稳,终于不磕绊了。
他盯着林姝的眼,认认真真地道:“方才我脑子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一声不响突然靠近你。”
林姝揉吧揉吧自己的脸蛋,揉得脸都红了,望过去的眼神含羞带嗔的,“好哇,阿野,你竟在心里偷摸摸地想这件事却不告诉我,我原本只有一点点生气,但现在,我很生气。”
周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蹲下身来,笨拙地认错道:“阿姝,你别生气,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林姝坐在小竹椅上,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一颗小石子,低低唔了声,“原谅你了。不过阿野,到底什么感觉呀,那一下子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周野怔住,随即耳根更红,红得像是熟透了一般。
“问你呢阿野,怎的又不吭声了?”
周野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姝,不能问这种事。”
他的嗓音因压得过低而透出一丝丝沙哑,听得林姝耳麻了一下。
“凭啥不能问?你占了我便宜,还想我不闻不问?阿野,你不老实。”
“不过没关系,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周野就蹲在她身前,林姝说完这话,一手扶住他肩膀,猛地凑过去,对着他嘴唇就是一压,逗留两息才离开,离开前还轻轻地抿了一下。
早在她凑过来那一刻,周野便僵住了。随即,他一双眼倏然瞪大,瞳孔狠狠一缩,整个人恍若被人钉在了原地,良久都没有回神,只剩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砰一声炸开,叫他觉得天地颠倒,头晕脑胀。
做了坏事的林姝却已弯着嘴角退了回来,指尖摸了摸唇瓣,还轻轻砸吧了一下,似在回味,“不行唉,还是太快了,阿野,你别动,我再试一下。”
话落,竟是要探身再去叮一口。
周野吓得猛然起身,因着起身太快,脚底踉跄了一下。
“阿姝,你、你怎么……”他呼吸急促,先前稍稍褪去一些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密布全身。他盯着林姝,久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跑什么呀,你过来。”林姝朝他招招手。
正在这时,院坝外突然传来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林小蒲的嗓音随之响起,“阿姐,我这竹水枪的推杆抽不起水了,你快帮我看看怎么一回事!”
林姝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游刃有余,她赶紧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蛋,然后快速进入日常状态,“阿野,你去帮小蒲瞧瞧,十之八九是布头松了,她这水枪一日抽拉那么多次,推杆上的布头不松才怪。”
周野迟缓地点了下头,等林小蒲跑进来,他主动接过了那竹水枪。
林小蒲对上他此刻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阿野哥哥这是咋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周野日日劳作,肌肤晒得黑,日常就算脸红也瞧不出来,林小蒲也是看他那耳垂透出点儿红才知道,结果这会儿周野一张脸赤红得都从那黑里全部透出来了,那耳根子就更不用说了,红得都能直接下菜了!
若是此处只周野一个人,林小蒲肯定会以为周野是生病了。
可这里还有林姝呢。
林小蒲偷偷觑一眼阿姐,发现阿姐神色如常,脸上什么都瞧不出来,对阿野哥哥的这副模样也表现淡定。
她琢磨一会儿后,最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周野三两下就将竹水枪推杆上的布头重新绑好了,“是布头松了,已经弄好了。”
“哦,哦。那个,我再出去玩一会儿,我竹弹弓还还没开始玩呢。”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跑之前还悄摸瞅了林姝一眼。
林姝:……
小蒲脚底抹油溜得如此之快,俨然是发现了些什么。
饶是她自诩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来,以后做坏事还是得选一些隐秘点儿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哭泣,又更迟了
第84章 制茶
林小蒲这一打断,方才两人之间那叫人燥热不堪的氛围没了,只是气氛仍有些微妙。
“阿野,不同你说了,我要去制茶了。你也……咳,你也继续做你的竹躺椅。”林姝没给周野说话的机会便溜了。
“阿——”周野一句称呼都没来及说完。
他又看了林姝好几眼,终究是没再问什么,接着吃先前搁置一边的小食,吃完才接着做活儿。
桌上也有盛好的一份小食,是给林大山准备的。
原本林小蒲出去玩一会儿便会回来送这小食去地里。但约莫是刚刚撞到了周野面红耳赤的模样,好半天都没回来。
周野朝林姝看去,主动问了句:“阿姝,这小食我送去地里?”
已经忙碌起来的林姝这才朝他看来一眼,“不用,放着小蒲送罢,你忙你的。”
周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姝没再提方才的事,似乎就这样翻篇了,可这事在他这里一直翻不了。
脑海里全是林姝凑过来亲他的那一幕,反复地回放,单是想着,他便口干舌燥,去灶房里饮了一水瓢的山泉水也不顶用,脑袋里也全是嗡嗡之声,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可林姝她……为何能如此镇定?
林姝也不是将那事翻了篇,只是她一干起活来就会先忘了别的。
之前刚回来时她便将松针加草木灰泡了水,接着去处理鸡枞菌,这会儿那松针已经泡得
差不多了。其实这松针用面粉泡洗更好,但粮食经不起她这么糟蹋,只能退而求几次,用草木灰代替了。
小竹椅被搬来木盆前,林姝坐在上头弯着身搓洗里面的松针,洗掉上面吸附的草木灰。如此清洗个两三遍,不必省水。竹水管引水之后,家里最不缺的便是这山泉水。
清洗干净之后,抓一把松针,一端弄平整,将松针剪成约莫指节那么长的小段,剪完之后再清洗几遍,然后放在筲箕里控干水分。
小灶生火,小段的松针放到陶锅里用小火炒,慢慢炒出松针里的油,等叶子微微变黄了便收火,趁着这两日天儿好,放到竹簸箕里晾晒,等完全晒干了,这松针茶便算制好了。
如此处理过的松针茶泡出来的茶水是淡黄色的,好看不说,喝着也是淡淡的松香味儿,一点儿涩味都没有。
中途林小蒲回来了一趟,同两人打了声招呼,“阿姐阿野哥哥,我去给阿爹送小食,你们继续忙!”
说完这话,提起桌上盛了小食的竹篮子便溜。
“慢些走,路上别磕碰了!”林姝叮嘱一声。
林小蒲远远回了一句,“阿姐放心,我就出门这会儿快,路上肯定慢慢走,比蜗牛都慢!”那话就差没明说绝不会那么快回来打搅二人了。
人小鬼大。
林姝直接当做没听懂。
捞出来的松针放到竹簸箕铺好,林姝环视一周,打算将竹簸箕放在柴棚顶上头晒。
柴垛上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这竹簸箕放在上头,能晒得更快,若是卡在晾衣服的竹架子上,即便竹簸箕只是稍稍倾斜,里面的松针茶也很容易掉落出来。
不过柴棚的棚顶略高,一看就是周野这个大高个搭的,林姝提了小竹椅过去,正准备踩着小竹椅上去,周野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她手里端着的竹编圆簸箕接了过去,对她道了句:“阿姝,我来。”
周野仗着自己个儿高,连脚尖都没有垫一下,只胳膊举高一些,那竹簸箕便稳稳地落在了棚顶之上。
“阿野,谢了。”林姝冲他笑笑,不等周野开口便又道:“一会儿葛花茶也劳你帮我放上去了。”
周野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林姝却已经走了。
周野看着她走远,抿了抿嘴角,沉默地回去继续干竹活。
方才林姝那一下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他许久都无法静下心来。可是他一直看着林姝,看她有条不紊地做那松针茶,即便步骤繁琐又无趣,她也能从其中得了趣味,做得耐心又细致。
只是看着她忙活,周野便觉得赏心悦目,心里那翻江倒浪一样的情绪也便渐渐平稳了下来。
阿姝她……兴许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心有杂念,也不会影响她手中正在做的事,所以他才会误以为她不在意。
周野看着想着,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这一次,他也全身心地投入了手里的活计,很快找回了之前的手感,直到林姝喊他,他才从中抽离。
“阿野,我好了,你帮我把这大竹筛放上去。”
家里用来晒东西的竹器具很多。竹编圆簸箕编得细密,一应小东西都用这圆簸箕来晒,而大一些的东西,如这葛花啦,马齿苋了,量少一些的话用淘米的筲箕即可,量稍多一些的便用家里的竹编大竹筛。而量更大的,譬如阿野摘来的那一麻袋香蕈,就要用到家里的竹席晾晒。
“这么快?”周野微微诧异。
林姝解释道:“葛花茶是花茶嘛,跟松针茶不一样,做起来快。只最开始洗的时候麻烦一些,不仅要多洗几遍,还要加盐浸泡,把里头藏着的虫卵和杂质都给泡出来,不过先前我泡松针的时候葛花也一齐泡了,所以我只需要将这洗过的葛花清蒸小片刻,叫其花香完全释放出来即可。”
“喏,葛花我已经蒸好摊在这竹筛上了,搁在那柴棚上和那松针一起晾晒个两三日,晒得完全干燥便能收进茶罐子里了,对了阿野,你明日再给我做几个茶罐子罢,要带盖子的那种,盖上去能严丝合缝……”
周野接过她手里的大竹筛,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放那竹筛,听到后头这句,应了声好,“一会儿你给我讲讲怎么做。”
林姝顿时笑道:“给你讲了,你又化身田螺汉子,提前给我做好么?”
