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的两人自然不知外面的人在如何议论,夏琳琅早就饿了,落座之后就开始吃东西。
热乎乎的绿豆糕配上一杯温淡的水,立刻就慰藉了饥肠辘辘的肚子,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先前的那些不愉快也就能暂时忽略。
“你慢点吃。”顾筠见她吃的急,一边替她续着盏中的茶水,一边对她说。
刚做出来的糕点,入口酥酥的,一点也不干硬,夏琳琅吞下了一大口,又饮尽杯盏里的茶,这才觉得没那么腻,听见顾筠的声音后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有些奇怪的眼神在看他:
“你不吃吗?”
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回:
“是专门给你做的。”
她愣了愣,又想起成婚前的那件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桌上的糕点,还真的是绿豆糕,也是诧异于他还记得那些细枝末节的事,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抿了抿唇角,她伸手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略微不大自在的说:
“要不你也尝尝?”
顾筠却看着她笑,放下茶壶凑近了问她:
“不生气了?”
听出他语气里揶揄的意思,夏琳琅咬了咬唇内的软肉,表哥那会就要离开,她心情自然是要低落些,说的话也就没怎么过脑,但等那股情绪一过,也就很快释然了,但说过的话也就收不回了。
却哪知这会,顾筠竟还揪着这事不放,偏生特意来问她,不就是要同她计较之前的那件事。
她看了人一眼,不自在的掩了掩唇,清了清嗓子,稍稍往后一些,解释说:
“我当时是事出有因,又不是故意的。”
“那便是无理取?”他问。
夏琳琅:“才不是!”
她情急之下出了口,等发出声音后才惊觉四周都是人,有些心虚的耸着肩看了眼四周,这才压着嗓子说:
“你别胡说,我哪里有无理取闹。”
顾筠挑眉:“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要她怎么去解释,难不成真要说她是因为舍不得骆沉的突然离开,心情不佳所致,故而才会那样凶巴巴的说话。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如此一来,不就正好坐实了他的那句‘无理取闹’。
四下流转的眼眸出卖了她当下的紧张和慌乱,过了半晌才又重新听到她的声音: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若换做是你,也未必样样事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之所以会这样回答,只因方才想破头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她索性就不想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目光甚至还敢直视他,
半点不曾躲闪,她心里如是的想,要这次顾筠还继续紧追不放,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哪知都已经做好了决定,顾筠反倒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哂了一声。
夏琳琅当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等到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这应当是他在服软:
“成,你说没有便没有,谁让你是小祖宗。”
“你!”
“又怎么?”
一张四方桌,两人就分坐在两边,顾筠说话时一副眉眼含笑,人畜无害的模样,若是不解内情的,真还以为她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意识到这点,她眼神立即往四周逡巡了一圈,没看到周围有什么异样,应当是没听到他方才的话,暗地里松了口气,最后故作深沉的拧着额头凶巴巴的朝他‘警告’:
“不是都说过了,不许再提那三个字!”
见状,顾筠无奈的点头,连声说了好几个成,这事才算真正翻篇。
可夏琳琅已经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不敢就这么信了,是以,为避免他再次口无遮拦,每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夏琳琅都会时不时的提点他。
到最后,一顿午膳吃的近乎鸦雀无声,两人除了眼神外,再没了别的交流,真正的相敬如冰。
…
而自骆沉离开过后,顾筠的休沐也就结束。
次日,他便又回了大理寺继续任职,夏琳琅则是留在府里处理一些日常的琐碎事情。
休沐的几日他都没能来衙署,却哪知今日才刚入了门就碰上个‘不速之客’。
同之前一样,李循又是不请自来,而今天气炎热,他甚至还故作风流的摇着一柄折扇,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他的屋子。
“呦,这不是顾少卿,顾大人么?”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日不见,李循这一说话就能揶揄人的本事可是越发的见长。
顾筠这会也是才入了屋,刚打算泡茶喝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习惯使然的缘故,他也只是抬眼睨了他一瞬后便垂下,没做任何别的回应。
而李循就这样被人晾着,见状也不恼,依旧摇着扇子自顾的走进来同他对坐,顾筠那会正在洗茶,他放下手里的扇子,身子往后面的圈椅靠了靠,又继续说:
“顾大人这都好些日子不曾来大理寺了,听说是忙着陪夫人,莫不是玩儿的乐不思蜀,忘了衙署里面还有公务了?”
屋子里,只有细流水的声音从桌上传来,顾筠还在不紧不慢的扬着手里的杯子,慢悠悠的往里面注水时才开了口:
“有这事?”
说话间,茶水缓缓的倾下,话落,杯盏里的茶水也就刚好注满,他收回手轻轻放下,接着用盖子刮了刮上面的浮沫,复又盖上,看着他一本正色的说:
“我怎么不知道?”
李循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原本是打算揶揄他一番的,可眼下来看却反被人将了一军,他有些没沉住气,随即就坐直了身体,声音也潋去了方才的散漫。
“我说顾子楚,你怎么就敢做不敢当啊,整个衙署的人都知道你这些日子是去做了什么,那个从前都快恨不得日日宿在大理寺的人,而今竟也学会了紧赶慢赶的做事,不就是为了陪你夫人去游山玩水?”
顾筠告假休沐的事,在衙署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有的同僚都知道他是因为夏琳琅和骆沉的缘故才会有事耽误,而三司本就是一脉相承,大理寺的风声怎会传不到刑部去,李循明明就知晓所有事,却偏来他面前装作不知。
李循本是想调侃揶揄顾筠两句,却未曾想在顾筠面前还是道行不够深,班门弄斧了半天到底是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等他噼里啪啦的说完一通过后,这才恍然发觉不对,一看顾筠的面色后才发现,自己被人给下套了。
于是立即就住了嘴,看着顾筠。
对面的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他,抬手端起面前的杯盏轻抿了一口后才问:
“怎么不说了?”
“不是都知道?又来问我作何?”
到底是没忍住,李循嘿了一声,就将扇子轻拍在了桌上: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竟也有捉弄人的时候?”
“那你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他喝完茶,慢腾腾的放下看着他。
李循还是觉得奇怪,这行为属实不是顾筠的作风,于是拧着眉头追问:“难不成是和夏姑娘学的?”
顾筠没说话,眼神略显凌厉的扫了他一眼,李循见状立即改口:
“是嫂子,嫂夫人,这总行了吧。”
他没说话,只轻飘飘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李循轻嘶,不仅是觉得他护人护的离谱,且眼下来看,顾筠是真的陷进去了:
“你如此而为,真就不怕那些闲言碎语?”是问他这样维护夏琳琅的事。
顾筠无所谓道:“又能如何?”
“我看你这次陷入的不浅,是真的当真了?”李循说完,自己都没忍住啧啧了两声。
诚然,这件事的一开始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他这端方持重,不近女色的好友成亲过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样,但真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觉得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顾筠吗?
他这话问的突兀,没头没尾的,但顾筠还是听懂了,这会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想起之前和夏琳琅的约定,只皱着眉,一脸怀疑颇深的看得面前的人问:
“听你这话,我应当理解为你是在艳羡,还是嫉妒?”
李循一听愣了愣,这顾筠,四两拨千斤的就将话头引到了他的身上,那句话,不管他是如何回答,到最后恐怕都不太好收场。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李循没有继续纠缠到底,终是摆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头:
“罢了罢了,懒得同你计较,总归别人又不会在背后来议论我。”
话落,顾筠也只是笑了笑,李循这话他当然听明白了,就他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大理寺的同僚们早就在背后议论了。
说他成婚都大半年了,还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有关夏琳琅的事,也甚少有人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就有传言说‘夫妻不睦’的话来。
还说这次要不是新妇娘家来了人,他约莫还将人晾在府里,不闻不问的,都在猜测两人私下应当也是如此的相处,相敬如冰,无甚话题。
这说来说去的无非就是那些话,但他性子如此,也懒得去解释,嘴长在别人脸上,究竟要怎么去说,也是别人的事。
而他同夏琳琅过的好不好,自也不需要别人来评判,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收了心思,他搁下手里的杯盏看着李循,正了正色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上门又是所为何事?”。
瞎扯了好半晌,眼下才总算说到了正事上,李循回过神来后拍了拍脑门,这才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顾筠。
“这是?”顾筠问。
“周主事的帖子,他夫人前些日子不是给他添了一个闺女,这会孩子的百日都过了,便请大家过府一叙。”
刑部的周主事,而今年逾不惑的岁数都能添丁一口,高兴也是人之常情,而刑部和大理寺素来交情匪浅,他与周主事也有过几次来往,这约也是该赴的。
他拿过桌上的帖子随意的翻来看了眼,内容不甚稀奇,而他看到的却是最后的赴约日期。
“七月…”
李循一直在看他,听见声音便自然而然的点头回:
“对呀,是七月,有什么问题?”
天气热,他也说的口干舌燥的,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可眼神在桌上逡巡了一圈都没看到有多余的杯子,喉咙干的不行,正打算抬头想问顾筠讨口水喝时,才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对。
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恍然大悟的开口:
“我怎么把中元节给忘了…”
每年的中元节前后,顾筠都会单独去看望他母亲向禾,就葬在她购置的那块田庄不远,那是属于她的一方天地,就算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也对那里念念不忘。
而李顾两家是世交,向禾去了的这些年,李循也没少陪顾筠去过,且这件事并不算顾筠的禁忌,毕竟事情都过了这么些年,他早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心绪或多或少的会受些影响。
见顾筠没说话,李循咽了咽干涸的嗓子,余光撇了撇他手里的帖子,问:
“你打算去看看伯母?”
顾筠合上手里的东西,淡淡的回了句‘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循眼神流转了一圈,状似无意的问:
“你一个人去?”
这话里有话,顾筠自然听的明白,看着他回:
“说话别大喘气。”
是让他有话直说,李循眯了眯眼睛,没再拐弯抹角:
“嫂子去吗?”
之前的那次夏琳琅就说过,要陪他一起去看看向禾,他没忘,只那件事后他便一直没抽出身,但眼下事情已经到了跟前,天时地利人和,说什么也要带她走这一趟了。
他心里在思忖,对李循的就话未置可否,但人精着呢,一见他沉默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就算忍着嗓子的难受也要多说几句话:
“啧,这就分不开了,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子楚吗?”
可偏生顾筠没听进别的,唯独这句话却入了耳,斜睨了李循一眼:
“不若这样…”
他边说,边合上手上的帖子,坐直了身体。
李循还当他真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谈,巴巴的凑过来,准备好了洗耳恭听。
“你若当真是艳羡,又拉不下脸来开口,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替你在伯母面前说道两句。”
“咳咳咳……咳咳咳……”
哪知他话才刚刚说完,李循就止不住的开始咳嗽,开什么玩笑,顾筠明明就知道他最无心的就是男女之事,这些年为了避他母亲的催婚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得以能独身至今。
却不想他今日竟说出这样的话,他真的是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又下不去,不敢辩驳也不能反驳,一时咳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顾筠还没停止,仍在继续刺激他:
“我还记得刚成亲那会,伯母特地来寻我说道过,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眼下我已经成家立业,便让我劝劝你…”
“伯母还说,京城适婚的在室女她都是知晓的,只等你这边点头,她立刻就能替你着手安排,你觉得怎样?”
“咳咳咳…咳咳”
他还在继续,顾筠每说一句他咳嗽便厉害一分,半点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而那从方才起就不大舒服的嗓眼儿这会更是难受了,但眼下正咳嗽着,饮不下任何茶水,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咳嗽的声音,等过了好一会,才渐渐缓过神来。
一手捏着脖颈,一手想去找杯盏喝口水缓缓,他方才就没找到,这会还是没有,无奈只能嘶哑着声音问顾筠要水。
对面的人却是捏着杯盏,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却是往屋外看的。
“我这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杯子。”
“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李循耳里却犹如重创,他实在是无法不去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
但谁让他先去挑衅,又道行不深的被人轻易拿捏。
罢了罢了,谁让对方是顾筠,还知道他所有的软肋,他深喘了口气后又摇了摇头,末了,只能默默转身去外间寻水喝。
古人云:“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他还是觉得此言差矣,他是不怕得罪人,就怕得罪的人既能做君子,又能做小人。
第92章 教我
七月初的京城,已经是彻底入夏了,到了每日晨起的时候,天边的一片都能看到太阳的云彩衔在那里,日头隐隐有冒出的势头。
这会的枝头上尚还挂着露珠,要再等上一会等日头全部升起,外头就热得不行了。
夏琳琅一贯畏热,以前在昌平一到了入夏的时候她便足不出户的躲太阳,现如今来了京城,便更是如此。
之前出去那次也是因为答应了表哥要陪他游玩一番京城,可眼下人都不在了,就连赵娉婷那么爱登门又聒噪的主儿,也不得不屈服在京城这炎炎烈日之下,全然没了上门的心思。
没人登门,她倒也乐得自在,恰好眼下府里还有些琐碎的事亟需她去处理,便更不会出门去折腾了。
可话虽如此说,偏就是这些琐碎的事情,才更让人头疼。
随着顾筠这些年愈发受圣上的器重,宫里下来的赏赐便越来越多,且这次成婚后分府,顾筠从祖宅带回了不少的东西出来,再加上婆婆向禾留下来的那些个田产地庄…
就是这些东西,需要一一的登记造册,再同府里的回事处一起将其入库放好,再设库,再造册……
她这些日子虽说足不出户,但便是忙这些琐事都让她焦头烂额,那些个账册上的明目看的她头晕,连夜里做梦都还在清点上面的细软和物品。
而这些个事情,顾筠自是看在眼里,两人夜里同床共枕,他躺在榻上看着夏琳琅倒头就睡的模样,心疼是自然,却也知晓这是她日后的必经之路,既身为顾家的主母,便更要挑起这些担子,只有她自己亲力亲为,才能在府里服众。
深夜里,身边的人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话,他以为是人要醒了,便靠过去了一些,才刚有所行动,怀里就撞进来一个人,他顺势低头看了一眼,夏琳琅拱了拱脑袋,在他心口的位置无意识的蹭了一下,就又找了个熟悉的位置睡了过去。
向来都冷硬的那颗心,就在这不知不觉间被撞击的柔软起来,心里无奈的失笑了一声,手却是下意识的伸到她身后,轻拍她的后背,慢慢的哄人入睡。
相拥到一夜好眠,日升月落,次日辰时不到他便睁眼了,他今日有早朝,辰时便要出门,辰初之前便要动身,天还未亮的时辰,饶是他动作再轻,在抽手出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所动静。
夏琳琅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有些习惯是自二人成亲后便有了,下一瞬她便反射性的睁了眼,迷蒙的反应了一会后也跟着起身。
“不是说了让你再多睡会,我自己来就行。”
刚起身准备探手掀帘的顾筠像在她身上放了对眼睛,身后的人才刚有所动作,他便转过身来想要摁住她。
夏琳琅这会的眼睛尚还半眯着,一下就挥开他伸过来的手,三两下就掀开身上的薄衾也坐直了身子,榻上一片漆黑,她依旧能辨出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被你闹醒了,便睡不着了。”
许是她刚起身的缘故,说话都含含混混的,咕哝的嗓音听起来像在同人撒娇似的,顾筠一听笑了笑,当她是还没睡醒说的梦话,伸手落在她的右颊边轻轻的捏了捏。
“别想插科打诨,天都还没亮呢,听话,再睡一会。”
夏琳琅没说话,垂着头沉默了会,才终于是睁开了眼,拿开他的手后,循着他的方向就挪了挪身子,习惯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摸到衣料的材质后皱着眉就说:
“再不更衣,一会便迟了。”
“都说了我自己来,天还没亮,你听话,再躺会。”
他微粗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轻轻的将其拿开,耐着性子还在哄。
而她才刚刚起身,脑子还不甚清明,但经过两人这一来二去的终于是将瞌睡全部赶跑,她没听顾筠的话,越过人就朝帐
外探了身,下了榻之后又回身过来拉人。
“作何?”顾筠一边跟着她的动作一边问。
她却是将人拉起来先在榻前站好:
“你在这站着别动,等我一会。”
说完又去桌上点了烛,回身往榻上走的同时一手就捞过他挂在架子上的衣物,接过手顺势的抖了抖后,就要往顾筠身上披去。
一番动作下来做的行云流水,半点不见含糊,顾筠也是看着她的动作后,明白了她的意思,终于是咽下了还未出口的话,也没再反驳,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后便任她施为。
这些事,夏琳琅已经做的驾轻就熟,没一会就替他收拾齐整,最后只要佩上合适的荷包和玉饰就妥当。
她低头,全神贯注在他腰间系东西,昨晚睡觉就一直在做梦,压根就没有睡好,醒来后也一直在忙前忙后,这会瞌睡是后知后觉的上来了,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顾筠也听见了,偏着头靠近她耳边问:
“困了?”
