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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微醺


    好在两人方才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顾筠第一时间就将人拉入怀里,再抱着人缓缓坐下,一手掐着截雪白的皓腕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方才突然的一下眼前有些发黑,夏琳琅先是缓了缓神,这会没什么力气,只能靠在顾筠的胸口轻轻喘气。


    等身子恢复些体力了,头也不晕了,才一脸红红的在他胸口小声嘀咕:


    “没什么…”


    “没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摔倒?”听起来语气还有些凶凶的,说完,感受到手腕隐隐传来力道,猜到大约是他还在等自己的回答。


    “是我饿了…”


    见躲不过去了,夏琳琅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大实话。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引起了顾筠的某些想法,让他原本有些微愠的脸色渐渐的偃旗息鼓,周身的气场也没方才那般摄人。


    夏琳琅方才那一下来的突然了些,这会还没完全的缓和过来,但此刻靠在顾筠胸口的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出来,顾筠的这口气没有方才那般冲了。


    眼下她还是靠在他心口的姿势,想起自己片刻之前才同人说好的约法三章。


    亲疏有间,人后不过分亲密。


    心里这样想着,提出约束的是自己,但率先违反约束的也是自己,制定规则的人先违反了规则。


    于是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腕,想从对方的掌心脱离,也正好以此拉开些距离,却不想,就是这轻轻的一撤,让顾筠的手反倒扣的更紧。


    “我之前就嘱咐过巧玉,让她记得今早给你准备吃食,她忘了?”他突然的开口说。


    夏琳琅听后一愣,想起了早上刚起那会放在桌案上的一碟子朝食,有些嫌弃的别了别嘴。


    手上越是挣扎就他扣的越紧,不懂他到底几个意思,几个来回下来都挣扎不掉,索性也就放弃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同他作对的意思,甚至直接心安理得的靠在他怀里。


    嘴里不忘辩驳:


    “她准备了的,是我自己不想吃。”


    “不是你爱吃的绿豆糕?怎就不想吃?”


    他还记得之前在雨幕中遇上她的那次,为了一包泡在水里的绿豆糕难过了许久,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不喜欢了?


    夏琳琅听这话也有些惊讶,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询问似的眼神,她嘴里含混咕哝:


    “是喜欢不错,但又凉又硬的绿豆糕就不喜欢了…”


    诚然那绿豆糕的味道再好,但在如今这样的天气下,放不过一会,就都变的又硬又干,即便勉强入了口,那味道总归也是差强人意。


    顾筠倒没想到过这些,当时只在意她有没有吃的,会不会挨饿,直到这会听见她‘控诉’,才发觉是自己疏忽了。


    手上的动作无意识的紧了紧,语气也软了不少:


    “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夏琳琅也没料到他态度竟真的软下来,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了些不敢置信,顾筠感受她的视线,垂眸同她对视,轻笑:


    “你那是什么眼神?方才不是都说了,既是夫妻了,就不要过于分清你我。”


    这话是说过没错,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但也不好再拒绝,乖顺无比的点了点头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顾筠没时间再来揣测她这会的想法,脑子里这会都是刚刚人差点在自己面前摔下去的画面。


    稍微又思忖了片刻,搭在她后腰窝上的手轻轻敲了敲她。


    夏琳琅感觉到他的动作,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看他。


    “子时还没过,我去让小厨房做点吃的,现在先扶你躺会?”


    “可要是明日…”


    他随即打断:


    “是在我这院子里的小厨房里做,他们不会知道。”


    夏琳琅正是担心,这大半夜的还在问厨房要东西吃,又是新婚的第一晚,怕被人说道是自己恃宠生娇。


    可眼下顾筠自己都这样说了,她肚子里也早唱了不知几出的空城计,听到说有吃的,饥肠辘辘的感觉就更甚了。


    见她不回答,顾筠以为她还有别的顾虑,为了让她放心,只好将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想吃的,不会提及你,如何?”


    这会是彻底没了顾虑,夏琳琅想也没想的就点头。


    顾筠手掌又拍了怕她的后腰,笑着说:“先起来。”


    这句话说的,就像是自己多么故意要赖在他身上的似的,也不好好想想刚刚是谁一直用手压着,不让她出去。


    心下暗暗地哼了一声,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就要起来,之前连续几次她都没抽出来,还以为这次要费些力气,力道也就大了些,却哪里晓得,顾筠在她发力的前一刻的就已经松开。


    于是,她一大半的力气已经使出来了,想收也收不回,往后的力气带着她也连带着往后倒去。


    顾筠这会还半圈着她,察觉到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后倒,情急之下,才刚松开的手就又覆上了那截纤细的腰肢。


    “欸!”夏琳琅也仅仅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


    紧跟着就是‘嘭’的一道闷响。


    方才两人是半依偎的姿势坐在一起,夏琳琅突然的往后仰,顾筠一着急,没控制好力道,将人往回揽的时候就因为惯性太大,直接就将他撞倒在了榻上。


    夏琳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了一番,再回神,两人已经双双躺在了榻上。


    咫尺近的距离,二人已是鼻尖挨着鼻尖。


    两人在片刻之前都曾沐浴过,身上烫烫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温热,夏琳琅蹭的一下,整个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红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在花厅的那一个下午,算得上是和他单独相处的话,那今日这种被男人压在身下,躺在榻上的境况,真还是第一次。


    她这会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胸口因为呼吸的起伏,正和顾筠的雪白中衣若即若离的接触。


    脑子里不停闪过的,是嬷嬷和赵娉婷说的那些话。


    “姑娘要是难受的话,一定记得告诉世子,体谅你初次,他定会听的。”


    “我听人说过的,那种事可疼了,你到时候一定得忍着,千万不要哭出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这会全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男男女女,上上下下…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偏偏那些画面自己越是克制,就越是清新,再和着眼前这个男人,就愈发的说不清楚了。


    心里暗叹了好几声,面上还要装作镇静的样子,就这样想着想着,她也跟着紧张起来,紧张着紧张着,就发现身体上的某些感官也就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顾筠的挺括的胸膛和她的心口相贴,又干又燥的大掌这会被她压在后腰,就连腿根处的地方,就像被人用什么东西抵着,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却不敢出声问,只一双雾蒙蒙的双眼看着头顶上的人


    片刻之前通过热水松弛过的肌肤,这会也


    变的紧绷起来,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也在无意识的收紧。


    感受到肩膀和身下传来的紧张感,顾筠眼角用余光瞥了眼身下的姑娘。


    还是印象中的样子,一身都白的发光,像这样洗尽铅华青丝四散的躺在大红的喜被上,更是觉得一身的肌肤吹弹可破。


    除却方才的合卺酒外,他今日是没喝酒的,但偏偏这会空气中却隐隐传来若有似无的酒香。


    他低头看了一眼右肩上的小手,这才想起方才两人交杯的时候有一些洒在了她的衣袖里。


    满目的红色,空气中又有酒的香气,身下又是能让他心猿意马的姑娘。


    他向来能克制住自己,这会也是,只是有些行为说不出缘由,看着夏琳琅这会的样子,鬼使神差似的,竟想尝一尝她口中合卺酒的味道。


    是不是也如她手腕上的味道一样醉人。


    心随意动,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他的脸在慢慢往下压,然就在两张薄唇就快挨在一起的时候,夏琳琅一把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大人要是也同我一样饿糊涂了的话,就烦劳吃了这颗枣也帮我拿些吃食来。”


    动作被人制止,口中还迭然被人塞了东西,咀嚼也是下意识的行为,直到甜腻的口感传来,又听人在说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喉咙里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自嘲,但看着夏琳琅这会都偏过头去不敢看自己,猜想大概也是被吓到。


    “什么时候拿的?”


    夏琳琅也是一愣,没想到他这会竟然还有心情问这个,不情不愿的回答:


    “方才喜婆和丫鬟洒喜被的时候…”


    她本还想留着自己吃的,结果后来沐浴时忘了,就一直捏在手里,这会还便宜了他顾筠。


    “那为什么不吃?”


    “忘了。”她老实的回答。


    “光记得要同我约法三章,东西都能忘了吃。”


    她别别嘴,没再说话,顾筠这人是惯会揶揄人的,今晚在他面前,她就没在她嘴上讨到什么好,是以这会也是识相的不再开口。


    下巴上这会覆上来一双手,将她的脸掰正,两人又重新恢复到了鼻尖对鼻尖的状态。


    顾筠没再同她周旋,直截了当的说:


    “我今天吃了东西,方才也不是饿糊涂了。”


    夏琳琅方才那句话其实有一半都在胡诌,想吃东西并不是最主要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打断刚刚两人之间那旖旎的气氛。


    但没想到顾筠这会还揪着那句话不放,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跑了一遍,说出的话也变的奇怪荒谬,硬碰硬的:


    “既然没晕,那大人可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压着自己的人这次没再压抑自己,竟然笑出了声,还真的给了她一个回答:


    “我抱着自己的夫人,心猿意马了一瞬,又有何不可?”


    说完,趁着夏琳琅还在思索话中意的时候,他抽出被她压在腰后的双手,又顺势拉开了一旁叠的规整的喜被。


    夏琳琅方才沐浴出来身上只着了寝衣,刚才两人紧贴在一起时还不觉得有多冷,这会顾筠走了,身上没了覆盖,自然便觉得冷了。


    但凉凉的感觉才刚刚袭来,顾筠就将被子给掀开了,直接盖在她身上。


    “好好躺着,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里?”


    又是一句下意识的问话。


    于她而言,国公府是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除了巧玉外她就只认识一个顾筠,外面的天这会已经黑尽了,而屋子里剩下的唯一活人也要走,她自当是害怕,连问这句话都有些着急。


    顾筠正在往身上套大氅,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圆圆的脑袋从被子中伸出来,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去给一个快饿晕了的人拿吃的。”


    他边说边系上大氅的系带,而回应他的,只有榻上一座被拱起像小山一样的东西,他笑了笑,也猜到里面的人,这会大约又是红了耳根。


    …


    等吃完东西,已经是快子时的事情了。


    夏琳琅早就实打实的饿了一天,也没看清楚那桌案上的是什么,荤素不忌的就往嘴里塞。


    顾筠也没阻止,只在她吃过之后递了张手帕给她。


    夜里就寝之前先告诉她明日要先去松鹤堂向祖母问安,夏琳琅点头答应,接着就昏昏欲睡的朝榻上走去。


    夜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一直就睡得不踏实,即便是睡着了身上也不舒服,来来回回的动弹。


    第32章 晨起


    夜里睡的晚,还睡的不好,次日自然就起不来。


    而唤醒夏琳琅的也不是顾筠,清晨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消失了一整个晚上的巧玉。


    亲切之感顿时袭来,没等人来扶她,已经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巧玉!”她对着正在桌案前忙碌的身影迫不及待的喊道。


    听到动静,巧玉回头,就看到人衣衫单薄的坐在榻边,连件斗篷也没披,担心人被冻着,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走过来。


    “夫人要起身唤奴婢一声便可,怎就自己起了。”


    边说,边替她更衣。


    和顾筠之前考虑的一样,她这会已经习惯了巧玉的陪伴,没有半点的排斥和拘谨,自如的就像在夏府里,这会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还在同巧玉撒娇:


    “我昨晚睡的不好,这会身上还有些不舒服呢。”


    巧玉没多想,只以为她这是换了环境不习惯,还在认床,索性安慰:


    “国公府对夫人而言到底是个新的地方了,睡的不习惯也是寻常,等再多过些日子,兴许夫人也就习惯了。”


    这话说的在理,夏琳琅也听得直点头,眼神环顾了一圈房内,终于想起来要问什么:


    “你们大人呢?”


    巧玉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回答:


    “世子有晨起练剑的习惯,这个时辰正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呢。”


    昨天一整晚她都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没什么记忆,也不知睡梦中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这会没见着人,问话也不免大胆些:


    “那他…是什么时辰起的呢?”


    之前的话,巧玉都能一口答出来,却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想了有那么半瞬才回答:


    “倒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今晨起的比素日里晚了小半时辰。”


    夏琳琅有些咋舌,心里也是愈发怀疑,平日里都是那个时辰起,偏生今天就晚了半个时辰,难不成和昨晚的自己有关?


    梗着脖子,她又大胆的问了一句:


    “那,你今日瞧他,和平日里可还有什么不同?”


    巧玉这会已经将她的衣服穿好,是合乎规矩新妇的衣服,依然是正红色,配上一双蜀锦制的绣芙蕖的绣鞋。


    搀着她往妆台边走:


    “瞧着,好像和往日里也什么差别,只是大人今日好似没有往日那般精神,晨起那会眼底都还有些泛青,一起身就让阿衡给他备了一大盆的凉水,奴婢猜想,大概是…”


    好好的话正说着,也不知怎的回事,巧玉这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再没了后续。


    这事夏琳琅本就好奇,这会又听了一半,不上不下的,不免面露好奇,在铜镜里不停的朝她使眼色询问,哪知这次不管她怎么会,巧玉依旧是摇摇头,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再次袭来,直到巧玉将整个繁复的头发梳好,夏琳琅都没再得到那后面半句话。


    是抓心挠肺般的难受,巧玉大概也猜到她会继续追问,接下来的动作也就更快,三两下就将她施好了妆,留了句让她等等的话后就匆匆离去。


    于是等到顾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身大红衣服,穿戴整齐的夏琳琅坐在房内,大约是有些无趣,她正努着嘴不知在嘀咕什么。


    似乎还没察觉到他进了屋子,顾筠没有打断她,悄悄走到她身后,想听听她在自言自语什么。


    夏琳琅而今还沉浸在顾筠今日为何起的晚了这件事情里,一时没察觉到有脚步声,等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的时候,一抬头就在对上铜镜里顾筠的眼神。


    片刻之前自己还在揣测的对象,


    突然就出现在了跟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见了人后‘噌’的一声就从妆台前站了起来。


    起的有些急了,坐下的绣几还没来得及推开,膝盖就‘嘭’的一声就磕在了妆台的下缘位置。


    ‘嘶’痛感袭来,霎时就疼的她龇牙咧嘴,也下意识伸手去揉磕痛了的膝盖骨。


    顾筠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她面前,目睹了这一整个过程,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一时没忍住,就轻笑出了声。


    “不许笑!”