周野眼里也浮起一抹笑,“我起得早,好做的话,我便提前做好给你。”
“这次恐怕不行喽,做这带盖的茶罐子是精细活儿,光用菜刀和你的斧子恐怕做不出来,咱得去高阿公家里借一把小刀不过高阿公日日做篾活,一应刀具都会用到,不知肯不肯借我们一用。”
周野想了想,回道:“好借,高阿公多数时候是在编竹篾,错开他用刀子的时间便是,明日我去借。”
“那就麻烦你啦。阿野,茶做好了,我去接着做鸡枞酱了。”
周野忙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忙你的。”
虽然林姝这么说了,但等她将切丁的鸡枞酱下油锅后,周野还是走过来接了她的锅铲,“阿姝,还是我来罢。前头这一刻钟我帮你翻搅,后头再换你来。”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你走路走多了都会双腿酸痛,那这鸡枞你翻搅多了也容易手酸。”
林姝听到这话,连忙抿住了嘴角,努力不叫它上扬。
但很快她便跺了下脚。
烦死啦烦死啦,这嘴角怎么老忍不住要往上翘。
周野一点儿都不老实,这次怎么不默默干活了,还非得加一句帮她的理由,然后这句话一下就戳中了她的心巴。
“你先前头也不抬地做你的竹活,叫你陪我一起去后山你还不乐意,怎的这会儿又不忙了?”林姝戏谑地问道。
周野翻搅着锅里的鸡枞丁,听到这话,解释道:“先前我想快点儿做好这竹躺椅,后头好做别的,阿姝,你不是还想做个竹摇椅么,那竹摇椅应当比这竹躺椅还复杂,花的时间更多。”
林姝站在他身侧,歪过头看他的脸,笑吟吟地道:“哦~是为了赶紧做我的竹躺椅啊?”
周野分神瞥她一眼,嗯了声。
“阿姝,你去旁边坐着,灶边热。”
林姝应了一声,这次不坐条凳了,就坐阿野做的那小竹椅。
小竹椅搬到侧对着周野的地方,静静看着他干活,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糟糕,她好像对周野动心了。
先前仅仅是有好感,偶尔也会被他暖心的举动所触动,还不到动心的程度。但这一回,她确定自己动心了。先前主动亲了他之后,她的心脏咚咚跳了好久,脸也有些热,不过是她演得好,看上去才那般风轻云淡。
余生漫漫,不光是吃喝玩乐,谈个恋爱也挺好?
今日她都主动一回了,阿野再是个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吧?
林姝走着神,目光不知不觉中落在周野的臂膀之上,然后又顺着那臂膀落在那只捏着木铲的手上。
瞄一眼周野的,再瞄一眼自己的。
真大啊,不是那种指节分明修竹一样的手,周野的手又宽又大,骨骼感十足,青筋隐现,看着就充满了力量感。
林姝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蹦出了上辈子死对头说的荤话。
说男人手大的话,妙得很,一只手就能箍住纤细的腰,还
有男人鼻梁越挺越是天赋异禀,若鼻头大,那更是妙上加妙,因为执行力强欲望大,那方面可贪得很呐。
她正对着周野的侧脸,鼻子形状瞧得尤为清晰。
鼻若悬胆,鼻梁尤其的挺……
林姝猛地回神,住脑,快住脑!她究竟在想什么?
啊啊啊,一定是最近的乡野生活太安逸了,她才有那闲情逸致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像上辈子,一天天的净想着怎么填饱肚子了,男人都顾不上多看一眼。
“阿姝,应是差不多了,你过来瞧瞧。”周野突然扭头看来。
林姝正心虚着,周野这一出声,竟把她吓了一跳。
周野见她眼神躲闪,脸蛋浮上红晕,衬得那张脸愈发好看,眼睛亦是水润润的,看得不由一怔。
第85章 玩伴
“阿姝,你怎么了?可是我突然出声吓着你了?”周野问。
林姝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超凶地瞪他一眼,“对,你知道就好!下回扭过头来看我,等我对上你的目光了,你再出声喊我。”
周野看着她,认错道:“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林姝一身气焰顿时就灭了,认错这么快,搞得她好像在欺负老实人一样。
她赶忙起身去灶边,瞅了瞅锅里的鸡枞丁,“差不多了,后头不用反复翻搅了,你、你去帮你的罢。”看都没有看周野一眼。
周野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等到她脸上红晕渐消,瞧着与之前无异,他才离开灶边,接着之前做了大半的竹躺椅继续忙活。
再之后,便是两人各干各的。
这次林姝将采来的半背篓鸡枞菌都切丁煎炸了,瞧着半背篓,实则用油煎炸过后会缩水,约莫也就能做个十罐子鸡枞酱。上回用的青花椒,这次用的红花椒,麻味更温和,一家老小皆宜。
林姝一边煎鸡枞,一边慢慢摇着蒲扇。
虽说不用一直搅拌这鸡枞了,但也得一直盯着锅里,灶边热得很,即便摇着蒲扇,也还是把她热出了一身汗。
自从来了甜水村,她都没洗过热水澡,说不怀念是假。
不然,等卖了鸡枞酱之后,给家里添个浴桶?
用浴桶洗澡,怎么着也得烧一大锅热水,要费不少柴火。她也不日日用浴桶,七天洗一次总成了吧?其余时候就跟现在一样将就着用热水擦擦身子。
正想着,院坝外响起林小蒲跟别人争执的声音,说是争执也不准确,很显然是林小蒲气焰更甚,而对方一直伏低做小让着她。
听那声儿,好像是李婶子家那个健壮如牛的王银根。
“都说了别跟着我,这是我的东西,我才不要给你玩!”
“我都给你道歉了,我还叫你姐姐了,你就给我玩一下成不,就一下!”
“你以前总骂我是药罐子,有两回还骂我是短命鬼,上回更奚落我阿姐是侯府假千金,凭什么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要给你,你想得咋这么美呢?”
“我、我错了不行嘛?那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的,是村里人都这么说,我只是跟着他们说的。我当着你的面说,总比那些人背地里说好吧?我娘说了,这叫做真性情,真性情的人从不背后说人长短,都是当面说,话本子里的英雄也是这样。”
林小蒲气笑了,“我呸,你还英雄呢,我看你就是一狗熊!”
王银根一脸渴求地瞅着她手里的竹水枪和竹弹弓,“小蒲姐,求求你了,你要是愿意给我玩玩这东西,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药罐子和短命鬼了,我祝你长命百岁成不?你这辈子活得比咱甜水村所有人都长寿,比我亲娘还长寿!”
林小蒲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叫李婶子听到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王银根神气地插着腰道:“我娘才舍不得扒了我的皮,我可是老王家的独苗苗。”
林小蒲:“……你还真是有恃无恐。”
王银根听得一懵,“啥事啥孔?”
林小蒲翻了个白眼,“这是说你有所依仗而毫不畏惧,出自《左传》。”
王银根哇的一声,“林小蒲,几日不见你咋变得这么有学问了。”
这回换林小蒲神气地昂着头,“我阿姐教的,她满腹学问,可不比学塾里的那些塾师差。”
王银根对读书毫无兴趣,问了一句后立马又缠着要那竹水枪和竹弹弓,“给我玩玩罢,就玩一会儿,你当着我那么多小弟的面拒绝我,下我的面子,我都没生气咧。”
林小蒲道:“这是我阿姐做给我的,你想玩还得我问我阿姐去,光我同意不行。”
王银根闻言,立马厚脸皮地往院坝里去,才一进去,他那狗鼻子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哇,好香!林小蒲,你们家在偷偷炖鸡汤?!”
林小蒲:“啥叫偷偷炖鸡汤,我们家东西我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过,这不是鸡汤,是我阿姐在熬一种酱料。”
王银根挠了挠头,“嘿嘿,我们家炖鸡汤就是偷偷炖的,我娘说被别人闻着味儿的话,别人又要嘀咕我家日子过得好,一个个的都来借钱。还是你们家聪明,宅子落在这村尾,没人会从你们家路过,做啥好吃的别人都不晓得。”
说着,王银根已是直奔灶台边,望了望锅里的东西,登时一惊。
好家伙,居然用这么一大锅油煎炸东西!
他娘平时做菜已算是舍得放油的了,但也从没用这么多油煎炸过啥东西。这么多油得多少钱啊!
何婶来他家借过钱那事儿他知道,原先问他们家借钱的人,怎么吃的比他们家还好了?!
林姝见这小子闯进来,便知道要坏,李婶儿嘴巴够严,就是不知道王银根这个熊孩子能不能管住嘴不说。
“阿姝姐,你这做的什么好吃的呀?”王银根眼巴巴地盯着那锅里瞅,一声阿姝姐姐叫得别提有多顺口了。
林姝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记仇,何况王银根这熊孩子方才有句话说得挺合她胃口,那就是他虽然嘴欠,但至少表里如一,不像有些人背地里说了人家一堆闲话,当面却笑得极为热情。
“我在做鸡枞酱,还要煎熬一会儿口感才好,你同小蒲去玩一会儿,等我这好了,你带一些回去下饭吃。”
王银根听到这话,立马道:“阿姝姐你人真好,以后我再也不跟着别人喊你假千金了!”
林姝笑了声,“你这小子变脸还挺快。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边没意见,问小蒲去,她那竹水枪和竹弹弓愿意叫你玩,你谢她就是。”
王银根狠狠吸了两口香味儿才去找林小蒲,“小蒲姐小蒲姐,阿姝姐答应叫我玩了!”
“行罢,竹水枪和竹弹弓你选一个。”
“我两个都想玩,两个都叫我玩一玩不行么?”
“我说王银根,你别得寸进尺。”
“小蒲姐,小蒲姐,求求你了,以后我的小弟也都跟着我叫你姐成不?”
“……”
林姝觉得王银根这小子的确是个人才,能屈能伸,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即便坚守底线的林小蒲也被他缠得没法,答应了两个玩具都叫他玩,但只能在自家院坝里玩,不能带走。
王银根开心得跟只小狗熊似的,差点儿没在地上打滚。
等林小蒲用院坝里的竹水管接水,王银根又是一阵惊奇,这竹管子居然能出水,用水可真方便!