她倒也没打算隐瞒,毕竟方才的那声音实在是瞒不住,虚掩着嘴点了点头。
见状,顾筠没再让她继续下去,接下她手里的东西后便牵着她的手腕一路走到榻前。
于是,在她尚且还没弄清这男人究竟打算要做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摁坐回了床上。
眼下顾筠的两只手就放在她的肩上,略微压低了身子看着她说: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她别了别嘴,有些不大自在的说:“没怎么。”
男人眯了眯眼:“我都说了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且府里又没有旁人,你便是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去说道,何必要亏了自己起的这般早。”
外面的黑夜在渐渐变蓝,夏琳琅抬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
“怎么,顾大人是想同我生气来着?”
顾筠轻叹,语气放软:
“彤彤,你这些日子忙库房的事本就分不开身,自个儿都没休息好,又何必来照顾我。”
又想起她这些日子的辛苦劲儿,以及昨晚睡觉都在做梦的事,心里是软的不行:
“我这是在心疼你。”
有的人便是具备如此的能力,你以为他冷心冷情,不通情爱,可一旦爱上之后,便能共情对方经历的所有,好的有,坏的也有,如沐春风般的让人难以拒绝,一下就能让人卸下所有的防线。
夏琳琅仰着脸看他,心中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一听这话便知他是认了真,别了别嘴,这才正了正色回: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想说什么,可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大理寺里忙前忙后,披星戴月的,我都已经有好些天没同你说过话了,今天再要睡过去,就又要等晚上了。”
顾筠默默的听着,没说话,但还是看着她,眼神里是没有全然相信她的这番说辞,毕竟此前最长的一次,二人在一月有余的时间里都不曾见过,那会也不见她像如今这样。
她被那眼神看得受不了,也知道在他面前自己藏不住心思,不自觉的躲闪了一下眼神,咕哝了几句,说的也慢吞吞的:
“我没有说谎,再有就是,这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而你每次都是故意偏袒不让我去做,反而还…”
她边说,边看了顾筠一眼,后面要说的话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他有心要偏袒,每次要做这些事时都找借口将她支开,还纵容她睡到日上三竿,就算是起了,也不让她去做这些分内之事,反而在给她拾掇收拾东西……现在想想,倘若这些事要是传去外面,坊间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编排她。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底气渐渐不足,顾筠却是听明白了,失笑了一声:
“怕什么。”
夏琳琅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顾筠掰正她的身子:
“你是我顾筠的妻子,是顾家明媒正娶抬进来的少夫人,我都不曾说过什么,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说道?”
“我只是担心…”
没等她继续说完,顾筠打断,撩开身前的衣袍就坐在她身侧:
“杞人忧天,你不是都做好准备要同我去见阿娘了,既如此,还用得着在这胡思乱想?”
诚然,这桩婚事的初衷,不过是两人的各取所需,但时至今日来看,对于当初的目的或许大家早就已经抛诸脑后,眼里,心里所思所想皆是对方,那一纸的契约,早就已经形同虚设。
夏琳琅听着这话眨了眨眼,动容的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不语,毕竟,假夫妻是不必做到这样,也无需为了要宽慰她而特地说这些话。
他修长的双手撑在膝盖上笔挺的坐着,宽大的袖袍拢着大半个身子,上面隐隐若现的暗纹在熹微的晨光中散发着光泽,又配上他这幅认真的表情,偏生就给人一种威严又安定的错觉。
夏琳琅看着他这样,没忍住的咕咚了一口涎水,同他说起旁的话来:
“你在大理寺也是这样审那些犯人的?”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顾筠眉毛一挑:
“怕了?”
她摇摇头,到底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憋着笑在回答:
“倒不是怕,只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以前在闺中的先生。”
“他是什么样的?”他状似无意的问。
夏琳琅偏着脑袋,稍微回忆了一下,想了想幼时那位西席先生的模样:
“古板,无趣,寡淡,教条…”
那老先生是正经读书人出身,虽说只考中过童生,但那满腹的经纶和所习的四书五经,教授她一个闺阁的在室女是绰绰有余。
但先生的学问无可指摘,就是行事的秉性过于偏执和古板,她现在一想起来都是他上课时一板一眼,摇头晃脑的样子。
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男人已经将脸凑了过来。
“无趣?寡淡?”他嗓音压的低低的,语调也放的很慢,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却被他说的蛊惑的意味十足,让人不大能猜透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夏琳琅看出他不对劲的神色,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靠,却在下一瞬,又跌倒在他怀里。
顾筠这会手里揽着人,故意坏坏的问:
“既如此,那便请夫人来教教我,我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不寡淡,不无趣?”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夫人二字一出,夏琳琅立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即便是两人已经巫山云雨过,她的侧颊还是忍不住蹭蹭的发烫。
“你!”她用手肘抵着男人还想要靠近的胸膛,面上是薄薄的红。
“想好要怎么教我了?”他唇角含笑的看着她追问道,一脸的兴味。
夏琳琅鼓了鼓两腮不想说话,可这话题是她先挑起的,眼下却已经是下不来台,双唇嗫喏了两下,末了,还是硬邦邦的回了句:
“我才不会。”
鼻尖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顾筠的声音随即传来:
“胆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夏琳琅一下就来了劲,理直气壮的同他呛:
“顾大人要是后悔了,这会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便是说也不让说了?”他凑近了笑问。
看着他这笑的风流又无赖的样子,夏琳琅总觉得他是在酝酿什么计谋,不敢再继续同他纠缠,担心再过一会自己就会被他给绕进去。
她推了推他挺括的胸膛,眼眸往窗外去了一眼,随即就换了话头:
“你,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闻言,他轻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彤彤,你亦看过兵法,可知美人计比那声东击西好用多了?”
说完,屋子里又陷入静谧之中,顾筠的手还揽在她的后腰,半拥着的姿势,夏琳琅微仰着头看着他,男人的耐心很足,手上的动作半点不见放松,就这样同她四目相对。
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直到辰时一刻的更声从一墙之隔的府外传来,屋外的檐廊下面,阿衡也时不时的会唤两声大人,落在夏琳琅的耳里,俱是催促的意思。
没了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挑起的事头理应由她来化解,嗔怪的看了男人两眼,随即就收紧了掌心下的衣料,顺势往下一拉,顾筠唇角上扬,配合着低头。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
“顾大人现在可以上路……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男人给拽了过去,霸道的双唇含住她的,吮的重重的一声,夏琳琅的未尽之言就都被他吞了进去。
顾忌着时机,顾筠有所收敛,片刻过后喘着粗气将两人分开,额头抵住她的,呼出的气息都带
着潮潮的热意:
“这会还觉得寡淡无趣?”
夏琳琅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大半边的脸颊,郑重其事的说:
“我可不会这样对别的女子,也不会想带旁的女子去见母亲。”
她一听这话,迭然收回视线看他:
“你…”
他笑:
“何况,我这人天生就不会止损。”
“旁人要如何说且让他们说去,但你是我顾筠认定了的人,也是唯一见过我母亲的姑娘。”
夏琳琅这会的心里正在怦怦的跳,就听他继续说:
“之前不是就说想见见母亲的,再过几日中元节,你陪我一道去。”
第93章 想了
盛夏的节气,天亮的很快,没多会的时间,就从湛青色到了天青色。
屋子里也变的亮堂堂的,夏琳琅这会已经全然没了睡意,独自一人坐在床榻边缘,右手正不自觉的摸着额头眉心的位置发呆。
凉凉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是方才临走之前顾筠在上面浅吻了一下。
想到此处,夏琳琅到底是没忍住翘了翘唇角,又想起片刻之前两人的对话。
他那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夏琳琅便是听懂了也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就这样呆愣愣的看着他。
男人见此,故意挑了挑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傻了?”
她被这一下弄的终于回了神,皱了皱眉头嗔怪:
“只是觉得今天的你有些奇怪…”
他腆着脸追问:“哪里?”
夏琳琅抬眸瞥了他一眼,抿着唇角没说话,心道他是怎么能面不红气不喘的问出这两个字来的。
毕竟他今日奇奇怪怪的地方多了去了,一大早的才刚起,便就在这里做了放浪形骸的事,后面还说了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这些难道就不算?
可这些话她又不能明言,只能支支吾吾的说:
“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边说,边把人往外推了推,心里也知道,如今话赶话的已经说到了这里,总不能又含含糊糊的给糊弄过去,她笃定顾筠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偏又故意的来逗她。
心里这样想着,就听身前的人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的朝着她说:
“我自然是清楚的,但是方才的问题夫人好像还没应我?”
“你!”
她一下就抬起头看着他,对上男人戏谑的表情,方才的问题还需要应?随他一同去祭拜他的母亲,这种事情她怎会拒绝,这人显然就是故意的!
“都能说出这种话来,还说你不奇怪…”
她嘀嘀咕咕的在说。
“那你便是应了?”
见他还在说着这些荒唐的话,夏琳琅实在是没忍住,这次重重的擂了他的胸口一拳,故作凶恶的样子:
“这种事还需要同我商量?那必然是要去的!”
顾筠心口受了她一拳,没有恼,反而是笑着一把就握住她作乱的手置于胸前,顺势又将人往前轻轻一拽,夏琳琅猝不及防的就又被人扯进怀里,还没反应过来时,额头上就已经印下了一吻。
“既如此,那这一下也是必然要亲的。”
夏琳琅正被人揽着,又挣脱不掉,实在是没大习惯他这幅不正经的样子,却也只能嘴上嗔怪两句:
“你就不能正经些?”
他没觉有什么不妥,反而挑着眉毛回:
“那你也要习惯些。”
习惯?习惯什么?习惯他日后还会这样的行事所为?那怎么行?她还想反驳来着,可正待要说话的时候,顾筠却松开了手,两人也就此分开。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我便先去上朝了,你且在府里等我回来。”
似乎是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反应,没等夏琳琅回神过来,顾筠就已经起身往外间走去,行色匆匆的,只是临走之前特意挑眉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让她别忘了方才答应了的事。
仿若是稚嫩的幼童,非要拉拉手指点点头,彻底得到回应过后才能确定对方是真的听见,继而才肯离开。
看着男人疾步往外的背影,又忆起那幅正经的脸却做的不正经的事时,夏琳琅迭然的轻笑了一声,觉得无可奈何却又别无他法。
以往只是觉得他变的不太一样,到如今才渐渐发现,或许他本性原就如此,只是因为这些年来身在高位的缘故,才故作成平日里那种不近人情,老气横秋的样子。
毕竟俗话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去看婆母向禾的事情是在那日过后的第三日,七月十五,一年一次的中元节那天。
夏琳琅看重这件事情,为了将更多的时间挪出来,特意加快了些府里登记造册的进程,三日来,几乎夜夜都在书房,倚着黑夜挑灯核对。
紧赶慢赶,就在昨夜终于是将顾筠从老宅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给堪堪入了库,她清算的入了迷,顾筠三催四请的都一拖再拖延。
最后,还是府外的更声已经到了子时的时候,顾筠终于是忍不住了,亲自进屋来抽了她手里的账册,皱着眉说:
“你是想明日顶着两个胡桃一样的眼睛去见母亲,还是说需要把你敲晕了扛回去?”
她早就犯困了,只是脑子里一直有道声音在说快了快了,她才坚持到现在,这会那根紧绷的弦忽然被人拽了拽,她自己也松懈了不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借着烛火看着人说:
“明日要去京郊看母亲,我是怕时间来不及。”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来不来得及都无妨。”他叹了口气,将东西摊放在桌上,一边同她说。
夏琳琅摇了摇头,打了个呵欠道:
“全都是这些年陛下给你的赏赐,经年累月攒下来的,又无人打理,这才多了些。”
他皱眉,随意的翻看了两页桌上的册子,字都是用簪花小楷写的,从头到尾一笔落成,不见错处,足可见来人的用心,他侧眸看了一眼,刚好就瞧见她揉眼睛的动作,心疼再说难免,于是合上册子,不经意的说: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不必如此在意。”
夏琳琅一听,一把就夺回他手上的东西,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这可是我忙碌了大半月的成果,不允许你这样说,再者,现如今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了,既成了婚,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空气里迭然传来一声轻笑:
“是有那么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听出他是在取笑和揶揄自己,夏琳琅故意怒目的瞪了他一眼,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没点正形,你再这样,我就不同你讲了。”
见状,顾筠低着身凑上前,微粗的手指捏了捏她细软的脸颊,顺势将她的视线转过来,二人四目相对,他说:
“是是是,那我最后再说一句,敢问夏夫人,眼下子时都快过了,可能同我一道回了吗?”
夏琳琅这会被迫同他相望,本就深邃的眼眸,夜色里更是攥紧着人心。
她没忍住,不由的咽了咽喉头,自从二人敞开心扉以来,他总是这样无条件的包容和纵容她,任何事,任何情境下,都能顾忌到她的情绪和进行适时的让步,挑不出半点的不妥和错处。
心下难免会动容,夏琳琅别了别嘴,将他往外推了推,这才开口说道:
“宦海沉浮这么些年,从前也就罢了,都是你一个人在撑,但而今你我既已经成婚,夫妻一体,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往后你尽管放手去闯,身后还有我。”
轻轻柔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得不心动。
是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也能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往前数过的那些年,他可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突兀兀的闯进他的世界里,不管不顾又生涩的拉着他,带着他去体验这世间的百苦酸辣。
教他学会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如何去感受,又如何去爱人。
顾筠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夏琳琅有些纳了闷,甚至被他看的无所适从,拍了拍他的手肘,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欸了一声,这才唤回人的视线: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顾筠嗓子哑哑的:“我觉得说的挺好的。”
夏琳琅咧嘴笑:“不是说明儿要去看婆母,还不回?”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思绪被她打断,手往下落,含笑间,两只手就这么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的十指交握在一起。
昏黄的烛光里,夏琳琅一双熠熠的眼眸里透着丝丝疲惫,顾筠见此,握紧了手中细软的小手,压着情绪,低沉着嗓子回:
“听夫人的,就回了。”
夏
琳琅不明他心底的情绪翻涌,只略微觉得他这会有些奇怪,但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好奇,她一边打着呵欠,眼里续着晶莹朝着他咕哝,说困了,想回去睡了。
可话还没说完,双脚就被迫的离了地,她惊呼一声,手下意识的就往前搭去,勾住了顾筠的脖颈。
“你做什么!”夜已深,哪怕这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也是压着声音在对他说。
“不是你说的要回了?”他边回答,脚步边往外走,语气里是半点没觉得哪里不妥。
夏琳琅晃了晃脚丫,没大同意他的说辞:
“可我也没说要这样回,难不成是顾大人见色起意,大半夜的要强夺?”
他没忍住,轻哂了一下,甚至在脚下跨过门槛的时候还颠了颠手里的人。
夏琳琅觉出颠簸,本意是还想多揶揄他几句的,没料到被人来了这么一下,松松环住脖颈的手也在一瞬间收紧,口里发出惊呼:
“顾筠!”
眨眼间,人已经转出了书房,顾筠闻言,睨了一眼怀中的人,似笑非笑的说:
“叫我什么?之前不是还特意教过你,怎么又忘了?”
夏琳琅被他三番四次戏弄,索性也不装了:
“那又如何,我就叫你名字,顾筠,顾筠,顾筠!”
边唤,搭悬在外面的小腿也在不停的晃动,她最近深居简出,衣着都是尽可能方便,身上藕荷色的衣裙也随着她的动作翻来覆去,像一尾在日光下扑腾的鱼。
动作难免大了些,顾筠怕人摔着,在她刚有动作时就停下脚步,看着她有些无奈的说:
“我不过是想抱抱自己的夫人,仅此而已,彤彤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她停下动作,对他的话还是不大相信:
“油嘴滑舌的登徒子。”
他笑,这才又提步继续走:“那也要看是对谁。”
夏琳琅的手这会勾着他脖颈,没有过多的动作后,两人贴的很紧,顾筠怀里抱着人在走,气息略有些不稳,夏琳琅仿若都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咚咚声,面色有些微微发烫,但,美目还是瞪了他一眼。
接受到她的视线后,顾筠是半分都不想掩饰,转过檐廊下的一个转角,四周没了烛火变的更加黑暗,夏琳琅不由的收紧了身子和手,耳边就听他在说:
“我要真是那登徒子,彤彤今晚也就不必回了。”
夜色深沉,盛夏的晚风将身上的燥热褪去不少,目力不及的夜晚,耳力就会更加敏感,就听一道小小的嘀咕声从黑夜里传来,听不大清明说的是什么,但话落之后,就听顾筠又低低的笑了几声。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唯余顶头的玄月还高挂天空,洒下的斑驳日光映着漆黑的檐廊。
…
第一次见婆母,夏琳琅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虽说早有了这份心,但当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心情难免会有顾虑。
是以,夜里上榻之后,原本很是犯困的身体突然便不觉得困,翻来覆去了好一阵都不能入睡,动静不小,自然就惊动了枕边人。
顾筠本就没有睡熟,被她闹醒过后,直接就伸手过来将人箍在怀里,眼睛都没睁开便哑着嗓子问:
“不是方才就困了,怎么还不睡?”
