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希此时此刻的感受是, 烂手。
他的手要烂了。
这就好比,他在地上捡起一块圆圆棕棕的东西,以为是样貌不佳的龙眼, 被别人一说,才知道那原来是动物的排泄物。
一下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悯希觉得自己的指尖在颤, 他呼吸一乱, 立刻把那根黑丝丢出去,扔在地上。
时宴纯看不见他的动作, 却从急促的风声中,反应过来了他在做什么, 脸上丝毫不恼,甚至还胸腔微伏着,古怪笑起来。
“怎么,都是人身上的东西,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就那么恶心吗。”
“多一秒都不愿意拿。”
“你自己身上没有吗,平时也是这么捡到就扔?”
时宴纯一顿,又恍然大悟一般道:“也是,你身上应该没有吧,或许那里连毛都——”
“啪!”
当时宴纯脸颊侧过去, 脸骨上皮肤突兀多出一道红痕的时候, 时宴纯瞳孔一缩,心里想的居然是:最后还是被打了。
他以为不会的, 他以为面前这个人软到没脾气, 说更过分的话也不会恼。
那一抹新鲜的情绪,在接连又打过来的两声清脆快速的声音中,飞速消失。
时宴纯右脸上两三道一模一样的巴掌印逐渐叠在一起,悯希手还没停, 还要继续扇。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化,变得难看,在又一掌中,时宴纯抬起手,牢牢攥住了悯希的手腕。
悯希的手被他扣在空中,不能再往前动半寸。
时宴纯微微启唇,正要让他适可而止,悯希却猛一下抽回手,将一条好像沾了脏水的裤子,甩在他身上后,转身就大步走远。
仿佛连和他多吸一秒同一处的空气都会犯恶心。
……
悯希当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台风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时宴纯,节目录制至少还有半个多月,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接着和这种人相处下去。
太过分了……
他明明没有惹过他的,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他?
悯希几乎是怀着委屈入睡的。
因为睡眠质量差,第二早他是顶着有些憔悴的脸色起来的。
一出木屋,他看见了几个其他不太熟的嘉宾,一个是剩下的男嘉宾,卫珏,一个是女素人,在一所知名大学的博士后闽唯唯。
闽唯唯见到他,向他打了声招呼,悯希也抬手摆了摆,和她问好。
节目组要收拾昨晚台风凌虐,而变得狼籍的地面,所以上午暂时不开拍。
能闲下来自然是好的,悯希窝在木屋里补了补觉,中午被灰发男生通知出去吃饭。
他早就饿很久了,一到餐厅,却发现午饭竟然是一块白馒头和一包榨菜。左右环顾,发现真的只有这些后,悯希脸色都僵了。
虐待人也不带这样的!
理所当然地,中午没有吃饱。
到傍晚时分左右,悯希接到导演组的通知,要到泳池场馆拍摄下一环节:水上比赛。
在进入场馆时,导演组让每位嘉宾都抽取了箱子里的纸条,用来分组。
让悯希意外的是,导演组竟然没有将男嘉宾放在一个箱子,女嘉宾又放在一个箱子,所有人的名字都在同一个箱子里,完全是混抽。
悯希伸手进去随意抽了一个,拿出来一看,脸就黑了。
他抽中的是时宴纯。
上面的纸条显示他是第二棒。
导演组又给和他都是第二棒的嘉宾们发放了一个可以背到身后的木篮子。
悯希不知道自己手气怎么这么臭,当抽选结果出来后,他发现只有他一个男的抽中了第二棒,其他的第二棒都是女嘉宾。
唯一抽中空白条当观众的,也是女嘉宾。
这算什么啊……
而他现在才隐隐约约察觉,节目组白天不给他们吃饱,估计就是在这一环节等着。
导演组在前方宣读规则:“水上比赛规则如下,一共四组,每组齐心协力合作闯终点,第一棒在下面,作为‘马’,第二棒在上面,作为‘马的手’,第一组到达到达终点的,则可享用节目组准备的大餐。”
明亮的场馆内,白炽灯光铺遍每个角落,地板锃亮,水池里水质新鲜,毫无腥气,恒温系统持续不断运作,温水在灯光下泛着微微涟漪。
经由过机组人员的布置,此时的游泳池深水区域,用悬浮的泳道线分成了四条赛道,每条赛道上方,都有两道铁杆,分别插在起点和终点处。
两条矗立不动的铁杆中间,则有细如发丝的一条铁丝横着,上面等距离绑满了一样大的气球。
气球里面是有水的,大概灌到中间以上的部位。
导演组坐在泳池边的地板上,在四组成员的记分牌都整理好,随时可以开始后,导演拿起喇叭道:“所有选手各就各位。”
时宴纯扎入水中。
按理来说,这种活动不应该由一个瞎子来参加的,但这比赛又比较特殊,作为底下那个人,他只用在上面人的指挥下,不停往前走就行了。
他的眼睛是可用可不用的,他唯一需要发挥的只有他的身高和体力。
底下的人被称为第一棒,被托举的人是第二棒,第一棒全部下完水,就轮到第二棒。
悯希站在时宴纯后面,一直等,没两秒,终于听到导演吹的示意哨声。
他睫毛晃动,光脚往前走两步,俯身蹲下,两只手曲着按在时宴纯的肩膀上,而后扭捏地,犹豫伸出一条腿。
视线受阻,其他方面就会代偿,这在身体上体现为,皮肤触感会更明显。
时宴纯清晰感觉到,有两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又小心翼翼往他肩膀上搭来一条腿,像一条湿身的蛇勾住他的肌肤后,另一条腿也紧跟着搭过来。
直到整个人都坐在他肩膀上,两只手抓住他的头发。
时宴纯顿了顿,肩膀有一瞬不自然的微弓,而后又不在意地弯回去。
预备时间有三分钟,三分钟不到,泳池的起点处已经落满人。
第一条赛道,是蒲缇和檀举星。
第二条赛道,是郑椰雪和萨聿。
第三条赛道,是闽唯唯和卫珏。
第四条赛道,则是悯希和时宴纯。
终点处,是一张盖着白布的长桌,桌面上,是一叠用法式花纹骨瓷盘装的酸辣牛蹄,还有一个用保温箱盖住的,肥瘦相间的、深红色鲸鱼肉。
据说是节目组在上恶.魔岛之前,从爱斯基摩人那边购来的肉,而这里是无人管辖的公共海域,吃这些也不会有人管。
网上都传,鲸鱼肉的口感又粗又硬,悯希看着都有些瘆得慌,更不想入嘴尝,那牛蹄倒是挺嫩的,悯希饿了大半天,难免肚子会馋。
他看一眼,就控制不住地吞咽一下。
在那牛蹄的蛊惑下,空荡荡的胃里绞得难受,悯希忍不住低头,附耳在时宴纯的脸侧道:“时宴纯……我有点想吃那个。”
他指了指终点处的牛蹄,马上想起时宴纯的眼睛看不见,于是又用嘴口述:“就是那个牛蹄,我看着,感觉很好吃。”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不起之前和时宴纯闹的那些不愉快了,好像完全看不见时宴纯脸上留着的鲜明印子,在水光中若隐若现。
时宴纯却还记得那一掌掌火辣辣扇来的巴掌,他一听,忍不住垂眸,不近人情地提醒他道:“别指望,我是个瞎子。”
悯希没得到共鸣,不由急切道:“又不用你的眼睛,这还没开始,你怎么这么丧气啊?你就不饿吗,中午你也没吃多少呀……”
时宴纯一怔,良久,他语气微怪道:“你没事老关注别人做什么。”
悯希差点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一反应过来,连忙反驳:“我没关注你,明明是你自己坐在我对面,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深吸一口气,不想和时宴纯在这里吵起来,悯希率先软和下来语调:“总之,我真的很饿,我会努力的,你也尽力一点。”
——我会努力的。
五分钟后,哨声吹响,所有嘉宾齐齐往前迈进,时宴纯就忍不住嘴角一抽,露出些许讥讽来。
由于悯希这一组是唯一的双男组,考虑到比赛的公平性,节目组适当性地将悯希这一条赛道的铁丝往上调高了许多。
但很显然,调得有些过分了,如果从整体来看,悯希的胳膊是在同身型人中算纤细修长的,在一众第二棒的女嘉宾中,也是最长的那一个。
他优越的比例,给了节目组视觉方面的假象,别的女嘉宾稍微努力抬高一点手臂,就能碰到水球,唯独他,皮鼓都快全部离开男人肩膀上了,仍然摸不到一丁点。
那铁丝比他的指尖最高点,还要高出好几寸。
以至于,悯希在整个上半身都抻起来后,还得求助时宴纯:
“时宴纯……你再把我往高抬一点……再一点……”
“再一点……”
“……还能再抬吗?”
时宴纯在他不断的催促下,微皱眉,还是抬起手,摸索着攥住身上人的腰侧,向中间拢紧,手臂筋脉一绷,往上抬。
时宴纯认为,这比赛毫无意义,他不是个口欲特别重的人,也对这种无利可图的比赛毫不感兴趣,赢或者是不赢,他都不在意。
他听身上人的话,把他往上抬起一点,已经算不计前嫌,给对方很大的退让了,对方却好似不知道收敛,一直得寸进尺。
耳边是回荡的“再一点”、“再一点”……无数次。
时宴纯几乎要冷笑出声,这就是他所谓的我会努力?
现在到底是谁在出力,往前走的人是他,帮扶人做引体向上的人,也是他。
而身上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一颗水球都没摘下来。时宴纯不太懂,他的力都努去了哪里。
是他和悯希活的次元不一样,悯希的努力在更高的维度,他这等凡人的肉眼看不见?
时宴纯是真的懒得再用力,他又不是无底洞,力气大到能把人抬到外太空去。
差不多得了。
时宴纯手指一松,刚要将人放下来,头顶,蓦然传来悯希带着颤声的:“时宴纯,我快碰到了!”