再注意到院坝里摆着的五把漂亮小竹椅,王银根羡慕不已。
他听林小蒲说了,竹水枪和竹弹弓都是假千金……啊不,都是阿姝姐的点子,然后由周野做出来的。这竹椅想也知道都是周野做的。真厉害啊,都不用去找高阿公了。
再看周野手里正在做的东西,一把大竹椅,瞧着就复杂,高阿公都不一定能做出来!虽说竹椅竹桌这些高阿公也会做,但他更擅长的是篾活,他做过的那些竹桌竹椅比周
野手里的这个简单多了。
王银根瞅了瞅埋头干活的高壮汉子,几次想说话但都忍着了。
他有个秘密谁都没说。他有些怕周野,因为有一次周野堵他了,板着脸警告他,叫他不要欺负林小蒲。虽然周野也没将他怎么样,也没骂他啥的,但还是给了小小的王银根一点儿震撼。
当时他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你一个外来的,你少管我们本村人的事情!”
周野却道:“我是小蒲的兄长,再欺负她,我就把你挂树上。”
王银根被吓着了,险些哭鼻子,好几天都躲着这人走。
他是真怕周野将他挂在树上,他长这么高,胳膊一举就能把他挂上去。
那之后一段时间过去,无事发生,王银根这才又原形毕露,但平时他还是下意识躲着周野走。
如今王银根日日都要吃得饱饱的,努力把自己吃得壮实,就是想以后也能长成周野这样高壮的汉子。他这样的瞧着就威武,啥都不用干,只面无表情地跟人说句话,就能吓哭小孩。
不过王银根觉得有些够呛,毕竟他爹长得还没林二叔高。
王银根瞅瞅周野,再瞅瞅林姝,突然叹了一声。
以前他觉得林小蒲惨,身体不好,日日喝那苦苦的药汤,后来阿姐也跑去京城当侯府大小姐了,唯一叫他羡慕的便是有个周野这样的兄长护着。
可这会儿他一点儿不觉得林小蒲惨了,反而羡慕死她了。
林小蒲有这么多好玩的玩具咧,她阿姐还会教她读书写字,还会给她做好吃的。他在田里捉泥鳅的时候都看到了,林二叔吃的那小食翠绿翠绿的,一块块的,也不知是啥东西,瞧着就好吃。林小蒲肯定也吃过了!
也正是因为林小蒲送完小食在田边玩水枪,他才瞧见了,眼馋不已。那竹水枪瞧着就好玩,吸进去的水能喷好远,比他尿得都远,还有林小蒲玩的那竹弹弓,他更是眼热,往那竹筒里放个小石子,弯曲的竹棍那么一弹,树上的叶子连着枝条都能被打下来!
王银根的存在感太强,想忽视都难,周野瞧他一眼,主动开口道:“以后护着些小蒲,除了你不欺负她,也不要叫别人欺负她,你若能做到这两点,这竹水枪竹弹弓,我做两个新的给你。”
在周野开口说话的时候,王银根下意识地挺直了胸,努力不叫自己露怯,听到对方说什么之后,顿时狂喜,也忘了先前两人的“恩怨”,拍着胸脯道:“成成成,包给我,以后我一定不叫别人欺负林小蒲!”
那头林小蒲已经喊道:“水接好了,你不是要玩竹水枪么?”
王银根冲周野道了句:“你可得说话算话!”然后就欢喜地跑去玩水枪了。
论玩就没人比得过王银根,他往院坝里放了俩小竹筒,和林小蒲站到一丈开外,二人轮番往自己的小竹筒里喷水,十个回合下来,看谁的竹筒里接的水多。
再是玩那竹弹弓的时候,王银根往院坝中间摆了一排十根木柴,看谁击那木柴击中得多。
林姝一边熬制鸡枞酱,一边看两个孩子玩耍,看得啧啧出声。王银根这小子的确会玩,小蒲比一个人玩的时候更开心了。
等到这鸡枞酱熬好,林姝叫周野现做了十个小竹罐给她,一锅鸡枞酱盛了十个小竹罐还多。
林姝直接给了王银根一罐子,叮嘱道:“银根,阿姝姐做的这鸡枞酱可不多,你别往外说。”
王银根捧着那小罐子鸡枞酱,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这个我懂,好吃的都得捂严实了,阿姝姐放心,绝不叫别人知道!”
临走前,王银根冲周野提醒道:“阿野哥哥,明日我来取我的竹水枪和竹弹弓,你可别忘了!”
林小蒲当即啐他一口,“呸,谁是你阿野哥哥,这是我的,不是你的!真不要脸!”
“我是男子汉,才不跟你这女流之辈一般见识!”王银根说完就跑。
林小蒲气得叉腰,“这臭小子翻脸不认人,得了好处后就不喊我小蒲姐了!”
林姝看她嘴上骂得狠,眉眼间却满是笑意,便知她不是真的生气,相反,今日跟王银根玩得非常开心。
她虽愿意去哪儿都带着小蒲,但小孩子嘛,还是更喜欢跟同龄的孩子玩,这样也更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
“阿野哥哥,你不许给王银根做竹水枪竹弹弓!”林小蒲气哄哄地道。
周野回了句:“我做好给你,他若想要,便先讨好你。”
林小蒲这才满嘴地弯起了嘴角。
她定睛往周野那边一看,顿时惊叹出声,跑过去看周野手里的竹躺椅,“阿野哥哥你这竹躺椅是不是快做好了?”
“还差许多,但天黑前应当能做好。”周野说完,看向林姝,正巧对上林姝偷偷瞧过来的目光。
虽然林姝立马又将目光挪开了,但周野还是喊了她,“阿姝。”
这次他是对上目光才说话的,应当没有吓到她了。
第86章 喂糍粑
林姝听到声音,目光又挪了回来,轻咳一声问:“唤我干嘛?”
周野道:“不是要做茶罐子么,你同我说说怎么做。”
“急什么呀,我这会儿说了,你又不能马上做,得先去高阿公家里借刀。若是能借得铁锯这些,你也一并借来,铁锯锯出来的口子更为平整。”
林姝嘴上说着不急,还是细细同他讲了。
这茶罐子想要严丝合缝地盖上,其实很简单,就是一节两边都带竹节的竹筒按二八分比例截成两半,长的一截做罐,短的一截做盖。罐子口外沿均匀挖去一圈,而盖子口则是内侧往里均匀挖出一圈,如此便是一个凹,一个凸,两相一合,便能盖上了。
这要搁在末世没有降临之前的后世,各种装修器具齐全得很,想磨个光滑的凹凸口出来十分容易,可现在么,那就是纯靠手上功夫了。
“这罐和盖能马马虎虎盖上就成,不可能真的做到严丝合缝。”林姝说完,笑问:“要不要我把竹摇椅的构造图也一并画了给你?田螺哥哥?”
周野听着这话,嘴角微微上扬又被他极快地下压,“你若现下没别的事,可以画给我瞧瞧。”
“怎么就没别的事了?我忙着呢~”
“那不急,等你闲的时候再画。”
站在旁边的林小蒲尴尬地挠着头,心下有些懊恼。
她觉得她就不应该待在这里。
不过——
嘿嘿,她给阿姐和阿野哥哥制造独处机会是对的,她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微妙的气息,他们绝对是有进展了,而且进展不小!
就在林小蒲纠结要不要再寻个由头出去玩耍或是待在屋里不出来的时候,何桂香端着自己的竹篓子回来了,脸上带着笑。
竹篓子里除了她今日绞好的几个麻线团,还多了一双草鞋,是男人穿的草鞋,尺寸格外大。
“阿野,快来试试这双新草鞋。你三婶特意给你编的,我便是想推脱都推脱不得。这么大的草鞋,咱甜水村也就你穿得了。”
这双特大号男式草鞋张巧花昨日便编好了,并非因为那两条大肥鱼才给了这还礼,本来她还另送了一双草鞋给林大山,是何桂香坚持不要,说自个儿就能做,村里的汉子都是穿自家婆娘做的草鞋,哪有叫弟妹做的,张巧花这才作罢。
但周野这双不收是不成的了,这么大的草鞋,也就周野能穿,若是不收,草鞋就白做了。
“阿野,先前你帮你三婶看鞋摊子,还帮玉书将笔墨纸砚背了回来,虽是小事一桩,但你三婶念着你的好呢。她这人其实一点儿没变,从前还没分家的时候便是这样,哪里占了我的便宜,就会从别的地方还回来。”
林姝道:“三婶还是见外了,不过这草鞋做都做好了,咱只能受了三婶的好意。”
说罢,她先接过那草鞋仔细端详起来,看完摇摇头,“瞧不出来怎么编的。”
何桂香笑道:“若能叫你光看就看出来,你三婶这营生岂不谁都能做了?”
林姝也笑了起来,“阿娘信否,我的手也很巧,编这些不在话下,以前是同三婶不熟,现下么,我觉得已算是很熟了。三婶若愿意教我,日后你和阿爹穿的草鞋,我都包了。”
林小蒲听了这话,当即应道:“阿姐手不巧,还有谁的巧?!所以阿姐,你不能光想着阿爹阿娘,我的咧?”
“放心,还能少了你的?”林姝捏一把她的脸蛋,觉得手感比以前好了不少,这是最近吃得好,养出点儿肉了。
林小蒲眼珠子一转,立马又补了一句,“阿野哥哥呢?不能把他一个人的落下罢?”