夏琳琅这会眼底清明,乌溜溜的眼睛甚至还眨了两下,抬头就看到他的下颌,欲言又止了片刻后这才问:
“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呀?”
顾筠半眯着眼睛,黑夜里唇角往上勾了勾,手上轻轻捏了下她的腰。
怀里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你作何!”
他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一半迷茫,一半清明的看着怀里人说:
“什么叫我的母亲?你不是应该唤‘阿娘’?”
夏琳琅有些懊恼的眨了眨眼,吐了下舌头后才笑了笑:
“一时忘了,是该唤阿娘的。”
顾筠不在意的哼了声,伸手将人揽紧,又阖上了眼睛:
“说吧,到底想问什么?”
她别了别嘴,有那么些心口不一的说:
“就好奇问问罢。”
感受到他胸腔里呼出了一口气,热气落在她额头上,就听他说:
“既知道你夫君的本事是什么,就别在我面前说谎。”
说的是他识人之面,知人之心的本领,就是旁人在他跟前都尚且没有秘密,还别提是自己。
她嘀咕了两句:
“你是我肚子里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轻笑:“用不着去你的肚子里,就是看我一眼,我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奸巨猾。”
顾筠倒是没生气,只是勾着唇角拍了拍她的腰窝:“那还不快些说。”
夏琳琅看着人,默了一小会,终于缓缓开口:
“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被我爹娘送去了昌平,没怎么同他们生活过,哪怕是共处的这一年多时光,也只是比之前稍微的熟悉了些,谈不上亲密,更别说是感情……”她语速放慢,边说边注意他的反应,见他还是半阖眼的样子,这才把话说完“所以便有些好奇你同阿娘之间是怎样的?”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还记得之前去京郊的那次,顾筝在马车里提到过的那几句,话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不全乎,但她能大致猜到一些,应当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她才不确定顾筠会不会将那段往事坦诚。
空气里传来他轻哂的的笑声,后脖颈随即就被人握住,夏琳琅被他捏着抬了头,就听他说:
“真的只是好奇?”
知道瞒不过,她索性坦率的承认:
“我只说了一半,好奇只是借口,如果要说真话,就是想知道婆母和你小时候的事。”
“之前去京郊别苑那次,顾筝不是就说过?你那么聪明,能猜不出来?”他挑着眉问。
“你还好意思提那件事呢…”
汤泉池的那晚,她就想问顾筝的,但这男人坏的透底,不仅没让她知道,最后还使计将顾筝支开,把她困在水里…
不说还罢,提起这件事,她就一肚子闷气,被他摁在水里大半宿,耗费了她一晚上的体力,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
“没办法,古人早就说过了‘美人关,英雄冢’,我那晚被彤彤美色所惑,哪里还记得什么别的。”
“那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这会说?”她也不甘示弱。
“为何?”他凑近问。
夏琳琅偏了偏头,躲开了一些,眨了眨眼睛:
“我想既身为你的夫人,夫君应当是会告诉我的吧?”
无奈的叹气声从头顶上传来:
“是说了就能睡?”
她没点头,还饶有思索的想了一会,才回答:
“不一定。”
顾筠揽着她腰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下面一点,微微隆起的弧度,话落,就往上面轻轻拍了拍。
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不等她先开口,就已经拿话头堵了回去:
“没有不一定,寅时都快过了,听完必须睡。”
是正经说话的语
气,不容商讨辩驳。
这次,夏琳琅没在反驳,只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他慢慢的说着年幼时和向禾之间的事情。
和顾筝之前说的大差不差,她那公爹顾清绪和阿娘向禾之间本就是一场无爱的盲婚哑嫁,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被捆绑在了一起。
可男人不同于女人,不通情爱,冷血无情,即便后来顾筠的降世也没能让他回头,在这场婚姻当中,向禾始终感受不到丈夫的情意,时日一长,也只能将满腔的感情尽数都寄托在了她唯一的孩子身上。
“母亲很爱我。”顾筠最后说道。
“若不是为了我,她不会被困囿在顾家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那样的离开。”
顾家庞大的家业和中馈需要一个人支撑,向禾不是那种遇上难题就撒手不管的人,不仅将整个顾家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要照顾年幼的顾筠和侍奉顾清绪的双亲。
以至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最放心不下的人还是顾筠。
“我父亲,在娘亲走后的第二年就续了弦,宋姨娘进门的第二年就有了身孕。”
“是顾筝?”
她说完就后悔了,出口的太快,全然没考虑到他这会的心情低落与否。
顾筠感觉得出来她的小心翼翼,笑了笑没立即说话,只是将人用力抱紧,下颌贴上她的额头:
“不必担心,事情多过去这么些年了,有些事我早就放下了。”
“真的?”
他点头:“所以而今在顾家,除了祖母,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人。”
她不高兴的推他:“那我算什么。”
笑意在胸腔里翻涌,顾筠拉开距离来看人:
“你是我的夫人,就只是我顾筠的夫人,和城南的顾家又没什么关系。”
夏琳琅听的皱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颊:
“还不明白?”
“你夏琳琅虽说是我顾筠的妻子,但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不应该是枷锁和困囿,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和所有物,只是你自己,是夏琳琅,最后才是顾筠的妻子。”
她怎会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在而今这样的境况下,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看着黑夜里的她,呆愣了好一会。
顾筠瞧着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伸手打了个响指,笑问:“傻了?”
夏琳琅说不出这会心里的感受,就像一杯已经盛满了得冷水,被人忽然放到火中炙烤,哪怕已经隔绝了焰火,却依旧能被烧的滚烫,溅起滴滴的灼热。
原本就是黑夜,眼睛视物不清,偏她就能清楚的捕捉到那说出这句话两片唇,再也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她一把揪住男人胸前的衣襟,又薄又软的寝衣顿时就被她捏的皱皱的,男人一个不察,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扯的低了头,四片温凉的唇顷刻就贴在了一起。
顾筠先是一愣,反客为主就是一瞬间的事,这种事上,男人拥有绝对的主导权,他手上力道加大,摁住夏琳琅的后脑,不让她有后退的机会。
“做什么?”
纠缠了好一会,等终于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顾筠的唇稍稍离开,气息有些不稳的在问她。
夏琳琅的胸腔同样也在起起伏伏,湿濡濡的唇上满是晶莹,还余有发麻的触感,她别了别嘴,幽怨的说了句:
“你说是做什么?”
他笑:“方才不是还说我登徒子?这会又想了?”
听听他说的是些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又想了?她不过是一时感动,冲动之下就做出了思考不及的事情,竟被他解读成了…
“我没有…”
“没有那你亲我?”
这种事情上,夏琳琅总是说不过他的,也不打算同他继续争辩。
她挣扎了两下,顾左右而言他的想从这个话题中抽出身来:
“天色太晚了,我,我想睡了。”
然,有人却不依了:
“你点的火,要负责灭。”
“我没…唔唔……”
夏琳琅正欲开口想问点的什么火,后面的话就已经被顾筠吞了进去。
还能是什么火,还不是某人禁不住事,身子里起的□□…
第94章 示爱
总之,又是一夜的荒唐…
夏琳琅也是第一次知晓,就连顾筠也会有禁不住事失控的时候。
那把所谓是她挑起来的火,最终还是反噬般的烧回了自个儿身上,只得由她来灭。
床榻在轻微的晃动着,木质结构的连接处发出吱吱的响动,四周的幔帐落下,闷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浑身汗淋淋的趴在顾筠身上,没什么力气的嘀咕了两句话。
究竟是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大清了,而唯一能确定的是,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顾筠也不恼,笑着抚了抚她光洁的后背,慢条斯理的将身后如瀑的青丝都拨到一边耳畔,细软的发丝有几缕缠到他的手上,密不可分似的,一如他们现在。
终于,顾筠道了句‘遵命’后,她才终于又躺回了榻上,耳边是哒哒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她没心思去在意。
干涩又微疼的喉咙,像日晒已久的田间,清甜的甘露能抚慰着泛疼的地方,夏琳琅忍不住的想拥有更多,泊泊吞咽的水声正诉说着她的渴望。
心急到一时吞咽不及,一缕水珠便顺着嘴角的位置倾泻,可还没来得及留下痕迹,她就感觉肩头被人摁住。
“嗯……”她意识早就涣散,连日来的劳累在加上今晚的放纵已经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样子。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被打断,夏琳琅想要睁眼,却抵不住浓浓的睡意,只短暂发出一道声音后,咽下嘴里最后的一口水后便睡了过去。
纵使心里还有一腔的责怪的话,也不得不留到梦里去同周公诉说了。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她眯着眼睛呆愣的看着透过隔窗落进来的光线,有那么一瞬的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倒也没为难自己,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正好重重的眼睑又要耷拉下来,倒不如随了自己的心意,又打算重新阖上。
“别闭,该起身了。”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是侧着身子睡的,后背朝外挡着愈发耀眼的光线,隔着薄薄的锦衾,就感到被人轻拍了一下。
伴随着瞌睡被人吵醒,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昨晚的记忆也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来。
不管她是求饶还是扮弱,甚至到了最后还心口不一的直唤他夫君时,这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一个劲儿的还要,还骗她说就快了,那哪是就快了,如同望梅止渴,给了你一个企盼,结果却是遥遥无期……
她昨晚可是被他骗的迷迷糊糊的,累到倒头就睡,这会是想起来就生气,一想到那些画面…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人怎么能得寸进尺成这样。
越回忆,脑子就越清醒,身体里残存的睡意也消失不见了,眼下始作俑者就在身后唤她起身,赌气似的,就是不想起。
而顾筠方才已经看到她睁眼了,但这会拍了她好几次也不见人有反应,稍微一想就能猜到是为何。
停下动作,他俯身靠近,高大的身躯往下压,即使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那股压迫越来越近,夏琳琅心虚,眼睛没忍住动了两下。
“为何装睡?”
夏琳琅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但小心思作祟,依旧是按兵不动的闭着眼睛。
顾筠凑到她耳边,热热的气息一下下的吐在她耳侧:
“真睡着了?”
夏琳琅:“…”
下一瞬顾筠起身,黑压压的光线消失,夏琳琅几不可查的小小叹了一口气。
顾筠看得一清二楚,勾着唇角在说:
“我知道彤彤这是累了,若是不想起也无妨,为夫虽说是个文官,
但抱你上车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在说什么?还是她听错了?顾筠是打算就这样抱她去马车上?青天白日的,巷口又人来人往,真要这样做了,她也算是名声大噪了。
没法再继续装下去了,而为了掩饰自己装睡这一事实,她装作刚醒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甚至还打了一个呵欠。
眼睛上覆了一层水雾,她看着顾筠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什么时辰了呀?”
顾筠没说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夏琳琅被他看得心虚,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就听他说:
“辰时都快过了,你若是再睡会,兴许到京郊的时候能赶上庄子里用晌午。”
她这次睡的沉,一觉醒来便是这个时辰了,记忆中,还从未有起的如此晚的时候,再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掀了被子就要下榻。
昨晚的‘火势’太大,她的辛劳半点都没有白费,当双脚实打实的踩在地上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发软。
好在男人还有点自知之明,及时就揽住她的后腰,夏琳琅还是有些气不顺,站稳之后没大领情的瞪了人一眼,颇为生气的拨开他的手,三两步的就往妆台走去。
“怎么了?”
“你,离我远一点。”
“为何?”
“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筠跟在她身后也往妆台这边来,擒着笑意,明知故问的在说。
“你是在说昨晚的事情?可我怎么记得是某人先主动的?”
夏琳琅捏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来说:
“就算是我先主动的…可你也太禁不住事了…”
顾筠边说,脚步也没停,这会已经走到她跟前,一把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另一手压着人的肩,顺势将人又推了过去。
铜镜里,两人四目相对,顾筠给人梳着头,面不红,气不喘的回道:
“都是那种时候,你要我怎么忍得了?”
夏琳琅:“……”
“你力气那么大,我脖子都被你给拽下来了,嘴角也撞疼了,见你如此,我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回应你一下?”
她又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再说,努了努嘴:“倒也不必如此报答。”
“那应当怎样?”
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天光越来越亮,时辰也是愈发的晚了,叹了口气说:
“明明就说好了今天要去看阿娘的,哪知闹得这会都还没出门…”
“阿娘不会怪你的。”
她抬头看他,即使知道晚了一会也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将所有的错处尽数算到他头上,有些埋怨的看着他。
“我会去向她解释,是我没有忍住,我想我这个年岁,阿娘她应当是会原谅我的。”
“……”
“何况,我才是主谋,彤彤你只是从犯,为了迁就我才会如此…”
她倒是很佩服顾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怎么能忍得住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但人都已经将错处尽数往自己身上揽了,她自也不会拒绝。
顾筠早就已经收拾妥帖了,就等她拾掇好便可以出发,夏琳琅今日的装束从头到脚都是顾筠给打扮的。
盛夏的季节,她一身湖绿的衣裙,颜色过于鲜艳浓稠,但眼下是夏季,衣衫被外面的日光一晒也显得谦逊不少。
炎炎的夏季,配上这身凉爽的绿色,反而能让人感到舒心不少。
夏琳琅却感觉有些不自在,走出房门到了出府的檐廊下时,还是没忍住扯了扯顾筠的袖子,男人放慢脚步,侧目看着她,问:
“怎么?”
“一会去见阿娘,我这样穿会不会不合适?”
他挑眉:“哪里不合适?”
夏琳琅看了看被风吹起来的衣角:
“会不会太鲜艳了些。”让阿娘觉得我不太稳重。
后面的半句话她没说出来,顾筠却已经猜到她心里所想,捏了捏掌心的小手,笑意直达眼底:
“不会,我阿娘喜欢漂亮的。”
“油嘴滑舌。”话是这样说,可她说这句话时,眼角也是抑制不住的往上。
“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顾筠没浪费时间,牵着人继续往前走,快要到大门的时候,扶着她让小心门槛,嘴里还一边再说:
“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真话,只是阿娘向来疼我,我喜欢的,她一定也喜欢。”
…
两人就这样不慌不忙的往京郊赶,不必赶时间,就当是夫妻俩出门游玩一番。
向禾就葬在京郊那庄子附近,出门时还是当头的烈日,这会就被一朵厚厚的云挡住,空气依然很潮热,但毕竟没有日光照射,能卸掉一大半热气。
顾筠先行下车,在车下将伞撑好后才牵着夏琳琅出来,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顾筠确一身清爽的撑着伞立在车下等他。
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同撑一柄伞,有些不大习惯,走到伞下的时候,甚至还看了他两眼,努了努嘴:
“你今日怎这般周到……”
两人并肩同行,顾筠将伞往她那边偏转一些,确保人不会被太阳灼到: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
“你以前可不这样。”夏琳琅说。
他举着伞,悄悄将身子偏向她:
“那敢问彤彤,昨天晚上可还觉得周到?”
她身形一顿,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一想到他满脸得意的样子,还是不想认输,正了正身子回:
“还行吧。”
“就没别的评价?”
“就这些…”
“可我怎觉得彤彤应当嘉许我一番。”
夏琳琅咬牙切齿:“我猜顾大人的脸面已经有京城的城墙般厚了,不需要嘉许…”
两人边说边走,没过一会就到了,天上的太阳这会是彻底被遮住了,顾筠也适时的收了伞,置于一旁的地上,伸手就牵过夏琳琅的手。
片刻之前还在调笑的二人,早已默契的收敛了笑意,并肩而立的站在墓碑前。
碑的周围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可见顾筠常年都有安排人在这里看守照应,碑上刻着向禾的生辰八字,以及去世年岁。
都说睹物思人时,情绪极难控制,夏琳琅担心顾筠触景生情,五指紧紧的捏着男人的大手,丝毫不敢放开。
顾筠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伸手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这才开口:
“彤彤,唤人。”
夏琳琅看着眼前的墓碑,没有丝毫的犹豫:
“阿娘。”
“叫的挺顺口的,莫不是昨晚背着我练过?”
闻言,夏琳琅掐了掐他的虎口:
“阿娘面前,你正经一些。”
他笑:“你都说了这是阿娘,又不是别人,不正经又何妨。”
夏琳琅皱眉,看着墓碑同‘向禾’告状:
“阿娘,你别看夫君这会巧言令色的样子,若不是亲人和挚友,他是不会这个样子的。”
他凑上去:“那你且说说,我平日里是什么样?”