    低着头在揉膝盖的夏琳琅听到笑声后随即就制止了他,也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膝盖上的疼痛让她一时有些忘乎所以,忘记了自己而今所处的位置是在顾家,顾筠的屋子里,是别人的地盘。


    顾筠居高临下的睨着人,嘴角的弧度还尚未收回,又见她这会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听了她这话后又是一声被气笑了的声音。


    随即低沉的嗓子问:


    “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磕到的,还不许我笑?”


    “要不是大人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也不会被吓到。”


    顾筠知道她向来心思活络,但这两日相处下来才知,她不仅心思活络,还很伶牙俐齿。


    没打算同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顾筠注意到了她有些发红的眼尾,猜测应当是被撞的狠了,否则又怎会疼的眼眶发红。


    他看了眼她揉膝盖的动作,没再说什么,先是走到一边另外拎了一张绣几,再走回来坐到她身边。


    绣几就放在她身旁,顾筠坐下后,就伸手按了按她磕到的位置,问:


    “还疼?”


    夏琳琅其实这下被撞的着实不轻,但眼看着罪魁祸首这会主动的放低姿态,语气上也就缓和不少,但嘴上还是实话实说,点了点头,答了句“嗯”。


    话落,顾筠拂开了她覆在膝盖上的手,用他自己的掌心贴在受伤的那处地方,力道适中的在揉捏。


    看着他突然如此,夏琳琅有些受宠若惊,双腿不自觉想往后退,然则,顾筠像是早就获悉了她的意图,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将她掌住,让她一时退无可退。


    “别动。”他低声制止


    “可是…”


    在夏琳琅眼里,现在的顾筠已经不单单只是自己的假丈夫这一个身份,另一种层面说来,顾筠其实更像是自己的‘金主’。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笔交易最终受益最大的一方还是她,而除却婚姻这一件事外,顾筠已经在别的地方补偿了她够多,算来算去,这段婚姻里,她才应该是位于下首的一方。


    但偏偏这会,明明是‘金主’的顾筠竟然纡尊降贵的来给自己揉膝盖,她自问有些受累不起,还是想让顾筠先松开。


    但面前的男人不仅没有听她的,掌住她膝弯手上的力道还半点没减,揉捏的的轻重还恰到好处…


    竟让她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很舒服。


    “又不会吃了你,见了我那么紧张作何?”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问她。


    夏琳琅偷偷的别了别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方才是因为在想他精神不济的事情入了迷,才会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到?


    她兀自在思忖,没有开口,顾筠抬头看了她一眼,猜到什么似的:


    “还是说,你想的事情与我有关,所以才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前自己就曾领教过他识人知面的本事,是以在他面前夏琳琅根本就藏不住什么心思,见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有些事与其去问巧玉,倒不如问他本人。


    她吞了吞嗓子,正了正心神,这才试探的回答:


    “一半一半吧。”


    “说来听听?”


    顾筠这会已经替她揉完了膝盖,松开手后顺势拉过了她方才坐过的绣几,微微一扯,就将人按坐在了上面,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要说的话。


    她还是犹豫了半晌,做了好一番的思想斗争,这才小心的看着来人,嗫喏的开口:


    “就是,巧玉方才说,你今晨起来的时辰比上往日要迟一些…”


    他挑眉,没做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还说,你今天起来面色不佳,精神不好,练剑的时候眼底都还泛着乌青…”


    见她憋了半天,膝盖还受了伤,结果就说了句这,没忍住,顾筠终于笑出了声,接着问:“所以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有些急了,抠了抠手心,话也开始说的没头没尾:


    “所以,是不是昨晚就寝时,我影响了你,才导致你晚起。”


    这次顾筠没有着急的出声,看了她两眼后,还若有其事的想了那么一会。


    真要说来,确实有她的因素在里面。


    他自幼独来独往习惯了,夜里就寝时身边自然不惯有人,但夏琳琅算是个意外,之前两人在花厅谈话时他就发现。


    自己好像并不排斥她的靠近和接触,甚至还能容忍她在自己身边睡去,后来多相处了几次下来,竟然还发展成了习惯。


    所以昨晚的同床共枕,其实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怪只怪在是令他也没有想到,夏琳琅夜里睡觉竟是那样的不安分。


    左右翻转的动来动去不说,大概是因为怕冷或是在不熟悉的环境下的原因,整床的喜被都被她裹在了身上,是半点都没给他留。


    若仅仅只是这样便罢,后半夜不知是觉得热了还是怎么,又把喜被给全数踢开。


    弄的他一晚上不是在找被子,就是在替人找被子,一宿都没有睡好。


    而现在,终于始作俑者这会是良心发现,来问他了,也没打算隐瞒,他直言不讳的说:


    “确实是影响到了不假。”


    夏琳琅听后也是不敢置信,摸了摸发红的耳根,有些抱歉的说:


    “我以前不这样的,大概也是巧玉说的,有些认床…”


    复又想起什么,恍然的开口:


    “既然真的是我的原因,那巧玉干嘛不说,支支吾吾的让我瞎猜了好久。”


    顾筠逐渐品出些味儿来,皱着眉问她:


    “你去问巧玉,我今晨为何精神不济的缘由?”


    她点头承认。


    “她还告诉了你,我今日晚起了半个时辰?”


    夏琳琅继续点头,随即开口:


    “对呀,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我怎么问也不说。”


    顾筠有些想扶额,曲起食指摁了摁了额头,才对她说:


    “你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不用去问巧玉和别的下人。”


    “为何?”


    看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顾筠原本到嗓子口又咽下去的话只好再度在嘴里重组,末了有些无奈的说:


    “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去问巧玉我今日晚起和精神不济的原因,她又该如何回答你?”


    还没降下热度的耳根突然就又开始升温。


    新婚夫妻,昨夜刚经历过洞房花烛,等第二日丈夫就被妻子质疑,为何会精神不济以及晚起。


    这问题,不管是任谁听来都不免会想入非非,巧玉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宁愿三缄其口,也不再回答她的话。


    于是,夏琳琅这会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她这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张红透了脸就这样看着顾筠,不知所措。


    好在顾筠没太在乎这事,又看了两眼后,抬手将他耳边的碎发给拨到后面去,随即开口安慰:


    “好了,说了便说了,下次有什么话记得先来问我?”


    …


    第33章 夫君


    夏琳琅这会正陷入自责中,着实还没想到这层关系,心里正是愧疚不已,是以对身边事的感知都没那么的


    敏感。


    也就没察觉到顾筠这会替她撩碎发的动作,其实已经是越了界。


    她依旧脸颊红红的望着顾筠,语气颇有些抱歉的说: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


    顾筠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揶揄她:


    “还有下次?我猜大约这会府里已经有人在传我什么了,你还在想下次?”


    夏琳琅听后一张小脸随即皱了皱,曲起的食指幽怨的扣了扣自己的脑门,仰着脸试图解释: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真要说来,这事顾筠原本就不是那么的在意,国公府的下人向来就规训的很好,一个个嘴巴都很严,巧玉也是因此才不敢在夏琳琅面前乱嚼舌根。


    但他之前没见过夏琳琅的这个样子,有些愧疚,有些懊恼,还有些抱歉,于是那逗弄的心思就又开始冒了头,想知道从她嘴里到底能说出来什么来。


    夏琳琅见此,鼓了鼓腮帮,话说太快没怎么过脑,但这会来后悔已经是晚了,心里想了好几个补足的办法,最后才说:


    “如果到时候府里真有人用这个理由来编排你,我是可以替你澄清的。”


    说完,她一张脸已经红的没眼看了。


    夫妻之间的这种事,旁人就是稍稍提起都是讳莫如深,什么澄清说清楚这话,压根就是在考验澄清说话那个人的心防。


    顾筠当然明白她话里说的意思,大约是顾忌她面皮薄,并没有直接点明要澄清的是什么,也没立即回答,只是听完这话后,心下也不免受了触动,也一直在看着她,接着是下意识的问出口:


    “你真的愿意?”


    夏琳琅点点头,说愿意。


    他喉头微动,有些不知该如何去形容眼下的心情。


    要说听见这话,心底没有什么波动那一定是假的,热火烧冷灶,等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再冷的水也会微有沸,可就在他暗暗感到欣慰,认为大概是自己的付出有了回应时,就听夏琳琅又说了句:


    “大人昨晚不是也说了,日后既然都是夫妻了,有些事情便不要太分彼此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大人名义上的妻子,合该是要做这些的。”


    咕嘟咕嘟的声音从心底传来,鱼目大小的泡泡纷纷从下往上,一个个出水,又接着一个个挨着破裂。


    顾筠这会面上无波,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的。


    而夏琳琅这次说完,便发现顾筠没再说话,眼神也不再一直看着她,放在桌案上的右手又曲起了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扣响。


    笃笃笃笃,一下一下,声音不算大,但这会屋里阒然,听起来也就格外明显。


    夏琳琅虽没见过顾筠真的生气,但看人脸色这种本事也是从小练就的,于是这会就明显的感觉到,顾大人的耐心是快要告罄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他情绪的影响,夏琳琅从起身就觉得有些不适的身体也开始在隐隐发难,后背上和脖颈上都痒痒的,她刚想伸手去抓挠,就听到屋外巧玉的声音传来。


    “大人,时辰就快到了,该去向老夫人他们请安了。”


    夏琳琅的手才刚刚覆上脖子,还没来得及任何动作,扭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顾筠也是在这会才终于又出声,是朝着她说的。


    没在继续方才的话题,两人都默契的略了过去。


    “这会要去松鹤堂敬茶,可都收拾好了?”


    夏琳琅闻言,回头看他,也大概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半懵懂的点头。


    大约是觉得她这样子太过愣怔,以为是没听明白,顾筠没在继续追问,只是拿下她覆在脖颈上的手,牵着她站起来。


    夏琳琅跟着他的动作也拎着裙角起身,方才被磕伤的膝盖经过顾筠的一番揉捏后,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不明顾筠是何用意,最后也只能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动作。


    而顾筠心里还在幽怨她方才的那两句无心之言,没多言,将人拉起来后,便兀自上下打量。


    他向来是没什么规矩可言,祖母和父亲那处也多是率性而为,敬茶这种事在他看来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奈何今日他不是主角,人看得终究是夏琳琅,也是担心她哪里欠妥恐会出错,他这才多此一举的又替人斟酌一番。


    不想,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不对。


    “眉毛怎么没描?”


    夏琳琅听后下意识伸手抚了抚,接着就转头过去找铜镜,迷迷糊糊中才看到镜中的自己真的没有描眉。


    “这…应当是巧玉方才出去的太急了,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外面在催了,她神色也染上了着急,但方才巧玉只是在屋外传了话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心里越想便越着急,连走去妆台上那处的步伐都凌乱了。


    急匆匆的抓了台上的黛笔,正欲随意往眉毛上画时,手腕又突然被人握住。


    带了薄茧的掌心,清淡的沉水香味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疑惑偏头望去,就听到顾筠平静的问:


    “你会?”


    她摇摇头。


    似乎又听到那头的人笑了笑,又说:


    “不会你逞什么能?”


    概因是顾筠这话说的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在说,情绪又稳定的不行,也让她原本急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那有总比没有好。”她倒说的理直气壮。


    “你怎么不说,画的不好还不如不画?”


    他又在反问她,听起来是在调侃和揶揄自己,哪怕说的是真话,夏琳琅也不乐意听。


    但奈何对方是自己的‘金主’,她可得罪不起,夏琳琅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无奈的转了转手腕,想将手拿下来,眼神也避开人的视线。


    原本是想到自己一会要去见长辈,就这样过去恐会不妥,但既然人正主都这样说了,她索性就不画了,大不了这样顶着画了一半的妆去敬茶好了。


    一下还没挣脱,夏琳琅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瞬,顾筠却是伸手接过手里的黛笔,另一手随即抬起她的下颌。


    “你作何…”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别动…在帮你描眉。”


    “把眼睛闭上。”


    “可…”


    “嘘,别说话。”


    顾筠大概早就获悉了她心里所想,也知道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一连串的指令就这样接二连三的下来,她这会已经无暇去好奇顾筠也会描眉这件事,只觉得这事做了便好,所以不仅没有反驳,还在他的劝说下顺势配合他。


    而顾筠话刚说完,捏住她下颌的力道稍稍重了些,将她的脸颊缓缓抬起,让她不能乱动。


    黛笔又硬又凉的触感在她双眉上来来回回,顾筠温热的呼吸就洒在她的脸颊,一会热一会凉的,她是想躲开,却又偏偏动弹不得。


    这个距离还是太近了,若说昨晚的交杯酒和同床共枕是出于无可奈何才会如此,那今天眼下这个距离就已经超过了寻常男女应该保持的合理距离,还更别提他这会是在替她画眉。


    夏琳琅听见自己心里在咚咚咚的跳,手心都出了湿濡濡的汗,觉得自己这会呼出的气息都能和顾筠互相交缠。


    紧张的嗓眼里不由的又吞咽了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是需要做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再这样继续下去,她都快要被自己憋死了。


    “你,还会画眉?”


    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最后还是顾筠描眉这件事让她想起来问问。


    “略懂皮毛”


    略懂?那是不是就是说,他以前就替别人描过眉毛,不然的话,他一男子怎也会替女子描眉?