林姝故作气恼地道:“你这般念着他,就不怕我到时候编草鞋编太多手变粗糙?你说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我俩若是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林小蒲一懵,没料到自己不过是多了一句嘴
,便要被阿姐问这样一个可怕的问题。
“阿姐,我当然选你!”说完立马瞅向周野,解释道:“阿野哥哥你别伤心,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哥,只是阿姐她小孩子心性,我得哄着些她。”
要是编几双草鞋就能糙了手,村里妇人啥都别干了。编草鞋做鞋垫这些,已算是村里妇人做的最轻简的活计。阿姐分明是故意逗她。
林姝气笑,“回答了问题却又当着我的面哄阿野,你这小叛徒。”
周野看着林姝,终究是没忍住,眉宇间也露了点儿笑。
“喏,拿去试试。”林姝将草鞋递给他。
周野不消试这草鞋便知是合脚的,但几人都瞧着,他便当着几人的面穿着试了试,“大小合适,下次我见了三婶再当面谢她一句。”
说着,他对林姝道:“阿姝,你若学会了编这草鞋,回头教我,我觉得我悟性还成,等我学会了我自己编,不劳累你。”
林姝听得一怔,随即神色狡黠地问:“你要真怕我累着,日后我的草鞋也全叫你包了,如何?”
不等周野应声,何桂香已是笑斥出声:“别打趣阿野了。阿娘和你阿爹的草鞋也不用你做,我做的虽不如你三婶做的好,但这些年你阿爹的草鞋都是我做的,他穿了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
林小蒲左右看看,也跟着道:“我脚底板厚,这些年穿阿娘编的草鞋也没啥不妥,阿姐你也不用给我做了,不过阿姐可以只给我做一双,我留着珍藏,嘿嘿。”
林姝先是瞪了周野一眼,随即气恼地道:“好好好,一个个都不需要我编草鞋是罢?有本事也别吃我做的饭。”
林小蒲连忙哄她,彩虹屁一串串地往外吹,这才吹得林姝展颜,笑声不断。
周野认真听着看着,若有所思,一边想事情一边继续做那竹躺椅去了。
何桂香这头放好东西,也去做晚食,林姝和林小蒲帮着一起打下手,添个柴火啊洗个菜啥的。
“小蒲,阿姐问你个事儿。”
“阿姐,啥啊?”
“王银根那小子,从前说了你许多坏话。你当真就这么原谅他了?”
林小蒲迟疑,“阿姐,其实他说的那些也不算是坏话,村里人都这么说。”
林姝语重心长地道:“小蒲,你不能因为这么说的人多,就觉得那不是坏话了。王银根当着你的面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受?若是,他便是伤害到你了。你要这么轻易地原谅一个曾经伤害到你的人吗?小蒲,你若觉得孤单了想要玩伴,我们可以再挑挑,不着急的。咱们小蒲这么好,定能找到更合心意的玩伴。”
林小蒲茫然了一会儿,回道:“可是阿姐,我若计较这么多,那村子里好多人都喊过我小药罐和短命鬼,还有好多大娘婶子说我是讨债鬼咧,区别是王银根挂在嘴上说,其他人背地里说。王银根这样的不能原谅,那村里这些人都不能原谅啦?”
林姝揉了揉她的脑袋,淡笑道:“咱小蒲气量大,好福气都在后头呢。阿姐只是怕你委屈了自己,但听了你的话之后阿姐不担心了。”
林小蒲抱着她胳膊嘿嘿笑了声,“我知道阿姐是怕我吃亏。放心罢阿姐,我不会叫自己吃亏的。以前我是有些怕王银根,也不敢还嘴,但亲眼见到阿姐用话将他堵得啥都说不出来之后,我就不怎么怕他了,后来又见着李婶子揍他屁股,我就更不怕了。王银根虽然长得壮实,可他脑子不如我聪明。”
林姝被她逗笑,“你还挺自信。不过我家小蒲的确聪明,这话不假。”
何桂香看着姐妹俩黏在一起说话,心里也高兴。
约莫是血缘关系作祟,以前阿瑶在的时候,小蒲跟她都没有跟阿姝这么亲密。倒不是阿瑶待小蒲不好,阿瑶待小蒲这个妹妹也是极好的,回回绣帕子挣了钱都要偷偷给小蒲买糖糕吃。只是阿瑶这孩子跟人黏糊不起来,她的性子沉稳冷静,跟阿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子。
也不知阿瑶如今在京城过得如何了,阿姝说她已经觅得如意郎君,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要嫁过去了罢?做这高门望族的媳妇不容易,只盼阿瑶能余生顺遂。
晚食快做好的时候,王银根突然提着个篮子来了,篮子上头的盖布一打开,竟是一小盘的糍粑。糍粑是刚刚做好的,被炸得金黄金黄。
王银根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朵,没好意思说,他娘得知他拿了阿姝姐一竹罐酱料回去,那酱料还是用油煎炸做出来的,揪着他耳朵好一顿骂,把他耳朵都揪红了。不过托阿姝姐的福,素日舍不得吃的糍粑他娘下油锅炸了一大盘出来,再分了一小盘叫他给送过来。
“林小蒲,我娘刚煎出来的糍粑,上面撒了豆粉,可香了,给你们吃!”王银根将那一小盘的糍粑往离得最近的林小蒲手里一塞,不等几人跟他拉扯,便提着空篮子跑了。
他可不想被人扯来扯去,所以他这法子最好使,放下东西就跑。
林小蒲也不喜欢跟人拉扯,但王银根这小子跑得也太快了,她手里端着这盘糍粑,人都是懵的。
“阿姝,可是你做什么了,你们李婶子怎的叫王银根送来一盘糍粑?”何桂香问。
他们甜水村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做糍粑吃,大部分还都是做的蒸糍粑,这油煎炸的糍粑费油,而油价贵,一般人家都舍不得吃。李妹子好端端的送这贵重吃食做啥子?
林姝解释道:“约莫是因我送的那一罐鸡枞酱。先前阿野不是去李婶子家要了个破了洞的大瓮么,原本我不清楚一个大瓮值多少钱,去镇上赶集时问过一嘴才晓得,那价钱惊了我一跳。李婶子给的那大瓮虽破了洞,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上回她还送了咱一大碗青花椒呢,今日正巧王银根随小蒲到院坝里玩耍,我便叫他带了一罐子鸡枞酱回去。没想到李婶子客气,竟又还了这一盘糍粑过来。”
糍粑好东西,她也馋,赶集的时候阿野买了两块给她,她根本没吃够。李婶子可真大气,竟送了一盘子的糍粑过来!
何桂香听了来龙去脉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笑道:“是阿娘忘了,咱是该还些东西过去,你李婶子是个爽利人,既送来了这糍粑,这东西咱便收下。”
林小蒲已经对着那糍粑咽起了口水,“阿娘,这糍粑得趁热吃才好吃咧,不过咱们还是等阿爹回来一起吃,大不了再过一下油,就用阿姐煎鸡枞的那油。”
何桂香却做主道:“这种小食不用等你们阿爹,给他留一块就是,你们趁热吃。”
林姝想到什么,忙道:“等等,我去取些砂糖撒上去,这样更好吃。”
林小蒲猛点头,“好咧好咧,撒点砂糖!”她们可是家里有糖的人了!
一小盘糍粑,他们家一共五口人,这糍粑便正好是五块,一块还不小。
林姝从糖罐子里挖了一勺子砂糖均匀撒在糍粑上,冲那还在苦干的汉子喊道:“阿野,别忙活了,快来吃糍粑!”
周野朝她看过来,道:“阿姝,我不爱吃这个,我那份你和小蒲分着吃了。”
林姝直接用手捏着一块过去寻他,举着那糍粑在他眼前晃了晃,“真不吃呀?”
周野摇摇头,“我不好这种粘牙的吃食。”
林姝当着他的面一口咬下去,边吃边赞叹道:“这
糍粑煎炸得金黄酥脆,上面还撒了豆粉和砂糖,一口下去,外酥里嫩,甜香四溢,好吃得我浑身都要飘起来了!”
说着,将那吃了一口的糍粑递到他唇边,“尝尝罢,阿野,真的很好吃,骗你的话我是小猪。”
周野一双手因为干活脏得很,也没办法去接,他低头瞅了瞅,视线不经意落在糍粑那缺口上,小小的一圈,还能看到牙印,小巧又整齐。
他的耳根突然又红了。
林姝却举着那咬了一口的糍粑继续往他嘴边递,笑眼弯弯地问:“阿野,不吃是嫌我吃过一口么?”
声音压得低,没有叫那头的何桂香和林小蒲听到。
“不、不是。”
“不是的话,你吃呀,就尝一口,不骗你,好吃的。”
若是今日之前的周野,一定会叫林姝分一半给他,他吃没有牙印的那一半。可这次,他瞅着林姝那灿若春华的笑脸,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就着那圆圆一圈的牙印往下咬了一大口,把那留有牙印的地方全都吃进了嘴里。
他细细地嚼着,吃得耳根子红了,膛子也红了。
第87章 难眠他不想当阿姝是妹妹了。
周野一口糍粑吃得神思不属,偏偏林姝还要追着他问:“阿野,好吃么?味道如何?”
“……好吃。”他回道,声音低哑。
“怎么个好吃法?”
周野对上林姝那双盈满笑意的晶亮眸子,脑子已经无法转动,思绪也变得混沌不连贯,后来他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直到林姝陡然愣住,剥壳鸡蛋一样的脸颊倏忽间涨得通红,人比花儿还娇艳,紧接着非常凶狠地瞪他一眼,手里剩下的糍粑直接朝他嘴里塞了进来,娇叱一句,“周野,你不要脸!”
骂完便气哄哄地跑远了。
“阿姝……”周野想叫住她,但最终还是心虚地收回了声儿,变成了一句低喃。
他想起来了,他脑子发懵之下,竟对阿姝说了句:很甜,跟你的嘴一样甜。
周野很懊恼,很想收回这句孟浪冒失的话。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就回了这么句。
他这样,岂不与那些口无遮拦的地痞泼皮无异?