那不稳的语调中,全是欣喜和雀跃,像第一次脱离家长在水面上独立游泳的小天鹅,高兴得好像已经拿到了比赛的冠军。
时宴纯一顿,还能感觉到脑后那人不断向上抬,而多次碰到他的腹部。
“再高一点……真的,这次只要再高一点就可以了……”
悯希见时宴纯停摆不动,语气带上哀求:“时宴纯,求求你。”
肚子还“咕咕”两下,闷闷地传进耳朵里。
微微呼出一口气,时宴纯那被凌乱碎发遮挡的眼睛闭了下,手指一滑,攥住悯希有骨头的部位,往上抬起——
时宴纯不认为自己力大无穷,但实际上他的身高和肌肉含量占尽优越,这样一攥、一抬,悯希就像跃起来一般,转瞬就轻轻松松触碰到了水球。
水球和铁丝捆绑的松紧度适当,悯希一摘,就摘了下来,放进篮子里。
这是悯希摘到的第一颗水球,他难以自抑住兴奋,坐回时宴纯肩膀上时,浸没进水面的脚小幅度晃了晃。
这一晃,脚尖勾起的水,立刻从水面扬起,哗啦啦一浇,淋了时宴纯满身。
时宴纯眼睛都来不及闭,被那兜头而来的水淋得满头、满脸都是,水花拍在他身上,变成几簇分叉的水流,从他堆垒的薄肌中缓慢流下。
时宴纯:“……”
他按捺住火气,没有当场发作,继续在水里迈腿前行。
很快来到第二颗水球下面,时宴纯如法炮制,继续攥住悯希的腰往上抬。
不知何时,没有人说得清具体是什么时候。
原本进程飞快的另外几条赛道,尤其是萨聿那一道,忽然滞缓了下来,目光不住往这边瞥来。
悯希的侧腰极薄极窄,凹陷地被掐进手里,往上抬起的一瞬,会因为被掐痛,而轻颤一小下。
时宴纯扣在上面的掌心,青筋充血、蜿蜒,爆发力极强,悯希在他手里一动不动,唯独衣摆被蹭得往上滑开一寸。
短袖本来就沾水变透,衣摆滑开,更是直截了当地露出一截雪白细韧的腰,是有气色的白。透水的肉色和纯粹的白色,全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时宴纯就那么带着他,几乎算是全程托着他,往前走几步、停住,再往上高举,反反复复。
四名男嘉宾身高都是差不多的,体能差距也悬殊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人莫名停滞的步伐导致,原本他们占据优势,进度也更快。
随着计时器一点点的变化,到泳道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悯希和时宴纯就反超成第一了。
到后半程,悯希篮子里的水球越来越多,越堆越满,直到将几十个水球全部都摘下,和时宴纯一起触碰到终点红线。
悯希一抬头,才发现,他们是第一组摘完所有气球到达终点的。
导演吹哨:“哔!”
记下第一组:悯希、时宴纯。
然后是第二组萨聿,第三组檀举星,第四组卫珏。
导演组那边在鼓掌:“恭喜我们的悯希和时宴纯,真是意想不到啊!”
“可不是吗,我们刚刚还在赌谁会第一,没想到结果完全是颠倒的……”
“宴纯不减当年。看来这些年都没疏于锻炼,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都厉害。”
“是啊,身体硬件能力强,比什么都强,一丁点阻碍根本不放在眼里。”
时宴纯驮着悯希,双手撑在泳池边上,静静听着,用手去捋脸上的水珠,一言不发。
这些人用词隐晦,但想表达的观点无非就是,没想到他一个瞎子能拿第一。
时宴纯已经听习惯,并不会为此在意,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感觉到搭在他头发上、一直攥得他头皮生疼的两只手,仿佛往下方挪动,在耳朵上捂了下。
虽然很快就移开了。
水上比赛结束,导演组怕外面起台风,几乎是争分夺秒地收设备。
那一桌悯希垂涎已久的酸辣猪蹄被分成两半,分别推到了时宴纯和悯希的木屋里,他们回去就能吃。
随着机组人员一个个往泳池外面走,泳池里面的嘉宾也紧接着从水里出来。
停留在一边的私人助理立刻拿着厚毛巾向上,裹住他们各自的艺人,女嘉宾们则有专门的临时小助理照顾。
因为时宴纯的眼疾问题,他出泳池需要有人在边上扶,于是所有嘉宾都出去了,甚至都出了场馆,他还在泳池里面。
悯希在他肩膀上坐着,双手向前伸,扒住泳池边上的地板,小心使力,爬回到地面。
刚一站稳,他转回身,伸出手,想要把时宴纯扶上来。
时宴纯表情平淡,掌心一错,错开了悯希的搀扶:“告诉我梯子在哪就行。”
悯希只好缩回手,巴巴看着他,噢一声:“在你前面的左边一点……对,就是那里。”
获胜的喜悦还没退,悯希现在心跳还扑通扑通的,对一切事物忍耐度都特别高。
连带他之前特别讨厌的时宴纯,悯希也看顺眼了,现在甚至还有耐心等他走上来。
时宴纯双手撑住扶梯,脚踩在上面,微弓起腰背,一道一道踩上来。
他背上有深陷进去的脊柱沟,肩膀下面两边也有两个窝,弓身时,臂膀接连绷出若隐若现的青管,让他看起来像只没被驯服的野生猎食者。
很快,他单脚踩到地面。
悯希见他顺利走上来,正要起身后,心里微松一口气,想要转身去问还留在场馆内的副导演,确认牛蹄是不是真的已经被送到了木屋里。
结果一回头,还没看见副导演,悯希的视野范围右下角,忽然晃过一点蓝色。
悯希一怔,看过去。
那个位置是……檀举星。
对方还在休息椅边上仰头喝水,余光却是看着这边的,一只手则向上抬起,用干燥毛巾随意擦着身上的水痕。
悯希会看他,不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视线,而是男人身上,正若有若无浮动出层叠的鳞片,耳侧、光裸的胸肌、还有两侧手臂。
甚至那双直勾勾玩味看来的眼睛,都在一会变竖瞳,一会恢复原状。
悯希喉口一干,心脏瞬间都停摆了一秒,所有血液一秒之间直直涌上太阳穴,他后背立刻沁出了些微的汗。
悯希注意到,檀举星每次鳞片冒出来的时机都特别恰巧,比如此时此刻,场馆内所有人都背对着他,能抬头就看到他的,只有悯希和身后看不见的时宴纯!
“时、时宴纯……拍、拍摄手环呢?”
悯希边说,边往后退,目光畏惧地望着前方好像一无所觉的檀举星。
连退几步。
直到后背撞上人,悯希积攒的恐惧一下就点燃了,他脸色雪白,往后一转,就要攥住时宴纯的衣服,躲到他的后面去。
结果,他忘记了。
时宴纯刚从泳池里上来,还蹲着没站起来。
而男人的眼睛也并不能让他及时捕捉到悯希的身体变动,悯希冷不丁往后一退,他没看见,只在额头感到有东西撞上时,下意识抬起头。
悯希碰到他后,整个人一僵,瞬间乱成一团,直接左脚绊右脚,往后摔去。
时宴纯拧眉,只来得及斜过身,避免摔进泳池里呛水。
然后,在他的作用下,整具身体都在竭力的控制中,往侧方栽倒。
……
“烦死!你外套忘记拿,自己回来不就行了,你是巨婴,还是上厕所离不开人陪的小学生?”
“我们的萨大明星口气就是冲,陪一下怎么了,又不会要你的命。不然你开个价,分钟起陪,半小时多少钱?”
“神经。你钱没处使还是怎么,还分钟起陪,我一秒都不想浪费在你这种白痴身——”
话音在场馆内巨大的地板摩擦声中顿住。
当萨聿抬起眼,将视线挪去泳池边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萨聿微缩的瞳孔中,映着地板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上。
两人的姿势非常奇怪。
时宴纯的手伸在半空,似乎是想要扶住谁,但实际男生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正坐在他脸上,双脚哆哆嗦嗦踩在他的胸口。
后脊椎、膝盖、脚踝,这三处作为支点,构成一个大写的N字形,以人体字母的姿势立体坐在他的上半身处。
而男生后脊椎往下一点的支撑点,则落在他的嘴唇与鼻子底部的中间,坐得很实。
他的鼻骨高挺,是笔直斜往下垂的形状,鼻尖比鼻基底的位置还要再超出几寸,以至于悯希闷头砸过来的那一瞬,占据了他嘴唇往上的空间,迫使他那碍事的鼻尖无处可放,直挤进了短裤内。
被挤压,变扁平,扭曲。
如果再偏移一点,就只要一点,恐怕尖部都要进到……那里去。
男生一双腿弯,颤颤挂在他的手掌上,眼前乱七八糟的噪点全然遮蔽住他的视线,他像个半身瘫痪的患者,躺在地上任由人把他当着坐垫。
泳池上面的地板全是人来人往走过滴上去的水,两具身体的重量一起掉下来,势头不可小觑,几乎是瞬间就拍起了大片的水,在空中没停多久又掉回他们身上。
两人都变得水淋淋,全身潮湿狼狈,汗和水混杂在一起。
时宴纯从没有、从没有、从没有这么丢脸过,在有镜头拍摄的地方,他一直是光鲜亮丽、人人称颂的形象。
几曾何时,有过摔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的经历,还被那双脚当狗似的踩着,脸部也被挤压得水光湿濡。
时宴纯知道,他当然知道那是泳池里的水,但经由这个人身上再流下来,淌在面中两边,就像尿在了他脸上一样。
耻辱至极。
时宴纯鼻尖弯折,脖颈青筋抽搐,闷重的鼻梁下方,是一条线条流利的薄唇。
而那张嘴,已经在脑后撞击剧烈的抽痛,和鼻子被坐扁的冲击中,完全褪去了血色。
有几秒钟时间,时宴纯脑子都是空白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有点脑震荡。
而坐在他身上的悯希,分明都没摔到哪里,眩晕的时间却比他还长。
将近半分钟后,悯希才怔愣地晃着睫毛睁开一双眼睛。
他有点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刚抬起头,就听见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宛如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一般。
喊他名字。
“悯希。”
他看过去。
只见门口的萨聿,身躯逆着光,半边都是暗的一张脸上,表情简直差到极点:“你在做什么。”
萨聿不知道自己在火什么。
完全没有立场、资格,和理由,但就是胸口闷得慌。
他听见自己牙齿磨着,擦着响,几乎是凶恶地紧盯着悯希,隐忍着用普通语气说完两句话,紧接着,语调就骤然拔高。
“招惹没个度是吧。”
“你别他妈告诉我是你不小心摔在他脸上的!!”
第87章 过气偶像(9)
敞亮的游泳场馆内, 地板上的万物,都好像被一股怪力吸入了黑洞里,不管死物活物都是静悄悄的死寂。
萨聿大为光火, 刚喊的那一声让他的脖颈青筋抽搐,衣襟也随之敞乱, 露出一大片饱满齐整的胸肌, 堪比雕塑馆里的艺术作品。
他紧紧盯着前面的两个人,气息紊乱, 胸口夸张地起伏着,像刚在软垫上和人进行了一番缠斗, 萨聿整具身体的皮肤都被怒火炙烤着。
此刻的世界于他而言,在颠倒狂乱,他的视线一阵阵发黑,起了层层的重影。
悯希从来没见过萨聿这副模样,他一惊,连忙就要从时宴纯身上起来。
他撑住一边的地板,一脚轻轻踩住时宴纯的胸膛,笨拙地抬高腰肢,与时宴纯分离开。
结果刚站直身子, 悯希脑中的神经就恍若被闪电霹雳击中了一般, 太阳穴一炸,剧痛的右脚紧跟着一软。
两边的膝盖就像被抽去了骨头, 又有向后倾的趋势。
萨聿眼睛大睁, 悯希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按下了慢速键,每分每秒都无比清晰。
地上气息薄弱躺着的时宴纯,也在周遭的气场变化中,好像感觉到了变故。
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敢再掉下去试试!”
“你敢再掉下来试试!”