古板,无趣,寡淡……,哦,那一张脸永远都像冰山一样,没什么神色和表情。
但她没这样说,撅着嘴将人推开,而后则蹲在墓碑前,扫了扫墓碑上的浮尘。
山风不小,将两人的衣角搅弄在了一起,夏琳琅没去理会身边的人,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还在同向禾聊天。
“夫君自小就在祖母身边养大,公爹公务繁忙,对他难免照顾不及,他虽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我看得出来,每每说起阿娘你的时候,夫君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之前的那些年,他是独自走过来的,性子难免冷了些,也直了些,但请阿娘放心,我如今既嫁给了夫君,就是夏家的儿媳,只要夫君不赶我走,我便不会离开他。”
“我知阿娘你去的早,心里定然放心不下他,可我今日说的这些话也是发自肺腑,也请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君,一路都会陪着他。”
山风呼呼啦啦的在吹,卷的夏琳琅
的声音都忽高忽低,身边的顾筠却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也落进了心里。
他蹲在夏琳琅身侧,眼神没去看墓碑,就这样侧着头看着她,等她说完都过了一会才问:
“就这么想照顾我?”
这人真是扫兴,哪有听人说话听一半的,真是不想理他:
“不想。”
“可我听懂了。”
她拿眼睨他,像是在问他听懂了什么。
顾筠脸上出现了一个好大的笑意,拉着人的胳膊起身:
“听懂了你是在阿娘面前对我示爱。”
“顾大人真是不知羞,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勾着唇角,偏过头去偷笑,嘴硬的不承认。
“我亦如是。”
“嗯?”
风太大,她没大听清,努力抻着身子凑过去听,就被顾筠握住了脖颈,热热的气息即刻就喷在耳边:
“那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彤彤,这辈子既嫁给了我,便别再想离开。”
什么劳什子两年之期,什么时辰一到就和离分开,通通都见鬼去吧,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也不会放她离开。
“你是我顾筠的妻子,一辈子都只能是顾筠的妻子。”
第95章 耍赖
轰隆隆,轰隆隆。
说来奇怪,方才还大亮的天空,顷刻间就变了一个天色,雨滴稀稀拉拉的就开始往下落。
夏琳琅的脸上也落了两滴,她看了眼头顶,乌云密布的样子,还隐有闷雷的声音传来,没忍住笑出了声,对着耳畔的人讲:
“方才还好好的,这一眨眼就变天了,莫不是你在胡乱许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顾筠:“我说的句句属实,字字恳切,我猜,应当是老天爷想要祝福我们,这才突然变了天,好让我们都记起当初在酒肆门外,你同我离开的那一日。”
夏琳琅微讶:“你还记得那日?”
顾筠点头,若有所思:“大概还记得,是有个美丽的姑娘,孤零零的蹲在酒肆外的墙角躲雨,眼睛还一直盯着水里的绿豆糕在看。”
那段记忆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而她所有的好运大概就是在那一天里遇上了路过的他。
“那天是我来了京城以后,过的最伤心,最无助的一天,京城的家不像家,昌平的家又不算是我的家,我就好像进入了一盘死棋,怎么走都走不出一条生路来。”
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他:“有时我甚至都不敢去想,要是那天没遇上你我该如何。”或者说,若是那天她没答应跟他离开,现在又会是何去何从。
她的声音渐小,零星的雨滴倒是有了渐大的趋势,顾筠没过多的思考,下一瞬就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往来时的路上去。
厚厚的云层里,闷雷声阵阵,催的人脚步都不敢停。
他走在前探路,小心的护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的踩的实在,这事要换做旁人遇上,怕早就手忙脚乱,偏生他就是不疾不徐,永远都是那副沉稳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有了主心骨。
“不应该说是你来遇上我,而是我来遇见你,何况我们之间的缘分远远不止于此,只是一次偶然罢了,还不足以就此分开我们。”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轻笑,为他这自信过头的语气:
“你倒是一点也不自谦,就不怕真的一语成谶?”
前面有个青石铺就的台阶,下了雨就变的湿滑,顾筠先行下去,跟着就回身将她抱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动作连贯,如同他说话的语气:
“事在人为,从尚书府回来的那日我就已经确定,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依然会去找你。”
“那不就成了死缠烂打?”
这场雨像是诱发了她身体里的小坏蛋,屡屡想做坏事,好借着这场倾盆的大雨好好放肆一回。
前面的顾筠脚步微顿,回头一眼就看到她眼里的狡黠,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珠,有些不大同意的摇头:
“可我更愿意称之为‘徐徐图之’。”
她笑的没法,看见男人这个样子忽然就不想再走了,拽住他的衣角,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伸手点了点他的面前的衣襟,颇有些无理取闹似的说:
“我突然不想走了。”
“那可怎么办?”
他故意问,是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但就是不主动说。
夏琳琅心照不宣,没同他客气,直截了当的说:“我想你背我。”
像是特意就在等她的这句话,话落,顾筠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即便鬓角已经被打湿,也还是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跟着转身,蹲下,在最后的一个回眸里淡淡说了句:
“原为夫人效劳。”
就像今天的这场大雨,仿若是真的想要提醒他们之前的回忆。
没了上次的行色匆匆,惴惴不安,两人就这样依偎紧贴的前行。
盛夏的雨来的集且密,狂肆的山风过后,就是密密匝匝的雨珠砸下来,山路难行,顾筠坚实的手臂将人稳稳的揽在身后。
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但夏琳琅这次全然没有当初的无助之感,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挺括背影,即使在这有些微凉的雨中,也只感到心里热热的熨帖不已。
说的没错,的确是徐徐图之,从前是他对她的徐徐图之,可现在,夏琳琅却觉得自己已经义无反顾的深陷了进去,徐徐图之的人反而成了她。
…
周主事新闺女的弥月宴就在十五过后。
从京郊看望向禾回来的路上,顾筠就同夏琳琅说起了这件事。
“是刑部的周主事吗?”
顾筠点头:“大理寺和刑部同属三司,既是同僚,又托人送了帖子给我,于情于理都是要去一趟的。”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车里还有些闷热,她摇着团扇的手慢了下来,偏着头问他:
“你今日怎么突然同我说起了这个?”
他失笑了一瞬,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脖颈上揉了揉:
“你难道没听出来?”
“嗯?”她纳罕的出声,是她应当要听出来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她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
顾筠点头,反问她:“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瞧她一副若有所思,陷入其中的样子,顾筠没忍住,曲起一根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很轻的一声‘叩’响,下一瞬就见人捂着额头憋着嘴轻斥:
“疼…”
“瞧你一副忧思深重的样子,很难回答?”
她揉着额头,看着他不说话。
“嗯?”顾筠再次出声。
夏琳琅躲着他的视线,努着嘴:
“我又没说不去。”
顾筠略微低头,同她视线齐平,追着她的目光,让它避无可避:
“既然要去,那是在犹犹豫豫什么。”
知道躲不过了,她把手放下,捏住他的一根手指:
“这不是之前去的那两次宴会,好巧不巧的都闹了笑话,我害怕这次也…”
说起这事,第一次花朝的时候,她阴差阳错的穿错了衣裳,还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和圣上谈话的桃花林里,最后迷了路还是顾筠带她出来的…
第二次则是在许府,骆氏为了夏岭的仕途极力撮合她和崔尧相看,不欢而散过后又丢下她独自离去,最后,又是一身狼狈的样子遇上顾筠,被他捡走…
倒不是怕这次又出什么意外,总归不管发生任何事,顾筠总会护着她的,但越是如此她才会有所顾忌,怕自己不知不觉给他添了麻烦。
顾筠轻嗤一声:
“你是觉得我会怕麻烦?”
“可我不这样想…”
成婚之后就是夫妇一体,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顾家和顾筠,就担心稍有不慎……
“李循之前来同我送帖子时曾经取笑过我。”
“取笑
你什么?”
他抱着双臂,倚靠在车壁上偏着头看她:
“问我如今怎么去哪儿都带着你,真有这么分不开吗?”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馋虫: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在欺负他孤家寡人,就提议说,我愿意游说他母亲,也给他寻一个体贴的夫人,这样他就不必艳羡我了。”
他这哪里是回答,简直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他那话没有否认,李循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他既然敢认下来,那李循就敢往外去说。
别说这都过了好些日子,她估摸着如今恐怕整个三司都知道他要带她去赴宴的事。
“所以…”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去还是不去?”
“去!”
不得不承认男人的激将法很是有用,事已至此,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咬咬牙便是不行也得行了。
…
离赴宴尚且还有几日的光景,她刚从京郊风尘仆仆的回来,几日未归,府里就又有了些琐碎的事情,好在事情不多,不会耽误几日后的赴宴。
赵娉婷的拜帖也见缝插针的在这时候送来,说是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她甚是想念,邀她明日去酒肆一叙。
思虑着府里的事情已经忙的差不多了,大理寺也有了新的案子,顾筠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既没什么重要的安排,那赵娉婷这个约自当能赴。
顾筠知道她明日要外出,还特地将阿衡和马车都留下,以便她来回,时辰是早就说好了的,辰时末的时候她便上了车。
阿衡提前得了吩咐,知道目的地的没多问,安安静静的在门房以候差遣。
夏琳琅心里过意不去,上车之前同阿衡道了句:“有劳了。”
这话一出,竟让阿衡一个高高大大壮汉竟握着马鞭双手都在摆:
“夫人可千万别这样说,实在折煞属下了,今日大人叮嘱属下务必要将你安全带回的。”
夏琳琅看着他这受宠若惊的模样,没忍住掩唇一笑:
“但你这个样子会让旁人误以为我怎么你了,才会令你如此害怕。”
“我有那么可怖?”
“不不不,夫人人美心善,乐善好施的,是我,是我不会说话而已。”
“那你是怕你们大人?”
这次阿衡没急着回答,抓着马鞭的手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应当是害怕说错话,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嘿嘿干笑了两声糊弄过去。
夏琳琅大致猜到了原因,同顾筠私下相处久了,她都快忘了在官场和公务上他还是那个不轻易言笑的大理寺少卿,也不知这人是有多凶,害的她连打听都没有门路。
嘴角忍着笑的同阿衡颔了颔首后,就拎着裙角踩着凳子就步上了马车。
几月不见,赵娉婷还是那副老样子,说不完的话,还有问不完的问题。
“这京城的夏天可真不是人呆的,才辰时刚过日头就这般毒辣。”
“你刚从外面进来,先坐下喝口凉茶,一会便好。”
夏琳琅先她一步进屋,已经倒好了茶水晾着,这会人刚踏进来,满身的热气,浅酌一杯凉茶刚刚好。
接过夏琳琅递过来的杯子,赵娉婷已经顾不上什么是女子的娇矜,仰头一口就饮下,又觉得不够,这才端起桌上的水壶又斟了一杯。
夏琳琅轻皱着眉看着她,又看了眼窗外的日头问:
“我同你前后就差半炷香,也没见有你说的这般热?”
又是一口饮尽,她手里的茶壶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嘴里就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从府里走路过来的,而你可是乘马车来的,这坐着乘车和顶着日头走路能一样?”
“你既看到我在车上,怎也不知唤我一声?”
喝了水,解了渴,赵娉婷终于不慌不忙的慢腾腾坐下,话里话外都在揶揄她:
“可不兴这样,那可是你家夫君特地为你准备的马车,我上去成什么样了?”
那马车,懂内情的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谁的,眼下又是上朝的时辰,马车出现在这里能说明什么?
夏琳琅算是听出来了,她这好友是故意在调侃她,但同顾筠相处久了,她似乎也练就了一张厚脸,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依旧能一本正经的回赵娉婷:
“如果只是同乘一车的话,我倒觉得无妨。”
赵娉婷没大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嗯?”
见此,夏琳琅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半晌才回:
“难不成你会对我心生爱意,求而不得要将我强抢而去?”
赵娉婷属实没想过这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被堵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又看她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是着了她的道,当即就恍然大悟:
“好呀你个夏琳琅,如今都学会给我下套了!”
夏琳琅这会已经快要笑出声来,捂着嘴就要忍不住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赵娉婷是知道她性子的,寻常之中是断不会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心下想了想,她挑着眉看她:
“啧啧啧,且瞧你这说话的语气,颇有你家顾大人的风范,可是成婚之后被宠的无法无天了吧?”
夏琳琅半掩着嘴:“哪有你说的这样。”
赵娉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继续追问:
“那你便说说,这成婚都小半年了,就没点不一样的?”
夏琳琅:“你指的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赵娉婷已经在点头,夏琳琅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脸厚归脸厚,有些话真要无所顾忌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的。
“就…就那样啊……”
回答的也就支支吾吾的。
“那样是哪样?”赵娉婷连续问。
“你别又是害羞了?”
夏琳琅实在是憋不出来,又不想她赵娉婷继续问下去,索性有些话又不会传到顾筠耳里,半真半假罢了,豁出去一把:
“就是和你想知道的一样,这总行了吧。”
“这样啊…和那野史话本子上说的比又如何?
听听这究竟是什么话,她赵娉婷闺中闲来无事的时候,难道还看那种东西吗?
“你…还看那种东西?”
她无所谓道:“略懂皮毛,哎呀,你别打岔,快说啊!”
“到底是厉不厉害,行还是不行!”
这问题问的,她还能说不厉害,不行?当然是要说厉害,行了。
后面赵娉婷问了些什么她都记不清了,反正都挑顾筠的好话来说。
“那么厉害吗?”
“那你是什么感觉?”
“我说夏琳琅,你们夫妻俩就不能节制一点?都大半……呜呜呜。”
虽说这是在雅室里,但夏琳琅心虚,总觉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像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连忙捂着赵娉婷的嘴,害怕后面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我的赵大小姐,您老是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赵娉婷动弹不得,摇摇头不行,眨眨眼也不行,最后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夏琳琅,反复几次摇头又眨眼,才让夏琳琅放开她。
“那看来他顾少卿这次是当真了?”
夏琳琅忍住想继续捂她嘴的冲动,点点头:
“嗯。”
“特地去求赐婚的旨意也就罢,还算好时机陪你回门,在你那爹娘面前给你长脸,啧,旁人面前都宠成这样,难以想象私下里又会是怎样。”
“哎…你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我自然是放心不少,也不必再担心,这偌大的京城日后没人护着你,替你撑腰了。”
夏琳琅不住的在点头,是为了附和赵娉婷说的话,也时不时的还会回应一两句。
眼神不经意间看向了窗外,赵娉婷突然‘呀’了一声,她一
深一浅还在点着的头一下就立住了,美目圆圆的看着人就问:
“怎么了?”
听到声音后收回视线,看到夏琳琅懵懂的样子,她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这才找补的解释:
“没怎么,我想应当是我看错人了。”
好奇心驱使,夏琳琅顺着就往窗外看了一眼,也除了来往过路的行人和车马外,无甚稀奇的地方。
又说起一日后要去周主事家开宴的事,夏琳琅这才知道赵娉婷的父亲,也在受邀之列上。
“你也要去吗?”她问。
“怎么,听你这口气,也会去?”赵娉婷反问。
夏琳琅点头,顺势就说起了顾筠让她一道去的事。
“我怎么听你这意思,觉得你是在同我说你们夫妻有多么恩爱。”
她不认同,捏起已经凉透的杯盏饮下满满一大口:
“你知道的,我是向来都不爱这种场合。”
拘谨约束,所为还处处受限…
赵娉婷不置可否,支着下颌颇有兴致的同她分析:
“既如此,那便是你家顾大人在蓄意而为了。”
夏琳琅:“这有什么可蓄意的目的?”
“怎么没有!”她立即反驳。
“你想呀,你们成婚都要有大半年了,还从未一起出现在此类的正经场合过。”
她听的似懂非懂,但总归是听出些名目:
“你是说…”
赵娉婷点头,眉眼间带着点‘不出所料’的意思:
“他分明就知道你不喜这种宴会,但还是连哄带骗的让你点头,不就是想将你带到众人面前,这心思还不够明显?”
赵娉婷还在继续:“可别告诉我说,你没看出来他有这心思?”
“有这么明显吗?”她问。
对面的人点头,肯定的回答了一句‘嗯’。
夏琳琅自觉自己这话问的,颇有些像白眼狼,但她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顾筠这次看似是在给她挖坑,引她入局,可说到底不过就是想让他们夫妻俩在这种场合里露露脸。
但这些年来她性子养成就是如此,不仅不爱出风头,人前人后皆是能避则避。
这会被赵娉婷数落的缩了缩脖颈:
“我只是不想出风头罢了。”
周主事这次喜得爱女,高兴都来还不及,早就扬言要大肆宴请,她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届时不仅整个三司的同僚都会来,朝廷里相熟的人也都会到,现在光是想想那场景,偌大的一个府里围绕着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在那聊天,间或还要用余光来打量她…
赵娉婷一听皱眉问:
“这有何难?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般小了?”
大抵也是被她说的激起了好胜心,是啊,这又有何难?他们既是夫妻,就算举止亲密,形影不离不也都是情理之中,又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是在担心什么。
换言再说了,索性就算天塌了,还有个高儿的顶着,左右顾筠到时也会同她一道,又有什么好怕好顾及的?
