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周家大门外,李循的马车里,顾筠正面无表情靠坐在车壁上。
府门外是络绎不绝的人和马车,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同车内冷到极致的气氛有着鲜明的对比。
李循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从方才上车后两人就没说过话,而顾筠此刻的沉默不语也让他有些摸不到底。
“你还知道些什么?”
良久过去,静谧的车厢里才传来他说话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李循一个激灵。
方才在席上,他没有隐瞒的将今日从赵娉婷那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一年之前,夏琳琅在夏岭和骆氏的授意下曾经同那李二相看过一次。
那人是什么秉性,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是以这场有目的相看,结局也是在意料之中,李二手脚不规矩,大家不欢而散,事情闹的不小,最后结果以李二被送出京去避了一年的风头止住。
上面那些话李循在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好在那会花园里没人,他没忍住声音有些急切的追问赵娉婷:
“那后来呢?”
赵娉婷别了别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才回:
“后来?就这样琳琅那个黑心的爹还想让她登门去向李家致歉,最后要不是琳琅宁死不从,出京避风头的可就不是他李二了。”
“夏主事接受了?”
“息事宁人的道理你会不懂?”
“可他是夏姑娘的父亲,不应该偏向自己的女儿?
终究是在宦海沉浮了这么些年,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听出其中端倪,而说起这件事来赵娉婷也是满腹的火气,语气都说不上好:
“谁让对方是李家,你们官场不也有句话,叫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李家在京城有多能耐,你应当比我清楚些吧?”
李循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她又想歪了,即便是百忙之中也要抽空解释:
“我不是说过了,此‘李’非彼‘李’我同他不一样,我压根就不认识他。”
赵娉婷:“对呀,可是你也说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何又要信你?”
话才刚刚说完,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回想起这件事,他当时也只是听了个囫囵,不敢轻易的就回了顾筠,默了半晌才开口: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全都告诉你了。”
外面已经是乌金西坠,残阳的绯红透过薄薄的帘子落了进来,车厢里变的昏暗暗的,男人的脸看向了外面,晦暗不明的样子。
“你是已经做了什么?”
李循一看他这幅模样,肯定的问。
顾筠从外面收回视线:
“我方才已经遣了人去查,估摸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
另一处,顾筠和夏琳琅的私宅里。
还略微冒着凉气的酸梅汤才刚刚上桌,夏琳琅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耳边就落下了赵娉婷的话,惊的她手一下就顿住,再没了什么解暑的心思:
“你说什么?”她忽然觉得头皮在阵阵发疼。
大概是自知做事欠妥,赵娉婷有些无奈的朝她干笑了两下,才慢吞吞的说:
“就,就是你方才听到的那些…”
夏琳琅差点就是两眼一摸黑的程度了,嘴角都有些僵住。
“你都告诉他了?”
赵娉婷缓缓的点头,末了,又摇了摇头,夏琳琅满脸的疑惑的看着她。
“我没有全说,只说了一半……”
“一半是多少?”
她还真的在回想,只是当时她话脱口的太快,又怕被人看到,急匆匆丢下几句人就走了,这会回忆时,才觉得脑袋空空。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夏琳琅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只说了一半又如何,就凭顾筠的本事和手段,想知道另一半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就觉得方才两人的神色不对,原来症结是在这。
终于,赵娉婷说了句:
“还有就是…我方才看见你家顾少卿上了李侍郎的车。”
“什么?”她实在是讶然。
赵娉婷见她是这样的反应,回答的都有些支吾:
“就在周家的府门外,我亲眼看到的。”
“知道去了何处吗?”
她有些不确定:
“他们在周府的门外停了许久,后来跟着一辆马车后面……欸,你去哪?”