两道声音一样的冷酷, 一样的凶残,好像只要悯希重新跌回去,就会遭到难以想象的酷刑。
悯希吓得肩膀一缩,连忙要撑住腰背,竭力控制住不碰到时宴纯。
但是,下一刻,悯希眼眶就骤然变得酡红,他的神经如若受到了阻隔,“站起来”的指令传不到脚上面去。
右腿软巴巴的,里面的骨头浸泡的血液,宛若在瞬间成分篡改,变成了能溶解一切的毒液,他的骨头被泡化了,感受不到有东西在支撑。
悯希眼前的世界一下猛坠,下巴抬起,向后无助地一仰。
场馆内再次响起鞋底擦过地板,溅起的水花纷纷扬扬掉进泳池里的声音,再然后,悯希呆愣愣地。
重新坐回到了时宴纯的脸上。
至此,游泳馆再一次陷进万籁俱静的氛围里。
和刚才不一样,刚才发生得太快,除檀举星以外,其他人都是背对他们的,没人看见他怎么摔到时宴纯身上的。
这次不同,前一次的摔跤,引起了所有人回过头,悯希这回,是在万众瞩目中,丢脸地跌回到时宴纯的脸上的。
时宴纯仍然保持最初的姿势,仰躺在地面,没有焦距的双眼死死盯住天花板,悯希的姿势却是大变。
经过四肢的努力下,他的双脚没有再踩回时宴纯胸口,仅颤巍巍地踩在地面,人则是侧坐在男人的脸上,双手撑住地面的姿势。
时宴纯瞳孔无机质地扩大一瞬,那一霎只觉,有一团肥美丰满、软如云端的肉覆盖了下来,抱着要把他溺死,生生窒息的目的。
他也真的,好像呼吸停了好半晌,鼻腔吸不进氧气,脸颊憋得通红、恍惚。
但时宴纯无法说清,是鼻子反复受到撞击,疼痛引起的神志短暂失控,还是由于别的原因。
场馆内响起踏踏的脚步声。
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刻,萨聿一脸阴郁恐怖地大步上前,麦色的手掌一伸,提溜起悯希的后衣领,将他像提小鸟、小鸡、小金丝熊一样,轻巧提起来。
他的语气尖酸刻薄,牙齿切着,磨得蹭蹭响:“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招惹也要有限度,你当着我的面还敢再来一次!?”
“你当我是死的。”
悯希知道萨聿的意思。
他前不久才向萨聿坦白过经纪人让他四处招惹捆绑的目的,这才没多久,他又以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骑在时宴纯身上,既在姿势上对时宴纯狠狠羞辱了一番,镜头播出,他的热度也会随着时宴纯的粉丝讨论他,翻炒一顿。
他是既伤害了时宴纯,又踩着他吸血,吸了他一波流量,萨聿会发怒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只是一个心怀鬼胎的糊咖,而时宴纯却是之前和他合作过,和他算是朋友的存在。
谁能眼睁睁坐怀不乱地看自己的朋友被这么利用?
可他不是故意的啊……
悯希鼻子都是酸的。
他碰一下时宴纯,萨聿都是这么一副恶如鬼火的神情,真的很吓人。
他会吸取教训。
绝对不会再碰到时宴纯的。
而当前,见萨聿怒气冲冲扫过来目光,恨得要往他脸上咬一口的表情,悯希后背一紧,连忙闭上眼睛先发制人地出声道:“萨聿!我脚崴了,真的很痛,你看!”
悯希在萨聿手中晃了下腿,想把脚脖抬起来。
萨聿却连低一下头都不肯,仍盯着他,眼白上红丝微现,目光放他身上,余光放时宴纯脸上。
悯希急切道:“你看一下呀,我没撒谎。”
他用手掌心拱了拱萨聿的肩膀,萨聿才一吸气,垂眸看去。
目光所及的纤细脚踝上,果然皮肤红肿,高高肿起一大块,比凸起的那块骨头还夸张。
应该是第一次摔那会,绊脚的时候扭的,此刻晾在空中,好像连冷空气拂过,都会让他泛疼,微微地抖着。
悯希用双手扒住萨聿的手背,扫了一眼周围齐齐看过来的陌生助理和机组人员,他颤颤凑过去。
在萨聿的耳边小声恳求:“你背我好吗?我们先出去,去你木屋,或者去我木屋都行,我跟你解释。”
萨聿感觉耳垂有蚂蚁在爬,他微微一侧头,看悯希一眼。
手背青筋绷起、又浮下,绷起、又消失,好像做了多次心理准备,终于,萨聿提溜着悯希来到一边的休息长椅上,将人放上去。
悯希并起膝盖,脑袋垂下,假意用手去摸脚踝上的鼓包,让自己有事做,不去看周遭人的视线。
结果手刚摸上去,就被萨聿拍开了,再一惊诧抬眼,萨聿留给他的只剩下一张蹲下来的后背。
堆垒的肌肉群在湿透的短袖后面,会呼吸似的起伏着。
那边,时宴纯被他的私人助理扶了起来,惊慌地嘘寒问暖,悯希本来想先过去和人道歉的,对不起两次砸他身上,一定很痛。
但一瞥见那边的檀举星,悯希就一个激灵,猛趴到萨聿的后背上。
双腿夹住萨聿的腰畔,再被萨聿手掌往上颠了一下,悯希便拢抱住萨聿的脖子,迫不及待地催促:“快、快走。”
萨聿眉梢一拧,像想说什么,被他一环、一夹、一抱,一整套下来,话就流回到喉咙里,萨聿脸色阴着,大步往前走。
路过卫珏时,对方张唇:“欸,我们等会还一起吃饭吗——”
萨聿直接走过去。
萨聿的木屋是离场馆最远的,但男人腿长,步幅大,悯希只在他背上打了几分钟盹,人就已经出现在一张灰蓝色性冷淡风的床单上。
这是萨聿的木屋。
悯希连忙直起背,挪蹭着臀尖,往前滑,只占据着床单的一点点位置,像是个很懂礼貌的小男生,要不是地板本来就很脏,他或许还要把脚翘起来。
萨聿蹲在行李箱旁边,再次翻出那一管软膏,刚将盖子拧开,目光一瞥,又见悯希要去摸腿上的鼓包。
他太阳穴青筋突突跳,抬手又将悯希的手拍掉,咬牙切齿道:“再摸下试试。”
悯希不敢试。
他把手规矩地放回膝盖上,稍稍交握。
脚踝一凉,有软膏敷上去,悯希胳膊上的小疙瘩轻轻起来了一点,他揪住萨聿的袖口,想出声说他自己来。
结果看到萨聿黑如锅底的脸,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木屋里静如棺材,悯希有心打破这局面,嘴唇张了一小下,嗡嗡喊道:“萨聿。”
萨聿连头都没抬,脸色很差,当没听见。
还在捧着他湿漉漉的脚,往他肿块上涂抹。
看来是真的很气。
悯希只好自己解释:“我不是故意摔在他身上的,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但有人看见了,你可以去问檀举星。也可以去查监控,你查完就知道了,我根本没想过要碰时宴纯。”
“是他当时在我身后,我没看见他,往后走了两步,碰到他,才和他一起摔在一起的。”
他语速稍急:“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他有眼疾,乱来会出事的,我不是那么缺德的人,会想要这种热度。”
他就是糊,也是个糊得有分寸和态度的糊咖。
萨聿涂完了,他站起来,目光一垂。
良久,启唇道。
“行,我相信你当时没想要摔他身上,没想招惹他,但真摔上去了,你心里其实很高兴吧?”
悯希一愣:“……什么?”
萨聿想到刚才场馆里的事,下巴绷得青白:“你敢说你当时没兴高采烈,兴奋到想蹦起来?‘又和大明星亲密接触了,节目播出后,这一part,我一定有很高的话题度’,你没这么想过?”
悯希反应过来,眉心恼怒地蹙起:“我才没有那么龌龊!当时我痛得脑子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也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证明!”萨聿问话的声音比他还要大声、刺耳!
悯希受不了污蔑,立马接话:“我——”
刚发出一个字,就停住了。
悯希气喘吁吁地抬高着头。
他觉得萨聿真的很不讲道理。
摔倒的事还能用科技和人证解释,这种心理上的到底要让他怎么证明??
悯希呼吸乱糟糟地、瞪大眼睛看着萨聿,萨聿却将他的哑口无言当成了确有其事、所以辩解不了。
萨聿冷嗤一声,冷着脸站起来,转身就夺门而出。
地板上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乱摆着,萨聿一律没管,径直往前走,他所经之处,数不清的物体被踢飞,砰砰乓啷响。
……
悯希原本以为他和萨聿大吵一顿后,萨聿出去冷静一番,就会回来把他提溜起来,扔回他自己的木屋里。
他其实想自己走回去的,这样也用不着别人丢了,也能硬气一点,但脚踝实在扭得厉害,站起来就钻心得痛。
悯希只能憋闷地坐在萨聿的床上,把萨聿的床单揪成一块一块的山丘。
在揪到第三十块山丘的时候,木门被人打开了,萨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绷带和几管全是洋文的膏体。
他目光在床上扫过一眼,在悯希梗直脖子准备和他继续吵的架势中,走回床边。
没和悯希吵,还带回来一个消息:“昨晚台风有加强的征兆,有场地的窗户都被震碎了,节目接下来会停止拍摄三天,这三天,需要两两一组住在一起,避免有人出意外。”
“导演组的意思是挨个询问意愿,等会记录在表上,目前两组女嘉宾都选好了,男嘉宾这边……”
萨聿语气平静,说着,目光侧过来,尾音扬起来一点。
悯希那一瞬,只想着要抓住这个机会和萨聿冰释前嫌,连忙说道:“我和你一起!”
萨聿眉梢微松,脸上一团黑漆漆的乌云也散了一点,冷嗤道:“看情况吧,我还没决定和谁一起。三天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睡,总得慎重选择。”
悯希眨眼,完全忘记刚才的不愉快:“我很爱干净的,睡觉不会踢人,吃饭也不会发出声音。”
一副毛遂自荐的语气。
萨聿盯着他不说话,悯希与他对视几秒,率先退出:“好吧,我去问问卫珏……”
“问谁?”萨聿语调骤然转阴,在悯希懵然看来的目光中,一脸冰寒道,“我说我不和你一起了吗,你就去问卫珏。”
“你耐心怎么差成这样。”
悯希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凶恶,仰着脸问:“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吗?”