    大约是顾筠这两日来对她的纵容,让她有什么便直接问,是以,她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当然也没委屈自己。


    说不上是酸还是别扭,轻咬了下唇内的软肉,直接就说:


    “那大人懂的还真不少。”


    她这会仍旧闭着眼,看不见顾筠的神情,只感觉那捏着自己的下颌的手有意无意的紧了紧,又是铺面而来一阵热气。


    最后还是只听顾筠说:


    “少时祖母替我请过丹青先生,在府里跟着先生学过几年。”


    原来不是描眉,而是画过丹青?还是少时?


    等等!丹青?


    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夏琳琅着急的一睁眼就想站起


    来,还打算伸手将人给推开,刚一动作才发现,顾筠已经提前将膝弯抵住她的,让她除了仰脸看着自己,再也动弹不得。


    “别动。”


    他还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


    但夏琳琅急了,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面就被他这一点‘略懂’而坏掉,手上不能动作,但嘴上可以。


    “不会你还…”


    “我经常画丹青,想来也是差不离多少的。”


    什么差不离!这丹青和替人描眉他能一样吗?他就不能想想,这要是他手一抖,画坏了可怎么办。


    “我一会可是要同大人一道去松鹤堂敬茶的。”身体动弹不得,但她还还可以用嘴来提醒,待会要见长辈,行事还是不能太过于荒唐草率。


    回应她的,又是男人轻描淡写的嗓音:


    “时间还来得及。”


    顾筠就是不正面回答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的在说着旁的,像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担心自己这样到底做会不会坏事。


    眉上的触感还在继续,夏琳琅最终还是放弃了同他争论,反正事情也不是自己做的,他也说过了,两人现在夫妇一体,不分彼此,到时候若是丢脸,也不是自己一个人。


    …


    顾筠说到做到,真就没耽误太长时间,就在她决定破罐破摔后没一会,房外再次出现巧玉的声音时,他便已经松开对自己的桎梏。


    “走吧。”


    甚至没给夏琳琅机会去看两眼,他长袖一撩,黛笔一置,牵着人就往外走,动作和之前一样的自如,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一样。


    “可我还是想看两眼。”


    夏琳琅人被他牵着,力气挣不过他,但到底掩饰不住心底的担心,还是想看两眼。


    于是足下脚步不停,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往额头两边摸去。


    顾筠朝着身边看了两眼,她微撅着嘴,摸上额头的那只后遮住了半边表情,面色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放慢脚步,一边揉着人手腕骨,一边将她抚在额上的手拿下,像是在鉴赏什么似的左右看了两眼,夏琳琅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哪知,只在末了说了句:


    “还行。”


    就是这句态度模棱两可的话,让夏琳琅心里一路都忐忑不已,脚上虽说是跟着他在走,但心思已经明显不在。


    去往松鹤堂的一路上,都在有意无意的摸她那看不见的眉毛。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顾家的长辈,之前就算说的多么不在意,但要是自己真的哪里有失偏颇,不管从何来讲,都不会是好事。


    想着,被人拉住的那只手腕随即就往回扯了扯。


    是一股向后的力道,顾筠手掌下意识的紧握,随即低头一看,就是一脸忐忑的夏琳琅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相处了这么久,夏琳琅自当也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性。


    比如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特别浓烈的情绪,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很难激的起热烈的水花。


    就好比这会,她因为紧张,手心都快冒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顾筠还是那幅不动如山的样子,四平八稳的问。


    可惜夏琳琅却做不到他这样云淡风轻,离松鹤堂越是近,她就越是紧张,顾虑的问题也就越多。


    “我这样进去,真的可以吗?”


    她还郑重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眉。


    顾筠没回答,挑着眉毛,眸光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细细的柳叶眉配上弯弯的一双杏目,两颊上了淡淡桃花粉的腮红,单拎出来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偏就是一起出现在一张脸上的时候,又是格外的好看。


    怎么就不可以了,他觉得可以的很。


    她这会是有些担心的神情看着他,见顾筠一直看着她没说话,心里的那股紧张更甚。


    于是空余的那只手手背贴了贴面颊,对顾筠的称呼又开始了胡言乱语:


    “我没有要怀疑大人的意思…是因今日是第一次见长辈,我怕一会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


    透过她湿濡濡的手心,顾筠这会亦是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但她似乎还没有发觉她话里的不对,依然在继续。


    “府里的长辈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他们的喜好,一会若是…”


    她脸颊这会因为紧张而变的红红的,说话也觉得口干舌燥,边说边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但这次话才说了一半,后面一般还在肚子里,脸颊上就贴过来顾筠另一只微凉的手。


    略粗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贴在她的脸颊,也成功止住她后面想说的话。


    “夏琳琅。”


    先出口的,竟是她的名字,夏琳琅嘴里的未尽之言剩下的一半还在肚子里,就听到顾筠又说:


    “别怕,一会进去跟着我便是,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明白?”


    夏琳琅方才还感觉到紧张,脸颊也热热的,但自从顾筠冰凉的掌心贴上来的那一瞬,竟奇迹般的能让她渐渐平复下来。


    白皙细腻上覆着的是一双能翻云覆雨的手,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夏琳琅鬼使神差的跟着点点头,顺从着心里最单纯的想法,她还是选择相信这双手的主人。


    这会的她却是有些过于的乖顺了,顾筠见状硬生生忍住了想捏她脸的冲动,拇指又不动声色的轻轻摩挲了两下,才总算收回。


    “敬茶而已。”他还在继续安慰。


    夏琳琅这会已经平复不少,跟着点头重复:“嗯,敬茶而已。”


    他轻笑,接着就将自己的掌心摊开放在夏琳琅面前。


    看了足有半晌,夏琳琅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的手置于他的掌心里面。


    大掌包裹着小手就是下一瞬的事情,顾筠将人牵在手里,颔了颔首后,再次往松鹤堂去。


    到了门口,就快入院门的时候,顾筠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同她再次确认道:


    “进去之后,该唤我什么,可还记得?”


    夏琳琅听后,咽了咽嗓子,即便知道是逢场作戏,但真要说出那两个字还是有些难为情,尤其顾筠这会还这样看着自己。


    “这就忘了?”见她半晌没有反应,顾筠只好追问。


    “没,没忘的…”


    “那便唤声来听听。”


    “夫…夫君。”——


    作者有话说:今天特别的倒霉,晚饭没吃饱准备出去买宵夜,结果外面下雨,骑着小电驴就打滑摔倒了,这会两个膝盖肿的不行,动都不能动,疼死我了55555,


    第34章 彤彤


    也难怪古语有云,说什么‘万事开头难’,夏琳琅也是在说完那两个字后就发现,原来跨不过去那道坎的是她自己才对。


    没说之前觉得难以启齿,真等说出口后,便也觉得没什么好羞涩的。


    两人是假夫妻的事毕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面前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夫妻,既然是真夫妻,那唤声‘夫君’也不过是件再稀疏平常的小事。


    而话又说回来,她若是一直这样扭扭捏捏,那顾筠难保不会觉得她在惺惺作态,故作矫情。


    是以在唤完那两个字后,除却最开始的羞耻感外,夏琳琅很快便恢复神色,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同顾筠对视。


    只见他听后点了点头,思索一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


    “你的爹娘,可有给你取什么小字?”


    小字?骆氏和夏岭都舍得把那么小的她送去昌平,生养上都不怎么上心,又何来的心思给她取什么小字,她就算是有,也不会是他们取的。


    于是她没什么思考的就摇了摇头。


    顾筠见状,随即又问:“那你外祖又是怎么唤你的?”


    “彤彤!”


    一提到外祖母,夏琳琅便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答案也就脱口而出,但真等到说出口后,这才发觉哪里不妥。


    “彤彤?”


    他似笑非笑的用舌尖捻着这两个字说出来。


    方才自己唤


    ‘夫君’时都不觉有什么,但这会听着自己的小字就这样从顾筠的嘴里就说出来的时候,夏琳琅还是有些害羞的。


    女子的小字,一般都是出阁前父母给取的,听起来大多都有些幼齿,但夏琳琅的爹娘没有给她取小字,都是被送到昌平过后,外祖母才给她起了个。


    说起来,她这小字取的也是随意,那年她刚到昌平时,还是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害怕的很,去往昌平的这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哭着一张脸。


    那会是冬天,数九寒冬的日子,就是温暖的南方也要穿上厚厚的棉袄,她当时就穿的一身年节里的红衣年服,胖乎乎的像个画里的娃娃。


    但画里的娃娃一直在笑,她却一直在哭,一张脸在冬天里也被她哭的通红。


    是以当外祖母掀开车帘看到她第一眼时,也是心疼不已,没忍住就这样唤道:“怎么这年画里红彤彤的娃娃还会哭啊!”


    那会她是刚被爹娘送到昌平的,总以为是自己哪里不讨喜才会被送走,结果没成想,就是外祖母这句看似揶揄却满含慈爱的话,终于让哭了一路的她止住了声音。


    而‘彤彤’两个字也是自那时候起,就被外祖母当做是她的小字。


    所以,当方才顾筠问她外祖母是怎么唤她时,她才会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的渊源说来实在有些久远,只要提起这两个字除了让她想起外祖母外,还同时提醒她小时候是个胖娃娃的事实。


    彤彤,红彤彤,胖乎乎…她还是不想让顾筠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个胖娃娃的事实。


    所以当听到顾筠就这样唤她,心里才会觉得…有那么些难为情。


    见她又低垂着脑袋,即不回答,又闷不做声,顾筠也大概猜到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就没在继续追问有关这个名字的事情,只捏了捏她的手腕,提醒她说:


    “时辰到了,进去吧。”


    话落,夏琳琅这才抬起头来跟着人往院儿里去,心里还是在微微打鼓,总觉得和顾筠方才那说了一半的话里有什么被她忽略掉的地方。


    察觉到她的失神,顾筠两侧唇角的略微一勾,替她想起了她方才忽略的地方。


    “唤你‘夫人’或是‘娘子’我猜你大概也会不自在,既如此,那我便唤你的小字吧。”


    话落,他喉咙里先是溢出了声浅浅的笑意,夏琳琅预料到什么似的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往上勾的薄唇轻启:


    “快走吧,彤彤。”


    …


    夏琳琅现在是无比的后悔,自己方才毫无保留的就告诉了顾筠自己的小字,这会一听他唤自己‘彤彤’两个字,就浑身的不自在。


    不同于外祖母唤自己时慈祥的语气,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向来都寡淡的嗓音和平稳的声线的他,偏生在唤这两个字时,有种别样的意味,低沉,喑哑,就像是有人故意凑到她耳边说的。


    就连脖颈上传来的丝丝痒意,都像是他吐着气在上面,她觉得不自在极了,想伸手去挠发痒的脖颈和后背,但手掌刚一贴上去,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到松鹤堂主院的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来了怎也不进来,就不怕把人给冻着了?”


    夏琳琅听这话也是手上的动作一顿,以为是两个人在外面说话耽误,让屋子里的人等久了,这才糟了数落。


    她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人,才发现顾筠也在看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顾筠就从她眼底看到了担心。


    轻轻的摇了摇头,又紧了紧掌心的小手,无声的朝着她做了个口型,这才朝着屋子里边走边说:


    “这才刚成婚,心就朝着你孙媳妇儿了?”


    “你也知道是我的孙媳妇儿,我巴巴的盼了那么久才给盼来的,赶快把人带进来,我可要好好看看。”


    冬日天寒,大门处挂着毛毡做的帐子,是用来隔绝外面寒气的,又厚又重。


    夏琳琅是跟在顾筠的后面进屋的,帐子厚重,推开后一次只能进去一人,顾筠先推开帐子进去了,她便下意识的抬手也想去推开。


    但手还没碰到帐子,就又被人从里面牵住,帐子没了支撑,眼看就要往后倒时,又是顾筠从里面将帐子拎着。


    “小心。”


    这话是从头上传来的,自夏琳琅的角度看去,是顾筠一手牵着她,一手挡着将要倒下的帐子对着他说的。


    后面的事物被他挺括的后背挡住了不少,她压根就看不见后面都有谁,只知道这一路来都是被顾筠牵着手,没有任何顾虑的就能往前一直走。


    脑子里又闪过他方才用口型无声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别害怕,跟着我。”


    大抵就是这句简单的话,合着这会顾筠面对自己时一脸认真的表情,让她不确定到底是心底的哪处有了微微被触动的感觉。


    身后是寒风刺骨的凛冬,身前是顾筠温热干燥的大手,和他用坚实的后背挡住一切的安全感。


    夏琳琅在有意敛下心里某处的跳动,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是埋藏了一整个冬日想要破土而出的种子,又像是春日里蓬勃向上的树苗,隐隐在躁动。


    但也仅仅只是须臾片刻,她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没再有任何犹豫,她将自己略微冰凉的手伸出,落入了顾筠摊在她面前,等待已久的掌中。


    接着顾筠掌心一合,再轻轻用力,人就随着进来了。


    汪润秋这会一直在主座上眼巴巴的等看新妇,头微微超前伸着,就看到她那一向都寡欲的孙儿,竟亲自伸手挡住帐子,牵着人进来。


    昨日成亲之前,她都还在忐忑,担心顾筠就这么突然的要娶人家姑娘,别是有什么难言的目的。


    直到今日一早,喜婆捧着元帕上来,这会又看到他小心的照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不仅仅是老太太,这会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帐子后面的人身上。


    一半是因为好奇新娘子生的是何模样,另一半则是讶异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得他们世子的如此对待。


    顾筠这会满眼都在夏琳琅身上,对旁的早就视而不见,而夏琳琅亦然,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原本因为紧张而轻抿的薄唇,这会正因为顾筠的话在微微勾起。


    帐子隔绝了外面的寒气,自也隔绝了不少了里面的光源,夏琳琅由昏暗的外面走近亮堂堂的主屋。


    于是屋内的众人就这样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身着大红衣裳的姑娘,就这样被他们世子牵着进了屋。


    夏琳琅也是未料及屋子里有这么好些人,露于众人眼中的瞬间还是不自在,也就下意识想抽回被顾筠握着的手。


    一下没抽开,顾筠感受到力道,反而是低头问了她一句:


    “怎么了?”