话还没说完,夏琳琅就已经起身朝外走了。
心里像有把鼓槌似的,敲的咚咚响,促的她更加的着急,之前的话她没有骗赵娉婷,这件事之所以一直瞒着顾筠,是因为就连她也不确定,顾筠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但就方才听赵娉婷这样说来,她心里有种预感…总归不会是一件好事。
……
湛蓝的夜色逐渐笼盖了所有的残阳,整片天幕已经完全被覆盖,城中的主街上,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穿梭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
前车是李二的马车,里面载着的是已经在周家席上喝的五迷三道的李二,驾车的人同他也相差无几,一条鞭子挥的有气无力,马儿也是走的慢慢悠悠,半点不见着急。
而紧跟在后面那辆马车中,李循难得作一副深沉的模样,可他身侧的那人,脸色还要比他难看数倍。
“查到了?”
阿衡送回了夏琳琅后就赶去查这件事,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会回来,他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听到顾筠的声音后,面色不大自然的抬头,然后才轻点了点。
“查起来也不算太难,毕竟事情才过一年,当初闹的也算沸沸扬扬,稍微一打听就成……”
大致的事情顾筠也都听李循说过了,只是里面的一些细枝末节他还想知道,自然,最在乎的,还是夏琳琅有没有受委屈。
“那酒肆里的小厮说,那天是个晴天,夫人同他是在雅舍里见的面,一直没都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其间,他都还进去添了两次水,”
“但当他准备第三次进去添水的时候,还没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顾筠拧着眉,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还记得说了些什么?”
阿衡有些支吾,大抵是害怕说出来后顾筠的反应,李循见此便打了个圆场:
“纨绔子弟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就别再多问了。”
他果真没再问,但是却问了别的:
“后来呢?”
阿衡下意识往李循这处看了两眼,又抓了抓后脑:
“那小厮怕事,不敢进去,便想去寻掌柜的要个主意,结果人刚走,屋里就传来更大的动静……”
顾筠的面色已经变的很难看了,阿衡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但他没开口说停,他就只有继续。
“那掌柜的怕事情闹大,就带着人上去看…”
嘴里还说着,就感觉坐下的马车忽然趔趄了一下,车外也适时的传来‘吁’的声音。
李循立即就掀
开他那边的帘子,马车不知不觉已经跟着李二跑到了城西,昏昏暗暗的光线看不大清,只依稀瞧见从前面的马车里踉踉跄跄的下来一个人。
他瞧了有一会,终于确定是他们要找的人,回头小声的说了句:
“是他。”
阿衡的话还在继续,顾筠也听的严肃:
“…听说上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听见夫人在大喊的声音,那掌柜的知道李二的身份,不想就此开罪了人,只隔着房门在外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李二应当是捂了夫人的嘴,又三两句的想将他们给打发,结果没想到…”
他又顿住,顾筠皱眉,这次直接让他说完。
阿衡吐了口气,终于开口:
“他大抵是没料到夫人真会豁出去,还拿出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最后动静大到外面的人听不下去,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却见李二捂着额头从里面出来…”
话已至此,已经不必再问,都不用去细想,顾筠都能猜到当时的情形。
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无助到只能靠挣扎拿到一切可用的东西来进行反击。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坐在右侧的李循这会突然发出声音:
“前面巷口就是李宅了,马车已经进不去……”
话还没完全说完,他身边一直坐着的人就忽然夺门而出。
“欸,顾子楚!”
…
李二从马车上下来过后,就满身酒气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巷子里走。
今日在周家的席上,他急于出风头,结果终究是祸从口出,最后还是周主事出来打圆场,替他转圜了不少,他也因此赔了不少酒。
出来后又在马车里晃荡了一路,这会胃里也是难受的紧,想起过去这一年在外面受过的苦遭过的白眼,新仇旧恨的加在一起,就算在了夏琳琅身上。
“呸,臭娘们,以为攀上了高枝老子就不敢动你吗?嗝,我不急,等你那夫君对你弃如敝履的那天,你哭着求我的时候便知道了…”
“不识抬举……”
他边走边说,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他脚步虚浮,走不太稳,只能扶着墙角往前走。
前面宅子门口的灯笼都已经隐隐可见了,再拐过一个角就能回,然,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力道从后腰处传来。
他猝不及防,被这强大的力道冲击的站不稳,哎呦一声的跪地,在青石路面上足足滚了三圈才停下来。
“谁呀!给小爷我出来!”他吐出方才蹭的一嘴灰,气急败坏的朝着黑夜里叫骂。
一道轻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黑暗中走来,他撑着身子,吃力的看着那张逐渐落入微弱灯光的脸,心里霎时咯噔了一下,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他自然是认识顾筠的,毕竟在片刻之前,他甚至对其妻子有言语上的冒犯,这会被人如此对待,料想是那些话被人听了去。
他强扯着嘴角,一张印满尘土的脸上是极尽谄媚的神色:
“顾,顾大人。”
顾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缓缓蹲下来:
“你方才是说,想动谁?”