她正了正色对赵娉婷说:
“你说的没错,这又有何难,反正有他在,总是错不了。”
不就是再多受些旁人的注目,反正她这些日子也同顾筠学到不少东西,脸厚便是最最好用的一个,此时都不用,还更待何时?
怕了拍脸,又替自己壮了壮胆,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身上发了汗,连额头都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娉婷,我要出去一下。”
她要出去洗把脸,再透口气。
赵娉婷看了眼她的面色,边咽下喉头的茶水,边点头回:“那你快些回来。”
雅舍是在酒肆的二楼,尽头处便是净室,出了门她先是深深吐了一口气,跟着转身往净室走去。
方才的一腔‘豪言壮语’着实费了她不少心神,心情一会还平复不下来,她悄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以作安抚,头就略微低了些,没大注意前路上还有人。
直到抬头的时候,目之所及才看到面前有个黑影,本就走的有些急,没等慢下来时,人就已经撞上去了。
“嘭。”的一声。
好在她及时收了不少的力气,对方身上也没什么利器,大家都没受伤,也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但她深知是自己的原因,撞上后便赶紧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你有没有受伤?”
她脑袋被撞的晕晕乎乎的,方才头也只抬到一半,余光里的只看到是个男子,别的什么都不清楚了。
对方没有回答,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心觉的奇怪,揉着脑袋将视线继续往上抬。
‘冤家路窄’四个字才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就又听见那令人犯恶心的声音。
“哟,这不是夏家大小姐嘛,数月不见,还是那么风采依旧。”
第96章 被扰
这会时辰尚早,酒肆的二楼几乎没什么人,过道里都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李二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清楚的在四周回响,又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中。
之前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是以当夏琳琅在看到李二的第一眼时,并未能及时的认出他来。
直到那浮浪又不庄重的话又从男人嘴里无所顾忌说出来时,熟悉的记忆这才逐渐回笼。
夏琳琅就这样微微抬着头,面色无波的看着来人,并没有出声,倒不是因为害怕,是觉得恶心。
一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深深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却是在往前走继续去净室,还是直接转身回到自己那间雅舍之间做最后的决定。
大抵是看着人一直没说话,又这样呆呆的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李二竟也觉得有些稀奇。
两人之前就认识,哪怕是那件事闹的人尽皆知,他颜面受损后被长辈放出京躲了数月才回来,但当再次见到夏琳琅时,那些看似偃旗息鼓的心思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毕竟士别三日,尚能令人刮目相看,而距离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人的气质是会变的,可他却觉得似乎连她面容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羞羞答答的月季花,经过一年时间的沉淀,终于舒展绽放了所有的花瓣和叶片,漂漂亮亮,娇艳欲滴,好看极了。
可就在李二抱着双臂,用他以为的赞许目光在打量的时候,夏琳琅已经快速的做出了决定。
净室所在的位置在走廊的尽头,而要去那里,就要越过李二才能过去,她嫌脏,就算是看一眼都觉得令人作呕,这走廊狭窄,要越过去,两人免不得会有所接触。
心里有了计较和想法后,根本不用过多的思虑,她转身便往来时的路回去,不想继续同他呆在一处。
动作有些着急,悬在脚踝上的裙摆摇摇晃晃的划出不规则的弧度。
然,双腿尚未迈出去一步,身边有个黑影晃过,下一瞬,那张生的满脸横肉,又实在令人讨厌的脸又怼到了她面前来。
“有劳,借过一下。”
她耐着性子,压着满腔的不满在说。
“我若是不让你又当如何?”
看着她一副不得不忍耐的样子,李二还笑嘻嘻的说话,又开始了他的耍无赖。
可他倒是忘了,月季就是月季,不仅生的美,还浑身带刺,一年之前尚且含苞待放的时候都能扎的人受伤,如今一年都过了,枝干上的刺只会变的更加坚硬。
话落,夏琳琅终于是抬头,拿眼睨他,大抵还是同顾筠相处久了,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他的习性,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人时,竟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在这之前李二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当夏琳琅一双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时,不免还是会被这双眼睛被威慑住。
夏琳琅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成,她本来还顾虑着之前的事情,想给两
家彼此留些最后的体面,可人到底是不领情,上赶着来撕破脸面,她又何须去替人担忧?
清凌凌的嗓音就这样从山涧流泻出来,让人声临其境,夏琳琅一张脸漾这着甜甜的笑:
“李家在京城也算是个大族,但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李二见人终于回了自己一句,还笑的这样甜,色心骤起,早已将方才夏琳琅的那道目光给抛诸脑后,正了正身子回:
“夫子教授的学识亦不再少,但姑娘既这样问了,某愿闻其详。”
夏琳琅听后继续回:
“我就比不得公子了,学识太少,且大多都是一知半解,只依稀记得,好像有句话叫做‘好什么不挡道来着’?就是不知公子能否解惑一二。”
好狗不挡道,京城里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李二怎会没听出来夏琳琅是在骂他。
按理说,恼羞成怒是必然的结果,但夏琳琅却是忽略了人的面皮能厚过怎样的程度,这李二不仅没生气,还颇为得意的嗤笑了两声,看着她说:
“姑娘以为我会如何做?”
夏琳琅没说话,但她的确没料到李二竟然没有生气,依旧还能笑嘻嘻得到同她继续周旋。
之前的记忆已经慢慢的涌了上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问题,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有着天然的不对等,上次是她趁李二不备,用杯盏才砸伤了他,可这会她手里没有任何可依仗的东西,周围也一样没什么人。
慌乱和紧张在缓缓蔓延,哪怕心里已经有所畏惧,但她决计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后背挺的直直的,就这样看着对面的李二:
“我与你不同,自然不会做这等挡人来路的事,也没有这样寡廉鲜耻的所为来让世人所诟病。”
他笑的猥琐,面上丝毫不为所动:
“既如此,那同我这等寡廉鲜耻的人有过接触,你也是会膈应的吧?”
夏琳琅一听这话当下便皱眉,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些: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他说的轻描淡写,像是笃定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就是这幅样子,才真的是让人越看越膈应。
夏琳琅见此,强忍着浑身的不适,不想再继续同他掰扯下去了,她正了正身子,往走廊一旁靠了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无稽之谈:
“还请借过一下。”
李二见状,依旧是无动于衷,嘴边甚至擒着浮浪的笑,脚步随着她的方向也挪去一步。
两人的距离就又靠近了,且已经是超过寻常男女接触的距离。
衣袖宽大,能遮住不少的事物,夏琳琅在李二察觉不到的地方,已经悄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从李二靠过来后,她能很明显的感到自己浑身在不自觉的紧绷。
担心的事不知还会不会发生,但她半点都不敢松懈,她方才就已经想好了,若是李二一会又要不规不矩,她便像上次一样的反击回去,这次,她必定半点情面都不留。
应当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李二只挪动一步后就停止了动作,两人之间错了有半臂的距离,他看着人笑,却没说话,下一瞬,才不紧不慢的凑了过去。
他身形肥壮,又生的满脸粗鄙,哪怕穿的一身华服,还是难掩浑身的匪气,夏琳琅不动声色的将脸往外转,就听他在跟前小声的说:
“听说你成亲了?”
“这与你无关。”
又听他冷哼着笑了一声,继续说:
“可我怎么觉得有关的?”
夏琳琅微微侧目看他。
“那你的夫君究竟知不知晓,你在同他成亲之前还与我相看过的事?”
“你!”
“我话还没说完,先别急着生气…”
他四两拨千斤的止住她后面的话,夏琳琅就看到从那张十分恶心的嘴脸里又说出恶毒的话:
“那他又知道不知道,你曾经被我碰过的事?”
“啧啧啧,还真是一朵带刺的花啊,碰都碰不得,我额头上的那道疤,可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消…”
李二边说边注意看她的神色,见火候已经快要差不多了,又适时的添了一把火:
“夏小姐,你说这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到了这个时候,夏琳琅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就算把她这辈子所有能想到的,最肮脏,最污秽,最难听的话都说出来,都不足以叙说他这无耻的所为。
她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原来人在气极的时候,是真的说不出话来的,她这会只能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瞪着身边的人,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李二见状却是更加兴奋,他假意往四周看了一眼:
“今日你可是孤身一人来的?如此可见,你这夫君对你也是不过尔尔…”
“我夫君对我如何,尚且用不着你来评判。”
他环住了手臂,饶有兴致:
“既如此,那姑娘不妨再考虑考虑在下?毕竟李某这一年多来,对姑娘的心思还未曾变过…”
夏琳琅听这话真的是嫌恶到了:
“无耻之徒。”
这已经是她在当下里,能想到的最出格的话了,意识到是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说完这句话后,她已经顾不上还在前面挡着路的人,极快的一个回身跨步,等眼前的李二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越过他往来路去了。
走廊虽说无人,但到底是在外面,他还不敢轻举妄动,无法明目张胆的将人拦下,只能看着人愈走愈远的,嘴里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夏小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怎么,这便是你对待友人的态度?”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回头,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反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
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进来,坐在窗边的赵娉婷一回头就看到是夏琳琅。
“不就是去了一趟净室,怎那么久才回来?”
夏琳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到声音后朝着人苦笑了一下,接着便径直走了过来。
赵娉婷见她不说话,面色也有些不对,心下顿时就有了猜想,等人走近后一把就将人拉了过来,看着人夏琳琅这会的面色,直截了当的就问:
“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底,也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倒也没打算瞒着,稍稍默了一会,这才慢慢开了口: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是碰上个无赖。”
“无赖?谁呀?”能从夏琳琅口中听到无赖两个字,也不能怪她不好奇了。
夏琳琅原本是打算去净室清理一下自己,现在好了,遇上个拦路的,到这会脸上的汗渍都还在,愈发的不舒服,无法,只好先用丝绢对付一下。
她将东西从袖口里拿出来,轻轻叠了两下,这才不疾不徐的回答赵娉婷的话:
“李二。”
赵娉婷可没她这般镇静,那两个字一出口,她声音陡然拔高:
“李二!”
“他怎么会这里?不是说被李家遣送出京了吗?”
夏琳琅还在擦汗,无奈的神色下又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左右人家才是一家人,怎可能为了一个所谓外人,就真将自个儿的孩子给送出去吃苦,不都是做给外人看,免得落人口舌。”
赵娉婷没错过她这会的动作,又联想到她方才出去了那么久,半猜测的问:
“那那个无赖他又为难你了?”
夏琳琅的动作顿了下,片刻又点头。
赵娉婷一听,蹭的一下就从桌前起身,脚步止不住的在屋里踱来踱去,恨恨的语气:
“真真是本性难移,咱们就不该指望他会有所悔改,李家这样做只会更加助长他的气焰,以后也只会变本加厉!”
说完,转过头看着夏琳琅接着又问:
“这青天白日,外面又大庭广众的,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提起这个她心里便来气,赵娉婷方才的那句话还真说到了点上,可不就是变
本加厉吗?
她简单的同赵娉婷提了一嘴方才的事:
“此类人,寡廉鲜耻,毫无悔改之心,眼里压根就没有出格二字。”
赵娉婷听完,已经气的牙都痒痒了,伸手指着外面的走廊,口不择言的道:
“他他他!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也不知道拿面镜子照照自己,到底是人是鬼,连你家顾少卿的一根头发他都比不上,还敢对人有所指摘?”
赵娉婷听后也是无言以对,边说边摇头,只觉得整件事荒谬至极。
夏琳琅却只是放下东西,附和般的说了两句:
“还很目中无人。”
“对对对!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这种人,恬不知耻,斯文败类!”
“那文大人在官场上饱受赞誉,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外甥,说出去旁人都是要在背后指点的,真是家门不幸。”
将事情说了出来,又发泄了一通后,夏琳琅方才低沉的心情好受了不少,赵娉婷却还在替她打抱不平:
“这事回头会告诉你夫君吗?”
夏琳琅想了片刻,摇摇头:
“不太想。”
“为何!这人可是惯犯,有一就有二,你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他还会来骚扰你。”
夏琳琅缩了缩肩膀,想起顾筠之前在夏家替他撑腰的事,犹犹豫豫的说:
“我是怕他会比你更生气…”
真要那样的话,也许后果还更严重…后面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但只要稍微的一思忖,就能大概猜到。
现在顾筠是还不知晓这件事,可一旦知晓,连她都不敢说结果会怎样。
赵娉婷一听这话‘嘿嘿’了两声,眯着眼睛凑过来看她:
“看来数月不见,同你家大人的感情是日渐升温啊…”
夏琳琅猜到她后面又想说什么,及时的躲开她的视线:
“所以这件事,你要替我瞒下来才是。”
赵娉婷不理解:
“瞒着作何?”
她努了努嘴,在想这话应当去说:
“我是怕李二受不住他的手段……”
“啧啧啧,夏琳琅啊夏琳琅,瞧你这话说的,人顾少卿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事,不是人人都会去做的。”
她别了别嘴,答非所问:“反正,你答应我就是了。”
赵娉婷的眼神往外面去了去:
“那便任由外面那个无赖逍遥法外?”
夏琳琅摇了摇头,今日这事她没打算就这样算了,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她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她问:“我好像听说,李家和周家的私交一向不错。”
赵娉婷边想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那周主事在去刑部之前,同李二的父亲在一起共事过。”
夏琳琅:“那,想必明日的周家的宴,李二也收到了拜帖。”
她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好奇的问:“你又想到什么了?”
夏琳琅勾着唇笑了笑:
“娉婷,还有件事可要请你帮帮忙。”
“你先说什么事。”
之前那件事闹的不小,李二这次定是偷偷回的京,李家若是还想给他在京城谋份差事,必定是让他这些日子夹着尾巴做人。
但奈何这人浪荡惯了,高墙大院的怎生关的住,明日是定会去赴宴的,只要在明日宴会上稍微的出些差错……
这个节骨眼上,李二本就‘风头正盛’,在添一把火也未尝不是件坏事。
“你是想让我爹明日在宴上提一嘴,说他假意想要认识一下李家?”
夏琳琅点头:“最好是能让李家主动的将李二给推出来。”
李家虚荣,之前因为李二的事情,自觉颜面扫地,是以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挽回一些脸面,只要在这个时候,让李二适时出现一下,又适时的出些‘应有’的差错。
赵娉婷总算是听明白了,上扬的唇角掩饰不住笑意:
“我算是明白,何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同顾少卿待在一起久了,你这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夏琳琅接着说:
“李二这人刚愎自用,又自视甚高,在京城里应当树敌不少,且大家应当还不知晓他已经回京的事,明儿只要一出风头,自然会有人去寻他的不快。”
“成!就这么办!”
第97章 偶遇
数月都不曾见过的好友,一说起话来就忘记了时辰,等到两人天南地北聊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已经乌金西坠了。
两人同时看了眼窗外,都颇有默契的笑了一下,最后还是赵娉婷先出声:
“走吧,再晚些我害怕你家顾大人找上门来。”
夏琳琅倒也没反驳,只是这次却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
赵娉婷被她看得不自在,问:“你作何这样看着我?”
夏琳琅起身,顺手掸了掸衣裙上的褶子:
“你老这样揶揄我,就不怕日后我寻着机会‘报仇’回来?”
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哪知就为了这?顿时便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怎么?这就想着要‘报仇’了,那恐怕你是没这机会了。”
夏琳琅:“难不成你还能独身一辈子?”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说起这事,赵娉婷更是大言不惭:
“不然你还以为谁都同你似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等到那个相守一生的人?”
夏琳琅:“这不还没开始,你就说这些丧气话,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人?”
赵娉婷摇了摇头,说:“我不过是感慨罢了,由来都是知音难觅,就算是君子之间都难寻一个能举樽共饮的人,更别提茫茫人海中要求一称心如意的夫婿了。”
闲聊着,便说起了她之前回祖宅的事,她父亲赵大人因多嘴说要弹劾朝中的某位官员,后来话赶话的传到对方耳里,人家得了消息提前便做了防范,顺势还摆了她父亲一道。
那段时间的赵家过的可谓是如履薄冰,赵娉婷的母亲担心就此出事,便提议让赵大人告假一段时日,一家人好出去避避风头。
哪知这赵大人是文官做的久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染了些官场上的气息,自视甚高,觉得赵娉婷的娘亲就是一内宅妇孺,目光短浅,不堪大用。
夫妻俩就这件事产生了不小的分歧,赵娉婷的娘亲坚定的认为枪打出头鸟,让她爹不要去同对方硬碰硬,明哲保身之类的话说了是一遍又一遍。
但赵大人就是不肯听,觉得自己为官这么些年来清正廉明,没有什么能让人拿捏之处,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取其夫人的意见,夫妻俩多年的感情出现了嫌隙。
再稳固的关系也禁不住日日夜夜的争吵,最后,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次的大闹之后,赵娉婷的娘亲终于是累了,倦了,扔下固执己见的夫君,带着赵娉婷心灰意冷的回了祖宅。
说到最后,赵娉婷已经不复之前的面色,一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样子:
“夫妻爱侣之间,不就是要互相信任和包容,要不是这次从头到尾的看清了我爹是什么人,或许我会还对婚姻有所期待。”
夏琳琅默默地听着,没有做声。
赵娉婷苦笑了一声:
“我爹只顾他那点文人风骨,说什么只有懦夫才会躲,他才不会去想若这次不是侥幸躲过,我们全府上下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往大了说,他的确是守住了他口中的清流,可在我和我娘的眼里,他这就是自私,半点没有顾虑自己的妻儿和府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缓缓的落完最后两个字,终于是将心底的话全部吐露出来,她颇有些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这才对着夏琳琅笑:
“所以啊,想要取笑我来‘报仇’,我劝你是死了这条心吧,不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的好运,遇上真正的良人,倘若要是老天不开眼…”
“尽是胡说!”