    这一幕近乎亲昵的动作刚好就落入汪润秋眼里,直接就坐实了两人恩爱的事实,心下也再没了顾虑,没等夏琳琅回答,她先等不及的朝着顾筠数落:


    “还站在那作何,还不快把人带过来。”


    话落,还不等顾筠回答,夏琳琅就先捏了捏他的掌心。


    顾筠见状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一边牵着她往里走,一边回答着老太太的话。


    “我这不是怕你孙媳妇儿怕生,先给她说说,谁是谁。”


    “用不着,祖母我啊自己去说。”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夏琳琅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直到这会进了屋,见了汪润秋,这才想起她就是在青云观后山上见过的那个老太太。


    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而随着顾筠越往里走,汪润秋也就笑的愈发开心,等到了跟前的时,甚至直接伸手将她从顾筠身边揽了过来。


    “怎么,这就不认得奶奶了?”见人好半晌不说话,汪润秋玩笑似的问道。


    怕老人家多心,夏琳琅赶紧摇头,解释说:


    “没有的奶奶,是我没想到,你竟是…”


    “没想到我口中的大孙子,竟然是他?”她眼神撇了撇还在身后站着的顾筠,接着说“奶奶也是没想到,当初去道观里求姻缘遇上的小姑娘,最后竟成了我的孙媳妇。”


    当初去道观里求三清,她是替顾筠求姻缘去的,夏琳琅则是去同人相看,谁也没想到最后各自的姻缘没成,反倒他们


    凑到了一处。


    汪润秋见了人还喋喋不休的说着那日去青云观的事,也是缘分长缘分短的感慨。


    一双手拉着夏琳琅的,人是越看越喜欢,话也是说个不停。


    从她今日的妆容打扮说到府里的有趣事情,夏琳琅见她没有问自己的眉毛,忐忑了一路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直到说了有好一会,才听她身边的另一位年长些的嬷嬷凑过来打断:


    “老夫人,时辰到,该敬茶了。”


    一说到这,汪润秋才猛地想起来正事,连连说自己糊涂了,竟连这事都忘了。


    在外面候着的丫鬟这会听到吩咐,端着茶就鱼贯而入,顾筠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见茶水上来了,伸手扯了下她的小臂将人怀里带,好让她避让开丫鬟手里的热水。


    夏琳琅方才一直是看着主位上的汪润秋的,没大注意到身后的人,眼下换了角度,这才看到顾筠身后还坐着两人。


    一男一女,男人生的和顾筠很像,一样的鼻骨高挺,身姿挺拔,一双略带打量和考究的目光这会正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带着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觉得痒痒的,想伸手去挠。


    “怎么了?”身后的顾筠觉出了她的不自在,低头问。


    “坐在那边的那位,是您的父亲吗?”


    “嗯。”又是没什么起伏的回答。


    夏琳琅原本还打算多问两句的,但看顾筠这兴致缺缺的样子,也就收回了后面的话,又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嘴唇。


    顾筠见她这样以为她又是怕了,无端的想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安慰的说:


    “就是一句称呼,不用太放在心上。”


    正好这会,丫鬟已经准备好了,顾筠听到动静,牵着她过去,先从托盘里拿了一只杯子递给她,接着才自己拿了另一只。


    敬茶先敬年长的尊者,老太太汪润秋自然就是第一个,老人家等这杯孙媳妇茶等了那么久才喝到,连连点头称好,半点都没有磋磨,接过夏琳琅手里的茶就一饮而尽。


    同时,一个红封就落入了夏琳琅的手里。


    “这混小子脾气不太好,要是以后欺负了你,一定要来松鹤堂告诉奶奶,千万别替他瞒着。”


    “可记着了?”


    夏琳琅手里拿着红封,用余光看了身边的人两眼,老太太就这么大喇喇的问,她夹在中间不好回答,想寻求顾筠的帮助,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他。


    身侧的人一听却是嗤笑了一声:“奶奶,我们这才刚成亲,你怎么能这样说。”


    汪润秋没有理会他,只是用眼神捥了一眼,还是和方才一样的意思,让顾筠别欺负夏琳琅。


    “可别忘了成亲前你说过的话,一定记得要好好待人家,明白了?”


    顾筠点头认下,汪润秋手里杯子也是在这时见了底,这里的敬茶完了,该去下一个人那里了。


    丫鬟这次是直接将两杯茶端到了国公爷顾清绪和现任妻子跟前。


    顾筠没有多余的话,只牵着人来到了顾清绪面前,清淡疏离的唤了一声‘父亲’后,就将茶水递了上去,夏琳琅也是有样学样,口中也唤着同样的话,再将东西递过去。


    不同于外祖母看到孙媳妇时的高兴,顾清绪似乎对她的存在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公事公办的接过东西,再给一红封,敬茶这一事就这样随之结束。


    就像是在应付公务一样,夏琳琅也觉得速度着实快了一些,就连顾筠同他父亲之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到所有事情做完,顾筠才牵着她的手落了座。


    “既然成了婚,就要有成婚的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往后定要约束自己,也约束好自己的新妇。”


    就在夏琳琅腹诽她这公爹是不是同顾筠一样,又是一个沉闷的性子时,就听顾清绪终于对着顾筠开了口。


    “我自当能约束好我身边的人,但父亲也应当亦然,祖母年事已高,理应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在替你约束管教女儿,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


    坐在对面的顾清绪这会面色有些难看,有些想发难,却又不得不碍于场合不对,眼神在夏琳琅身上逡巡了一眼后,终于收回了口中的话。


    夏琳琅有些不明所以,懵懂的看向这对父子奇怪的相处方式,没敢吱声。


    而坐在国公爷一旁的女子见状,这才跟着打着圆场:


    “喜庆的日子,怎么净说些影响心情的话,快别说了,免得一会吓到琳琅。”


    她不知顾筠有没有听进去这话,但就他现在这会样子,大概也没大将那话放在心上过。


    偷偷偏头看了一眼顾筠这会的反应,人还不慌不忙的往杯中注着水,她下意识舔了舔早就干掉的嘴唇,也准备问丫鬟要一个杯子,刚打算开口,顾筠就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嗯?”


    “不是渴了?”


    他方才就看到她舔嘴唇的动作,这会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替她倒茶。


    夏琳琅被他这一行为骇到,连忙推开他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怎敢劳烦他顾大人亲自来给自己倒茶,这不是要她的命。


    “你作何…”边推,她边小声拒绝,软软的声音里还有些嗔怪在里头,听的顾筠不近弯了眉毛。


    “快喝。”没理会她的拒绝,顾筠兀自将手伸到她的嘴边,杯口随即就贴上了她的薄唇。


    这下夏琳琅算是避无可避,赶紧伸出手接过,躲着周围目光似的一口喝下。


    顾清绪见此,心里没来由的觉得窝火,这么多年了,顾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谁都能好好说话,也能好好相处,偏就是对他的态度夹枪带棒,话都不能好好说。


    有些警告意味的咳嗽了一声,这才又开口:


    “上次你去江南办的那案子,我也看过了,大致上是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惩罚是不是过于重了些?”


    “父亲是说?”


    “那案子的主犯,和我是同科同榜,当年外放之时我曾答应过他,日后若是有难,我定会出手相助…”


    顾筠认真的听完,这才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父亲这是准备用我去做人情?”


    “不用说的那么难听,不就是让你在定罪时,少写个几年罢了,又有何难?”


    “既然父亲觉得不难,那何不自己去做?”


    父子俩见面一向没什么可说的,唯一能说上话的也就朝堂上的公务。


    夏琳琅听不懂,这会正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抿水,那茶水有烫口,喝下去有些浑身都是热热的,刚好这会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正烫,她便里里外外都感觉热腾腾的。


    而身上一旦燥热,就会觉得哪哪儿都痒,更是勾起了旁的地方,不仅是方才觉得不舒服的脖颈和后背,这会就连手背都都觉得痒痒的,她没忍住用手去抓挠,脑子里突然的划过了什么,却一时没有抓住,手上抓挠的动作还在继续。


    身边顾筠似乎同他父亲有什么分歧,好好的说着话,没一会就言辞激烈起来,夏琳琅这会也没心思去理顺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这会耳边嗡嗡的声音,身上是哪哪儿都痒。


    能抓到的手上,这会都破了皮,抓不到的地方也是奇痒难耐,终于,还是汪润秋发现了不对。


    见她面色不对,连连问到:“琳琅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琳琅这会正在抓脖颈处的一块肌肤,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这会已经变的红红一片,抓挠过的地方也是一团团的风团,看起来狰狞的很。


    正在和顾清绪争论的顾筠一听在没了什么心思,急急忙忙回头,一手就止住了


    她还想继续抓绕的动作。


    “怎么回事?”大抵是语气里有些担忧和生气,夏琳琅不免一怵,也是连连摇头,回绝:


    “大概是太热了,脖子痒。”


    顾筠没有全然听她说的,拿开手后就细细端详那发痒的地方,片刻后,就朝着屋外候着的阿衡大喊,叫人进来。


    “大人?”


    他扬了扬手,开口:


    “去西城,寻了董大夫来一趟。”


    阿衡愣怔,没明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要去叫大夫,顾筠见他没有动作,燥意更甚,便直截了当的说。


    “就说,我夫人染了病,请他拔冗一叙。”——


    作者有话说:和大家商量一下,我是真的没有存稿了,已经连续一周都写到凌晨以后,不想着急忙慌的写出我不喜欢的东西,所以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一周我可不可以休息一天左右,这样我可以用来倒时间,因为我三次元工作原因,每天七点过就要到单位,晚上也要十一点以后才能码字,看大家觉得行不行。(拜托拜托错手掌)


    第35章 红疹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松鹤堂内外骤然变得忙碌起来,顾清绪和顾筠连话都没说完,就见他那儿子已经拽着新妇的手急匆匆的出了主屋的大门。


    “祖母,彤彤身子忽感不适,孙儿怕她对您有所冲撞,这就带她先回了,等她病愈后再来向您请安。”


    从夏琳琅开始挠手背开始,汪润秋便一直都看着,半点不落的看入在里,这会见顾筠牵着人走过来请罪才看的更清楚,眼下不仅是手上,就连脖颈和脸上也隐隐有了小赤点。


    便知道顾筠说话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又见夏琳琅一副奇痒难耐的神色,也是心疼不已,话都没敢让顾筠多说两,连连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


    “赶紧回去,一会大夫看过之后记得来我这儿报个信儿。”


    顾筠没出声,只颔首点了点,就牵着人走了。


    夏琳琅这会难受极了,但心里还惦记着他方才和他父亲那没有说完的话,出了屋子才走了没几步便想起来,着急的拉了拉他的袖口。


    “你父亲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你要不要再去听他说?”


    “不是什么要紧事,先回去给你看病。”


    “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不由自主的放慢步子,小心翼翼的问。


    话落,就见顾筠偏头用眼神睨着她,言简意赅:


    “不会。”


    脚下的步子是一点都没有减慢,他拉着人边说边走,又继续问:


    “除了身上发痒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适?”


    她的一只手被他牵住,不能抓挠,只能用另一只手背在脖颈上蹭,想以此减轻身上的痒意,但顾筠这会既然这样问了,她又细细感觉了一番,才摇摇头,小声打着商量说:


    “只有痒,没别的了,且出来以后都没有在屋子里痒的那么厉害…”


    还害怕顾筠不相信自己,她说完便曲起手肘,衣袖随之就往下掉了半截,一截雪白的手腕骨就这样露出来,虽说还和方才一样,上面无端的生了些赤色的小点,但的确如她所言,这会那泛红的颜色已经比方才浅了许多。


    夏琳琅见他没有出声,以为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足下还跟着他的步伐,试图再次说服:


    “我这会已经好多了,能自己回去的,你要不还是…”


    “夏琳琅。”


    “嗯?”


    顾筠的眼睛原本是看向前面的路的,这会又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终于是忍不住打断,停下脚步又回过头,有些不悦的连名带姓唤着她的名字:


    “大家方才都看到是我牵着你手出来的,这会我若一个人回去,又该怎么解释?”


    “可是…”


    他没给她机会说完这句话,而是直接打断。


    “说我有事将你半路丢下自己跑了?还是说我有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要说完才能回去?”


    “可那是你的父亲呀。”


    是满含无奈的语气,这其中细节夏琳琅也是仔细想过的,顾筠这说走就走的性子,知道的,理解的是因为自己身子不适陪着自己先回了,这要是不知道,不理解的,会不会以为是她恃宠生娇?


    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他丢下一屋子的人陪着自己离开,顾清绪是顾筠的父亲,她今日也才第一次见,便给人留下这样糟糕的印象,可要知道大家往后是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她没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但料想顾筠是能猜到她的顾虑的,说完那句,便有些幽怨的看了眼顾筠,她不过是就事论事,但他却用那么严肃的口吻和神情来同自己说话,怎么说,怎么委屈。


    面前的男人听后却没有说什么,只看着自己跟前的小姑娘,半晌,才深深吐了口气,拎起她那只露出半截手腕的手。


    这外面冰天雪地,也是怕她受了凉,先是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红点,接着又替她放下撩上去的衣袖,少见的耐着性子解释:


    “他要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晚些再说也没什么,但眼下你的病也是耽误不得。”


    “阿衡已经去请董大夫了,我们先回去看了大夫再说,如何?”