想必这次阿姝是真恼了他。
果真,等后头林大山回来,一家子吃了晚食,中途林姝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
周野打算在天黑前做好的这竹躺椅到底还是因为他又一次的心神不宁而没能完工。
等他去河边冲了个冷水澡回来,林姝已经歇下了。
往常她都要干点儿别的消消食再歇,今晚却歇得这么早,这分明是恼了他之后连见他都不想见了。
是夜,周野一个人躺在木板床上,想着白日种种,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日林姝主动亲他的那一幕。
越是暗示自己不要想,脑子里越是反复地重现那个画面,想着想着便是口干舌燥,浑身滚烫,某处自不必说,堪比匕首。
他对林姝动了难以启齿的欲念,这一点身体已经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不容他狡辩。
可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他自己也不明白。
最初他明明只当林姝是妹妹,如同小蒲一般,平时多拂照几分也是想着她细皮嫩肉干不动活,体力连小蒲都不如。
他认真地回想,仔细地复盘,一点点掰开地回忆他初见林姝时的场景,然后羞愧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还未见到林姝,只是她在马车内细声软语问他借水之时,他的心神便被她摄去了。
马车上林姝朝他看过来的眼睛比缀满星子的夜空还要璀璨,他不解,一个人的眼怎能那般清澈干净,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无礼,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大度仁慈,反如稚子般,对这个贫困偏远之地充斥着欢喜和探索之欲。
那看过来的一眼不仅仅是落在了他身上,也不经意地落在了他心尖。
还有那只莹白纤细的手,拨开的不仅是车帘子,也拨得他心尖微微颤了颤。
只是当时的他心存偏见,又想着别的事,便忽视了这些细微的感受。
阿姝太好了。他没去过京城,却也知道京城里的贵女绝非如阿姝这般好性,她这份随遇而安的心性少有人能及。
在他眼里得过且过甚至有些煎熬的日子,却能被阿姝过得有滋有味。
山间的水,林间的风,到了阿姝这里,都是诗情画意的风景。
在她眼里,就没有什么不好的,连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她也能笑颜以待。非是那种客套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不在意。那些无趣的花草树木,不值得多看一眼的人,在阿姝眼里统统都成了鲜活的风景。
所以他知道,他在阿姝眼里也是鲜活的。
当他占据阿姝的目光时,他面上不显,实则内心欢喜。他喜欢阿姝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起,他内心便已滋生出想要那目光更多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念头。
兴许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是真心将阿姝当做妹妹,只是阿姝太好,叫他望而却步。
阿姝这样的女子,日后要嫁的郎君即便不是名门望族的少爷,也应是个有学问有见地的读书人,反正不可能是他这种地里刨食还一无所有的穷汉。
他自惭,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从一开始便自己绝了不该有的绮念。
他自以为只当阿姝是妹妹。
过去的他的确从未想过娶妻生子。他一身巨力,是个怪人,他活在人群中,为了叫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没有一日真正吃饱过。
他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女人。
饿得最狠的一段日子,他甚至想,不若弃了家族,一个人去深山老林里独居,当个野人算了。
不用群居,便不用克制自己,饿了便打野味吃,野猪野兔野鸭山鸡他都能猎到,总能填饱肚子。若吃腻了便出一回山,去山下换粮。
他一个人住着,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也不用畏手畏脚,怕自己吃太多被人嫌恶,怕自己力气太大而被人畏惧。
但在卖身给林大山之后,他最后的念想也被断了。他欠了林大山一家恩情,这辈子都会待在甜水村。
他想,他可能会饿一辈子的肚子。
可后来,阿姝来了。
他慢慢地又有了盼头。
他不想当阿姝是妹妹了。
他想娶她。
想通了这些之后,外头已不知是几更天,先前还辗转难眠的周野忽觉一阵困意袭来,没一会儿便睡沉了过去,甚至打起了鼾声,只那鼾声不大,是累极之下才有的低低呼噜声。
周野想通之后倒是睡得香,隔壁觉轻的林小蒲却被他那翻来覆去的声响吵醒了好几回。
次日清晨,林小蒲没能早起,是跟林姝一起醒的。
林姝纳罕不已,“哟,今儿怎么跟我一起睡到日晒三竿了?”
再凑近了一瞧,“眼下好像有些青黑,莫非是昨日玩竹水枪竹弹弓玩得太野,兴奋得睡不着觉?”
林小蒲幽怨地瞅了眼竹帘后的隔壁屋,“阿姐瞧我几时睡不着觉了?我是被阿野哥哥吵醒了好几回!你说这为啥啊?昨日晚食他吃的不少啊,阿娘不是给他每顿都加量了么,怎么还会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阿姐你都不知他昨夜翻了多少次,比以往翻的次数多得多了!”
林姝:“呃……我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林小蒲听到这话,表情羡慕不已,“阿姐能听到才怪呢,即便外面打雷下雨,你也就是睁开个眼缝儿,瞅一眼便继续埋头睡。”
林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朝她抱拳道:“谬赞谬赞。我也就是睡眠比旁人好了那么亿点点。”
林小蒲表情幽怨更甚。
林姝哈哈笑了声,“此事怪阿野,他昨日干了那么多活儿,该是累得倒头就睡才对,他却翻来覆去地不睡,害得咱们小蒲也没睡好,一会儿我找他好生说道说道。”
林小蒲一听这话,连忙阻止道:“阿姐你可别说阿野哥哥,他又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个儿翻个身就能吵醒我。”
“其实阿野哥哥翻身的动作已算是轻的了,只是他那睡的那木床不太牢固,有个床腿儿松了,床腿底下垫了东西也没用,翻身的时候还是会发出吱呀的声响,吵醒我的便是那吱呀声。那吱呀声儿也不重,是我自个儿觉轻,稍有动静便会惊醒。”
林姝思忖片刻,问道:“小蒲,你这样多久了?”
林小蒲摇摇头,“记不清了,约莫两三年。”
林姝一算这时间,心里有了个猜测:“你这年纪少有觉轻成这样的,约莫是你喝的药有这样的副作用。等日后停了药,慢慢就好了。明日咱便去镇上的药堂寻大夫瞧瞧,阿野已同廖老爹约了牛车,咱俩加上阿娘一起坐牛车去。”
林小蒲听到这话,什么疲乏统统一扫而光,精神抖擞地道:“也就是顾及阿姐你脚程慢,不然我和阿娘走着去镇上完全没问题。”
“哎哟哟,可把你厉害的,身后若是有条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林小蒲抱着她腰肢嘿嘿地笑,“阿姐,我一直想问来着,你的腰肢怎么这么细?我腰细是因为我身上没几两肉,全是骨头,但阿姐身上有肉,胸前肉肉的,屁股墩儿也肉肉的,怎么偏生这腰肢细成这样?”
林姝一阵无语,“什么肉啊肉的,教你好些日了,用词就不晓得文雅一些?”
“文雅?可我学的时日尚短,还想不出啥文雅词咧。”
林姝叉腰昂首,朝她扭了扭腰,“怎么就想不到了,玲珑有致,前凸后翘,哪个不比你这一堆肉听着好听?”
林小蒲忍不住笑她,“阿姐不害臊,竟这般夸自己。”
林姝轻哼,“更好的词我都夸得出来,什么出水芙蓉,冰清玉洁,雪肌玉肤,仙姿玉色……”
林小蒲被她逗笑,“阿姐都快成仙女了,不过我阿姐的确比仙女还美!我阿姐就是仙女下凡!”
“噗,我阿妹竟是一个马屁精。”
姐妹俩梳洗过后去院坝里,何桂香已经把早食的糙米饭都蒸上了,林小蒲喝了药之后嘴里含上一小粒石蜜,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
家里有糖了,即便日日喝苦苦的药她也不怕!
林姝饮了口山泉水润喉,想起什么,直奔院坝里周野做竹活的地方,果见昨日还没做完的竹躺椅已经完工了!
那头何桂香笑呵呵解释道:“阿野一早起来,先是去山里接满了小水瓮里的山泉水,而后便忙活起这竹躺椅,你阿爹走的时候正正好完工,他都躺上头试过了,舒坦得不想去地里干活,走时还一直咧着嘴,你信不信,回头他就会同别人吹嘘这竹躺椅了!阿姝,你和阿野做的这竹躺椅真不错,能当个小床睡人咧,你阿爹满意得不行!”
“阿爹喜欢就好,毕竟我可是把地里的劳力汉给要了过来,这些日劳累阿爹了。阿娘,我再叫阿野做一个竹摇椅,阿娘定也喜欢。到时候竹躺椅给阿爹坐,这竹摇椅咱娘三儿轮流坐!”
“好好,阿姝有心,阿娘就等着了。”
说笑间,林姝目光不经意落在院坝里那晾衣杆上,扫见了两条搭在上头的长裤。
那长裤格外长,一瞧就知是周野的。
周野日日劳作,出汗多,每晚去河边洗完澡都要换下白日衣裤,且不要阿娘过手,自己搓洗了拿回来晾。
晾衣杆上有他的裤子不奇怪。奇怪的是,那裤子旁边又多出一条明显是新搭的,像是今晨才洗了晾在上头的。
林姝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88章 做梦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上辈子秩序崩坏,林姝不知道听过多少黄段子,甚至亲眼瞄见过不少活春宫。虽然至今母胎单身,但该懂的她都懂。
昨个儿刚亲了周野,今早周野就洗了裤子,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
啊啊啊混蛋啊,嘴上调戏她的事儿她还没跟他算账呢,居然就敢在梦里对她动手动脚!
林姝气得脸蛋都红了。
何桂香见她盯着周野那两条裤子瞅,解释道:“阿野晨起去山里接山泉水的时候不小心把裤子弄湿了,回来重新换了条。”
林姝听到这话尴尬了。
这……难道是她误会周野了?
但还是不对啊。
林姝的眸子微微眯起,“湿就湿了嘛,这日日去田里干活的汉子们不也经常湿裤子脏裤子,日头出来后这么一晒,一会儿就晒干了,阿野他何时这么矫情了?”