夏琳琅打断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了。
“片面之词,这些不过是你的悖论而已,我是不会相信,你也不许相信。”
赵娉婷‘噗嗤’一声笑出来,猜测是因为她婚后没遇上这么些糟心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来劝她。
而她今日实在算是多言了,后面的话也不宜多说,摆了摆手做了个认输状:
“行行行,我不说行了吧。”
夏琳琅也学她半真半假的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指不定再过不久,你就会遇上那个人了。”
赵娉婷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吃吃的笑了两声附和回去:
“那我便‘借你吉言’?”
“我可是在说真的!”夏琳琅认真的在指正她。
两人一路边走边说,等到了酒肆门外时,就看到阿衡已经候着了,天色将夜,但顾
筠的马车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娉婷见之,随即就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夏琳琅,小声的同她嘀咕:
“我怎么瞧着,那车里像是有人来着,难不成是你家顾大人亲自来接你了?”
那马车的帘子落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她皱眉看了一会,否认:
“他今日去衙署处理公务了,应当是不会来。”
“真的?”赵娉婷有些不大相信,只觉得看阿衡一身板正的站在那里,就下意识的以为车里有人在。
“真的!”
夏琳琅笃定的回答她,却忘了这会的时辰,早已是衙署下值的时间,但更令她没想到的,等她掀开车帘准备上车的时候,那坐在最里面,靠着车壁的男人,不是顾筠又是谁?
该说不说,赵娉婷这张嘴,难不成是去寺庙里开过光,一说一个准,惊的她都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还是坐在车里的那人来提醒她。
“站那儿作何?还不上车?”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哦,好。”
等上了车后才反应过来,赵娉婷还在外面,就准备回头招呼人上车的,却看到人站在下面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你怎么了?脸不舒服?”
赵娉婷有些无奈的想扶额,不指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最后因为只好她自己来说:
“好像是有些不大不舒服,就是说不上来”她假装摸了摸自己的侧脸,余光在看夏琳琅的神情,接着又说“要不我去城西找个大夫看看?”
夏琳琅:“那你快上来啊,我让阿衡送你过去。”
说话的间隙,赵娉婷偷偷往车厢深处看了眼,她同顾筠并未怎么接触过,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坊间对他的评价中,刻板古怪,不苟言笑,浑身都散发着冷肃的气息。
就这悄悄的两眼,都能令人感到畏惧害怕,她下意识抖了抖肩膀,这要不是夏琳琅在这车上,她估摸自己连看都不敢去看。
即刻就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这里离城西不远,我走过去便好。”
“那怎么行,你先上来!”
说着,就要伸手来拉她,赵娉婷生怕夏琳琅真给自己拽上去了,边说边往后退:
“那医馆就在前面巷子里,你这车太大,进不去,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还不等夏琳琅说下一句,她倒先伸手将人推了进去,放下车上的帘子后又扬着声音对着里面说:
“我这没什么大碍,想必一会便好,今儿都出来一整日了,你还是赶紧同顾大人回吧。”
过了两息,没听见人说话,倒是见马车一侧的车窗掀开,顾筠的一张脸就出现在里面:
“赵姑娘。”
赵娉婷之前一直没瞧过正脸,如今陡然对上了,赵娉婷也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回:“原是顾大人,久仰久仰。”
顾筠淡淡的颔首了一下,车里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拍了拍身旁夏琳琅放在膝上的手,是让她不要心急,接着又朝外说:
“真不用送姑娘回去?”
赵娉婷连忙摆手拒绝:“真的不用,你同琳琅先回,我一会看过郎中自个儿回去便是。”
顾筠:“这会天色渐晚,一会可是有人来接应姑娘?”
“还是说,姑娘是因为顾忌在下的缘故,才不上车?”
赵娉婷脸上的神色不大自然,这位顾大人分明什么都清楚,偏还要故意问出来,夫妻俩在这些地方倒是一样的热心肠。
但都被人这样问了,再要回避就说不过去,双手有些无措的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大人不必多心,是我家就住在前面的巷子里,离医馆不远,你尽可带琳琅先回也行。”
顾筠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坐在身边的夏琳琅还在一个劲的拽他的袖子,让他想想办法好叫赵娉婷上车,又往车窗外看了眼天色,心里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但彤彤不放心姑娘,真要放任你一个人,她也不会安心同我回,不若…”
事情就是那么的凑巧,顾筠后面的半句还没说完,眼见车里车外的人还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燥热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顾子楚,你怎么在这?”
声音一出,车里车外的三道目光俱都投了过去,夏琳琅听出了是李循的声音,当即就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捏了捏顾筠的指尖。
男人回眸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勾了勾唇,下一瞬便起身下车。
赵娉婷没见过李循,只偶尔会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这个人,人和名字对不上,所以不认识,这会看着两人几乎同时从马车里下来,李循摇着一柄折扇,正风流倜傥的在同顾筠说话,他伸着脖子在往这边看过来。
“还真是一刻都离不了?这才刚下值,连府都没回就巴巴来这儿接人了?”李循猜到他在这儿的缘由,又开始习惯性的揶揄起他来。
顾筠不语,算是默认,但下一瞬便反问他:
“你怎么在这?“
‘啪’的一声,李循打开折扇,边摇边发出一阵啧啧声:
“还不是怪你这马车太惹眼,路过这里想不多看两眼都不行。”
他也是刚从刑部下了值,正要回府的路上,无意间往车外一撇,就恰巧看到了他的马车。
顾筠问:“你一会可有要事?”
李循以为是自己听错,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顾筠主动来问自己行程,停下动作再次确定:“你说再说一次?”
他也没弄懂顾筠究竟是要做什么,听见他又说了一次后,下意识就说了句‘没事’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似乎太过顺理成章,得知他并没有要事过后,顾筠没在多言,越过他,却是朝着他身后的赵娉婷走去。
还站在马车旁的赵娉婷也跟着一头的雾水,就听顾筠说:
“姑娘既和彤彤一道出来,那我们便不能将你半路扔下,但我知姑娘心有顾虑这才不肯上车,只眼下问题已经解决,还请姑娘和彤彤同乘一车才是。”
赵娉婷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李循,有些犹豫的问:
“会不会又给大人添麻烦了?”
听顾筠的意思,应当是让她和夏琳琅同乘一车,而他则是和李循共一车,这事怎么听来都是麻烦人家的意思,她颇为不好意思。
但面前的顾筠却摇摇头,道了句‘无碍
’后,就朝着身后的马车伸了伸手,赵娉婷见此,终是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微微欠了欠身后,就朝着马车而去。
她倒是不声不响的上了车,还在后面的李循却是拉着顾筠叨叨个不停。
“这又算个什么事?可别告诉我你顾子楚是今儿突然想大发善心了?”
顾筠没打算解释太多,眼神睨了他一眼,半句话也没说,就往他的车上去,李循见状,嘴里嘿了一声,赶紧跟上。
“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事?无缘无故征用我的车就罢了,怎么我连过问一下都不行?”
“又是哪路的神仙,值得你顾少卿屈就同我一辆车?”
顾筠嘴上不提,但李循自己心里却很明白,他嫌自己聒噪,会扰乱他的思路,所以能避开同他共处一室他都尽量避开,除非是他有求于人的时候。
李循不免好奇,自然会追问。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辆马车又如此显眼的在这停留了许久,顾筠不想太招致人眼,三步并两步的就上了车,李循紧随其后,只是嘴里一直都念念有词,直至在车辆坐定,顾筠才出口解释:
“那是彤彤的好友,我在车上她不方便进来,就借用一下你的车。”
李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就是借用一下马车,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再要拒绝也是不可能。
但他就是习惯使然,即便是木已成舟,嘴里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
“真是难为你也有如此好心的一天。”
顾筠撇他一眼:“自然,毕竟成亲过后,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不是?”
李循:“…”
是有变化不少,但这一句话就能堵死别人所有后话的本事,依旧是没变,言外之意,他如今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了家室过后,难免变的不少。
不知该如何回怼,李循满腔的气都没有地方发,只能是不停的摇着扇子,有些恨恨的看着顾筠。
“既如此,那你可还要多多感谢我不是?”毕竟这两人如今能成亲,他当初可多多少少都出了些力不是。
马车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两人的车也跟在夏琳琅他们的马车后面开动起来,顾筠懒掀开身边隔窗的帘子,往前车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
“是,当初全凭了你,我才有今日,”话落,手上的帘子也应声落下“而我也并非那等知恩不图报之人,不若,我也替你物色物色?”
这话听的李循连连摆手,连扇子都忘了摇:“别别别,多谢你的好意,可千万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再让我多过些清闲日子…”
顾筠:“真不用?”
李循笃定的点头,回答的一脸的认真:“真不用!”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七拐八拐的正往前面巷口驶去,夏琳琅同赵娉婷坐在一处,肩挨着肩,忽然就碰了碰赵娉婷。
人估摸着是有心事,上车后便沉默不语在想什么事情,思绪被人打断,回头便看着夏琳琅:
“怎么?”
夏琳琅不觉有些奇怪:“从方才上车后你就一直不言不语,有些不对劲。”
“哪有……”这话回答的有些言不由衷。
夏琳琅没往别处多想,这会心里还记挂着上车前她说的事,笑着挽了挽她的手:
“没有就最好。”
“说来也是正巧,李循恰好路过,否则你肯定不会上车来。”
赵娉婷嘴硬不肯承认:“我可没这样说。”
“但你会这样想!不然怎么周旋了那么久,就是不肯上来?”
见她越说越来劲,赵娉婷赶紧将话岔开:
“方才那位,就是刑部的李大人?”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嗯,就是刑部李循李大人,你之前没见过?”
赵娉婷摇摇头:“略有耳闻。”
“说起来,他这人同你还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你是说?”
夏琳琅笑着说道:
“还能是什么,都不愿成家,一听到相看两个字就浑身长满尖刺般的抵触。”
赵娉婷听的皱眉:“莫非他也…”
“那倒未必,应当是觉得麻烦,”她话说一半,顿了顿,又接着说“你说,难得遇上同你‘臭气相投’的人,你们俩会不会…”
“才不会!可别瞎说!”她赶紧捂住夏琳琅的嘴不让她继续胡说。
指缝里,夏琳琅格格的笑声溢出来一星半点,抓着赵娉婷一只手的手腕:
“我话还没说完,就急着捂我嘴作何,难不成是你心里有鬼?”
赵娉婷怕自己说得多错的多,索性闭口不谈这话了,倒是夏琳琅,像是嗅到气味的猫儿,巴巴的凑上来说:
“话又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大人‘多管闲事’,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
赵娉婷没将这话往心里去,什么巧合不巧合,缘分不缘分的,说到底就是一次偶遇,哪有琳琅说的这般邪乎…
第98章 赴宴
次日,就到了周家宴请宾客的日子。
也着实算不上什么重要场合,不必去的太早,顾筠早起的时候手轻脚轻的没将人给吵醒。
府里的琐事好容易告一段落,夏琳琅总算是能睡一个好觉,昨晚送了赵娉婷回来,她洗漱过后倒头就睡,一夜好眠。
又遇上顾筠有心纵容,等她这一觉睡醒,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当睁开眼睛时看到屋子里天光大亮,她先是反应了一瞬,继而便立即起身,急忙掀开薄薄的锦被,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
“遭了遭了,怎么就这个时辰了!”
屋外的日光已经尽数的透了进来,耀的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掀开幔帐准备下榻的时候,她都觉得晃眼的不行,下意识的抬起手背遮了遮那光线。
又半眯着眼在床下逡巡了一会,都没瞧见绣鞋,心里是更加的急了,就在她准备不穿绣鞋光着脚丫下榻的时候,咯吱的开门声恰好传来。
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和顾筠四目相对,没等她开口,就听顾筠在问:
“怎么不多睡会?”语调不疾不徐的。
夏琳琅心里本就有些急,又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数落了两句:
“你起身了怎么也不叫我。”
顾筠一只脚踏进屋里,一手关门,边说:
“就想让你多睡会。”
夏琳琅努着嘴,面上有些无奈:“可今日是周主事府上宴请,我们去晚了会失了礼数。”
“帖子上都写明了时辰,你这会起还不算晚。”
坐在榻上的人有些责怪的看了他两眼,没再说话,继而又低下头来找鞋。
顾筠的手里似乎拎着东西,正朝着她这边走来,见她低着头在寻什么东西,顺便就问:
“在找什么?”
夏琳琅没抬头,光光的两只脚丫就搭在床榻边上,身上的衣裙随着她往下探的动作,朝上扯了扯,又白又圆的十个脚趾就这样在顾筠眼底若隐若现。
她这会似乎很忙,轻拧着眉心,连头都没功夫抬的就回了顾筠:
“我的绣鞋不见了…”
昨晚她实在是困倦了,从净室出来后倒头就睡,只记得临上床前两只绣鞋没什么规矩的乱踢,等这会找不见了心里才觉得懊恼。
顾筠唇角轻哂了一声,拎着手里的东西慢慢踱步过去,夏琳琅只在余光里瞧见他慢慢的走了过来,没当回事,还继续在找她要的东西。
正找的认真的时候,撑在床榻边的身子忽然就被他拽了起来,陡然失去了平衡,她也吓的一惊,靠在顾筠怀里嗔怪了一声:
“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来给我添乱…”
说完,就准备将男人推开继续忙她的去,可一双手还没来得及使劲,顾筠就将手上的东西给凑了上来。
“是在找它?”
她方才一门心思都在床下找东西,压根儿没注意就在顾筠手上拎着,实在是及时雨,惊喜之余就准备顺手去取:
“怎么跑到你那哪里去了…”
然,手才伸过去,顾筠却往回一缩,她抬头一看,以为是他故意在捉弄自己,所以才不给她。
“都这个时辰了,快给我,别闹了。”
顾筠挑眉看她:“是你的么?就伸手来取?”
夏琳琅眼下是满脸的疑惑,反问他:
“不是我还会是谁的?”
听听这话问的,顾筠都没忍住失笑了一下,是啊,这里是他们二人的屋子,那东西又是在他手里拎着的,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夏琳琅瞧着他的反应,嘴里妙语连珠:
“难不成,是顾大人给别人准备的?”
话落,顾筠松手将人放下来,揽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说这话的人可真没良心,也不先瞧瞧东西再说。”
说完才重新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这次夏琳琅可看清了,他手上的是绣鞋不假,可也正如他所说,却不是她昨晚穿的那双,且看着上面的花样也不是她的。
“这是…”她看了一眼顾筠,欲言又止的问了两个字。
顾筠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下一瞬便从榻上起身,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欸…”
就看到,身姿挺拔高大的顾大人,就这样屈就的蹲在她面前,空的那只手再懒懒的往前一探,夏琳琅就知道是他扣住了自己的脚踝。
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顾筠这人,单看表面斯文禁欲,不识风月似的,曾经的她也是这般认为,可婚后她才方知…
那些什么端方君子,如圭如璋的词…只能形容白日里的他,对,就是白日。
因为夜里的顾筠,和这些词压根不沾边,甚是是怎么荒唐怎么来,怎么放肆怎么做…
别说是脚踝了,更放肆事他都做过,更荒唐的地方他也碰过,捏着她的脚踝就敢…
可越是这样,夏琳琅越是不敢想,生怕他是又想做什么,急急忙忙的就想将脚踝从他手中抽回来。
“你,你干嘛…”她这话说的都没有底气。
顾筠听出她声音在发颤,脸上笑意的不减,一手紧紧的扣住她,不让她躲,另一只手则是捏起他方才拎回来的绣鞋,反问夏琳琅:
“你说我想干嘛?”
夏琳琅:“…”
还不待夏琳琅回答,就看到他将绣鞋往她的脚上去够。
这事他做的认真,神情上看,半点都没有狭睨的意思,没几下他便将一双鞋给穿好,倒显得她,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穿好后,顾筠特地瞧了几眼:
“瞧瞧,喜不喜欢?”