    是商量的语气,但稍微一听还是能听的出来他语气已经明显软了不少,夏琳琅心里的那股委屈也消散许多,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人先回来。


    …


    夏琳琅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一杯热茶而已,怎就会突然的全身发痒,方才在松鹤堂主屋的时候,甚至觉得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叮咬自己。


    方才经过短暂的争执后,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要回去的话。


    顾筠小心的牵着人回去,夏琳琅也是乖顺的跟着人走,半句都没多问什么。


    也不知是阿衡的动作更快,还是他们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等回了顾筠的院子时,董大夫已经候在了会客厅。


    夏琳琅没多问什么,只看着顾筠一副恭敬的样子朝着董大夫问好,花白胡子的董大夫,看样子已经是年逾古稀的岁数,但精气神却出奇的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一边和顾筠寒暄着,时不时又看她两眼,弄的夏琳琅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就听说你那婚事传的沸沸扬扬的,怎么,昨儿才刚进门,今儿人就不舒坦了?”


    这话问的有些调侃,夏琳琅听的都脸颊通红,但顾筠没说什么,领着人走过来坐下,又替夏琳琅将一只手的衣袖撩开:


    “昨儿也没哪里不舒坦,今晨起来也都是好好的,方才正在祖母屋里吃茶呢,身上就不舒服了。”


    董大夫摸着胡子坐下,遍布皱纹的眼眸先是凑上来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赤点,皱了皱眉后又抬头去看她已经不那么痒的脖颈。


    “夫人这两日可有吃过些什么?”


    听出来他是在问自己,夏琳琅还是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顾筠,想了想后,这才开口:


    “早膳用了些米粥后便没再食东西了。”


    “昨日呢?”


    她先是摇摇头,想了会才又接着说:


    “昨儿一整日都在忙里忙外的,没工夫吃东西,就是夜里睡觉之前…吃了些糕饼。”


    那董大夫听完,略微思索了一会,接着从身侧的药箱里拿出一方白帕置于她的手腕之上,才替她把了把脉,等收回手后才朝着二人说:


    “从脉象上看,这些红疹是食物相克所生的,身上发痒也是它的症状,只要知道你这近几日食过什么东西,那东西是不是同你相克就能对症下药了。”


    此话一出,之前在松鹤堂她脑子里面一闪而过的东西终于被她及时抓住。


    “夫人可知,你同什么食物相克?”董大夫继续问。


    “是鸡蛋…”


    说来,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同鸡蛋不对付这茬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小时候在昌平,第一次的时候,祖母和舅舅也不知她不能吃鸡蛋,此前没人告知,也只以为是她不爱吃。


    后来第一年她过生辰,祖母一大早起来就让厨房给她做了一碗鸡蛋长寿面,她那会高兴极了,也没问那是什么,囫囵几口就给咽下去。


    吃完当时还没觉得怎么,等到了


    晚上的后半夜,就浑身起了疹子,身上还发起了高热。


    祖母和舅舅也是被她吓坏了,半夜三更的出去寻大夫,折腾一番下来,才听大夫说,她那症状是吃了鸡蛋引起的,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最后开了两贴清热解毒的苦药,又配了一些外涂药后就回了。


    所以有了那次的前车之鉴,这几年她只要一看到鸡蛋,就下意识的想到那次的事来,没等鸡蛋入口,在她这里就先被否了。


    可这次,鸡蛋又是从何而来?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近几日有吃过鸡蛋这事?


    于是疑惑的看了眼顾筠,只见这人一脸的凝重,有些略带担忧的对董大夫说:


    “应当是昨夜的糕饼里,掺了鸡蛋。”


    夏琳琅也料到了,昨晚她本就饿的不行,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肚子也早就唱上了空城计,一看到东西端上来,哪还顾得上问里面有没有掺鸡蛋,胡吃海塞的一顿就往嘴里送。


    也是难怪昨儿夜里,她会睡的不踏实,原来不是不适应环境,大概昨晚上起,她身上就已经起了疹子了。


    这人奇怪,想什么就来什么,原本出来后都觉得好多了,怎这会一想起昨晚的滋味,忽又觉得身上痒的不行。


    没忍住,就又想去抓挠两下,可身后的顾筠眼睛就像落在她身上任何一处似的,她才将手抬起,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


    顾筠就已提前伸手,将她所有动作按下。


    甚至连眼睛都没抬就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琳琅悄悄回头了一些角度看他,只看到他高挺的鼻骨,和锋利的下颌,这会正在问董大夫事情。


    “董老,那现在需要如何做?”


    顾筠方才按着人手的动作,董大夫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这会又见他比人正主都着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开着方子:


    “没什么大碍,我开两张药方,你一会让人随我去取,记住了,五碗熬成一碗,三天一顿都不能少,可明白?”


    夏琳琅一听要喝药,随即就苦着一张脸,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应,随着顾筠一道称呼:“明白了,董老。”


    花白胡子的董老闻言点点头,继续写着方子,还是顾筠在一旁问有没有旁的需要注意的。


    “这两天也忌忌口,生冷辛辣,少沐浴,多休息。”


    吃药也就算了,就连沐浴都不能,夏琳琅眉头皱的更深。


    可顾筠还在继续:“之前在主屋里的时候,她那红疹起的厉害,但一出了屋子,就变淡了许多,会不会是屋子里有什么?”


    “起了红疹,不能受热,你那屋子里是不是燃了碳盆?亦或是她食了什么能发热的东西才会如此。”


    夏琳琅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喝了顾筠给的好大一杯热茶,因为畏冷,又坐的离炭盆很近,也是难怪那茶水刚一入腹,自己便觉得痒的受不了。


    这才又想起来什么。


    “那要是痒起来受不住可怎么办?”


    董大夫抬起头看她,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我再给你开一些外敷的药膏,要是觉得痒了,你便涂在那处,应当是能缓解一些的。”


    她这才又点点头,也没注意到身后顾筠那有些奇怪的眼神。


    眼下夏琳琅这会身子不适,送董老出去的就只能是顾筠,临离开前依然是不放心的让她别去抓挠,叮嘱了好几次才终于离开。


    送人出了主屋没一会,董老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了两句:


    “老朽记得,去岁你还在说对成婚一事没什么想法,怎这么快就有家有室了?”


    这话,从他公开赐婚的圣旨开始,耳边就不乏这样的问题,问的问题看似千奇百怪,但归咎起来总归还是一句话“他这婚怎么就成的那么突然。”


    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不下上百次,他也回答了不知道多少次,千奇百怪的问题,他都快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回答的,最后他被问的烦了,索性一句‘家里长辈安排’就直接给打发了。


    而眼下董老也这样问,既然前面都这样回答过了,为了避免后面的麻烦,他也是这样回复的董老。


    哪晓得人虽老,心思却不老,一听这话就知道说的半真半假,摸着胡子揶揄:


    “你这话也就骗骗他李循和外人还行,可别想骗我,你要都不愿意的事,哪怕是圣上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这亲也不一定成。”


    他看了一眼董老,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只是颔首轻笑了一下,末了才对着董老道了句心里话:


    “还是师父你看的明白。”


    董老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的性子我还能不明白?要不是真对人姑娘动了心思,一场小病罢了,至于还将我请来?”


    “但我方才可看的明白,你这新婚夫人,怕是对你没什么太重的心思,你可要加把劲了。”


    话刚说完,董老的马车也就到了,顾筠没再继续多说,只在送人上车前,脑子里突然闪过离开前夏琳琅那张委屈的小脸。


    马儿的嘶鸣声响起,他才又后知后觉的急急唤了声:


    “等一下!”


    第36章 擦身


    因为董老说了,屋子里的炭盆和一切热的东西都能让她身上的红疹变的更加严重。


    巧玉便也就得了吩咐,这会正领着人先将屋子通风,又将那些暖炉都给撤了。


    夏琳琅虽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这是为了她的病好早些痊愈,这会也只能裹紧了斗篷,眼巴巴的看着府里的小厮将东西带走。


    是以当顾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桌案边的人快缩成一团,依依不舍的看着从屋子里抬出去的一个个炭盆。


    见是顾筠回来了,夏琳琅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打着商量:


    “那些…是真的一个也不能留吗?”


    顾筠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伸手捏过她方才偷偷藏起来的右手。


    他离开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她也答应过不再去抓挠,可这会她的手背上依旧是一道道红痕,颜色也都还鲜艳的很,一看就是她刚刚才挠的。


    抬头用眼神询问她,就看到人心虚的低下头。


    顾筠也没再客气,直接回绝:


    “晚上我让巧玉再多准备两床被子,炭盆是暂时不能用了,至少在你这红疹好之前屋里不能再置炭盆。”


    夏琳琅一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是彻底没了戏,也不再做最后的挣扎,认命般的哦了一声,看了顾筠一眼后,就讪讪的收回手。


    “我已经嘱咐了小厨房和巧玉,这些日子屋子里的热水就不要太热,刚刚能入口的温度便好。”


    她‘嗯’了一声,依旧只是点点头,没做声。


    “小厨房那边也知道了你的禁忌,日后膳食上也不会再出现鸡蛋,你可以放心用。”


    她还是没说话,依旧点头,一副无欲无求,受了委屈的样子。


    没有炭盆也就算了,忍忍便是,她也向来不是什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忌口什么的也不算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董大夫说什么,沐浴过多也会加重她红疹的程度,所以便让她这些日子尽量也不要沐浴。


    一想到这里心里不免也幽怨的很,情绪来的又快又莫名,偏偏眼下这个结果又不能埋怨任何人,但只要一想到好几日都不能沐浴,心里也就觉得委屈。


    顾筠后来说了些什么她也就只听了个囫囵,有些应付的点头,心里还在在意自己好几日都不能沐浴的事上。


    见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半点都提不起精神来,顾筠大概也猜到是出于什么缘由,没去制止,只是在说完所有话后,低声唤了声她的小字:


    “彤彤。”


    原本无精打


    采的夏琳琅,一听这两字当即来了精神,被吓的一个机灵,腰背瞬间都挺的直直的,当意识到是顾筠在唤自己后,还是不免惊讶,张了张嘴,小声的问:


    “怎么了?”


    “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唇,顾筠面前,这些话也不知是当讲不当讲,不说觉得是自己有事在瞒着他,说了觉得自己矫情,又想了想,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说出口,只嗫喏的嘀咕了句:


    “没想什么。”


    而顾筠已经见她张了好几次口,但就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看着人说:


    “我方才送董大夫走的时候,他还说了句话。”


    听着这卖关子的话,夏琳琅不禁皱了皱眉,知道顾筠是在等着自己主动去问,倒也没让他失望,她接连着就问:


    “是…与我有关吗?”


    顾筠看着她,点头。


    两相又陷入了沉默,夏琳琅以为顾筠会主动卖关子,而顾筠则以为夏琳琅定会主动问他。


    对峙着,就是没人先开口,最后,还是顾筠没忍住,先告诉了夏琳琅。


    “方才董大夫说,沐浴虽是不能的,但却可以用热水擦拭身体。”


    “真的!”


    话才刚落,就见方才无精打采的人又提起了精神,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顾筠,兴奋的问道:


    “董大夫真的这样说的?”


    看着人这会活灵活现的样子,同方才是判若两人时,顾筠这才觉得方才在府门外自己那下意识的所为,究竟是从何而来。


    就像自己精心呵护的一株花苗,花了心思,又日日细心的照顾,结果突然一日,发现这株花突然病了,还变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他见到也难免心疼,连忙寻找补救的法子,就是想再次看到这株花苗重现活力的样子。


    就像夏琳琅现在这会,他没多说什么,只颔首了一下,又‘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她的话。


    那话自然是董大夫亲口说的,但却不是他主动说的。


    自他说了要她几日都不能沐浴的话后,夏琳琅的情绪便一直都不太高,抿着嘴,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当时也不确定董老会不会应,但没应之前,总不好直接就告诉她,说沐浴不行,咱们还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他向来就不做没有把握,轻易不能成的事,也是担心给了人希望,到时候又成了失望。


    是以在夏琳琅面前,这事他半个字都没提,直到出了府,人都上了马车后这才想起。


    董老那会车帘都已经落了,车夫都已经扬过鞭他才想起来这茬,匆匆往前行了两步这才连人带车的将人唤住。


    他甚至还记得问出这话时,董老当时的表情,似揶非揄,似笑非笑,一开始并没有回答,反倒是说了句‘看来你陷的还不浅’的话来调侃他。


    现在想来,有些旁人不能理解的事,他反而会甘之如饴。


    …


    有了董老的首肯,夏琳琅是高兴归高兴,但新的问题也就接踵而来。


    用擦身来代替沐浴,这看似是个好办法,但…


    等一切付诸实践,才会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当她站在净室,手里捏着一方热帕时,却发现自己身体的有些地方,不是靠自己就能擦拭得到的。


    京城冬日的夜里本就寒凉的很,且屋子里的炭盆还被全部撤走,她这会已经将雪白的里衣解下,上半身除了一件绯红色的抱腹外,就只剩下裙子还堪堪挂在腰上。


    脖颈处今天抓挠破了皮,她先是小心的抬起下颌,轻轻的将上面的血痂擦掉,热热的帕子覆上温热的肌肤,霎时就激起一片。


    她身子不禁凉的瑟缩了一下,不由的加快手上的动作,从脖颈开始到两只手臂,再到手肘手掌,等一一都擦拭干净,准备再擦后背的时候,却发现仅凭她一人,根本不能全部办到。


    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因为空气寒凉的缘故在逐渐失温,高台上放置的那盆热水也在渐渐的变凉。


    她咬了咬牙,这会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个,又否决了无数个法子,还是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但她呆在净室里的时间有些过久了,久到外面的顾筠都担心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就在她苦思冥想都想不到解决之法时,屏风外面却响起了顾筠的声音:


    “彤彤?”


    听到动静,她拿着帕子的手先是颤了颤,接着就是下意识的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也不知是在担心什么,语无伦次的回应着外面的顾筠:


    “怎…怎么了?”