“我,我……”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他继续问:
“夏琳琅这个人可听说过吗?”
李二身上无意识的抖了抖:“听,听说过…”
顾筠摇头:“我听说,你去岁被送出京,前些日子刚回,那你可知,这一年的时间,我已被圣上赐了婚?”
“有,有所耳闻…”
他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可真是不巧,夏琳琅就是我夫人,而更不巧的是,我看不得她受委屈,平日里有个磕磕碰碰我都心疼的很,怎就能舍得不要了?”
“我方才还听你说,是谁不识抬举?”
李二这会的神情都快哭了:“是我,是我不识抬举…”
“顾,顾大人,我错了,我不敢了,我那会不知道她后来会嫁给你,要是知道,借我三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你未来的夫人不敬…”
顾筠眼神往上挪了挪,落在他额角的位置,上面已经变的光滑,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样子。
抬了抬下颌,问他:
“说吧,是那只手对她不规矩的?”
他快被吓破了胆,双手已经撑不住身子,连连摇头,就是不张口。
怜悯心这种东西,是给需要怜悯的人的,而李二此人,根本不不值当。
顾筠没有丝毫的杂念,仅仅只是起身,就照着他右手来了一脚。
“啊……”惨叫声霎时就穿破巷口的黑夜。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开口:
“还不说?”
李二这会已经快要咬碎了牙齿,顾筠这话问的,谁还敢真的回答?他一下一下喘着粗气,等稍微缓过来后,这才对顾筠解释。
“顾,顾大人您多虑,此事实非我愿,当初还是他夏主事主动同我提及,否则我是不……啊!”
男人面无表情的碾着李二的手掌: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来你还不明白?”
他呼哧呼哧的在出气:“没,没有没有,不说了不说了。”
他脚上动作没停,还在继续碾:
“我顾筠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惦记,一年之前就不该,现在,是更不该。”
李循这会就站在身后的马车旁,看着今晚的顾筠是如此的反应,也是不禁的摇头,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看到顾筠动手,实在是有趣,但看戏是归看戏,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把人弄的太厉害。
于是便出声提醒了一下:
“差不多了,一会动静太大招了人来。”
人脚下的动作是停了,但大约是觉得还不够,遂又半蹲下来,居高临下的拎起他的前襟:
“你很聪明,每次都挑无人的时候去冒犯她,这样便是她吃了亏也没个证据,既如此,那我便以牙还牙,你如何对她,我便如何对你。”
他话才说完,手心就已经攥紧,高举起手打算一拳抡过去时,身后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从来处的巷口传来:
“夫君!”
他的动作霎时就止在半空,待回头循着声音去看时,就见夏琳琅拎着裙角站身后十几丈远的地方喘着气看着他。
…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夏琳琅漆黑的脑袋就伏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从上车之时就咚咚直跳的声音已经在逐渐的趋于平静。
二人的十指相扣,整个车厢,除了呼吸声外,再没别的声音。
车辙缓缓的碾压在青石板上,又平稳又不平稳的样子,时间就这样过了良久,直到车外再次传来阿衡的声音,说到了。
顾筠的身子动了动,脸颊还是贴着:“你遣人去一趟李侍郎府上,就说多谢他的马车,等明日早朝的时候让他等我去接他便是。”
外面应了声是,接着就是一阵小跑的声音,夏琳琅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于是她轻轻的动了动,顾筠察觉到她的意图,揽在她身上的手也渐渐松开。
算起来,两人拢共才分别不到两个时辰,偏这会四目相对的时候,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之
感。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沉默寡言的顾筠,于是嗫喏了两下唇角,终于缓缓开口:
“你,是不是打人了?”