夏琳琅将裙角轻轻拎起,新鞋子,绣的新花样,鞋底软,上脚过后自然又舒服又好看,当然喜欢的不行。
垂下眉看了几眼,大抵是才在心里腹诽过他,这会脸上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怎么突然就要给我换鞋了?”
“昨儿夜里牵你下车时才发现,之前穿的那双花样有些摩破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
“可那双是上个月才新做的,我这些天都没怎么出去过,怎会磨破?”
看着她这认真的模样,顾筠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宠溺的语气在说:
“有时候觉得你大可不必那么聪明,适当的装傻充楞不好么,嗯?”
“难道就不能是你夫君我,单纯的想送你鞋子?”
夏琳琅一听这话便脱口而出:
“原来就为这?害得我还以为…”
男人没错过她不自在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话。挑着眉问:
“以为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想…”
没让他把话说完,夏琳琅听着不对,就赶紧打断他。
“好啦好啦,你别说话了,我,我要去净室了,你,你,你先让开…”
说完,半推半就的将人拉起来,又推到一边去,这才跌跌撞撞的往净室去。
人是暂时分开了,脑子里却一直都在想,这人为何无缘无故的要给她换新鞋,直到从净室出来,看到桌上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的放着的东西,这才明白他今早的用意。
…
白日,街上人影憧憧,顾家去往周家的马车正慢条斯理的在挪动着,依旧是阿衡在外驾车,灼灼的烈日下刺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正是如此,他才更是半分都不敢松懈。
而车里,夏琳琅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偷看身边的人了。
车内空间狭小,且就两个人,顾筠怎会错过她的这些小动作,稍加留意,一个‘不经意’间,就成功‘捕捉’到她的视线。
看着身边人强装一脸镇定,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顾筠直接开门见山:
“又有心事了?”
夏琳琅被人抓个正着,又偏巧被猜中了心思,讪讪的笑了笑:
“也,不算。”
顾筠说完,人就往后的车壁上靠,整个人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
“可你从上车开始,就有话想对我说,已经看了我好几次了。”
“很明显吗?”她问
顾筠点头,揶揄的说:
“如狼似虎,含情脉脉,恨不得下一瞬就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见大白天,他又开始信口雌黄,夏琳琅没好气的拍了拍他,让他稍微正经些。
男人这才正了正身子,神情没变,但说的话正经了不少:
“你先说。”
既然话已说开,夏琳琅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迎上他的视线就问:
“你今晨有些奇怪…”
他皱眉,重复她的话:“奇怪?”
夏琳琅点点头,将视线从两人胶着的目光中挪开,逡巡在这身衣物上。
顾筠随着她的视线走了一圈,不必多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夏琳琅凑近他,虽说车里就他们两人,但她还是有意无意的压着声音:
“我以前穿什么你都不过问,怎么今日……”
不仅给她挑了衣裙,连鞋子都一并挑了。
顾筠听完问她:“不喜欢?”
她摇摇头,视线又看了眼:“喜欢,就是觉得,会不会招摇了一些。”
这会又想起刚从净室出来看到托盘里衣服的时候了,此前根本就没想过顾筠会准备这些,心里有疑惑,更多却是好奇。
“这是什么?”她那会问。
男人慵懒着往桌上扬了扬下巴:
“给你准备的,去试试?”
那衣裙一拎起来就抖散了,霎那间,透进屋的日光就这样穿过,衣裙上的褶子也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的明目,再配上她那双新鞋,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夏琳琅有意无意的抚着身上的衣裙,车里没有光线,就是一件很普通的衣裙。
顾筠听出她话里有话,轻哂了一声:
“你且说说,怎么就招摇了?”
这话要放在方才,她肯定能回答出来,但这会…
憋了半天,她说的支支吾吾:
“反正就是不能抢了人家周主事的风头。”
话落,顾筠正好将手伸了过来,她一愣,没来得及制止,就看见那双带有薄茧的手在替她整理衣裙。
今日街市上人多,马车摇摇晃晃的这会都还没到,坐的久了,衣衫难免上难免会压上褶子。
她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男人却依旧心无旁骛的在做手上的事情。
顺了顺裙子上流光溢彩的褶子,接着就是袖口,最后整理到衣襟的时候,才见他偏着头自语:
“不就一身衣裳而已,还不至于会抢了谁的风头,你方才也看到,这衣裙若是没有日光,便是再普通不过。”
话虽如此说,可她还是不放心:“可是…”
他小心的抚平衣襟上的褶子,顾筠抬起双手压在她肩膀,同她四目相对,神情比方才认真许多:
“彤彤。”
“嗯?”
“你都说了,今日不好抢了周主事的风头,但这又是我们成婚以来第一次一同去赴宴,我自也不想让你被大家忽略。”
肩头的压力渐渐变小,夏琳琅也听的清楚,垂在身侧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摸索身上的布料,心里还在思索他说的话,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耳郭。
她一下捂住晃动的耳坠,抬头看他:
“你,你拨我耳坠作何?”
“让你回神了,还没想明白?”
夏琳琅还捂着耳朵,别了别嘴:
“你可真是思虑的周全。”
他边笑,边靠回去眼眸都没有离开她:
“这没什么,谁让你把我迷的神魂颠倒,让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夏琳琅闭了闭眼:“行了,快别说了。”她已经快听不下去了。
顾筠轻笑,忍住指尖又想去拨她耳垂的冲动。
…
第99章 再遇
虽说路上耽误的时辰不少,但最后还真如顾筠说的那样,紧赶慢赶的好在是赶上了在开席前抵达周家。
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场合,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再看看这周主事家里新添的这口人丁,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也就没有男女分席。
夏琳琅他们到的不算太晚,只是顾筠风头正盛,一进府门就有人凑上前来,寒暄的寒暄,作揖的作揖,夏琳琅就站在他身边,此前着实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说是受宠若惊都不足为过。
顾筠忙着回应别人,间或还要引荐一二,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夏琳琅觉得脸都笑的有些僵,就趁着人少的时候,扯了扯顾筠宽大的衣袖。
“嗯?”男人有所察觉,稍微往她这侧偏了偏头。
“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是说一直站在这里的话,就源源不断都会有人迎上来,她凑在顾筠耳边小声的问,男人的手虚虚的扶在她的腰上,嘴里含着笑,猜到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知道你不自在,等待会进去过后你便找个借口溜走,然后去寻赵姑娘如何?”
“这样行不行?”
“有何不可?难不成你是想继续在这里?”
她急忙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我不要。”
两人就这样在一旁窃窃私语,殊不知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依然在人群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那位就是顾大人去岁新娶的夫人?”
坐在远处八角亭里的一群夫人小姐自然没错过这热闹,不敢明目张胆的谈论,一个个只能拿着团扇遮着面在小声嘀咕。
旁边一黄衣女子细细的瞧了对面的人两眼,这才回:
“就是她,当初在街市上顾大人传圣旨的时候我远远儿的看过一眼,不会认错。”
那女子听后,兴致缺缺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都说这美人关,英雄冢,之前就有传言说这顾大人不近女子,不通情爱,可今日看来,真真是那些人以讹传讹,这哪是不开窍,是没遇上那个对的人罢了。”
立即就有人附和:
“怎的不是,且瞧瞧那样,护的跟什么似的……”
“欸,你要是羡慕,也叫你娘替你物色物色啊!”
“你,你别胡说!”
“那你艳羡个什么劲儿……”
说完,就看人做势要起来,边笑边闹的逃走了。
凉亭内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言语间也尽是对夫妻俩恩爱的叙说以及对夏琳琅的艳羡,但这边的两个人却并不自知,也好在三两句的话一会就说完,顾筠就松了手,改为牵着人往里走。
周家不算是地道的京城人,祖籍是在南方,只是早些年随着周主事中了榜,在京谋了职,一家人这才得以在京城生根,但尽管这么些年生活下来,有些自小从家乡带来的习惯还是没有全部摒弃。
府里的小桥流水和亭台楼阁便是最好的证明,庭院里,不经意间都透露着南方人的温婉和细腻,和舅舅骆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看着熟悉的造景,夏琳琅难免觉得亲切,越是往里走,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心里激动不已,身边的顾筠能感受到她的心情,笑着说:
“就这么喜欢?要不要把我们的宅子也弄成这样?”
“不要。”她一口否决。
“为何?”顾筠问。
夏琳琅:“留个念想吧,真要是天天就能看到,说不定我就不想回去了。”
脸颊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她故意拧着眉毛侧头看着男人。
“还想着要回去?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挑了挑眉:
“是啊,就是养不熟,你当如何是好?”
顾筠放下手来,改为揽着她的腰,两人距离凑近:
“还能如何?一定是我哪里没有做好,才会让你有想回去的念头,除了加倍的对你好,我还能如何?”
夏琳琅挑着眉看着他,嘴里揶揄:
“啧啧啧,这甜言蜜语,可让我怎生是好?”
顾筠干脆替她回答:
“不如…一直待在我身边,我说一辈子的甜言蜜语给你听?”
“不要,你不腻,我都听腻了。”
说完,趁着男人还没有别的反应,她先推了一下,离开他的怀里,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
…
周家这次的宴席摆在正厅,是以,穿过中间的回廊和亭台楼阁就能进到里面。
之前在外面时就见识过顾筠的风头,他也答应过自己一会寻着机会就去找赵娉婷。
是以这还没等踏入正厅,夏琳琅就瞧见四面八方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赶紧扯了扯顾筠的袖子,一个眼神过去,他就明白,勾了勾唇,往一边抬了抬下颌,让她赶紧走。
她实在是不习惯这种你来我往的场面话,还是去寻娉婷说说话自在些。
知道赵娉婷同她一样,不爱在这样的场合里久待,她便往人少的地方去寻。
正厅的后面是这宅子的另一处花园,今日大家都聚在前面花厅和正厅,这处花园反而是没人光顾。
她悄悄问了一个周家的下人后,就慢慢的往后院踱。
偌大的正厅里,人来人往,大家不是在寒暄就是在闲聊,热闹的不行,是以少了一两人也都没人发现。
夏琳琅踱步来了这处安静的园子,修筑的曲径通幽的,她前后的瞧了瞧,不仅是没瞧见赵娉婷,连周家的一个下人都没有,看来真的是鲜少有人来这里。
前面正厅还隐隐有高谈阔论的声音传来,她没寻到要找的人,也不打算继续往园子深处走,正待转身准备要回去时,却见角落里有个人影。
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碰上他李二,原本的好心情忽而就没了,她不打算同他有过多的牵扯,和之前一样,只想离他远远的。
然,双脚才刚跨出一步,身后的人就开了口:
“在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姑娘此举甚是伤人心呐。”
她不予理会,装作没有听见,只顾埋着头往前走,上次在酒肆里,李二就话里有话,但奈何时机不对,想说的还没说完,好不容易这次寻到了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于是三步并做两步,越过前面的夏琳琅,下一瞬,就挡在了人面前。
去路又被人拦了,上次两人已经正面交锋过,脸面早就撕破,是以,这次她不必再留情面,没有客套的场面话,直截了当的就问:
“你究竟想要作何?”
李二眯着眼睛嘶了一声:“难道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夏琳琅不说话,这男人看似纨绔子弟,胸无点墨,但说出的话又句句带着套,稍不注意就被他绕进去。
李二慢慢的往夏琳琅的方向走近一步:
“上次在酒肆,姑娘离开的匆忙,我的话都还没说完。”
说完,又左右四面的看了几眼,倒不是怕他会做什么,这里离正厅不远,只要自己嚷嚷几声,附近一定会有丫鬟小厮听见,但就是他这动作有些似曾相识,夏琳琅心里也渐渐有了底。
“怎么?今日这等场合,你那夫君又是丢下你一人?”
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夏琳琅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四个字咬牙切齿的蹦出来:
“无可奉告。”
李二:“瞧姑娘这话说的,你我的关系还不至于生疏到如此程度。”
夏琳琅:“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是在信口雌黄。”
“姑娘或许还不知道……”他无视夏琳琅面上的不虞,只顾自言自语。
“自去岁一别过后,我这心里就时不时的会想起你来,害羞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恼怒的样子,甚至连你伦我杯盏的样子都甚是好看…”
那段屈辱的记忆,她都已经忘了不少,如今却被他这样明晃晃的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来,夏琳琅不想再听,可每次想提步想离开的时候,这人又稳稳的挡在她的前面。
“你!”她气的不行,打断他的话后,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我对姑娘依旧是念念不忘,上次没说完的话,今日我想说完。”
他这半真半假的样子,夏琳琅有些发怵,没敢再继续往前,却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那夫君对你也不甚上心,正巧,我对姑娘你也余情未了,我府内后宅虽有主母,但平妻的位置尚还空余,若是姑娘对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的来路上传来赵娉婷脆生生的声音。
如遇天籁一般,夏琳琅同李二双双往后看,只瞧见一身影风风火火而来。
‘娉婷’二字尚还留在喉头,就听她已经开始了喋喋不休。
“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周主事府上宴请,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李二不以为意:“我瞧姑娘定也是大家女子,怎会说出这样粗鄙不堪的话来?”
赵娉婷这会已经走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的挡在夏琳琅前面,皱着鼻头在扇风:
“还真是阿猫阿狗,不会说话就算了,嘴里还臭气熏天……”
“琳琅你是怎么在这这里待的下去的?真是臭死了!”
说话的整个过程,全程没有给李二半个眼神,全然将他无视了个彻底。
李二此人,不惧与人当面硬碰硬,也不怕同人唇枪舌战,却唯独像这样,一拳打出去,像打在棉花上,没人接招,满腔的不忿得不到纾解,这才是最气人的。
而赵娉婷还在中间喋喋不休,看似是在同夏琳琅说话,实则句句都是在内涵他李二,骂人都不带脏字,又能把人气的半死。
李二的面色已经不复方才那样,到了后面是越来越黑,越来越沉了。
“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这话令赵娉婷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仰着下巴,睨着他:
“与你何干?”
“怎么不先说说,你方才嘴里不干不净的在说些什么?污了我好姐妹的耳。”
以为夏琳琅已经是块硬骨头,没料到还有比她更难对付的,他深吸了口气,强压着说:
“我同夏姑娘是旧识,方才是在叙旧。”
赵娉婷:“旧识?真是旧识的话,之前她怎会用杯盏扔你?”
“你!”他有些恼羞成怒了。
赵娉婷:“怎么?还当这里是在别处?你想作何便作何?”
李二忽而就笑了:
“姑娘言重,光天化日,我还能无礼不成?只是你这话一出,旁人又会不会误会什么?”
赵娉婷:“误会什么?”
“我能做什么?还是说,我做过什么令你如此避如蛇蝎?”
他故意旧事重提,又在挖坑等着赵娉婷
夏琳琅知道他这是在离间二人的关系,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她先揪了揪赵娉婷的衣角。
察觉到有动静,赵娉婷只是回头一个眼神,两人就默契的不再说话,相携着往身后的小路走。
李二应当是没料到,正是双方都旗鼓相当的时候,对方竟忽然高挂免战,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撤兵’了,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自己就被人晾在原地。
…
两人一路边走边忍不住憋着笑,直到出了那后花园,彻底见不到那人了,赵娉婷才拉着去一边问。
“你给我说真话,上次在酒肆里那次,他便是这样说话的?”
方才一路走的急,衣裙上带了些许的浮尘和枯树枝,夏琳琅一边顺着身上的衣衫,一边‘嗯’了一声回答赵娉婷。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她那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就上来:
“你真不打算同你家顾大人提一嘴?”
夏琳琅摇头,看着她反问:
“昨天说的那事,你同赵伯伯通过气儿了吧?”
赵娉婷心里有气,回答的也硬邦邦的,说已经办好了,但还是有些气不过,拧着眉看着她说:
“这事你真打算自己扛?”
见她还是点头,赵娉婷更气了,急着问: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有捷径可以走,你却偏要去走那弯路,你们是夫妻,这种事情不就是你一句话的功夫,又何必来寻我…”
瞧着人又要往牛角尖里钻去,夏琳琅赶紧打住劝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是是,你昨儿不是已经说过了,说这事儿要被你家顾大人知道,担心他会对李二做出什么来。”
没等夏琳琅把话说完,赵娉婷就将话接了过去,说到底,要不是关心自己,这些话旁人也说不出来,夏琳琅也自也不想让人担心,忙说:
“所以,一会我们就等着看好戏?”
赵娉婷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真想看看你家顾大人知道这件事后的样子。”
“可别。”事情就此打住最好,既能让李二知难而退,受到惩罚,又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是最好不过。
两人边说,边往主厅的位置去,赵娉婷心里惦记着夏琳琅这件事,担心一会她爹喝酒误事,准备在开宴之前在同他说道说道。
她让周家的下人去带了个话,将她爹从主厅带了出来,挑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长话短说了一通。
父亲自是欣然答应,只是好奇心使然,临到末了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你同那李家无甚交集,如此行事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赵娉婷记着夏琳琅的话,没将真话说出来,含含糊糊了两句应付了过去,就将她父亲给支走了。
却哪知,前脚刚将人送走,后脚准备回的时候,一转身就瞧见了李循大喇喇的站在她身后,倚着一株樟树在摇手中的扇子,瞧那样子,怕是已经把话给听了个全。
说不上是生气还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自己秘密在做的事被人窥探了全,心里总归是不舒服,脑子一热,有些话也就嘴快的说了出来。
“怎么李侍郎也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爱癖好?”