    “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你已经进去了有半炷香了。”


    夏琳琅其实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进来了有多久,只记得刚进来之时身上都是暖暖的,但这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也变得越来越凉。


    但她不想告诉顾筠实话,咬唇想了想,最后撒了个小谎:


    “没,是我手脚太慢了。”


    “真的?”外面的人显然有些不相信。


    夏琳琅却是担心他人会突然的进来,急匆匆的解释:


    “是真的,我…阿嚏!”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喷嚏就已经接踵而来,一下还不够,接连的打了三个才算停。


    这下可由不得她再推辞,顾筠在外面听见她的动静,没再多等一会,下一瞬便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夏琳琅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没多思考,抱着胳膊就转过身去,在顾筠进来之前,先用后背对着她。


    言语之间也满是惊慌:


    “你,你进来作何!”


    顾筠没考虑太多,方才听见人打喷嚏就直接走了进来,今日她没有沐浴,净室里干干净净,半点的水汽也无,一眼就能将里面的事务看得清清楚楚。


    一根细细的绯红色的带子,就这样横贯在一片白皙细腻的中间,雪白的肌肤之上,还留有尚未完全褪去的赤点。


    蜜豆冰酪。


    是汪润秋每到夏季的时候就会格外钟爱一种甜食,赤红色的蜜豆煮到泛了浅浅的沙色,再放在冰酪上面,炎炎夏日里,一口就将其吞下,饶是再热的天气,也会觉得通身舒爽。


    这也是顾筠见到此场景后第一便冒出脑子里的东西,他猜,大抵是因为眼前的画面过于的冲击他的视线,才会令他无缘无故的想到了这样荒唐的东西。


    又白又软,点点朱红…


    他看得有了入了迷,前面背对他的夏琳琅半天没听到动静,觉得好奇便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眼下顾大人正盯着她的后背发了呆。


    她生气了,语气不善:


    “大人!”


    顾筠回神,这次没急着去纠正她又头口而出的称呼,眸光也没有避开,依旧是那平静到听不出起伏的声线:“嗯。”


    “你可否替我唤了巧玉进来帮我。”


    语气还强硬,听着便是在赶他出去的意思了。


    顾筠不置可否,一边在同她说话,一边眼神四处看了眼,往右边去了两步,伸手拿下上面的大巾,状似无意的问:


    “让她来作何?”


    “我,我手擦不到后面,想让她进来帮帮我。”


    “可我就在这里,你为何不让我帮忙?”


    她已经光着身子晾在这里好一会了,身上就快凉透,没心思同顾筠周旋,眼下只想让人赶紧离开。


    “你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身后的顾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的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她的身后。


    察觉到顾筠已经离自己很近了,背对着他的夏琳琅这会看不见后面,便没有任何的底气,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


    “你,你……”


    然,她你字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凉透了的后背上却已经覆上了一层东西。


    “你…”


    “我们是昨日才成婚的新婚夫妻,你放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不用,却让我去找巧玉,是不是想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新婚第二日就感情不睦,我的新妇情愿用一个丫鬟,也不愿用我?”


    第37章 上药


    一顶高帽子就这样扣了下来,以至于夏琳琅喉咙里的后一句拒绝的话还没机会说出来。


    顾筠边说,手上的动作也没耽误。


    “昨儿是谁说的,倘若因为她的原因令我受了编排,她是愿意出面解释的。”


    这话夏琳琅一听就急了,扭着头想同他辩驳:


    “这话是我说的不假,可它和今日这事儿无关啊。”


    手上的大巾有些长,顾筠不紧不慢的在往她身上裹,越是到后面,束缚的感觉便越是明显,直到最后,夏琳琅也就清楚的感觉到。


    在绕到最后一圈时,顾筠手上的劲儿用的有些大,活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她在里面的手还是环抱着自己的姿势,这会又在人强行束缚下动弹不得,不禁挣扎了几下,但还是没办法挣开,也不知是不是他顾筠故意为之。


    身后的人这会似乎轻笑了一声,她听不出这里面的情绪,没多会,就感觉到两边肩膀上各压过来一只手。


    力道紧接着就从肩上传来,她反抗不了,也没法反抗,只能顺着方向缓缓的转过身去。


    于是,背对人的姿势这会就变成了面对人,偏生她眼下还衣衫不整,而反观顾筠却是衣冠楚楚。


    就算两人这会的身份是夫妻,但就当前的境况来看,她还是无法那么坦然的面对他,至少在这会的心里,难免会有羞耻感在作祟。


    甚至这会连看他一眼,都觉得顾筠能透过这块大巾,将自己全身上下一览无余的看光一样。


    站定之后,她就匆匆别开目光,不再去看他,也不知她有没有看错,错开眼眸的那一瞬间,觉得顾筠两边的唇角似乎…在若有若无的往上勾。


    还没来得及去深思他这样的用意,就又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你若一会真让巧玉进来帮你了,不就坐实了我们夫妻不睦的事实?还是说,不久后你想听到有人在府里传,说我连碰你一下都不愿意?”


    夏琳琅听完,这次红的就不仅是脸颊,而是一直从侧脸红到了脖根,都要怪他顾筠,说话口无遮拦,什么碰不碰的,难不成自己让他不准碰,他还真就不碰了吗?


    那他这会又是在做什么?他如今不仅是碰了,还不知看了多少去。


    而夏琳琅偏过去的眸光也在偷偷的自我打量,被大巾裹住的整个身子,里面除了一条抱腹之外,就只剩下一条薄薄的裙子,没有任何旁的了。


    面上羞涩的同时,大脑中还是在不停的思考,眼见顾筠方才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再要赶人出去真就和她之前的承诺相违背。


    但他要是不出去,两继续这样待下去…


    顾筠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将她从头到尾的神情都看的一清二楚,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逗她。


    低沉的声线又再次开口:


    “那这会,可以先出去了吗?”


    不是强硬的态度,而是商量的语气说的,夏琳琅这会身上本就凉凉的想先出去,顾筠方才又说过那些话,她内心的防线已经没那么坚固,但还是有所顾虑,她梗了梗脖子,有些不自在的说:


    “可,我还没擦完…”


    顾筠挑眉看了眼她的后背,又想起那道红豆冰酪,笑了笑,说:


    “我帮你。”


    …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出了疹子病的糊涂了,还是屋子里没有置炭盆给她冻傻了。


    夏琳琅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缘由,只知道当看着顾筠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说着要帮自己时,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就这样点了点头。


    但头脑发热也只是一时,等到顾筠真正将她拦腰横抱起来,步伐稳健的朝着榻上而去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是去…去哪儿…”她这会窝在顾筠怀里,后知后觉的想起要问顾筠话。


    男人贴着她身体的胸腔内轻轻的震了震,夏琳琅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有些好奇的抬头,却只看到他清晰的下颌,这会正在说话:


    “榻上。”


    她身子瞬间变的僵硬,没有吱声,顾筠的手上却是清晰的传来触感,小声笑着说:


    “董老不是给你开了外涂的药,一会给你擦身完,再帮你上药。”


    说起来,除却之前在他私宅里更衣的那次,这还是夏琳琅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这样的衣衫不整过,大巾包裹之下,这会除了抱腹外就只剩裙子,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人已经算是肌肤相贴了。


    而昨夜顾筠压在她身上的那种紧张和酥麻感此刻便又一次袭来,熟悉的很。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骗不了人,顾筠感受到了她的紧绷,这次没再逗她,三两步就将人抱到了榻上后,就开始解她身上的束缚。


    雪白的大巾,被他一层一层轻轻的剥开,夏琳琅背对他,半趴在床榻上的,所以当所有束缚都彻底被解开的时候,方才被顾筠亲手遮住的那片旖旎,这会就又在他手上绽放。


    又看到这极富有冲击力的一幕,绯红配白皙,即便片刻之前的他已经看过了,但这会还是会忍不住心生荡漾。


    不敢将目光过久的停留在那片白皙上,解开之后,没等夏琳琅反应过来多问,顾筠便伸手拎过了床榻里侧的一张被子。


    冰凉的触感又覆在后背上,同时也隔绝了外面空气的冰凉,能让身体渐渐回温。


    夏琳琅不明所以,想偏头去看一眼,就见顾筠已经起身,往一边桌案上走去。


    她这会就躲在被子里,也不知他究竟想作何,连声音都不敢发,眼睛就直直的盯着顾筠。


    目光这会追随过去,这才发现那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还零零总总放了些东西,还有两个小瓷瓶。


    又想起片刻之前顾筠说过的话,大概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夏琳琅捏紧了手里的被子,终于在顾筠有所动作之前鼓起勇气的对他说:


    “能不能…不上药。”


    眼下顾筠正一手捏着两个瓶子,一手慢慢掀开覆在她后背上的薄被,轻轻拉下一半,被子就掩在她蝴蝶骨的位置,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露一半,藏一半。


    顾筠没有立即回答,却是细细看了一会她后背上的东西,这才说:


    “这药可是你亲口向董老讨的,要是不涂了,又被老人家知道了又该如何?”


    夏琳琅已经紧张到早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只是单纯觉得顾筠这会要替自己上药这行为,似乎是有些违背两人当初说好的约法三章的。


    她没有说话,只将脸侧放在枕头上,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见人思虑了那么久都任何反应,顾筠有些没忍住说了句。


    哪知夏琳琅一听,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没去回答,只是自己在小声嘀咕:


    “那你还不如真一口吃了我来的痛快,如此这般就像钝刀割肉…”


    屋内这会安静的很,只偶尔能听见烛火的噼啪声传来,是以夏琳琅这两句自以为细弱蚊蝇的声音,顾筠其实是听的清清楚楚。


    坐在夏琳琅身后,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轻哂了一下。


    她大概还不大懂,在一名男子面前说让对方吃掉自己这话是多么的引人遐想,尤其他还是个正常的男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今月黑风高…


    没来由的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忽然的就觉得之前答应过她的那劳什子‘约法三章’这事时,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见人缄默了好一会都没再说话,夏琳琅便以为他是再找另外的托词。


    她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妥协,心里大约也已经找好了说辞,刚打算开口,顾筠便又说了一个让她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不上药也可以,只是董老还说了,那样一来,伤势便恢复的慢些,届时三日回门之期一到,你身上的这些红疹又该如何向你爹娘解释?”


    他边说,边直起身子,做势就要收起


    手里的瓷瓶,嘴里还在继续“这药到底上还是不上,你且先自己掂量。”


    至此,夏琳琅是真的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了,药是她自己去讨的,三日后回门也是他要陪自己回的。


    话里话外,说来说去,全都是她自己的事,他不过只是个陪衬罢了,究竟要如何还是端看她自己心里怎么想。


    想了想,最后还是颇有些丧气的将头埋入枕头里,又深深吐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就是上个药,多大点事,大家既都是夫妻了,这种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且真要说来,这还是伺候人的事,而既然他顾筠都不介意,自己若再要扭捏,不就更显得自己过于在意这件事。


    虽然,她的确很在意。


    最后,还是咬咬牙,迫于无奈的答应了。


    听见她闷在枕头里传来的声音,顾筠也闷闷的笑了一声,甚至还装作没听见的故意问她:


    “你说什么?到底是涂还是不涂?”


    边说,还边将头凑近,看样子是想听清楚夏琳琅究竟会说些什么。


    夏琳琅这会正因为答应了他的要求而感到有些羞耻,埋着头都不敢去看人,突然察觉到顾筠又靠近自己,她身上的那股的敏感劲儿来的更甚。


    原本都已经褪红的皮肤又逐渐泛起了粉色,顾筠说话的呼出的热气就落在她光洁细腻的后背之上,痒痒的,麻麻的。


    皮囊下的一颗心已经狂跳到快要破体而出之感,夏琳琅总算是受不住了,撤出头来说话的同时,身子也往后偏了一半,还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止住想要继续靠近的顾筠,连连说:


    “我说可以,可以涂,但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她刚在枕头里闷了好一会,呼吸不畅以致脸都有些红,这会说话的时候都还在微微喘气。


    手还那么刚好,就抵在他胸口的位置,夏琳琅这次是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震颤,当对上顾筠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才发觉自己是被人骗了。


    有些生气的推了推他,说:


    “你分明就听清楚了的,作何还要故意来问我!”


    “我这是怕你涂到一半又来反悔,自然是要听到你亲口答应才行。”


    夏琳琅觉得自己是被他戏弄了,但这会实在是太冷,便也就不打算再同他争执,故作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又重新趴了回去,重重的倒下,引的床榻都嘎吱的晃动了两下。


    顾筠抬头看了一眼摇晃的床榻,心里有一瞬间闪过要不要将它加固一下的想法,也是担心人一会受凉,这想法转瞬即逝,顾筠没再耽误,打开手中的瓷瓶,待药膏在掌心中化开后,便轻轻贴于那细腻的肌肤之上。


    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二人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不仅是夏琳琅,就连顾筠都不免微愣了一瞬。


    顾筠的掌心带着微微的薄茧,就这样涂抹在她后背上时,夏琳琅只觉得带起了血液深处的酥麻感。


    是从头到脚的酥麻,抓不到,挠不到,大脑里也是一片的空白。


    一时间,什么假夫妻,三年之约后便和离,男女授受不亲这些想法通通都被抛诸脑后,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是顾筠温热的掌心抚过自己肌肤时,那舒服到让自己酥麻的触感。


    那种感觉夏琳琅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知道她这会不仅不排斥顾筠的接触,反而觉得很是舒服。


    难得被人伺候,还这么的舒服,她有些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是在细细的感受,整个人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软的,很舒服。


    但感受了没一会,便也发觉了不对…为何顾筠揉捏的位置,越来越…?