萨聿沉默半晌,转头,声音含混道:“也不是不能凑活。”
是同意的讯号,刚还小心翼翼的悯希,立刻翻身做主人一样:“那我们要约法三章。”
萨聿脸色又变暗:“你再得寸进尺一下。”
悯希自顾自直接说:“一,有事好好商量不准凶,二,有事好好商量不准凶,三,有事好好商量不准凶,你有要补充的可以现在补充。”
萨聿听着他伶牙俐齿,毫不停顿的一长串后,胸口微伏,最后,在对方纯然无辜的视线中,萨聿一字一顿道:“四,不准坐别人脸上。”
悯希:“……”
语无伦次,结巴两下,悯希涨红着脸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过去!我都说过了那是意外!你别一直挂嘴边。”
“不、能。”萨聿口齿清晰,虎牙锋利。
……
又一轮争吵。
以悯希不由分说趴到萨聿背上,面红耳赤揪住他的头发,说自己要去拿被褥为由,让他背自己去另一间木屋。
冷不丁结束。
萨聿也吵得有点上火,直到将人背去了木屋,才回味过来,其实根本不用带这个包袱的。
以至于拿被褥时,他被迫分了两趟,先将悯希放床上坐着,自己拿上枕头和被褥回木屋后,还得跑回来再背悯希回去。
蠢得够可以。
接下来的两天,如导演预测的那样,上岛的台风更加强势,停留时间也更加漫长。
白昼远远比夜晚短而稀缺,透过窗外看,天是黑的、黄的,沙土飞扬,树叶扑簌簌,人若走进里面,怕瞬秒内就会被卷到空中。
这两天,人要出去吃饭,只能趁台风一天中中断的那几分钟、或半小时里,争分夺秒跑去餐厅拿饭,再争分夺秒去上厕所。
悯希和他自己说的一样,绝大部分时间都挺乖的,除去睡觉不乱动的那一部分。
“我和你们说,你们别往外乱传啊,我们几个内部说说就得了,你们有没有觉得,那糊咖这两天都快成萨聿的老婆了,萨聿饭给他端,碗给他洗,上厕所还要背他去,去到萨聿还得守门口替他把风,他上完再给他背回去,真老婆都没这么黏。”
“操,我也想说,我今早趁台风停的那几分钟,跑出去上厕所,一路过萨聿的窗户,看见里面床上,那糊咖腿缠着萨聿的腰腹,脸颊还枕着萨聿的胸口。”
“我也看见了,那露出来的肚子白得要死,乍一看没看清,以为牛奶撒上去了没人擦。”
“他俩晚上会不会打啵……”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脏的。”
“你没想?”
“想什么啊想什么,你俩和我说说呗。”
“装。”
“哈哈哈哈哈。”
几个机组人员凑在一起上厕所时的调侃,没传到悯希的耳朵里,他这两天因为脚伤,饭来张嘴衣来伸手,过得还算安逸。
在第二天晚上,他感觉脚踝好了不少,见萨聿在补觉,就自己推门出去,跑去上厕所。
……
天色阴沉沉,月亮藏在云层中,如一颗猩红的眼球。
悯希一出去,就有点后悔,想回去叫萨聿,又想不该这么一直麻烦人,于是努力压下那阵心悸,往厕所的方向走。
一条幽幽的路延伸进黑暗里,看不见尽头,只映有一轮月亮的地面,在悯希走过去的一瞬,蓦然多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他像电影中会变戏法的魔术师,在舞台投下来的镁光灯中,惊喜登场。
“Surprise!!”
悯希那一霎,心脏都要骤停,尤其是他一抬眼,看见檀举星那张脸时。
转身就要跑,后方却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怪物的秘密?”
在悯希犹豫停下脚步后,那半秒的时间里,檀举星从后方走上来,高大的身躯俯下,拢住悯希的肩膀,将他带离原地。
一分钟后,悯希出现在檀举星的木屋里,被男人按坐在床上。
“放心,我不会碰你,也不会定住你。”对方如此保证。
悯希呼吸微急,想了两秒还是想走人,不想和檀举星单独相处。
结果,就在他要起身的一刹:“我需要和你进行一场对话,相信我,我不是在威胁,但你最好坐下来配合我,因为,我想要的结果就没有达不成的。”
悯希瞳孔猛然缩紧,两排弧形太阳扇般的睫毛往上抬起,完完全全露出下面一双乌黑的眼睛,颤得宛如海面上在风暴中剧烈摇晃的船帆。
他斜过身子,飞速往后靠在床头,与檀举星拉开最大的距离。
那白颈上不断滚动的纤细喉结,搭配着他此时脸上惊惧的神色,明晃晃透出了一个意思——“你不是说不会碰我吗?”
极带谴责意味。
见状,檀举星懒懒地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抬起,放在脸颊两侧,一边后退证明自己的无害性一边安抚:“别紧张。”
“我不会碰你的。”
“我这个人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你看,我们现在完全是安全距离。”檀举星说话间已经退至木屋的墙壁上,后背一撞,上半身倚靠上去。
的确与悯希离得极远,伸长手臂也碰不上,即使悯希想跑,他也要多追好几步才能追上。
悯希有点茫然,又说不会碰他,又说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没有达不成的,究竟要做什么?
檀举星站稳了,抬起眸,看向揪紧衣服,二话不说站起来要走出屋的悯希,忽而一嗤:“怎么走这么急?我们的对话还没有出结果,应该坐下来继续谈。”
悯希埋头向前疾走:“我和你没有可以谈的。你不就是想让我替你保管你的秘密,我不会说的,只要你不来吓我……”
檀举星在后方一动不动:“光是嘴上说,我怎么信你?我这个人比较谨慎,我得多做些措施才能安心。”
他的声音传到悯希耳中显得有些微渺遥远。
悯希压根不想知道他口中的措施是什么,自己既然说了不会说,那就不会撒谎的,他和檀举星已经无话可谈了。
脚步加快,一步步朝门口小跑而去,避免檀举星把“措施”施展在他身上。
悯希确信,他们俩离得有些距离,他跑快点不会被追上的,只要一出门他就能喊萨聿,萨聿一来,就是被檀举星追上也无所谓了。
不知怎么回事,悯希用余光看见墙边的檀举星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无,也毫不紧张,脸色一如既往平静,且无波无澜,甚至双臂抱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跑。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悯希不由得瞥起弧度很翘的睫毛,快速地往过掠去一眼。
然后,他就对上了檀举星的眼睛。
然后,他就蓦然脚步一停。
这次停止不是出于被迫的,而是悯希自主停下来的,因为他发现,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地抬起来,抬到一定高度,指尖的地方一拐,对准脸颊位置,轻轻往过一戳。
软弹微膨的脸颊,立刻被戳出了一个小小的窝。
莫名其妙的,悯希自己戳了一下自己,就像穿着打扮长相拟人度十足的bjd娃娃,被花钱买下他的买主,摆出了一个可爱的姿势。
但悯希不是手办,是个有意识、有思想的真人。
他脸嘭一下红了,汗沁出来,变得湿漉漉、红晕晕的。
他赶紧把手放下来,欲盖弥彰地贴回裤边,当作自己从来没做过。
檀举星眉梢一挑,那双发棕俊美的眼睛一凝,视线尽头的悯希,再次抬起手,白皙的掌心拢起一小捆头发,攥在一起,攥成一个小揪揪。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悯希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墙边似笑非笑看来的檀举星。
檀举星好似还看不懂他的指责,极其困惑般:“怎么?又用那看恶魔一样的眼神看我,我承诺的不是一直在履行吗,我很无辜啊。”
他的确没有定住自己。
但他现在做的,分明要恶劣、过分一百倍!
在檀举星凝视过来的眼神中,他的手又自己碰上了脸颊,两根手指揪住一点脸肉。
掐了掐,又捏了捏。
悯希自己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举动,他耻恼地喘出一声,用眼神示意檀举星赶紧停止。
檀举星却像看不懂一样微微歪头,就这样看着他,自己捏自己,自己揉自己,自己把自己蹂躏得红扑扑、颤花花,腰肢也弓得高高的。
实在是太羞耻了。
悯希用力咬住嘴唇,想要对抗空中作恶一般操控他的手,他努力蜷起往上抬的手指,又努力向中间并起往外扩的大腿。
他从来没这么竭尽全力过,可惜那非自然科学的力量,实在是力大无穷。
悯希唇肉里都开始渐渐往外冒热气了,也没抢回自己身体的所属权,到最后还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姿势。
膝盖对碰,分离的大腿内侧偶尔才能并上一下,小腿外撇,腰胯则颤颤地微弯,与腿面形成狭小夹角。
悯希拼命对抗,却一点用都没用,眼睛都冒出水花,晃悠悠地包围着瞳孔。
又是将近漫长的两分钟过去。
牵住悯希的那只透明的手,忽然一松。
悯希一下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惊叫一声,两只还在用力的大腿,因为惯性猛一下撞上并紧,挨挤出不可言说的一抹肉浪。
一颗一颗的汗在脸侧冒,悯希没能缓过来,眼瞳又一缩,感觉脑中飘来极其迫切的念头。
[我要从萨聿的木屋搬出去,搬到檀举星的木屋里来。]
第88章 过气偶像(10)
#dokidoki 全组人员失联#
#恶.魔岛?还是闹鬼岛?x先生自称曾目睹过岛上诡异的蒙面屠夫#
#悯希卫珏同一男团出身, 关系成谜#
【热搜1】
——到底是谁在教唆导演去闹鬼岛拍摄恋爱综艺,想搞反差首先得先保证有命在吧。几年前司法鉴定机构就出具过报告,那片公海上的岛屿具有不适宜生存的十大指标, 第一,水源差, 铁离子、锰离子等严重超标, 患有极大的致癌风险;第二,地形陡峭面积狭小, 基本农业活动也无法进行;第三,岛上极端天气频发, 月均台风超三次,且夜晚会出现极端低温,人体失温能在数小时内致命……节目组基本背调没做全面,还是相信你们的命真那么硬?
——那就是个完全的原始岛屿,有没猛禽不说,就那天气条件,人想要存活,都得先建个坚固的避难所再说
——应该是真出事了,小道消息, 有搜救队往岛上飞了
——总结, 会失联是导演应得的
【热搜2】
——不会吧,不会吧, 当年的悬案难道已经成时代的眼泪了?翻一下午帖子, 没见有人提
——啥悬案,求解
——201X年,密切列敦小镇发生多起失踪案,全镇居民一夜之间集体人间蒸发, 多地警局联合调查,掘地三尺也没找见一个人,哪怕是面目全非的尸骨,甚至有人猜测小镇出现时空裂缝,镇民是都被卷进了黑洞里,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多年后,有人发出一段视频,拍摄地点则在比维亚岛,也是后来更名过后的恶.魔岛,视频中,镇民全都在荒废已久的岛上走动,蒙着面,手拿屠刀,视频总共三秒,拿着屠刀后面要干嘛,就没人知道了。
【热搜3】
——一天点官博一万次,怎么一点路透和花絮都没有?
——天知道我多想看时宴纯和萨聿他们在岛上的表现,肯定是一脸在吃苍蝇又不得不忍的表情
——包是的,有糊比在,这节目都得变成哪吒闹海翻拍版。那糊比哗众取宠有一套的,他的经纪人更是牛波一,小作坊能力不行下料猛,两人强强联合,你们哥哥到时候必被捆绑得渣都不剩。
——你们别太刻薄了,人家只是想翻红而已,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来,大家都停一停。“ID:靠埋在悯希的白虎X里吸水存活”,这是哪里来的癫人,刚在超话里看见的,骂糊比的帖子下面全都有他,发表的骇人言论如下。
“其实悯希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算了,和你们说不清”
“我的人生已完蛋,昨晚梦到我在外打工攒钱,悯希在家相夫教子,我们浓情蜜意,醒来却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在用他的X水洗脸刷牙、洗头,偶尔他不累、能扛得住的时候,我捅多了,还能凑够一桶洗澡水”
“嘻嘻我每天晚上一口一个悯希咪咪小馒头”
“假如全天下都是悯希的后宫,希望我是第一个拥有破.处资格的男人”
“梦到我第一个进寝宫了,何其有幸”
——没人期待卫珏和悯希对上会怎么样吗?