何桂香轻咳一声。她是过来人,今晨撞见阿野晾裤子的时候,发现阿野目光躲闪,神色不自然,她心中便已经猜到缘由,也是那时她才突然想起,阿野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晨起时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林大山都经常会有,阿野生得这般魁梧健硕,那方面只会更……
只是从前阿野从未表现出这方面的异样,她只当这孩子瞒得好,未料今晨见了才知,阿野不是从前瞒得好,而是从前压根没有?或是有,硬是叫他压下去了,从未释放过?
何桂香猜出缘由的时候委实惊了一跳。她只见过林大山一个人的,认为男人来劲儿的时候是不可能硬憋的,阿野未免太能忍了。
见阿姝一脸狐疑之色,何桂香不知该如何解释。阿姝脸皮子薄,还是个黄花闺女,这种事当然不能明说,她只能想办法给阿野找补。
“阿野这裤子弄湿的地方是大腿根儿,继续穿着像什么样儿。”
林姝长长地哦了一声,还是不解地问:“他日日都要换干净裤子,湿了脱下来晾着就是,我怎么瞧着像是重新洗了一遍?”
何桂香:你今个儿问题咋这么多呢?
“说是脚底打滑沾了泥,索性就重新洗了一遍。阿野这孩子总跟我见外,衣裤从来不经我手,都是他自个儿洗了晾。”
林姝依旧狐疑,嘀咕道:“怎的以前就没打滑,偏偏今个儿打滑了?阿野他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么。”
何桂香:……
林姝见阿娘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便晓得之前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周野这不要脸的,口头上占她便宜不够,还要在梦里逞凶。
眼瞧阿娘努力找补,林姝佯装不知,没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意味不明地道了句:“这晾了两条,身上还穿着一条,阿野他裤子还挺多?”
何桂香:“多啥啊,春夏秋拢共就这三条单裤,阿野爱干净,日日换洗,那衣裤都洗得发旧了。”
“单说阿野作甚,你和阿爹不也没几件衣裳,阿娘,明日我把我做的鸡枞酱带上,李记面汤的掌柜卖两罐子,剩下的咱走街串巷地叫卖,若能全卖了,能得不少铜板,咱去布帛铺买几匹布,一人裁一套新衣裳!”
何桂香见她总算不说裤子的事儿了,松了口气,应道:“成,听阿姝的!”
“阿娘,阿野下地干活去了?”林姝问。这个点儿不见周野的人影,那肯定是在地里还没回来。
“想来在回的路上了?阿姝今日比昨日起得早了两刻。”
林姝听到这话撇撇嘴,“我昨晚睡得早,今晨自然也起得早。他不在便不再罢,竹躺椅他都能看着图纸自个儿做出来,想来这竹摇椅也不用我在跟前指点,我留一张图纸给他,等我画完图纸就和小蒲出去玩。”
何桂香笑道:“去罢,这会儿还凉快,等用过早食就要开始热了。等阿野回来,我跟他说。”
林小蒲帮着备好笔墨纸砚,林姝执笔,慢悠悠地画好了一张竹摇椅的构造图,只是这图纸都画完了,仍不见周野的身影。
昨日是她躲着周野,今日倒好,反过来了,周野肯定是在躲她!
这是自知在梦里对不起她,不好意思见人了?
呸,假老实人,梦都梦了,躲有什么用。
被林姝狠狠呸了一口的周野正在地里埋头苦干。
田里的杂草冒得快,每日都要下地耘苗。像村里一些懒汉,好几日才下一次地,到了收成的时节,割来的水稻便比不上别家。靠地吃饭就得勤快耕耘。
“阿野,差不多了,你先回罢。你手里那些竹活不是还没干完么?”林大山提醒道。
周野默了默,“叔,我再帮你一会儿。”
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儿躲着林姝的意思,但不是他刻意要躲,只是因着今晨那场梦,他一时半会儿无颜面对林姝。
阿姝昨日便恼了他,若知道自己在梦里对她做了什么,肯定几日都不肯跟他说话了。
这会儿再想起那梦,周野仍觉得心虚不已。
他分明不是那样的人,怎么梦里就成了个野蛮人,把阿姝欺负得都哭了。
其实一开始他的梦还是正常的,他只是梦到了从前一个人去山里打猎的场景。
他力气大,不需弓箭这些,只需捡一把石子儿,小些的飞禽走兽,如山鸡野兔这些,一颗小石子儿打出去,当场便能击得晕死过去。大些的野兽,野猪羚羊这些,便寻大点儿的石头,一个砸过去,也能砸得他们重伤。若遇到猛兽,他便弃了这些外物,直接赤手空拳地打,只要避开野兽的利牙,他力道重,一拳头下去便能叫猛兽倒地不起。
梦里的他抓着一把石子儿,是准备去狩猎的,怎知走着走着他便瞧见了树上的两头豹子。
那豹子一公一母,一趴一伏,竟呈交|媾之姿。
于男女之事之上,一开始他也是迷迷糊糊,可他很早便入山打猎,去得多了,什么都能见到,自然也看到过各种野兽繁衍的姿态。于是,原本模糊的东西,慢慢就懂了。虽是野兽,但男女那档子事儿也无非如此。
梦至此处,梦里的他突然不见了,只剩那两只豹子,且画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连豹子身上的毛发都清晰可见,更莫提公豹子那矫健而挺动的腰身……
忽而某一刻,树上的两只豹子竟变成了两个人!
丛林树干变成了一片丰茂草地,天上飘着紫色小花儿,一朵朵落了下去,撒了满身,两个人儿连得更紧……
被那精壮身躯死死按在身下的娇软人儿扭过头来,赫然就是阿姝那张俏生生的脸蛋,那灿亮的眸子水汪汪的,眼尾挂着泪,用哭腔喊了一句:“阿野,你不要脸!”
周野陡然一个激灵,惊醒了。
他醒来时,天还未亮,只闻院坝里鸡鸣之声。
察觉裆里异样,他赶忙另换一条,再轻手轻脚地去灶房里取了水,将床褥湿润的地方擦洗一遍,趁着屋内何桂香和林大山都没起的时候,又提着脏裤匆匆去河边搓洗了才回来,等这些都收拾妥当之后,他才抱着水瓮去山里取山泉水,叫自己看上去跟平常无异。
只是他做了这样的梦,心里到底觉得对不住阿姝。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有人喊他,“阿野哥哥!”
周野一愣。
像是小蒲在叫他,可这个时候小蒲应该在院坝里才对。
周野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又一声响起,他蓦地转身看去,发现林小蒲正往田间这边跑,而她身后,阿姝不远不近地跟着,手里提着一个空木桶。
因着离得远,周野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知道,阿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看自己。
周野的喉结微微滚了滚,想喊人,脑子里却忽地撞入梦里的一幕,耳根子倏然间红透了。
他连忙正了正心神,用胳膊抹去额间热汗,问林小蒲,“你们怎的来田里了?”
林小蒲冲他眨了下眼,“阿姐说要去田里捉泥鳅摸田螺,早食添这两道菜,所以我们就来喽。”
周野看向悠悠走近的林姝,机灵了一回,没有问二人为何不去离家近的那亩水田。
“我来罢,你们别下田了。阿姝,你把桶递给我。”
林姝却是横他一眼,“谁要你来,不是忙得很么,继续忙你的便是,我和小蒲自个儿捉泥鳅。”
说着没再理他,和林小蒲在一边卷了裤腿,再往腿上抹一层辣蓼草汁液。
周野收回递出去的手,看她片刻,欲言又止。
这时林大山开口,“傻愣着做啥子,赶紧帮忙去,你胃口大,多捉些。”
手足无措的周野这才又靠了过去,直接靠到林姝身后,“阿姝,我帮你。”
“我才不要你帮。”林姝躲开他,离他远了两步。
周野立马跟过去,“阿姝,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林姝没应这话,只是道:“不是要帮我捉泥鳅么,你倒是捉啊。”
周野见她不想跟自己说话,只能暂且作罢,认真捉起泥鳅来。
有他帮忙,没多久便是好几条泥鳅入了桶。
“差不多了,回罢,这泥鳅还得放水里泡个两刻钟,叫它吐吐泥沙。”林姝兀自冲洗了沾满泥巴的腿脚,看也没看周野,只同林大山打了声招呼,“阿爹,我们先回了,今儿我下厨做红烧泥鳅,等你回来就能吃上了!”
林大山笑着应一声,“嘿嘿,好咧,阿爹等着!”
林姝提起水桶就走,桶里装了泥鳅和水,沉得她肩膀都下塌了。
周野赶紧也用田沟里的水冲了冲腿脚,趿上草鞋便跟了上去,不等林姝开口拒绝,便已从她手里夺过那水桶,“阿姝,我来提。”
“我知道你提得动,但我想给你提。”
林姝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了,只娇娇地轻哼一声。
第89章 烫手
路上,林姝只顾走路,没跟周野说一句话。
周野本就嘴拙舌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也跟着沉默了一路。
林小蒲眼瞅着都要到家了阿野哥哥还没哄好阿姐,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帮阿姐问了句:“阿野哥哥,你今日怎的迟迟不回啊?阿姐连竹摇椅的图纸都画好了。”
周野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说什么?说自己做了那样的梦,觉得对不住阿姝,所以不敢面对她?
“我、我正准备回的。”周野解释,这解释却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林小蒲摇摇头,叹了口气,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若阿野哥哥如他所说正要回去的话,就不会是她和阿姐都到田里了,阿野哥哥还在田里头没上来。
也不知阿野哥哥今日怎的了,是昨日做那竹躺椅做得太累,今儿个不想做了么,所以宁愿地里多忙活一阵也不回来?