    第38章 意外


    心随意动,夏琳琅迭然的睁开眼睛,桌案上跳动的暖黄色火苗一下就让她清醒过来此刻是身在何处。


    心里也不禁在暗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对他顾筠如此的不设防了,就方才那么一小会的时间都能没有任何防备的睡过去。


    她可没忘自己方才是怎么醒过来的,身后的顾筠还在继续替她上药,整个后背就快上完了,只剩身前和裙下的双腿还没有上了。


    能让他这会帮自己上药,都是因为后背的位置自己双手够不到的原因,但旁的地方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再让他来了。


    刚打算开口的时候,就感觉到顾筠那双略带薄茧的手似乎剐蹭到了它不该去的地方。


    夏琳琅的脸下一瞬就全部染上了绯红,雪白的冰酪成团的堆积在碗里,上面立着的那颗俏生生的红豆就这样被人不小心的拨弄了一下。


    咕噜咕噜的掉下来,直接就落到了夏琳琅的心里,扑通一声,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霎时,她浑身就变的僵硬,大抵也是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触感抵达的那瞬间,口中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而就是这道声音的溢出,成功让两人都愣了一瞬。


    二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夏琳琅,这会已经在心里懊悔的将自己给骂了八百次。


    怪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他上药的要求,这下好了,亲密有间,约法三章的话才这说过不到两日,两人就已经过度亲密了好几次。


    什么描眉,牵手,擦身,上药…诸如此类的事情,往后的日子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她随即懊恼的闭了闭眼,该做的,不该做的,两人都做了,这会竟然还…


    夏琳琅没眼去看顾筠,也没脸再接着去想。


    “再想什么?”


    她心里这会正在天人交战,正愁日后该如何和顾筠相处,就听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一直都处于紧绷的情绪当中的她,被人迭然唤住,紧张之下,没大思考的张口便来:


    “你方才,方才…”


    “嗯,是不小心碰到了那里。”


    说完,夏琳琅的脸更红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还能保持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半点没有羞耻感。


    夏琳琅做不到,至少无法像他一样能云淡风轻的说出那句话,她不由的耸了耸肩,先是将顾筠还在她身后上药的双手拂开。


    顾筠收回手,不知她是想做什么。


    就见夏琳琅头也没回,就这样背着人起身,顺手拉过已经被褪到腰际的被子,用力一裹,就又将自己给缠到了被子里。


    这动作来的很快,像是练习过多次一样,一气呵成,顾筠都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见人已经裹成了个蚕蛹,将自己藏在了里面。


    “怎么了?”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夏琳琅,有些似笑非笑的问。


    “后背的药好像已经上好了,我,我不要再上了…”她面朝着里面小声的说。


    “除了背上,不还有别的地方?”顾筠没打算就此作罢。


    “其他地方我自己会想办法,就不劳烦大人了。”说罢,手里的被子还往上拢了拢,这下是半点东西都看不到了。


    “想的什么办法,先说来我听听。”


    “就,就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说,大致就是夏琳琅这会不大想再让顾筠帮自己了,正在找着各种借口和理由在推诿。


    而顾筠没有听信她的三言两语,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颗圆圆的后脑,在继续和她斡旋当中。


    她听后,悄悄咬了咬唇,知道这茬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想了片刻,还是决定撒个小谎:


    “其实,别的地方都没什么疹子,就只有后背,也只是看起来严重一些,大人,我真的已经不那么痒了,不用再涂药了。”


    就这么一小会几句话的功夫,就听她接连说了好几次‘大人’,顾筠当是她故意在提醒二人当下的关系,脱口而出,还说的顺嘴的很。


    又看着人这会就像在故意躲他似的,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用后背对着他。


    顾筠大概也猜到,方才失误之下不小心碰到的那东西,怕是已经触到了她最敏感的那根弦。


    就像森林里最是胆小的小云雀,好不容易肯探头出来看两眼,却被外面的环境所吓到,往后大概再想让她伸出脑袋也就难了。


    但这事他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有意为之。


    替人上药伺候人这种事,他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当时没料想那么多,脑子里也只想着她痒的不好受的那副委屈


    样。


    又哪里知道,沾着药膏的手指只是稍稍往前一探,就碰到…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是真的被吓到,看着夏琳琅这会一副将自己当做是登徒子的样子防备着,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同她当面讲明白些才行的。


    他轻拧了拧眉心,故意追问:“当真?”


    那头的人一听,微微偏了偏头更朝里了,而后想也没想就点头承认:“当真!”


    心里不禁微叹了口气,觉得要是自己继续就这样同她说,这事能问到明年。


    他往前挪了挪,好似还思考了一瞬,接着才有略有无奈的伸手,去拉裹在她身上的被子。


    低沉的嗓音有些无奈的唤着人小字。


    “彤彤。”


    “嗯…”


    夏琳琅这会也说不清楚自己抱的是种什么心情,明明之前都说的好好的,也想的很清楚,大家就是各取所需的假夫妻,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金主’。


    但自从他公开两人婚事的旨意开始,这件事也就渐渐地脱了轨。


    从昨晚的洞房花烛,到今晨的施妆描眉,再到这会他用缱绻的语气唤着自己的小字时,那些言犹在耳的故作和矜持,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无坚不摧。


    就连她自己也是在出声之后惊觉,自己似乎拒绝不了这样对自己说话的顾筠。


    听出这声细弱蚊蝇的应答里面有些许松动的意思,顾筠没再犹豫,倾身上前大掌擒住她的肩膀和小臂,故技重施的将人给缓缓转过来。


    右手拿过一旁架上她干净的衣物,一边去轻拽人被子,夏琳琅这会意识有些松动,也就没用多大力气抓着,顾筠稍一使劲就将被子拉下。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给吓到,嘴里不禁惊呼出声,还想伸手去够已经到了顾筠手上的东西。


    “欸,我的被子…”


    顾筠却自顾的将东西抛在床榻的另一侧,顺手就握住她伸过来的那只小手说:


    “你先起身。”


    说着,就轻拽着夏琳琅转身,方才拿在手里的衣物也顺势披在了夏琳琅身上。


    人还是有些排斥,也不说话,就是手腕上在同他拧着劲儿。


    顾筠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用了些力气才将夏琳琅的衣服穿好。


    她这会正在拧巴着,虽说不言不语,但手上的更衣的动作还是磕磕绊绊的。


    顾筠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也一边在解释:


    “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难不成你真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登徒子了?”


    她低着头没说话,依旧是耳尖红红,顾筠这会正在看着她,不管是他说的话,还是这会手上正在做的事,都让她心里感到些许的不安:


    “可我也没有骗你,身上别的地方的确已经不痒了,真的不用再劳烦大人了。”


    顾筠没有拆穿她的谎话,董老离开之前就同他说过,食物相克而生的红疹都是发在身上各处,不会出现这里有,那里却没有的情况。


    他没直接说话,手上还在帮着人更衣,夏琳琅在他的强势下已经穿好了薄薄的寝衣,正打算接过他手里的系带自己来时,发现一下却没能拽动。


    不懂他什么意思,她随即就抬头看了顾筠一眼,这才发现人这会正一瞬不瞬睨着自己,一副对所有事了如指掌的神情。


    又看了她耳根的方向,说:


    “又红了。”


    就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又让夏琳琅的心思再也无所遁形,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耳朵,埋怨自己为何藏不住心思,每次都被他看出来。


    同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不知该如何解释,眼见终于是僵持不下去了,才最终说了真话:


    “旁的地方,都是在那种位置…”


    边说,她的头边往下垂,右手紧紧的捂住心口的位置,试图掩藏住里面咚咚跳的那颗东西。


    是啊,除了后背,就剩腿间和胸前…难不成这两个地方,他还真想要替自己代劳不成。


    说什么也不成,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顾筠见她这样,没再坚持要继续帮她,但又怕若是自己不看着,她就会敷衍去做,虽说不再坚持,但也没打算就此松懈。


    他看了眼桌案上还在跳动的烛火,回头便对她说:


    “我去把烛火灭了,旁的地方你就自己上?”


    夏琳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就不先能出去?”


    就一定要留在屋子里看着?


    后面这句夏琳琅没说出来,也只能在心底悄悄腹诽。


    “我出去后,再替你唤巧玉进来?”


    顾筠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小心思,接着就后退了一步起身,同时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听出来他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的意思,夏琳琅没再继续同他争论,默了默最后也只能妥协,嘴里小声的嘀咕:


    “那你要转过去才行。”


    顾筠听后,忍住喉咙里要溢出的笑意,环抱着手看着她说:


    “成。”


    说完,还很体贴的将床榻的幔帐放下,紧跟着才往后面的桌案边走去。


    夏琳琅看着人转身了,这才拿起他刚刚留下的瓷瓶,匆忙之下只来得及看了两眼。


    就只听空气里传来‘噗’的一声响,方才还暖融融的橘黄色烛火,就跟着迭然消失了。


    也是没想到顾筠的动作这般快,夏琳琅唇角嗫喏了两下,想说自己还没怎么看清手上的东西,顾筠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


    “这样行了吗?”


    难说他究竟是不是故意这么快灭烛的,至少在夏琳琅的眼里是有些故意之嫌。


    那些喉咙里还没说出来的话,随即就被咽了回去,夏琳琅颇有些微恼的重重应了一声。


    “那在我上完药之前,还烦请大人不要燃烛。”——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本章留评发红包。


    第39章 同床


    国公府中。


    顾筠的院落里,门扉从午后的戌时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亥时末,就一直是房门紧闭,没再打开过的状态。


    而阿衡自送走了董老之后,也是一直守在外院,亲眼看到他们大人将夫人牵进门后,除了送董老走外,便没再出来过。


    跟过顾筠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大人素来寡欲,从不近女色,是以就连此番迎娶新夫人一事,都能让他们瞠目结舌。


    更别提这才新婚第二日,看到烛火从亥时初起就已经灭了后,下人们便自觉的一一远离主屋的位置。


    是以这会的主屋周围,别说是长随了,连一个下人都没有,院子里空寂漆黑的可怕。


    而此刻对外面情况毫不知情的夏琳琅,也在说完方才的那句话后,就隐隐有些后悔了。


    方才后背上的药是顾筠替她上的,亮堂堂的光线下,行起事来都事半功倍,哪像她现在,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黑漆漆的光线,却因为不太确定手里的两个瓷瓶都是些什么药,所以迟迟未见有动静。


    但不管怎么说,豪言壮语是放出去了,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让顾筠不要提前点烛,真等到了这会要自己来了时,才觉得比预料之中的难。


    放了幔帐的床榻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着灭灯前最后一眼的记忆来行事。


    两个圆圆的瓷瓶在手里磕磕绊绊,夏琳琅愣是一个人在榻上叮叮当当的鼓捣了好一会,这才堪堪将药膏化在掌心,


    外面的桌案边坐着的男人大抵也是听到了这里面的动静,无声的轻哂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悠悠然的开口:


    “确定你自己能行?”


    夏琳琅这会才刚刚将药膏化掉,准备将手掌贴在小腹上涂抹,就听见顾筠质疑的声音,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畏难,有些赌气似的直接就回答:


    “行的。”


    顾筠在夜色中点点头,这才不紧不慢的回:


    “记得你手里有两个瓷瓶,白色的那个要先上,褐色那个上在白色之后。”


    话落,里面的人愣怔了足有半晌,才听见悄生生的话从里面传来:


    “大人怎么这会才说!”


    “董老开药的时候就说过,那会你也在。”


    这话过后,就没听见夏琳琅再有回答,接着又听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又是在找东西。


    除了不能沐浴,饮食清淡以外,夏琳琅早就不记得董老还嘱咐了旁


    的什么,这会顾筠突然开口,她便又开始了手忙脚乱起来。


    顾筠大抵也能猜到她这会正在忙什么,视野不清,还要自己上药,床榻上的空间有限,她一个人两只手,一时半会也的确忙不过来。


    等叮叮当当的一阵过去后,才终于听见里面安静下来。


    屋子里这会是半点光线也无,除了手上的触觉外,剩下能感知环境的就是听觉和嗅觉了。


    外面主屋里面,顾筠大约是在喝茶,夏琳琅这会在里面都能听见他咽下茶水时发出的声音。


    低低沉沉的一道水声,就像他说话时低沉的嗓音一样,从胸腔里面发出来,每次话落,唇角都若有若无的往上弯着,很是蛊惑人心,以至于每次他一本正色说话的时候,夏琳琅都有些不敢看他。


    空气中,又隐隐传来沉水香的味道,她知道那是顾筠身上惯有的味道。


    从第一次见他开始,这味道便如影随形。


    鼻息里,耳朵里,整个周围都似乎萦绕着顾筠的气息,尤其这会人还在好好的坐在外面,片刻之前,这人还衣冠楚楚的替自己后背上过药,略显粗粝的大掌一寸寸划过的肌肤…


    想到此处,手上的动作便戛然而止,她有些懊恼的甩了甩脑袋,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这些有的没得,而所有画面的主角都是顾筠和自己…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夏琳琅及时打住脑子里还要继续往下的想法,也忽然惊觉自己竟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呼吸也都变得不稳起来。


    外面的人也似乎是觉出了什么来,水声停止,就听见杯盏搁置在桌上的声音,他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上好了?”


    “还,还没呢…”


    夏琳琅的手这会正涂到了小腹的位置,这地方本就比其他地方敏感许多,顾筠这会又突然的出声,她有些受了惊,随即手便往后缩了缩。


    方才顾筠给她的那两个药瓶,用完过后她顺手就放在了床榻边上,这会手下意识的一抽,刚好就碰到了两个瓶子。


    阒然安静的屋子里,就又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夏琳琅听见动静也是一愣,掀开面前的幔帐就要探头往外去看。


    哪知,手才堪堪将幔帐掀开,就见顾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榻前。


    他手里火折子的光线还不是很亮,摇摇晃晃的火苗明明灭灭映衬在他右半边的侧脸上,夏琳琅抬头去看,就见他已经将手伸了过来。


    掌心里躺着的,正是方才掉下去的那两个瓷瓶,昏暗的光线里,两人四目相对,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只听顾筠又问:


    “都这么久了,还没好?”