——期待啥,他俩也就一个男团里出来的关系,团里任意两个拉出来都有糖点,只有他俩形同陌路,限定团还在那会,不是营业场合他俩都离十万八千里远,演唱会结束,他俩还必须要分两个房车一前一后走,很多站姐都透露过他俩关系不和吧,有啥好期待的,期待仇敌互抢女嘉宾?
——这两人的某度百科很奇怪啊没发现吗,单论卫珏来说,团里的每一个人和他的关系表箭头上都有“队友”两个字,只有和悯希那一条线上面,是写着语焉不详的“?”
——超话里那癫人的团队怎么越来越壮大了,管理员呢,全部乱棒打死,封禁,拉黑名单,永世不得再进超话!!
……
停止拍摄的第三日傍晚,坐落在两条小径之间的木屋前面,挤满了人。
原因只有一个,悯希和萨聿吵架了。
悯希见识过萨聿凶恶的神态,领会过他狠毒尖刻的嘴,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在他提出要搬到檀举星的木屋里的决定后,萨聿与他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他紧捏住悯希的下巴,将他抵在墙壁上面。
刻薄凶暴地出声讽刺:“是我昨天没伺候好你?这几天我有让你动过一下手,动过一下腿?我和你玩着乐此不疲的巨婴保姆游戏,你转头就这么报答我,是吧。”
“搬,你现在搬一个给我看看。”
悯希被他捏住,下巴微仰,两边脸颊的肉随之上抬、凹陷,说话也被迫含糊不清:“保……姆?”
萨聿扯起唇角,一双眼睛因为下垂盯着他,睫毛笔直垂着,像千万把能刺穿皮肤的利针:“不然呢,饭都是我去拿,就差没喂你嘴边,衣服也是我去洗,你连地都没下过,所有的走动都有我这个坐骑背你。”
“你得庆幸这段时间只有三天,否则长此以往,你那可怜巴巴、只有一小截的小腿。”
“都要因此肌肉萎缩,路都忘记怎么走,年纪轻轻只能坐轮椅存活。”
噼里啪啦砸过来的毒辣言语,以及因为“巨婴”两个字,迟缓升起的恼意,让悯希抵在萨聿肩上的手蜷缩起来,掐紧布料后面的肉。
他回视着萨聿,慢吞吞道:“我不太懂,既然你把你自己说得那么辛苦,还认为自己是保姆,那我搬走岂不是对你更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发火?”
萨聿略一停顿。
他紧眯起眼睛,一只掌心上抬,按压在悯希的嘴巴上,指尖抵住耳垂,掌根压住右边脸侧的下颌,不留余地地全部捂紧。
“闭嘴,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悯希一口咬住了萨聿掌心里的地方。
抬起的双眸中有着些微的不高兴。
他可以忍受萨聿对他莫名其妙的发火,但他们明明约法三章说好有事要好好商量不准凶的,萨聿不仅违反了,态度也不好,不准他说话沟通,只准自己一言堂。
他说的话是戳中了萨聿的什么痛点?
悯希越想越恼。
整齐洁白的牙齿衔住一小块肉,用力往中间咬,试图让萨聿感觉到痛,然后放手。
但他明显失策了,男人糙皮厚肉,除非用刀砍断,否则只会铁一样焊在皮肤上面。
“唔唔唔……”快松手!
萨聿没有放,他逼近一步,锋利俊美的一张脸,俯下来,与悯希近若咫尺。
今天的台风有停歇的趋势,所以导演又蠢蠢欲动准备继续开拍,一大早就让化妆师进去给所有人化妆,挑服饰。
萨聿的化妆师是公司自带过来的,深知萨聿的五官优势,斜扫在眼中的阴影,放大了他眉眼中的野性、冷酷。
隔着浅淡的妆容,他不冷不热地又把悯希的脸往高抬起了一点,冷声道:“我没有发火,我只是看不惯你去祸害别人。”
“我牺牲自己给你捆绑,你还不满足,填不够你,还在往别人身上打主意。”
“你可以搬,你前脚搬,我后脚出了岛就曝光你和你的经纪人。”
萨聿对着悯希骤然不可置信望来的目光,几乎是残忍地,弯唇一笑:“你想得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看看到时候你的热度会更高,还是会糊上加糊。”
悯希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两人的目光激烈对撞在一起。
气氛如烈火烹油。
一门之隔外,所有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想不明白这两天黏糊糊的两人,一大早怎么吵得屋外都能听见声音。
这件事的尾声,以悯希叫上灰发男生帮自己搬被褥,画上终止符。
悯希还是搬了。
他也不太明白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他会拥有如此急不可耐的想法,好像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天生就该和檀举星住在一起,和别人住是不对的、有悖天理的。
所以哪怕萨聿用喷火的目光在门口站着看他,与他擦肩而过时,对他说了一句,千万别后悔、我们等着瞧,颇具威胁含义的话。
他也还是义无反顾搬了。
悯希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小包,还有装着几件衣服的袋子,直接拎过去,再在檀举星的木屋里铺好被子,就算完成了搬迁。
他单方面认为冷战很愚蠢,但鉴于萨聿的态度,尽管悯希没这个想法,还是和萨聿开启了漫长的冷战。
当晚所有嘉宾在空场地集合的时候,悯希一望过去,旁边的萨聿便冷冷扭过头,又把一边的卫珏一把推过来,塞到了两人中间。
似乎这样能眼不见为净。
悯希见状,也有点恼了,冷着脸回过头。
“今晚,是浪漫之夜——节目组为各位准备了四台热气球,在这个美丽的夜晚,我们将升至高空将蔚蓝深远的海景一览无余,忘掉生活里的一切不快、龃龉、矛盾,接下来我们不再采用抽签的方式,各位可以自由选择搭档,成功配对的限时伴侣,则能登上热气球,享受美好的升空漫游时光。”
话毕,导演侧过身子,露出后面的情景来。
那是一条用石板路铺就的花路,数不清曼丽的玫瑰花圈环绕在花路上方,枝条交缠,玫瑰花心沁着粉艳的颜色。
走过花路,则是导演口中说的热气球,庞大、浪漫,每台旁边都站立着一名驾驶员。
“请放心,为保大家的旅行过程能够轻松愉快,本次升空,节目组将不会随行跟拍,大家将享有完全独处的机会!”
导演话音刚落,已经有女嘉宾开始询问要不要互相配对了。
悯希在人群中寻找着郑椰雪的身影,途中,还听见了萨聿拒绝蒲缇邀请的声音,他没有回过头,只在找到郑椰雪后,微微吞咽,准备走上前。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我们要一起吗?”
悯希怔愣着看着眼前的人:“卫珏……?”
眼前眉目清隽,嘴唇犀薄,挂着友善笑意的人,分明就是他一直都没说过话的卫珏。
卫珏看出了悯希的吃惊,笑意更深:“一起吧,我们好歹之前是一个团的,上岛以来都没好好说过话,正好借这次机会,叙叙旧怎么样。”
一个团的??
悯希敏锐捕捉到这几个字眼,眼睛不由睁大,连忙在脑中戳系统。
【是,你们一个团出来的。解散后,你糊穿地心,卫珏四处开巡演。】
……也没必要说这么详细吧,回答一个是不就行了。
悯希微抿嘴唇,掩住那一点不开心,抬眸问:“可是,男的和男的也能配对吗?”
卫珏笑了:“可以,我问过导演了,不信你可以再问一遍确认。”
悯希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在他眼里,拒绝通常会伴随着失落,若非特殊情况他会尽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都没怎么思考,就点头:“好吧……那我们一起。”
悯希和卫珏成功配对。
不多时,配对名单下来了。
两组女嘉宾在一起,而男嘉宾中,只有悯希和卫珏能登热气球,其他三人只能在餐厅坐着等。
餐厅内有一扇非常大的透明玻璃,坐在其中,能清晰看见外面的所有场景。
萨聿脸色很臭,曲腿坐在靠玻璃位置,手指蜷着,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
他的脸稍侧,目光一直放在外面。
良久,他咬牙轻嗤。
“……说是巨婴还不高兴。”
萨聿认为悯希离了他根本无法独立行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活到成年的。
就像现在,坐热气球必须穿棉质长衣长裤,会有专门的人在门口检查。
其他嘉宾走过,那些人用眼睛扫视而过,最后一点头,示意着装合格就完事了;轮到悯希后,便有几个男的走上来,扶住他的肩头,将他前后翻转检查,男生被几双炙热的双掌扣住肩膀、膝盖,上上下下地摩挲检查,也不懂得怎么拒绝。
好一番没必要的检查,悯希才被放上热气球。
夜晚黑沉,一台台的热气球先后升空,飞起,在视网膜中变成一颗颗粉红的圆点。
悯希紧紧扶住热气球的边沿,当高度逐渐变高,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
后面传来关切的声音:“你怕高?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悯希一愣,扭过头去看对面的卫珏,小声道:“只是有一点怕,还好。”
他有意不想细说,卫珏便也不再继续,只弯起眼睛盯住他:“团解散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呢。”
悯希点点头,抿唇不语。
他不是有意想冷场,只是热气球越升越高,他生理上不太舒适,另一方面原因则是,他根本没有限时团解散的那些记忆,卫珏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
那边卫珏还在笑意深深地说:“还记得团解散的那一天,你自己躲在更衣室里掉眼泪,还抱着队长的腿哭喊着说不想要解散。”
“队长身上的三包纸巾全被你用光了,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你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中间裂着条红缝,我差点找不见瞳孔在哪里。”
悯希:“……”
悯希还有一点没说的是,他不太想和卫珏搭话的原因,还因为一个很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理由。
卫珏说话的时候,眼睛会一直看着他,并且身子会不断朝他靠近。
对话时,与对方对视是很正常的,但卫珏给他的观感,却超出了礼貌的范畴。
卫珏眼底阴恻恻的,热气球升起,后面的月光映在他脸上,使得他的面目有几分阴晴不定。谈起在男团时期的那一幕幕回忆,他看上去似乎挺怀念、觉得有趣。
只是悯希没有那些记忆,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回应他,多数时候只能嗯嗯啊啊敷衍。
“听说上这档节目,是你自愿的?”
卫珏问起。
悯希点头回应:“嗯……经纪人问我要不要上,我同意了。”
卫珏唇边弧度微顿:“但这档节目,导演选男嘉宾的标准里,你的人气好像不太符合呢,难道你是自愿零片酬上岛的?”