李循倒也不生气,从树干上直起身子,慢腾腾的看了她两眼,这才问道:
“在下只是在这里纳凉躲清净,倒不是故意偷听姑娘和令尊说话的。”
说话客客气气,举止也得体妥当,反倒让赵娉婷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似的,面上不自然了那么一瞬,即使不情不愿,但嘴上还是弱了不少:
“那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错怪李大人了才是。”
李循这会收起了扇子,朝着她缓步走来,脸上不少的疑惑:
“姑娘客气,只是我方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闲谈,想同姑娘讨问一二。”
赵娉婷正色的看了眼人说:
“大人请说。”
他收手做了一个揖:
“我和令尊的疑惑一样,姑娘何以要如此对那李家二公子,殊不知,这事若是被人察觉,姑娘恐会有麻烦。”
听完这话,赵娉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这李大人和那李二都姓李,会不会两家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人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自己在这筹谋着算计李二,难保这位李大人一会就会去通风报信?
她忽然警惕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拉远了他好不容易走近的距离。
李循当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再加上她逐渐变的防备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想歪了,解释道:
“姑娘多虑。”
赵娉婷谨慎的说:“什么意思?”
李循:“我虽也姓李,但我同你
心里想的那个李家毫无关系,你大可对我放心。”
话虽如此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娉婷不敢轻易的就相信人,依旧是三缄其口,漠然的看着他。
气氛就此忽然凝滞了下来,半晌过后,李循才说:
“实不相瞒……”
赵娉婷听见声音,疑惑的眼神慢慢看过去,他才又继续。
“方才在后花园中,在下无意间听见你同夏姑娘在说话……”
一听这话,赵娉婷差点就要同他掰扯起来,又想起这里是周家的地方,怕一不小心给旁人给听了去,无法,只能压着声音。
“李大人既都已经听见,又何必再来问我?”
“隔的太远,没听大清楚。”
“你……”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偷听都说的那么光明正大。
李循见她有些激动,没立即说,等确定周围真的没人,才又说:
“所以才想着,来姑娘这里寻个明白。”
他没说谎,刚刚在小花园外他听的模模糊糊,他同夏琳琅也算是相识一场,也知道顾筠如今有多在意她,便是于情于理,他都想要问问清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可这话落在赵娉婷耳里,就变了意思,她本就对夏琳琅独自扛这件事心有不满,这会一听李循这样问,更是不痛快,也没多思虑,没好气的说:
“李大人这可就问错了人。”
李循不解:“问错了人?”
她漫不经心的点头:“这事,你应当去问问顾少卿才是。”
第100章 出事
周家的主厅内。
这会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大家都颇为放松,再加上没有男女分席,成了婚的夫妻俩坐在一处,没成婚的也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少了些拘谨,倒多了几分喧闹。
夏琳琅先于赵娉婷回来,刚入席不久就开席了。
周主事而今已年逾不惑,这次添的这个孩子,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是以今天的宴席周家格外看重,特特请了京城里最好的碧云楼戏班来唱戏。
又红又高的戏台上,这会正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上面欢欢喜喜的唱着热闹的祝词,一个个穿的鲜红的肚兜,中间簇拥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来到戏台中间,走的摇摇晃晃,神情还那么不情不愿。
推推搡搡间,就看到一群小孩时不时的又哭又笑,逗的台下的宾客也跟着一起笑。
这是夏琳琅第一次看小孩子的戏,早就看的入了迷,眼睛从一开始就没从台上挪开过,顾筠对那台上的戏码不感兴趣,反倒是怕人饿着,一直时不时的往她碗里添些东西,亦或是直接塞她手心里。
这季节的绿豆糕和桂花蜜莲藕最是爽口,夏琳琅喜甜,整场戏下来,嘴里就没停下来过。
直到这出戏演完,她才抿着嘴里细细的绿豆沙悄悄用手肘碰了碰顾筠。
“怎么?”顾筠凑近她问。
夏琳琅瞧了周围一眼,见大家都在看着台上,这才小声说:
“你怎么一直在给我吃东西。”
他轻哂:“不给你给谁?”
“可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被人看到了…”
顾筠打断她。纠正道:
“看到又何妨,我们已经成婚了,还是圣上御赐。”
“难不成,你是盼着我给别人?”
夏琳琅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回:“就不能给你自己?”
“不能。”顾筠说。
“因为你爱吃绿豆糕。”话落,就又往她碗里添了一筷子的菜。
夏琳琅看着自己堆的高高的碗,又看了眼那盘几乎是被自己吃空了的绿豆糕,伸手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
小声的埋怨:“照你这样喂下去,我胖了可怎么办?”
他抬了抬下颌,往台上去了一眼:
“你瞧他们不也胖的挺可爱?”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嘴皮上的功夫,她是真的不如他,也就只能耍耍无赖。
顾筠见此唇角含笑,放下手中的筷著,一只手光明正大的从身侧滑下去,稳稳的握住了她的:
“想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也不行?”
夏琳琅悄悄躲开些,沉默不语。
他又继续:“你看周主事的那个小女儿,被他捧在手心的样子,不也是又肉又白?”
眼神不自觉的就往最前面,周主事怀里的那小姑娘身上看去,的确,又白又软,像个粉粉的小肉团子,惹人怜爱的很。
她这才又看了他两眼,别了别嘴,还是不赞同他的话:
“人家那可是女儿。”她嘀咕
“可你也是我掌心里的珍珠。”
低沉的嗓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像是能隔绝外界一般,即便周遭的人大多数已经酒过三巡,整个席面都变的有些混乱,但他这句话还是又沉又稳的落入她耳里。
夏琳琅是下意识的想躲,但还没来得及抽手,顾筠就已经将五指严丝合缝的同她交握在一起。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没听明白?那我就再说一次,你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也不是谁都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你是我的珍珠,是我顾筠要一辈子捧在手心的人。”
她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似的,又黏糊可偏又清醒:
“你,你干嘛突然说起这个。”他这遭来的突然,弄的她有些无措,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
身侧的顾筠却往后惬意的半仰,手里依旧没有松开,嗓音变的懒懒的道:
“没办法,实在是今儿看到周主事家开席,让我着实艳羡。”
夏琳琅没听大明白,就听他继续道。
“我也想同他一样。”
这句的语气同方才大有不同,说完,一双熠熠的深眸就看着夏琳琅,意味深长。
几乎就是一瞬间,夏琳琅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双颊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说想同周主事一样,还能是什么一样?
他们都是男子,又同属三司都在朝为官,而唯一的不同就是,周主事已经当了父亲,而他…
夏琳琅不禁想起了成婚前那教习嬷嬷说过的话,男女之事,不外乎水乳交融,阴阳调和…
而若想子嗣繁茂……
夏琳琅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疯魔了,光天化日下竟然会回想起曾经那些‘荒唐’事来。
而奇怪之处就在于,每次的事后都是顾筠承担起了清理的任务。
都不用她开口,男人都会主动去净室打来干净的水替她擦拭……
事情禁不起推敲,曾经疑惑的问题也在此时逐渐明朗起来,夏琳琅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角,回头看着顾筠。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主动了些。
反倒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难不成真要她主动,说两人一直未有子嗣,大概原因是他的手笔?
不行!这话她可说不出口。
看出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又在心里判断了下,顾筠差不多就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没真等她来开这个口,他捏了捏握着的那只手心:
“这种事没有你的首肯,我一人可做不了主。”
她愣住,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有风从外面吹来,驱散了她身上不少的燥意,也拂乱了耳畔的青丝,顾筠见状,伸手替她掖在耳后,边说:
“生养孩子不是一件小事,自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毕竟孕育孩子的人是你,遭大苦的,你而今年岁尚小,我不希望你日后因为孩子被困囿住。”
“我母亲便是如此,因为我的缘故而被一座深宅给困住,而我爱你,喜欢看你笑,看你恼,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所以,在你想清楚愿意同我一起生育孩子之前,我不会这么草率的让你成为一个母亲。”
夏琳琅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毕竟顾筠的这番话,大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意味。
自古以来,谁人不希望自家人丁兴旺,子孙昌盛,便说这周主事,人都年逾四十了,都还在给家里添丁。
寻常的升斗小民,无家无业的都会想到子嗣传承的事,还不提顾家这种,有世袭的爵位在身,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基业都够旁人羡煞好久。
夏琳琅竟是不知,顾筠对子嗣会是如此态度。
她想了半晌,也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嘀咕:
“难怪每次你都…”
话才说了一半,右边的脸颊就被人捏了一下,顾筠笑着,半真半假的问他:
“还是说,你已经想好了?”
她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这些话。”
顾筠笑的无奈,觉得自己颇有欺负人小姑娘的意思,松开手,假意的想了想说:
“那我应该说什么?先是让你有孕,接着不管不顾的让你生下来?最后又撒手不管,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
夏琳琅听后没忍住笑,拂开他的手:
“你才不会如此。”
“所以我才要对你和孩子负责。”
无关而今的时令和当时的天气,夏
琳琅只觉得有一道暖流从全身的血液里过了一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而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感动也持续不到半晌就因为他接下来的话,消散了一大半:
“何况…我还不想这时候再来一个人,分走你的注意力。”
夏琳琅掐了一把他的手背:“你就不能正经一些。”
“不过是想多疼你几年,这就是不正经了?”
他忽然坐直了身体,神情也突然变的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问:
“夫人若是想了,为夫定然是从命的。”
见他又开始故意曲解自己的话,夏琳琅没好气的推开他,但嘴角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可别,这里还是在外面,得要有你大理寺顾少卿的样子。”
成婚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将孕育子嗣的话题摆在明面上谈,无关旁人,只有两人的想法和态度。
夏琳琅倒是不排斥,只是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几个画面,忍住想笑的冲动,故作镇定的问他:
“那,你我之前就说好的,待此间事一了就同意和离,放我回…”
话还没说完,顾筠就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掌,瞧着一脸的委屈样:
“彤彤,都这个时候了,那两个字咱就不提了成不?”
“除了你,我不会再和别的女子成婚,更别提什么孕育子嗣的话,你也别再想着那件事。”
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路,终于在此刻掰回来一局的愉悦,她强忍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唱着,台下的人三三两两的还在把酒言欢,两人就这么若无旁人的说了好一会,直到宴席前面传来一阵叮铃咣当的破碎声,才被打断。
听着声音便知动静不小,吸引了席上不少的目光,众人循声望过去,就见离戏台不远的地方,有个又肥又壮的身影从桌前站了起来。
看样子,手里好似还捏着一只酒盏,连起个身都颤颤巍巍的,夏琳琅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也恰逢此时周围全都是嘀咕谈论的声音,虽小声,却又能听的清楚。
“这人谁呀?”
“嘘,小点声,是文大人的亲侄子,李家李二。”
“原来是他,不是听说去岁就被李家送出京去避风头了?”
“如今不是风头过了,又回来了,要我说,终究还是本性难移,这人都出去过了一次,还不知道收敛,一回来就又惹了事端。”
大家的席面都离的近,周围说的悄悄话仔细听还是能听见不少,夏琳琅心里门儿清,自是知道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转头对顾筠说道:
“我想去找找娉婷。”
“这会?”顾筠问。
她点头:“有一会没见了,想去寻她说说话。”
这会席上的大部分目光都在李二身上,顾筠担心她这会去寻人目标太大,想了想就叮嘱了句:
“那你小心些,快些说完就回来。”
她点头应下,自己也不想引人注目,便猫着腰从人少的一处悄悄溜了出去。
那头还在大声嚷嚷,他不关心,但有些话不多不少还是入了耳,大概是那李二往日行事高调,与人结怨不少,早就有人对此颇有微词,正巧去岁他也是犯了事出京,如今回来自然是惹人眼,有那么些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就争辩了几句,一来二去的就吵了起来。
矮几桌的另一边突然就这么空了下来,顾筠对那头的吵闹漠不关心,反倒是记挂着夏琳琅何时才能回来。
正思虑着人到了哪里时,身边空荡的软椅上就坐下个人来。
“你一个人?”顾筠侧头去问刚在身边落座的李循,面上没什么神情。
“怎么,一个人就不能来寻你?”他没好气的回。
顾筠捏起手边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没拿身边的人当回事。
“你夫人呢?”
“寻好友去了。”
李循默了半晌,前面的动静还没消,他往那处看了一眼,又思虑了良久,这才对他开了口:
“你夫人既不在,但有些话我想你还是应当知道一下。”
手上的动作一顿,顾筠没来得及抿下这口茶,而是偏头看了李循一眼,这人难得的正经神色,瞧着不像是在玩笑。
李循继续说:“是同你夫人有关的。”
…
夏琳琅没一会就将人寻到,赵娉婷就坐在前面一些,这里听来更清楚些。
两人避开人群,嘴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生等着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相视一笑出来。
赵娉婷:“你说的果然没错,这种人嚣张跋扈与人积怨颇深,一开口便是群起而攻之!”
夏琳琅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太多惊讶,有的也只是感慨:
“他现在真的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了。”
“以前还能指望他舅舅,但自去岁过后,文大人也同李家撕破了脸,对外也不愿承认自己有这么个外甥!”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两声:“你是没看到他方才同人争论那样,满脸横肉吃瘪的样子,身上的痞气被人杀的半点不留。”
夏琳琅:“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痛打落水狗’?”
“我看他连落水狗都不如呢!”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就听到正厅那处传来动静,应当是主人家出来劝和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听声音,台上的戏码也已经接近末尾,今日的宴席也在下人的手忙脚乱中结束,两人不能再久留,需赶在散席之前回去。
临别之前,赵娉婷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夏琳琅觉得新奇,问道:
“这世上还能有你说不出口的话?”
赵娉婷支支吾吾,偏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夏琳琅没再继续追问,简单的道别过后,转身就融入正厅的人流之中。
回来的时候,李循还没走,占了她的位置,看样子两人是相谈甚欢。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李循便瞧见了她,遂起身将软椅让给她。
顾筠也看见了人,他慢了一步,抬头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夏琳琅心情不错,笑着问:“在说什么?”
顾筠没有回答,反而是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这才扯着唇角问:
“可寻到人了?”
她点头,说赵娉婷就坐在前面不远,他们话都说了好一会儿,眼下已经到了散席的时辰。
“我看已经散席了,这会是先回?”她没将手抽回来,任由顾筠牵着,话落的一瞬,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不急,我有事要回大理寺一趟,让阿衡先送你回去。”
她不解:“今日不是休沐?是很重要的事吗?”
顾筠点头:“很重要,我同李循一道回。”
夏琳琅询问的眼神看向李循,对方有些受宠若惊的立直了身体,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回:
“是,是有挺重要的事,不过夫人放心,耽误不了太久就会回来。”
再回头看向顾筠,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想误了正事,只能点头。
“那好吧。”
席面已经散了,顾筠牵着人往外走,看出了她心情低落,护着不被人撞到的时候,也没忘同人解释:
“今儿天气燥热,回府先沐浴褪褪暑气,我已让府里准备好了酸梅汤,你且用一些,我很快便回。”
他甚少做这样解释,夏琳琅也就说出自己的疑惑:
“我总感觉你们有事瞒着我。”
男人笑回:“怎会。”
三人已经走出了周府,阿衡一直候在外面,见人出来,扬了两下马鞭就将车驱过来,顾筠牵着人上车,朝他嘱咐:“先送夫人回去。”
夏琳琅上车后撩开帘子看着他,看样子,还有些心事重重。
“还不放心?”
他手肘撞了撞身后站着的李循,人会意过来,立即笑嘻嘻的朝夏琳琅看过来:
“夫人放心,我一定替你看好顾子楚!”
“驾!”
话落,前面的鞭声又响起,夏琳琅回头,就这样看着顾筠离的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她才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顾筠难得有这种时候,还是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偏他就是不承认,她也无从得知。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了府,按照他说的,沐浴过后正喝着酸梅汤的时候,就听前院有小厮来报,说有客登门。
这么晚了,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但等她换好衣衫去花厅会客的时候,才发现来人是赵娉婷。
“你怎么来了?”
赵娉婷也是一副颇有心事的样子,她真觉得奇怪,可还不待她多问,人就先开了口:
“这事本想瞒着你的,但我回去心里实在是越想越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也忍俊不禁:“什么事这么急?”
默了好一瞬,赵娉
婷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今日在周家,你我在那后花园一别过后,我碰见了一个人…”
她咬了咬唇,继续说:“是你家顾大人的好友,刑部侍郎,李循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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