    听见这话,夏琳琅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说要自己上药的人是她,可眼下半晌过去,状况百出的还是她,且这会顾筠都已经喝完好几盏茶了,她的药都还没上好。


    是以这次,她是彻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两人这会一高一低,一里一外的对视着,跳动的火苗将他手心里的那只白瓷瓶照的星光点点,她甚至低头就能看到顾筠掌心上的那一片薄茧。


    也正是当下这朦朦胧胧的氛围,让她又想起方才脑子里浮现过的那些画面…


    她掌心不禁用力抓了抓身前的衣襟,咬了咬唇叫试图将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


    可人一旦同自己拗上了劲儿,越是不想做什么,偏就会适得其反。


    也是没一会,夏琳琅便发现,自己这样做的效果就和那火折子发出的光亮一样,微乎其微,聊胜于无,那些拼命想驱逐出去的画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清晰。


    头顶上方顾筠投过来的视线依然是那么的直白,让她不知所措。


    两相无言,良久才听上面的人轻轻叹了一声气,随即蹲下、身来,用略带商量的话语对她说:


    “不若,还是我来?”


    内心里自我挣扎了好一番,夏琳琅才终于点头答应,掌心捏的紧紧的,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样子,看得顾筠没来由的一笑。


    “我是要给你上药,但你这样子,像是我要立马送你‘上路’一样。


    …


    一直折腾到快亥时末,这事才终于算完。


    但好在最后顾筠还是顾及了她的顾虑,没有燃烛,反而是将手里的火折子给熄灭之后才替她上完后面的药。


    这次,夏琳琅已经彻底丢掉了所有的羞耻感,没再纠结和挣扎,闭上眼任由顾筠来替自己完成剩下的所有。


    只是等到了最后,当要再次面对顾筠时,她却又犯了怂,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怎么也不愿意出来。


    顾筠也觉得好笑,黑灯瞎火里朝着里面的人问:


    “药都上完了,你这会才想起来要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她埋了一半的头在那被子里,背对着顾筠,声音也闷闷的说: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会时辰已经接近子时了,再不就寝过不了多久鸡都该打鸣了,顾筠边问,边解开身上的衣物,也打算上床就寝。


    夏琳琅这会已经是困极,先是小声打了一个呵欠,迷蒙着眼神半梦半醒的回答顾筠的问题。


    “上药的时候,姑且还能当你是半个大夫,大夫救死扶伤乃人之常情,可一旦脱离上药这件事后,你就只是顾大人了。”


    刚说完,裹着被子的腰窝位置就被人拍了拍,她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是感觉的出来顾筠拍的这两下带了些惩罚的意味,于是睁大眼睛,默不作声的等待着顾筠接下来的反应。


    “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闻言,她拧着眉想了想,接着才摇头说不知道。


    黑夜里,顾筠看不见她的动作和神情,但光听着这话就已经气笑了,到底没忍住数落了她两句:


    “旁的事情也不见你有多会,但过河拆桥这事儿你倒是做的水到渠成。”


    那四个字将她的瞌睡瞬间打散,涣散的意识也一下子聚拢起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后,随即便同她争论:


    “这屋子里除了你和我外便没有旁人了,我自当是要唤你大人的。”


    “不可。”他依旧反驳。


    “为何,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的?”听得出来她语气里有些急了。


    “你我今后日日都要同床共枕,朝夕共处,难不成你白日才是我的夫人,到了夜里反而成了我的下属?”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想说我们是假夫妻,但即便是假夫妻,我们也是走了六礼,上了族谱的假夫妻。”


    夏琳琅一时无言,也没再回答,只觉得在此之前,自己对他顾筠的了解终究还是匮乏了些,至少像眼下这样有些无赖的行径,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顾筠说的那话她暂时无法反驳,心里这会还在生着闷气,也就对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没放在心上。


    身后的男人这会已经解开身上的外袍,同她的衣服一起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夏琳琅没有防备,脸颊一直朝着里面,突然就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


    昨晚的同床共枕,是她先睡了过去,没有一点印象,但今晚却不同,这会的她无比的清醒,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靠过来的热源。


    心里这会在咚咚咚的跳动,不想同他有过度甚密的举动,她小心的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可刚一有所动作,顾筠就在身


    后凉凉说:


    “你若这会不想就寝,我不介意再同你做些旁的。”


    夏琳琅动作一僵,不敢在轻举妄动,只能保持当下环抱着被子的姿势:


    “我,我想的,我这会就睡,这会就睡。”


    听这语气,明显是被他这话所吓到,顾筠侧躺在她身后,看着她圆圆的后脑悄悄的勾了勾唇: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夏琳琅对他这话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轻易的就回答,这会正强迫自己闭着眼,装作没听见他说话,已经睡了过去。


    身后的顾筠这会已经在唤她的小字了,她依旧是无动于衷。


    一声从喉咙里溢出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接着便听他在后面说:


    “反正这会闲来无事,不若我们谈谈三日后要随你回门的事情?”


    第40章 夫人


    关于回门的这件事,夏琳琅其实一直都将其放在心上,只是碍于不知该如何同顾筠开口,这才一直没提。


    眼下既然顾筠都主动提起,她这也算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递枕头。


    心里也没再继续纠结两人今晚即将要同床共枕的事,满心满眼的都是顾筠方才说的那句话。


    于是,原本已经很困打算就寝的她,在听到这句话后,想也没想的就转过身去,直截了当的问:


    “要怎么…谈?”


    她之前一直是背对着顾筠的,也不知二人离的有多远,这会就这么突然的转过来,嘴里的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了不对。


    两人眼下的距离而今根本就可以说是咫尺之遥,说话时都能鼻尖对着鼻尖,口中呼出的热气也能直接扑在彼此的面颊之上,温温热热的,让黑夜之中目不能视物的她都觉得有些涩然。


    然,无奈的是想避又避不开,就只能这样被迫的同他面对面看着。


    一句只有四个字的话,也愣是到最后也说的支支吾吾的,而夏琳琅刚一说完,就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有些发烫的耳廓。


    黑漆漆的环境下,顾筠的目力一向是极好,看着她这不知所措的样子,没直接回答,先是伸手替她拢了拢身上因为转身的动作而有些滑下去的被子。


    接着才不紧不慢的回答:


    “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两人这会离的很近,几乎是面贴面的挨在一起,就连被子下两人的身体都快贴在了一起。


    顾筠方才拢被子的动作过后,没收回手,而是顺势就将手放进被子底下,边问她话,边将她紧攥在胸口的拳头捏了过来。


    “新婚三日新妇回门,除了认脸之外,再来就是娘家亲友看婆家的意思了。”


    夏琳琅这会的手被顾筠强势的捏在掌心,说起来,除却之前发生的两次意外里,二人这还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两颊上,随着顾筠说话的热气传来,夏琳琅忽觉得像是从脊背深处萌发出了不明的痒意,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脊背到颅顶,再到四肢百骸,最后又落在顾筠握着的这只右手上。


    一时间,脑子里就像糊了一团黏糊糊的白,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眼下除了心底紧张到狂跳外,就连思索问题都有些不大清明了。


    而顾筠大概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撩的人脑子不清不楚,说话间还是温温热热的吐息,就这样直愣愣的扑在她的面颊之上。


    以至于夏琳琅就这样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中,后背是酥麻的触感,万千只的蚂蚁在啃咬她的肌肤一般,拂不开,又抓不着。


    偏生面颊前面又都萦绕着顾筠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一时间进退不得,又不得其法。


    眼下,顾筠那双略带薄茧的大手,正慢吞吞的将她攥紧的拳头给一根根分开,继而握在温热的掌心。


    就是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似乎具有抚慰的效果,在夏琳琅指尖的微凉被逐渐驱散过后,那股心下的无名紧张感也随之归于平静。


    发现她没有像初时那般紧张了,顾筠揉捏她指尖的同时又同她说起话来,也让当下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夏琳琅听着顾筠说话,也是微微点头赞同的说‘嗯’。


    漆黑的夜里,顾筠的眼神是一直都在看着她的,听见她有所回应,于是唇角微勾,颇有耐心的接着问:


    “嗯又是个什么意思?”


    夏琳琅没有立即回答,这会环境阒然,也大约是觉得黑夜的掩盖下顾筠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这会嘴唇微微翘起,似乎心情不是那么的好。


    她听明白了方才顾筠话里的意思。


    新婚三日后回门,就这件事本身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回门那日,新妇的娘家人会如何看待回门这件事。


    譬如,新婚夫妇二人有没有一起回,夫婿又是如何对待新妇,以及回门时夫婿所携的礼物和诚意,都是可以看出来自家出了阁的女儿,究竟在婆家有没有受到夫婿的宠爱和婆母长辈的偏爱。


    顾筠其实是想问她,等到她回门的那一日,需不需要他刻意的配合她做些什么,也好宽骆氏和夏岭的心。


    可这也恰好是她所顾虑的地方。


    毕竟在夏岭和骆氏的心里,除了权势和地位外,就只剩一个夏奕能分走他们那一星半点的骨肉亲情。


    对于自己,他们除了利用和放纵外,没有别的感情在里面,可以从小就将自己送走,也能拿她的终身大事来换取更好的仕途。


    若不是为此,她也不会答应顾筠的条件,同他成为三年的假夫妻,所以对于夏岭夫妇,她内心的感情其实很是复杂。


    他们生下了她,给了她生命,将她带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既然生下了她,却又不愿意养育她,只当她是一件物品,哪里可以便往哪里扔,等到想起她的用处了,又将她接回到身边来加以利用。


    对于这样的父母,夏琳琅既不愿成为他们手中的货物,也不愿他们因为自己的缘由而过的太好。


    所以,当顾筠提出,她对回门之事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她那会脑子里竟然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他们利用自己是顾家儿媳的身份,来向顾筠和顾家索求什么。’


    她方才因为上药的缘故,身体在外面晾了好一会,顾筠这会正在替她暖手,也清楚的感觉到她情绪上突如其来的低落,以及那不高兴就上翘的唇角。


    他没说话,只是手里还在搓揉她的指尖,直到他那句问话都过了好一会了,才听见夏琳琅有些小声的回答:


    “就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过的很好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他大张旗鼓的陪她回去。


    顾筠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她问:


    “为何?”


    夏琳琅别了别嘴,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在这件事上瞒着顾筠,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言语中有些泄气:


    “这样他们就不会想从我和你这里再得到什么。”


    顾筠突然就想起之前在青云观时汪润秋说过的话,说夏岭夫妇早年间听信了旁人的三言两语,说夏琳琅和他们夫妻倆八字有些不合,若是继续留在身边恐会影响夏岭的仕途。


    后来也是在许尚书的宴席上,李循也提过,夏岭眼下之所以这般急切的想将她嫁出去,也是因为想用她的婚事来换取一个好的前程。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嫁给了你之后就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和用之不竭的人脉,更不想变成他们赖以生存的摇钱树和冤大头…”


    她抬头,一双星眸在夜色里都能散发出熠熠光芒:在同顾筠打着商量:


    “所以三日后的回门,大人可以尽可能的多疏离我些,如此,对你对我,都好。”


    而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他顾筠没有预料到的。


    他这人素来就对感情一事看得淡薄,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除却祖母尚还能左右他的情绪以外,就没别的事能让他主动记在心上过。


    而同夏琳琅婚后回门一事,也是他少见的将一件事拎出来同人细究,却是没料到,这件事的主角反而比他还不在乎。


    也是没忍住,心下轻哂了一瞬,又伸手拉了拉两人身上的被子,才说:


    “眼下你已经嫁了人,过的如何,好


    与不好都是不需要别人来评判的。”


    “可大人也不希望同我成亲之后,就三天两头的被他们索求什么吧?”


    顾筠不置可否,过了会才慢悠悠的回答:“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不可!”她言辞突然激动了起来。


    “那样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贪得无厌,毫无底线的索求!到了最后,我欠你的就会越来越多。”


    这次顾筠不知在想什么,久久都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直到夏琳琅又唤了声‘大人’,他这才出声:


    “那你可是已经想好了,真打算就这样?”


    “嗯,我想好了。”夏琳琅回答。


    再此之前,顾筠就曾对夏琳琅说过,只要是她想的事,那便放心大胆的去做,不用顾忌太多,但这会在听到夏琳琅的想法之后,他便不这么想了,至少,不全然的是了。


    但有些心思这会并不能明言,如同眼下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即便这件事他已经点头同意了,也不一定就能说明是他心中所想。


    只是…在点头同意之前,他似乎还有一个旧账没有翻过去。


    他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放下手里正在揉捏着的手腕,随即伸手点了点她心口的位置:


    “那既然是求人,那便要有求人的态度。”


    夏琳琅拧着眉,有些不情不愿的将脸偏了过去,没去应顾筠的话。


    见人这幅样子,顾筠便知道她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但人这会在同他打马虎眼,不愿兑现承诺,顾筠也没再强求什么,也学着她的样子,回身平躺在榻上,继而又将眼睛闭上。


    只最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你要还是不肯,那三日后的事情也难说我能不能做到。”


    就是这有些无赖的话,让夏琳琅听见后迭然回头,起伏的胸口和没有规律的呼吸都说明了她的慌乱和紧张,但见顾筠还是没有松口,一副等着她回答的样子。


    她咬了咬唇,心下暗暗地埋怨了顾筠两句,下了挺大的决心,半晌过后,才从口中细弱蚊蝇的吐出两个字来:


    “夫君。”


    顾筠听着嘴角上翘,没立即应下,甚至还回头故作问道:


    “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也是担心顾筠一会还是会故技重施,夏琳琅这次是贴在他耳边,语气略重的唤了声:


    “夫君!”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顾筠这才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夏琳琅在心里默念了他一句狡猾,接着就趁热打铁的问:


    “这次可听见了?”


    “嗯,听见了,三日后谨遵夫人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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