事实上就是如此,悯希上节目完全是倒贴,但他嘴上却说:“有没片酬我不在意,我上来只是想……”
悯希说着,又顿住。
热气球内部其实挺宽敞的,完全有条件做到他们各站一边,中间相距两三米远,只是不知是不是卫珏不太能忍受严寒,说话间总是在往过靠。
一寸、一寸的,最后增加到一起,渐渐地,卫珏就到了悯希的身前。
实在太近了。
潮湿冰寒的热气球,几欲紧密交叠的身体。
近到彼此呼吸都需要攥夺。
悯希一边回话,一边悄悄把人往外推,却越是推,两人贴得越是紧。
这实在是不符合正常社交的距离,他自认为和卫珏也没那么熟,虽然才知道是同一个男团的,但之前他在系统那里听说过,他和每个成员关系都很不睦。
在卫珏再一次靠近,腿都要碰上他时。
忍耐限度终于到达极限,悯希忍不住偏过头,出声制止道:“卫珏,你……”
“适可而止吧。”
还没说话,就被一道声音猝然打断。
悯希诧然抬头,只见微微被自己扶住肩膀的男人低下头来,脸上表情全然变化,再不是那副笑嘻嘻很好相处的模样。
甚至悯希左右环看了一圈,最后才确认,刚才那阴冷的声音,是眼前的卫珏发出来的。
似乎是见悯希脸上呆呆的神态太滑稽,卫珏眼尾一挑,笑了起来,笑到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良久,卫珏才捧着肚子,在悯希瑟缩的目光中,停下来,敛唇淡道。
“这里没有摄像头,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的好哥哥。”
第89章 过气偶像(11)
悯希睁大眼睛, 被“哥哥”两个字,弄得呼吸一乱。
系统的声音也转瞬响起。
【叮。人物关系进一步完善,任务进度增加到36%】
【以一名化妆师的视角, 为宿主阐明卫珏和原主的关系——】
【我是一名从业十年的资深化妆师,我能画皮画骨的水平, 让我在圈内小有名气, 国内知名的节目和一些重要场合,一般都会请我去给里面的明星化妆做造型。】
【前段时间我参与了一档团综的跟拍, 这档节目的嘉宾是最近风头极盛的几名新出道的偶像,都是从同一档选秀比赛里出来的, 所有人的长相都各有千秋,在他们面前,我甚至会觉得我引以为傲的化妆技术,是在画蛇添足。】
【我跟组跟了一个多月,每天心情都在“好帅”、“业务水平好牛”两者之间变化,一直到团综拍摄结束的那天,导演包下了整个餐厅,要办庆祝party。】
【我不胜酒力,两杯酒就醉倒了, 不得不无奈告辞。然而就在我走出餐厅, 准备打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眼瞥见了对面街上停留的房车:熟悉的外形、车牌, 让我在朦胧中也瞬间认了出来, 那是卫珏的车。】
【房车门是开着的,卫珏坐在里面,瞧不见身形,而有道身影则欲哭无泪站在车外, 似乎是想上车,却被冷酷地阻拦在外,不让上。】
【给人化妆需要有过人的眼力,我是其中的翘楚,我光是从那人的头骨、身形轮廓上一扫,就将他的身份扫了出来。如果男团里有“团宠”、“团厌”的说法,那他一定就是其中的“团厌”,跟组这几天,我看到的男团成员,每一个都对他态度淡淡的,听说他出道位也来路不正,不是靠实力赢的。】
【但卫珏是公认的脾气好,对谁都是和颜悦色,所有成员都跟他处得像哥们,连带看见讨人厌的团厌,他也不会摆臭脸,通常都是笑眯眯的。怎么现在团厌要上车和他说话,他却不肯?这一幕让我有点疑惑。】
【当时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房车那边两人在争执什么,也没注意到我。我深知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我想走,却在下一刻,被团厌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拉了回来。】
【如果当时我的耳朵没出错的话,团厌喊的那一句话应该是:“我是你的哥哥,我连你的车都不能搭吗!”】
【房车里面男人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沉,却能听出本人当时的心情极烦躁、极不耐,那根本不是大众认识的卫珏。我看见团厌伸手推搡了几下,声带哽咽地要往车上钻,一只骨感的手却伸出来,将他推到了外面,房车里不断传出有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可见他们的对峙有多激烈。】
【在我犹豫要不要叫人出来制止他们时,我听见卫珏忍无可忍抬高的声音:“卫悯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出门在外离我远点儿,嗯?但凡有一个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就别想在圈子里混下去了,我说到做到,滚。”】
【团厌哽着,动作也迟疑下来:“我也是卫家的,凭什么你说不让我混,我就不能混。”】
【我听见卫珏笑得很开怀,也很阴冷:“因为你只是领养的,如果我再把你小时候对我做的那些事告诉爸妈,可能你连卫家的都不再是。嗯?要不要试试,我现在给妈打电话,就说‘小时候,你们出差的那段日子,卫悯希经常打我,把我推进游泳池,又逼我吃刚熔化的铁球,扔文具盒往书包里塞死蟑螂都是轻的,我多次性命都不保,不信可以问当年的保姆,查当年的监控’……”】
【“不要,不要!!卫珏,你不要打!我错了,我以后会当不认识你的……”】
【那天,我惊呆了。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塞着一句话。】
【他们居然是兄弟。】
【虽然是没有血缘的。】
……
系统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悯希后背一僵,感觉有千丝万缕的寒意渗进皮肤里,将心脏都冰封了。
他抬起眼,僵硬地看向面前几乎已经和他胸脯挨着胸脯的男人,声音一颤:“卫、卫珏……”
看到他这一副害怕的表情,卫珏唇角挽了起来,语调却是冷的:“终于不装了?说实话,虽然是我让你装好样子别露陷的,但你这次的表现,实在令我意外。”
“很精进啊,就像真的不认识我了,是攀上哪个演艺圈前辈,向对方学了两手?”
悯希面色雪白,已经被全新的故事线吓呆了,他偏过头,结巴道:“……我没有。”
“你经常撒谎,”对方明显不信:“从小到大都是。”
卫珏说到后面,语气陡然焦躁起来。
他突然感到很烦。
为自己出现在今晚的热气球上。
他是讨厌卫悯希的,这个人,给他的童年造成了遮天蔽日的阴影。
那时的他,希望世界上有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能将卫悯希锁进其中,而堡垒里面,要堆满腐烂的水果、臭掉的咸鱼、变质的食物,以及棋子一样密布的蛀虫。
他发誓要将卫悯希踩到脚底下。
而未来他的期望也的确应验了。
两人成年之后的发展轨迹和他预想中的一模一样,他在鲜花和掌声拥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卫悯希的人生则一直在走下坡路,并渐渐在大众视野中完全消失。
他在光里,卫悯希在卑微的暗处。
再次见面,他原以为卫悯希会更加悲惨,每天追在他身后,鼻涕和眼泪一起流着,求他想想办法让自己重新翻火,或者干脆暗戳戳耍心眼,想尽办法暴露两人的关系,以博取热度。
总之卫悯希的心思一定会每天都放在他身上,围绕着他转动,而他呢,他会一天丢颗甜果子给对方,一天又翻脸无情,对卫悯希忽冷忽热,让卫悯希患得患失,最后心防彻底崩溃。
这才是卫悯希本来该拥有的岛屿生涯。
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卫悯希从上岛后,头天才和一个男的纠缠着,第二天又和另一个男的搭上,一天一个不重样,有时还两个、三个一起来,忙得团团转,压根想不起他是谁,每次见面看过来的眼神,也完全像在看陌生人。那精湛的演技,甚至能入军演艺圈。
没有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没有流眼泪,没有崩溃,更没有叫他弟弟。
到今天,还是他主动找上的门。
这种地位完全调转的滋味,真令人恼火。
这让卫珏再次逼近悯希的脸时,双眼中泛着冷飕飕的光芒,他的鼻尖都几乎触着悯希的鼻尖,两手则撑在悯希两边的吊篮上,将悯希围在角落里。
他维持着这个样子,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悯希,像在考虑什么,又像在洞察什么。
悯希在他的目光中,浑身僵冷。
担心被看久了,真会被看出什么东西,他闭上眼睛,急促出声道:“是你让我这样的,而且我演技不好,一接近你肯定会露陷,所以才不和你说话,也不看你,这样更保险点。”
“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我只是照做了而已……”
话刚飘到地上,就有一道声音紧咬上来。
“如果说,我不需要你再这样做了呢。”
悯希一愣,抬起眼,小心翼翼问道:“什……什么意思?”
卫珏半垂眼皮,紧盯着他脸上的一丝一毫变化:“意思是,你可以和别人说我是你弟弟了。”
热气球内,气氛忽而陷入静默。
悯希被以别扭的姿势压着,两手没有可以扶的地方,只能悄悄揪着卫珏的一点衣领,他侧着头,努力消化着卫珏话中的意思。
良久,他迟钝地反应了过来,谨慎思考一番,认真回答:“还是不要了吧。”
“这样对你不好,而且曝光了,会给公关团队带来很大的麻烦,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卫珏僵住了。
悯希没有看到,随着热气球升空吊篮内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卫珏的脸色阴了又阴,直到最后,陡然变得有几分扭曲,似乎是极为不可置信,以及暴怒。
悯希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的回答是经过结合实际认真考虑的,他的名声那么差,人缘也不好,如果曝光了关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卫珏的路人缘也一落千丈。
思考中,身前男人又逼近了些。
卫珏的声音低下来,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拒绝的后果?会让原本就兄弟阋墙、六亲不和的家庭,变得更加鸡飞狗跳,妈妈会为了我们整日整日地操心,掉眼泪,掉头发,爸爸也是。”
“你想让他们这样吗?”
“如果你真的忍心他们为我们的关系这样伤神,也好,我不说什么了,只是你拒绝后,卫珏和悯希竟然是兄弟这一热搜,也再也不可能发生,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不懂你在推辞什么。”
卫珏知道,从前一直抗拒关系暴露的人是他自己,限定团还在的时候,卫悯希每一次的靠近,都会让他作呕,他通常都需要去一趟厕所,才能压下那一阵反酸感。
但现在,他认为那些狗屁的抗拒得先放一边去,卫悯希是应该以他为中心而存在的人,怎么敢这样无视他?
还在他面前,和萨聿,和时宴纯,和檀举星,和任何一个高流量明星卿卿我我,他心里其实很自豪是不是?
不用追着他跑,也能有这么多的话题围绕在身上,如今还担心和他的兄弟关系曝光了,会给大家都带来麻烦。
哈,嫌他累赘了。
他偏不让卫悯希如愿。
卫悯希越想要什么,他越要反着来。
卫悯希当初想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时,他威胁他,敢说一个字立刻全面封杀他;如今,卫悯希想把关系瞒着了,他也肯定不会顺着对方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悯希,拉长语调道:“偏不。”
“明天,我就会和所有人宣布,你是我哥哥。先小范围在这里宣布了,等出了岛,我会再直接发博,我相信爸爸妈妈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卫珏边说边注意着悯希的表情,只见悯希眼睛翘着,脸上没露出一点喜色,反而还有隐晦的,好似他即将要做多令人困扰的事,一样的神情。
烦闷。极致的烦闷。
卫珏没有任何唱反调的快.感,心里憋得恨不得想砸点什么东西。
这时,从头到尾一直目视前方的外籍驾驶员,忽然出声道:“Gentlemen, we are about to land, please be prepared.”