这样很容易叫阿姐误会不想帮阿姐干活的好么。她若是阿姐,她也不开心。
回到院坝后,林姝叫周野放下桶,兀自将桶里的泥鳅和田螺都捞至木盆里,重新换了水,挖一勺盐进去。用淡盐水浸泡,泥鳅和田螺吐泥沙吐得更快更干净。虽然盐巴贵,但有些地方真不能省。
林小蒲见周野杵在阿姐身后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道阿姐今日的气性真大,莫非阿野哥哥还做了别的事情惹恼阿姐了?
她不懂,但在阿姐气恼的时候,她的胳膊肘不能再往阿野哥哥这边拐了,阿姐会更气的,不过她可以对阿野哥哥稍加提点一二。
“阿野哥哥,我和阿姐要忙着做菜咧,不然你先去忙你的?阿姐画的竹摇椅图纸就在桌上,你瞅瞅,看能做得出来不。”
若是图纸有哪个地方看不懂,不就可以问问阿姐了,竹摇椅是阿姐要做的东西,这个时候问阿姐,阿姐再气恼也不会不说的。
林小蒲觉得自己都提示这么明显了,阿野哥哥肯定能听懂,熟料他拿起那图纸看过之后便去做竹活了,一副埋头就干的架势,根本没想到用这图纸找阿姐搭话。
林小蒲:……
阿野哥哥别的地方也不蠢啊,怎么在哄人这方面蠢成这样。
罢了,她不管闲事了,由他们自己折腾去。
淡盐水泡上泥鳅和田螺之后,林姝便和何桂香一起坐在小竹椅上搓了会儿麻线,之前没小竹椅的时候是用院坝里的木墩子坐着搓麻,这会儿有了周野做的小竹椅,坐着更舒服,也更方便了。
何桂香朝院坝角落里干竹活的周野看了眼,压低声音问道:“阿姝,你跟阿野闹脾气了啊?”
她本不想过问的,有的夫妻越是吵嘴感情越好,但阿姝和阿野还没成亲呢,若是吵着吵着感情疏远了可如何是好。
林姝知道阿娘是关心自己,也偷偷瞥一眼周野,确定他没有往这边偷瞄,才低声回道:“阿野惹恼我了,我生气不应该么?
只是阿娘放心,我心里这气没有阿娘想的那般大。只是他惹恼我了却没有哄好我,我这气才一直消不下去。”
何桂香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你阿爹有时候也会惹我生气,尤其年轻那会儿,我性子不如你,都是自个儿生闷气。”
林姝听得蹙眉,“阿娘,有啥气应该当场撒出来,闷在心里不难受么?”
何桂香道:“难受啊,怎么可能不难受。但你阿爹日日地里忙活,已经够累了,我又何必因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争执。不过我后头我气着气着就不气了,你猜为啥子?因为你阿爹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憨样儿,连我生闷气都瞧不出来,这气光叫我一个人受着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值当,这气也就消了。”
“不过这都是早些年的事情了,我和你阿爹十几二十年夫妻,如今我稍微皱个眉,他就晓得自个儿惹着我了,只很多时候还是不明白我因啥生气。”
说到后头,哭笑不得。
林姝感叹:“阿娘,你性子也太好了罢,阿爹这得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你这样好的媳妇。”
也怪不得阿娘在分家前吃了那么多苦,性子这么软,谁见了都想欺负。
何桂香却目光温柔地摇摇头,“阿姝,我愿意让着你阿爹,是因为我知道他待我好,他为我付出了许多,因着这一份好,他的许多小毛病阿娘都愿意包容忍让。夫妻之间哪能没有争执吵闹,有些夫妻是越吵越好,也有些夫妻吵着吵着就离了心。阿娘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阿野是个好孩子,他可能也像你阿爹这样,有不少小毛病,但他待你好就成了,其他的慢慢来。等日子久了,两个人就磨合好了。”
林姝却道:“阿娘愿意忍让包容男人,我可不。感情于我而言并非必需品,不如伺候好我的五脏庙来得重要。和阿野在一起若是不能令我开心颜,我又何必去吃这感情的苦楚?别说我和阿野还啥事儿都没发生,即便我日后同他成亲了,他若惹恼了我,我也能同他和离。”
何桂香微微瞪大了眼,似乎被她这一番言论给惊住了。
大晏朝夫妻和离不是没有,但穷苦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村妇间闲话也多,一旦两人结亲了,日子过得再不和美,夫妻俩也会磕磕绊绊地过完一辈子。
可若是和离了,穷汉攒不出钱再娶媳妇,婆娘回娘家也会遭娘家人嫌弃,光是村妇的闲话就能逼死人,多的是那一根麻绳上吊寻死的。
林姝心道:这算什么,真正惊世骇俗的话她还没说呢,比如她想先同居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谈婚论嫁。
她这已算是保守的了。末世数载,哪个不是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多少人将每一日都视为末日而活,而这样的日子是放纵而无度的,充满着原始的欲望和野性,每天换一个伴儿的多得是。
她也不过是因为填饱肚子都难才无暇顾及其他,虽然她不喜欢这样放纵无度的活法,觉得跟禽兽没啥区别,但若她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又刚好碰到一个顺眼的与自己三观相合的男人的话,那她肯定早就告别母胎单身了。
何桂香听了她的话却不知脑补了什么,眉头都蹙了起来,“阿姝,你怎的还没成亲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了,你以前在侯府可是……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林姝连忙道:“没有的事。我从前顶着侯府千金的身份,能受什么委屈啊?阿娘想到哪儿去了,只是京城待久了,负心汉薄情寡义的事迹见多了,觉得男欢女爱也就那么一回事。若没有遇到阿野,我也不想接触其他汉子,我就想给阿爹阿娘当一辈子老闺女,这话是真的,不是哄阿娘开心。”
见她眉头还皱着没舒展,林姝话音一转,笑吟吟道:“但这不是有阿野么,如阿娘所说,他人不错,相处下来,我愈发喜欢,只他有时候老实木讷还嘴拙,委实叫人气恼,我今儿不发威,日后他时常给我气受怎么办?阿娘就当这是我阿野之间的小情趣好了。”
何桂香听到这话,立马转忧为喜,嘴上却是低斥一声:“你这丫头,真不害臊,怎的、怎的连情趣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情趣?”林小蒲不知何时凑过来一颗小脑袋,表情好奇地问道。
林姝立马捂住她嘴巴,心惊肉跳地往周野那头瞧了眼,见他没往这边看,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林姝收回手,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以后说话莫要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林小蒲咧嘴:“遵命,夫子!”
母女三儿各坐一把小竹椅,挨在一起说了些有的没的。林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做早食。
糙米饭阿娘已经蒸好了,再做几道家常小菜便可。
何桂香不愿林姝脏手,帮忙将泥鳅和田螺都处理好了,林姝只需做菜。
田螺还是做爆炒田螺,只是这次加一小把茱萸果,田螺风味更佳。
泥鳅这回便奢侈一把,做一道红烧泥鳅。
泥鳅切段后放在筲箕里沥干水分,中火煎至两面金黄,再捞起来备用。
这红烧泥鳅的懒人做法是直接爆炒后炖煮加糖,但林姝要来个稍稍复杂的——用油炒糖色。
锅里的杂物捞干,热锅冷油的时候便下糖,林姝将提前砸好的一把碎石蜜丢进去,用木铲快速搅拌。石蜜很快融化变成了糖液,然后颜色从淡黄变成金黄,再至枣红,糖液也开始起小泡。
就是此时!
陶锅熬好的热水倒进去,加入泥鳅和一应调味食材,野葱一把挽成结直接丢进去,姜切片,花椒和茱萸果各一小把。
如此炖煮个一刻钟不到,便将里头的东西捞出来,糖色收汁儿。
等到汁液粘稠挂勺,便是成了。
色泽红亮红亮的糖汁儿浇在那泥鳅上,只是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
最后,一把野葱沫儿撒上去,红中缀绿,色香味俱全。
红烧泥鳅刚刚出锅,林大山便回来了,笑嘿嘿地道:“我在外头老远就闻着这香味儿了!”
“阿爹坐着歇歇,还有一道汤便好了。”
林姝就着锅里那挂在锅壁上的汁液,半锅水进去,再烧个野菜蛋花汤。
等汤烧好,林姝拿着大勺往斗碗里舀汤,打算等舀上两勺之后不那么重之后再端锅,毕竟这一口铁锅可比后世的锅重多了,两头打了把,得端着那两把才能将锅端起来。
只是未等她动手,旁边突然伸出两只手,轻松端起那铁锅。
林姝想起什么,骤然低喝一声,“小心烫!”
周野却已经将锅端了起来。他眉头蓦地一皱,双手却没有放下那铁锅,稳稳将锅里的汤倒入斗碗里才放回灶上。
林姝连忙去掰他手,手掌掰开,果然红红的两条印子。
顾不上别的,她急忙拽着周野的胳膊往灶边去,拔掉竹水管的塞子,抓着周野的手就往那水下冲。
“阿姝,我没事。”
“你闭嘴!”
周野苦恼,他好像一不小心又惹阿姝生气了。
第90章 敷药
堂屋内,何桂香正同林大山嘘寒问暖,林小蒲则帮着准备碗筷,听到灶台这边响动,纷纷跑出来看。
林姝正抓着周野的手用那竹水管的山泉水冲洗两个掌心,俏丽的脸蛋瞧上去黑沉沉的。
周野身高体壮却被她拽得弯了腰,沉默地任由她把着自己一双手。
两人挨得近,四条胳臂交错相叠,看上去竟颇为亲昵。
只是发生这种事,何桂香几人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头。
何桂香赶忙问:“好端端的怎么把手烫伤了?阿野这烫伤可严重?”
林大山也道:“用这水多冲冲,这山泉水清凉,烫伤了用这水冲正好!”
林小蒲则疾声道:“我记得糖罐子的叶子能治烧伤烫伤,我这就去后山采一些回来!”