热气球马上要降到地面了。
他们对话对得太投入,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悯希其实是有一点感觉的,但他一直被卫珏压着,回不过头看,只能听见风声和气流的变化。
他连忙应驾驶员一声,应完又抬头看向卫珏,想要用眼神示意卫珏是时候该走开了。
卫珏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好像刚才的对话没有得出让他满意的结果,他还要进一步和悯希讨论。
悯希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他总觉得这样的说话姿势非常不雅观,那名外籍驾驶员一回头,就能将他们的姿势收入眼底。
万一外籍驾驶员误会什么,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太好。
悯希极力扭着脖子,余光艰难地望见底下逐渐扩大的陆地,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距离,悯希也一下看见了,某个角落里正拖着器材走动的工作人员。
那名工作人员貌似听见了热气球的声音,好奇地抬起头,朝这边望过来。
悯希心中一个咯噔。
飞速偏过了头。
那一秒,悯希想得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仓促中完全忘记了和卫珏的危险距离。
以至于一扭头,“砰”地一声,悯希头晕目眩地直接撞上了卫珏的嘴唇。
卫珏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瞬间,万物俱寂,万物静止。
卫珏下意识抬起手,扣压住男生后脑乌软的头发,五指插进去,攥住发丝,似乎是想要立刻把男生拽开,只是手掌刚一握,卫珏又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眼前的男生衣领乱蓬蓬的,和他的额发一样,眼角挂着湿濡的泪珠,昳丽的脸蛋和微鼓的嘴唇颜色红艳,下唇还似乎染了点水光,像是两瓣唇肉撞击太重,有水从缝里出来了。
痛得他嘴唇张开,里面的舌尖都探了出来。
在卫珏的唇缝中刮了一下。
悯希感觉到卫珏的膝盖在他腿间一顶,另一只放在裤边的手,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然紧紧绷住,一秒伸过来按在了他的胯骨上。
他被重重按在热气球坚固的边沿上,撞上了吊篮里一棱棱的藤条。
鼻子和脸部的发麻感还没退,后背又来一下,悯希一吃痛,本来已经缩回去的舌尖又一次探了出来,这回伸得,都快到了卫珏的嘴里。
幸好卫珏眼神古怪地盯着他,双唇紧闭,严防死守,没让他不慎滑进去。
只是从侧面的视觉效果来看依旧很怪异,两人面对面,四瓣唇里,还伸着红兮兮的一点点,乍一看,就像卫珏的唇缝夹着他的一截软舌一样。
与此同时,热气球在驾驶员的操纵下,轰然落地。
地面上有晕着橘色灯光的一管管小黄灯泡,热气球就在这样气氛堪称浪漫的氛围里降落,周围很亮,门打开时,正好正对餐厅。
而热气球降落的动静很显然也引起了餐厅内部的注意,先后有两道目光依次移过来。
先是萨聿。
再后面的,则是檀举星。
最后循声偏过头的,是时宴纯。
第90章 过气偶像(12)
磕得太重, 悯希痛狠了,还没察觉到热气球已经落地,他此时依然是刚才那样的姿势。
直到有道身影怒不可遏地闯进来, 按住卫珏的肩膀将他一把扯开,再攥住悯希的手腕, 将人拽出来。
悯希才在天旋地转中, 睁圆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睛,待看清周围的一切后, 他磕巴着问:“萨聿?你怎么进来了……”
萨聿手背青筋爆裂,覆在悯希手腕上时, 毫不怀疑他能将那一截骨头,生生掰断。
他头也不回地冷嗤道:“那我该什么时候进来?在你被嘬干了的时候?!!嫌我进来的时机不恰巧了是吧?”
说着,萨聿停下来,扭头就要将那张急匆匆在餐厅里抽出的纸巾,往悯希那里擦。
悯希没留意他的脚步,直直撞上他的胸口,两只手臂也因惯性,往前伸了一下。
因此,两边软到不可思议的手臂, 瑟瑟地往萨聿腰部拢了拢。
当悯希吃痛地轻哼, 又抬起汪汪的眼睛,小声说对不起的时候。
萨聿的心脏诡怪地酸痛一瞬, 不知道是悯希把他撞疼了, 还是刚才……跑太快了。
这点诡异的情绪没停留多久,萨聿就在悯希说刚才他是不小心和卫珏撞上的一句话后,骤然火冒三丈。
“不小心的?”
“你再不小心一个,情景重现一下给我看看?给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开开眼, 演示下究竟是怎么能不小心撞那么近,又恰好撞上嘴的!!?”
悯希小声嗫嚅:“就是那样这样,之后就那样了……”
萨聿冷冷一笑:“你在糊弄谁呢。我让你演示。”
悯希百口莫辩:“我要怎么演示啊!我可以跟你说,反正,就是一开始,我在和卫珏说话,然后……”
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起热气球刚才的情况时,悯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义务要和萨聿说这些,反正萨聿一凶,他就吓得全招了。
只是萨聿还不信,他就其中的细节逼问悯希,悯希就继续和他解释,接下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起了“究竟是不是不小心”的问题,从过程来看,萨聿气势是占上风的。
黑漆漆、寂静下来的热气球里。
卫珏半垂眼眸,抬手抚摸过仍有余温的嘴唇,再一拿开,修长指节上方多出了点微亮的水光。
节目组为每个嘉宾分发的手环上面,有记录心率的功能,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的卫珏,随身佩戴的那只手环屏幕上,心率那一行里。
鲜红色的数字正在飞快跳动,直逼不正常的数值。
卫珏轻眯起眼,稍有些英气的修长眉梢弯起,脸上表情忽地放空,像是求知若渴的孩童,在回味,在探索,引起这一变动的原因在何处。
脑海里,破碎的拼图一块一块闪过,最后停留在猛烈的撞击,惊慌失措的脸上。
卫珏若有所悟:“原来是因为那个。”
……
热气球短暂的旅行结束,导演组让大家回去休息,储蓄好精力,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明天全新的环节。
悯希经过萨聿的口诛笔伐,有些疲惫地回到檀举星的木屋。
屋子里,檀举星已经换好一身深灰色睡衣,正往杯子里搅拌充饥的麦粉,浓郁的麦香四散,幽袅的雾气中,男人的神色有点诡怪。
悯希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在抗拒接近木屋,但脚步和生理上,却在渴望进到这屋子里。
他已经洗好漱了。
白皙的脸蛋上,遗留着几颗水珠,半垂着眼睛,脱掉拖鞋,看不出心情地往床褥里侧爬去。
幸好,檀举星好像看出他不想交谈,所以也没有和他搭话。
十几分钟后左右,悯希紧闭着眼睛深埋在被窝里,感到身侧床单一陷,布料摩挲声音响起,随后“咔嗒”,墙壁吊灯的拉链被一拉——
屋内全然陷入黑暗。
悯希作息是很健康的,他基本已经习惯早睡早起,原本以为与怪种同睡一床,他会警惕一晚,迟迟睡不着的。
但事实上,悯希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睡眠质量,灯关没多久,他就像被下了蒙汗药似的,晕乎乎、朦朦胧胧地失去了意识。
早晨七点一刻,海岛上空,升起一台机械屏幕,屏幕是四方形的,每一面都是不同颜色。
它伫立在海水围簇的岛屿中央,象征着导演组下一个不知深浅的环节即将开始。
悯希睁开眼时,身侧已经空了,他下意识摸索手环,想看一眼时间。
结果就看到信箱那一框里,显示有4个红点。
来自同是嘉宾的卫珏。
【哥哥,我昨晚一夜没睡,心脏很难受,心率数值一直在很高的数值附近不上不下跳动,我不懂是怎么回事。】
【经过我的排查,我认为是你撞我嘴唇的那一下引起的,哥哥,这是你的错,你又想谋杀我,你明知道我心脏不好的。】
【不过,除心脏难受外,我好像还感到,微妙的快乐。我想那应该是青春期的疑惑,和正常的需求。哥哥,接下来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公开我们的关系;第二,可以地下,但你要随时解决我青春期的疑惑和需求,包括不限于怎样做,会让我更快乐。】
【一天时间,回复我1还是2。】
悯希睁大眼睛——
【叮。】
【作为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翻红的过气偶像,任何能蹭到热度的机会你都不想错过,你本来就一直期待利用和卫珏的关系,吸引些兄弟粉,此刻卫珏的提议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你欣喜若狂,并为自己能拿捏住卫珏而自得自满。你当然会答应,并且会在卫珏主动公开关系之前,捏着鼻子满足卫珏的一切要求,直到关系公开了你再一脚踹开卫珏。任务完成奖励:任务进度到57%。】
……
8:15。
【卫珏:来餐厅,我想再接吻一次,确认是不是那个吻才让我心率数值变动。】
13:27。
【卫珏:来我木屋。】
15:49。
【卫珏:来泳池。】
17:17。
【卫珏:木屋。】
17:29。
【卫珏:再不来我就去找你。】
在那则几乎是强制性的任务发布后,悯希连羞耻、震惊的消化时间都没有,就被卫珏夺命般催促的几条消息,接连叫到相应的地点。
第一次被叫过去,就是中规中矩的亲嘴唇。
第二次被叫过去,舌尖伸进去了一点。
第三次,唇腔都被用力舔舐了一遍,悯希是抖着手脚从泳池里出去的。
卫珏第四次发消息的时候,悯希是真没看到,他在洗澡,他觉得身上很脏,嘴里、身体都是,但他又不太想去公共浴室洗,于是就端着放有香波、沐浴露和换洗衣服的水盆跑到泳池的二层。
泳池二层是休息区域,有电视、电脑,桌子和沙发,还有一间小小的浴室。
悯希在里面洗了三遍澡,把自己白白的身子都洗得红红的,裹着浴巾刚一出来,准备把盆里的换洗衣服拿起来时,他就陡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
萨聿很烦躁。
昨晚没睡好,一晚上都在梦到热气球里看见的那一幕。
除去烦闷外,还有一种莫名不悦,对自己的。
从一开始悯希说要搬去檀举星那里时,他就不该同意。
他深知悯希是个什么样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压力大点估计都会呜呜哭,他那样任由人搓扁揉圆的脾气,好像怎样凶恶对待他,他都不会反抗。
很好欺负。
但萨聿不能接受,自己也是欺负他的一员。
他想搬又能怎么着?
如果没有凶他,他或许会留下来,或许会和自己组队,或许之后那些莫名其妙的事都不会发生。
傍晚,泳池,啪地一声,一排排敞亮的白炽灯在头顶亮起,被微风拨乱水面的深水区旁边,一道半身赤.裸的矫健身躯,若一只灵敏的游鱼,悄无声息跃入水中。
萨聿在水里潜泳、倒泳、浮着不动。
一直到一个半小时后,那股燥意才稍稍有所缓解。
萨聿从水里上来,懒得跑远了洗澡,直接坐上电梯,上到二楼,电梯门刚打开,想起衣服没拿,于是又折返回去。
萨聿再一次上回到二层的休息区域的时候,没想到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靠近浴室的墙壁上面,一道白皙的身影背靠壁面,双腿紧闭着被男人卡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尽量将下巴抬高,让自己不那么累。
宽大的肩膀,纤细的肩膀,乌黑的头发,微棕的头发。
两个人,紧密交叠的身影。
当看见里面那人微微哆嗦的幅度,以及听见此起彼伏的水声时,萨聿才荒唐地得知,那里的两个人……在接吻,其中一个对象还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胸口徘徊的,悯希。
而另一人,竟然是卫珏。
卫珏一只手掌紧扣着悯希的后脑,微微侧过头,鼻尖抵着那脸蛋,啃咬舔吻,他吻得太狠了,偶尔露出的半张脸,泪光氤氲,满是酡红,是一副很难说的、让人心潮澎湃的表情。
他好像被吻得很辛苦。卫珏掰着他的脸,缠裹着吮吸,用的力气很大,那微肉的小小一点唇,都被他挤压得时而扁圆、时而弹起。
萨聿盯着依附在一起的地方,瞳孔颤得如风中残烛,卫珏根本没有停的趋势和念头,里面的水声越响越激烈,基本是一方在抽取,一方被泵出。
好像是过了三四秒钟,又好像是过了足足一分钟,萨聿听见自己牙齿猛磕在一起的声音:“操……”
热气球上的那一碰,他都不相信是无意的,更别说现在这一幕,萨聿拳头紧攥,就在准备出声打断的时候,目光一瞥。
倏然停住。
刚才卫珏一直将人挡在身前,悯希又太小只,他一切都只能看得很模糊,而现在卫珏搂着他的肩头,将他往身上压去后。
萨聿方才发现。
原来悯希身上只有一件堪堪能遮体的浴巾,他好像刚洗过澡,身上萦绕着一股澡堂标配的香波味,脸颊边一缕微湿的黑发被勾在耳后。
有水还在往下滴。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还来得及打理自己,就被人盯上了。
那截浴巾总长一米左右,宽度更窄,被裹了几圈裹在身上,紧紧勒着纤软的身体,而在被迫的干柴烈火中,圈口有些松动了,最后掖在道里的一角,也掉了出来。
卫珏双手搂着他的肩头,扣着他的背,吻更深的时候,他矮半截的身体不得不随之抬起,由于全身心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肩上、脸上,他蜷在一起、紧并住的小腿,就没有力气再多余分配。
下意识地一分开……就敞出一小点,微微凹陷的缝隙。
萨聿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一刹那,他像是被一颗沙皇炸弹怼进身体里轰然炸焦了,浑身骤然一僵,甚至感觉到自己两边手腕上的血管在泵动,疯狂的。
这是萨聿这种童子军从来没见过的场面。
尤其是以这种旁观角度的。
在他脑袋烫热的间隙,嘴唇被研磨得水淋淋的悯希,一条腿突然一蹬,高高哽咽了一下,气息像断气了似的。
萨聿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卫珏若有所思地探进浴巾里,轻抚了一下:“是磨到了?这浴巾确实对你来说太粗糙。”
悯希好不容易凝起的眸光又一次散开,他重重一挺腰:“别、别碰……”
回应他的是弯曲的手指。
悯希整个身子瞬时向上哆嗦一抬,继而像滩没有重心的水泥一般,陡然扑在卫珏的身上。
卫珏的动作并不文气,他还要一边吻着悯希的唇角,一边用余光饱含观测理念地看着实验体的一丝一毫变化。
悯希哭了,眼泪掉得很凶:“滚开,卫珏,我要你滚开!”
他声音颤着,心情既困惑又惊惧,明明昨天和卫珏才是不冷不热几近陌生的关系,怎么一晚上过去,会跳跃到这样夸张的地步。
卫珏心理负担没他重,他沉沉地盯着悯希。
“我是你弟弟。”
“你只能喜欢我,爱我,不能拒绝我。”
他再次强调:“卫悯希,我是你弟弟。”
说话间,悯希的腿弯就折在卫珏的臂弯处,男人的指节一会撵,一会前倾,一会搅,探究地横冲直撞。
卫珏在双重的水声中,问:“昨天我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悯希脑袋一片空白,大口吸着氧气,水声太大,他像置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上的小船里,四周是水,眼前也全是水,珠子似的一颗颗掉。
“别只知道哭,要说话,不说只夹是个不好的习惯。”
“说明你只想舒服,不想付出。”
卫珏用清冷的语调将悯希批判了一通,仿佛悯希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一件事,他在替天行道,好像悯希是邪恶的一方,自己则是正义的一方。
然而正义使者,平淡阴冷的面容下面,水光湿濡的手指却持续不停地将人*得底朝天。
悯希想不起来他昨天到底说过什么话,偏偏又被他的催促速度弄得越来越心急,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想起来了,卫珏昨晚在短信上给他的两个选择。
第一,向全世界包括海外,公开他们是没有血缘的哥哥弟弟的关系,第二,可以地下关系,向所有人瞒着身份,但他要随时随地、随叫随到,帮忙解决弟弟的青春期疑惑和实践。
但怎么可能呢?不说他们两人的身份撕扯在一块,被人发现后是多么恐怖的惊天丑闻,光说青春期疑惑,卫珏也没比他小多少啊……
而且青春期的疑惑向来是见不得光的,就像现在这样,卫珏还要求随时随地,会很累的,光这半天他都受不了了。
悯希想都不用细想,在卫珏又没入一小截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答案。
他两个都不要选。
不公开,也不要保持这种不清不白的地下关系,所以他现在不能再让卫珏继续放进去了……
悯希紧咬着唇,像案板上气竭的小鱼,被弄得东倒西歪。
他正要出声告诉卫珏自己的想法,卫珏不知怎么突然,像短跑比赛者临近终点的最后冲刺,手边都出现了残影。
悯希肩膀都弓了起来,哭叫着抱紧卫珏的手臂,快死的中途,他恍惚地想,原来卫珏得理不饶人的嘴,和他的手一样厉害。
“咚!”
悯希是被一脚踹开的门,吓清醒的,他脚尖猛搓了一下地面,后背挺直紧靠在墙面,急急抬起头。
差点叫出声的一道“啊”,被仰面迎来的一只手捂回嘴里,下一刻,他的视线也被挡上来的半边肩膀遮住。
出现在门口的,是萨聿凶如恶狼的一张脸。
悯希都有点崩溃了,他数不清这是第几回被萨聿撞见不宜见人的尴尬场面。
他如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咬着唇,不想面对地低下头。
避开了萨聿想撕人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卫珏。”
萨聿话是朝向卫珏问的,眼睛却直直刺向悯希:“你知不知道这里会有多少人经过,有没有想过会被发现的下场?畜生,你他妈的,我以前只知道你嘴贱,不知道你还爱搞强迫——”
“不,不,不。”
在萨聿即将要冲上来,将卫珏一脚踹翻的时候,卫珏陡然像不想接受莫须有的恶名一般,促笑着回:“不是强迫。”
他抬起眼,看向房门口的萨聿,很讲道理地道:“哥哥和弟弟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强迫呢?你说得太难听了。”
萨聿愕然:“什么。”
卫珏维持着身朝悯希,下颌微转的姿势,友好般道:“就是你听见的那样,我和悯希是同一个家庭里出来的,你还不知道吧,大众所知的悯希,其实全名叫,卫、悯、希。我们是亲人。”
“之前也一直有小道消息,谣传、猜测各种各样的艺人,是我哥哥,你不也一直有听说吗?”
萨聿脑子乱成一锅粥,瞥一眼被卡在墙上的悯希,却只能看见若有若无的头顶,卫珏将他全然地包裹住了,他咬牙:“你们根本。”
卫珏接话:“根本不像?那当然,我哥是被领养的,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妈妈抱回来了,不信的话,改日你可以登门拜访,亲自问我妈。”
“我记得收养登记证还放在我妈的床头柜里。”
他话音风轻云淡,没有一丁点撒谎的痕迹。
萨聿憋得脸颊涨红:“如果你们是这样的、关系,那为什么……”
卫珏像是很无奈地再次打断:“唉,这很正常啊萨聿,娱乐圈里不是挺多这样的豪门秘辛的?近亲之间的,比如,公媳,母子,哥弟……”
他用着正经的语气,揭露着黑暗的现象,随后又说:“我哥哥还不太想暴露这层关系,所以一直以来都让保密。最近我们在逐步考虑公开的可能性,所以我一时太忘我,没太注意,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卫珏神情歉然,按压在一张脸蛋上的掌心动了动,那指尖在灯下反的光,晃了下萨聿的眼睛。
萨聿正怔忡,就听卫珏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在你眼里是恶人,我说再多也博不得你的信任。不如你亲自听我哥怎么说?”
掌心撤开,卫珏将拢紧浴巾的悯希露出来一点:“哥哥,你和他说,我刚才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吗?”
悯希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萨聿的眼中。
他人都晕了。
刚刚卫珏说话时,好几次他都听不下去,想打断,又因为脸面,忍着不吭声。
卫珏偏要把他拉出来。
“哥哥?”
卫珏在催促他,悯希不想说,卫珏说的话真假混杂,有的是真的,有的是颠倒的,他不想附和卫珏,而还有那个任务在,他也不能断开和卫珏的联系。
是死局。
思及此,悯希干脆将头直接扭过去,让卫珏的半边肩膀重新把自己挡住,拒绝回答。
萨聿站在原地,脸色极其难看。
两人突然暴露的秘密关系,在萨聿脑袋上狠狠砸了一锤,更让他微微目眦的,是悯希手软腿软地陷在卫珏的怀中,腿并又并不拢,脚趾蜷又蜷不紧,一点想要辩解的样子都没有,好像默认了卫珏口中的说法。
虽然他双眼失焦,话也听不进去几个字,但从卫珏说到限制词汇时,他微曲起的手指来看,他是能听懂的,也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知道,但他不否认。
萨聿头昏目眩,胸口重重伏动,在卫珏那颇具困扰的语气中,他脸颊火辣辣地,仿佛被狠扇了一巴掌,在悯希水润无光的视线中,他怒极攻心地转身大步离去,“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
“啊哼……唔!不要这么重……再这样,我就走不动……呜呜……”
那让整个屋檐都好似重重一震的关门声,没带来任何影响,几乎是在他关好门的下一刻,里面就紧迫地再次响起了更加剧烈、更加深重破碎的呻唤。
刚被外人扯开遮羞布,将全程观看进眼底的卫珏,没有一点停留,而是选择继续压榨小男生。
萨聿知道自己该走了,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再停下来不走就是不知羞耻的狗了。
但脚步挪不动。
他站在门外,站在那一条没关紧的缝隙前面,拳头嘎嘣嘎嘣响着,凝视着。
直到许久后,里面的动静稍微中止,一直背对他的肩背转过来,一张微微带上汗的脸对上他。
卫珏脸上稍显诧异,两秒后,他抬手将坐着的精神涣散的悯希,身上的浴巾上拉,又好似毫无芥蒂地张嘴无声道。
“哦,你还没走啊,那正好帮个忙。”
卫珏勾着唇角,笑着做口型。
“帮我关好门——”
“谢谢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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