她口中的糖罐子是一种能结甜果子的
植物,也是林姝口中的金樱子,后山就有,以前何桂香手不小心烫伤便是用的这糖罐子的叶子捣碎了敷,很管用。
林姝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野,你继续用这水冲洗烫伤之处,冲够两刻钟再停!”
随即又对林大山何桂香道:“阿爹吃完饭还要下地,阿娘也要忙碌,你们不用管我们几个小的,先去用饭,饭菜给我们剩着就是。”
说完这话,挎起篮子就和林小蒲离开了,可谓风风火火。
不光是金樱子的叶子,林姝还识得好几种能治烧烫伤的植物,她打算多采几种回来。
周野想叫住林姝,可他稍一迟疑的功夫,林姝便不见人影了。
当真要用这山泉水冲上两刻钟?
他觉得自己这烫伤没那么严重,实在不必这般。从前他是铁匠学徒,一身皮子要比常人更耐火耐烫。但阿姝她……好像很担心?
周野觉得自己不该,但他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点儿小雀跃,脑中竟闪过了诸如“这烫伤伤得很值”的念头。
何桂香叮嘱道:“阿野,阿姝说的准没错,你听她的。”
周野心道他也不敢不听,于是继续杵在那竹水管旁,维持着双手摊开被水冲的姿势,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傻乎乎的。
“他爹,你先吃罢,一会儿饭菜该凉了。”何桂香先给林大山盛了饭。
林大山挠挠头,“成。”
清晨凉快,大家都是起大早去地里干活,如此一来晌午日头最烈的时候便能树荫底下打个盹儿,偷偷小懒儿。他本就是空着肚子干活,这会儿正是最饿的时候。
“他娘,你也坐着一块吃,阿姝不说了么,给他们留着就成。”
林大山捏好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红烧泥鳅,这一嘴下去,好吃得他话都顾不上说了,闺女做的这红烧泥鳅也太香了!
姜去腥比鸭脚艾更管用,又是重口红烧的,腥味儿基本吃不出来,林大山夹一块裹了那盆里的汁水吃,吃得满嘴都是红红的汁浆,甜中微微带辣,十分下饭。
林大山大口扒饭,寻了个间隙同何桂香道:“难怪你们这些婆娘都喜欢吃糖,用这糖做出来的菜忒好吃。日后让闺女多做,我爱吃!”
何桂香嗔怪地道:“你啥也不晓得,就晓得吃!你是没看到阿姝做这一道菜放了多少石蜜,好大一把咧。想顿顿吃?美得你!阿姝做啥你便吃啥罢,这孩子也是个馋嘴子,不会亏待自己,以后咱都跟着沾光喽。”
林大山憨笑,“我就随口说说,闺女做啥我吃啥。他娘,明儿去镇上真不要我陪?”
“你去做啥子,见了大夫屁都放不出一个,阿姝伶俐,有她在就够了,而且阿野也会跟着去。他爹,你有没有发觉,小蒲的身子骨确实好多了?她这些日跟着阿姝跑跑跳跳的,体力比阿姝还要强呢。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明儿去了镇上,大夫会停了小蒲的药!这药一停,咱家省下这一笔开支,很快就能攒够买地的钱了。我早便想再添两亩地,家里若只你一个汉子,这地肯定耕不过来,但这不是有阿野么,再添个三四亩都没得问题。”
林大山听着也是一脸憧憬,想当初他为了一亩地跟三弟红脸,如今才过多久,家里就能再添两亩地了。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慢悠悠吃完了早食,林大山躺在院坝里的竹躺椅上,竹躺椅下的椅身能抽拉出来一节,两条腿往上一搁,比躺在床上都舒服。
他吃饱喝足后眯着眼,看那还在冲水的周野,“阿野,你这手烫伤严重的话,这两日便不要下地干活了。”
周野冲他道:“叔,我这烫伤不严重,冲水冲了这半天,我已经没啥事儿了。”
估摸着差不多后,周野便不冲水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两边各一道红印子,能看出一点儿铁锅把儿的把印儿,微微有些火辣的感觉,但他皮糙肉厚,这点儿烫伤不算什么。
比起这个,他更想坐下来吃早食,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几声。
周野想了想,还是接了半盆子山泉水,听到外头有动静之后,他连忙将双掌浸到水里。
回来的林姝因为走得疾,走得满头大汗,看到周野将手浸在那水盆里,道了句:“怎的泡盆里了,这烫伤最好用活水冲。”
周野解释:“冲过了,刚冲完堵上那竹管子,只是觉得手仍有些发热发麻,这才继续用盆里的水泡了泡。”
林姝听完,急忙将篮子里采的几种草药洗干净了放蒜臼里,用棒杵将草药捣烂捣出汁。
“阿野,你过来,我给你敷药。”
周野还记着她在生气的事儿,这会儿对她可谓是言听计从。他立马凑过去,默不作声地将手递给林姝。
林姝取了手帕将他的手擦干净,然后将草药敷在手心烫伤处,敷好了再用手帕给包起来扎好。
“阿姝,多谢你。”
林姝没好气地瞪他,“你怎么蠢成这样,那铁锅刚烧了汤,手把烫得紧,你怎么就直接上手端了?”
“……我一时忘了。”其实是因为想着阿姝气恼的事儿,他心思全在怎么找话茬子上,别处自然就没那么上心了。
林姝拧着眉道:“我摘的这草药今日再敷两次,若是明日不起泡最好,若是起泡了便正好趁着去镇上医馆的空档,叫那老郎中瞧瞧,给你开点烫伤药膏。还有,今日先别干活了。别下地,也别做竹活。”
周野:“……阿姝,没这么严重,做竹活也不费手。”
见林姝再次瞪眼,周野不说话了。
等烫伤包扎好,林大山已经歇完离开,何桂香用没有熄火的灶台简单热了饭菜,林小蒲连忙坐过去开吃,“阿姐阿野哥哥,快来吃,饿死我了!也就是我当阿野哥哥是我亲哥,才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去给他找烫伤草药。”
何桂香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呀,等阿野和阿姝坐过来一起吃,没大没小。”
林小蒲笑嘿嘿地道:“阿姐和阿野哥哥不会介意的,我可是为了阿野哥哥才迟了这么久用早食。”
紧接着,她又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是把阿野哥哥当亲哥哥才为了他饭都顾不上吃,那阿姐你咧?”
嘴快刚说完林小蒲便捂了捂嘴,她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阿姐这会儿正气恼呢,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果不其然,林姝板着脸道:“能是什么,我也当他是亲哥哥。”
周野听到这句,蓦地看向她,神情带着两分难以置信。随即,那眉眼耷拉下来,眉宇间一派落寞之色。
林姝眉心跳了跳。
好一副被渣女辜负的良家妇男模样!
那个渣女毫无疑问就是她。
“先吃饭罢,阿野,你手这样,还能拿筷子么?”
周野瞅了一眼两只手掌上缠了厚厚一圈还打了个蝴蝶结的手帕,闷声回道:“些微烫伤,不碍事。”
林姝:……瞧把你委屈得。
三人正吃着,林玉书来了,惊讶于几人这个点竟还在吃早食,而且瞧着还是刚开始吃?
他来了几次便摸清二伯家吃早食的时辰了,每回都是等二伯一家子早食吃完才来。来得早一些的话,便是二伯一家子都吃完,二伯娘在洗刷碗筷,来得晚一些的话
,院坝里的人已经开始各自忙碌。
他今日来得算迟的了。
“玉书,你先坐会儿,阿野方才烫伤了手,阿姝给他冲洗和包扎耽搁了些时辰。”何桂香招呼道。
林玉书哦哦两声,自觉退到院坝里。
何桂香取了长凳,他谢过后便坐在那长凳上等。
堂屋内,林姝扬声问道:“玉书堂弟,你肚里可还能塞东西,要不要进来尝一口我做的红烧泥鳅?这爆炒田螺也香,给你分一点尝尝。”
林玉书自然不要,赶忙推辞,但推辞也无用,何桂香直接端了一小碟炒田螺放他身旁长凳上,连竹签和筷子都给备好了。
除了田螺,旁边还搁了两大块泥鳅,裹着红红的汁儿。
“咱甜水村,只荒年的时候才会吃这水里的田螺和泥鳅,平儿这东西都是鸭子和大鹅在吃,但田螺经阿姝这么一处理,味道极好,泥沙也少了许多,你吃完肯定喜欢。这泥鳅就更不用说了,好吃得紧,玉书你快尝尝。”
林玉书推辞不过,连声道谢,心道:下回他还是再来迟一些罢,免得再撞上二伯一家吃早食。
“阿野大兄烫伤可严重?”林玉书问。
他见周野可以拿筷子吃饭,料想这烫伤应当不严重,但出于礼节,他还是问了这么一嘴。
何桂香已经跟着林大山用过早食,这会儿一边收拾灶台,一边同他闲聊,应话道:“阿野说不严重,但他这人啊不爱叫苦,还得明日瞧瞧会不会起水泡才晓得……玉书,别光说话,快吃啊。这田螺尾巴都剪去了,不用竹签直接用嘴吸也能吸出来。一会儿脏了手便去竹水管下冲一冲,便利得很,跟你二伯娘不用见外。”
“唉,唉。”林玉书连忙应声,但他没用嘴吸,还是用牙签戳了里面的螺肉吃。
未料这味道当真不错,也不知阿姝姐怎么处理的,泥沙吃不出多少,只偶尔能嚼到一两颗细沙,腥味儿也很淡,他吃着吃着,不知不觉间已用竹签挑着吃了一半。
回头他问问阿姝姐这田螺怎么做的,以后让阿娘也做,田里最不缺的就是田螺了。
等到旁边那两块红烧泥鳅下肚,林玉书彻底为林姝的厨艺所折服。
好吃!阿姝姐的厨艺也太好了罢,他根本不晓得污泥里的泥鳅也能做出这样的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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