静谧的空气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哂笑声。
她有些恼了,责怪道:
“你还笑!”
“方才叫我的时候,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这会又来问我?”
夏琳琅看着他:
“我要是不叫你,是不是这会已经打下去了?”
他努着嘴角,扬着眉点头。
夏琳琅见他这样,忽然有些后怕起来:
“你就不怕他蓄意报复回来?”
他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连你都不怕,我还能不如你?”
夏琳琅拍开他手:“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立场和身份就不一样…”
他嗤笑了一声,不大认同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若是平民百姓遇上这种事,就应该要忍气吞声?”
“娉婷说,文大人是李二的舅舅,你们都在朝为官,我不想…”
“文大人是文大人,他是他,况且出了这样的事,他还不至于恬不知耻的去向他舅舅告状。”
夏琳琅没说,顾筠顿了口气,继续说:
“再者,文大人不能真的和我撕破脸。”
她没忍住一时好奇的问:“为何?”
曲起的食指指节轻敲了下她的额头,颇有些假正经的说:
“子曰…不可语也!”
夏琳琅没继续追问,有些事情本就盘根错节,弯弯绕绕的说不明白,但既然顾筠敢这样去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见她摸着额头在兀自沉思,顾筠凑了些小声的问:
“生气了?”
她抬眼看他:“我有这么小气?”
“不是有句话说的,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夏琳琅眯着眼:“那看来顾大人是盼着我生气?”
听这话,顾筠便知道人是哄好了,没半分的犹豫,又伸手将人给揽了过来,亲了亲脸颊,这才又言归正传:
“这么久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夏琳琅一开始没吱声,但她知道这人的脾性,默了半晌,还是嘀嘀咕咕的张了口:
“不是不告诉你,一来,这事都过了一年了,没人提及就让它过去了,再者”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再者,这不是怕你知道后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才一直瞒着你。”
顾筠捏了捏她的手掌,又想起阿衡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无助吧?”
“难怪在京郊的别苑里,你不愿同我呆在一处,是把我当成了和他一类人…”
被说中一半的心思,她笑着吐了吐舌:
“你只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
“你忘了?我当时误会了你和李大人,以为你们俩…”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筠的脸色憋了回去,没在继续说。
但还是有些担心今晚的事情:
“那今晚的事情,真的没问题?”
他挑眉:“不信我?”
信,当然信,但还是害怕。
顾筠凑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夏琳琅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他说,在去李家之前,他已经遣人去了文大人府上,明人不说暗话,大抵就是将这些年来李二打着他旗号做的这些龌龊勾当又给李大人阐明了一遍。
人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饱受赞誉,不想到了年老还落的个晚节不保,李二的事他是不会再掺和,但若妹妹有难,他还是会伸手拉一把。
“故而,往后对我,还是不要有秘密的好。”最后,他漫不经心的说。
夏琳琅别了别嘴,有些贴脸开大:
“是啊,未免有的人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顾筠眯着眼:“我这么做可是为了谁?”
唇角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上扬,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
“哦,可能是一个姓夏的人吧。”
男人忽而轻笑了一下,凑上前去吹了她的耳后,又问:
“姓夏的?只是这样,那我又凭什么要帮她?”
耳根被他弄的痒痒的,她缩了缩肩膀,这下是不看他都不行了,她忍着痒意转头看他,反问:
“你说呢?”
男人就是故意的,偏偏挑眉说自己不清楚,夏琳琅没了办法,红着脸看他,翕合着唇角嗫喏了几下。
“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没听清算了,我不说了。”她也不甘示弱,说完做势就要下车,可身体还没直起来,就被人揽住了腰。
“脾性还不小?”他笑着说。
“我就不能再听一次?”
夏琳琅嗔怪着瞪着人说:“不能。”
“那亲一下,总行吧?”他打着商量,在选折中的方法,夏琳琅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也算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筠,转圜无数次,也退让了无数次。
罢了,罢了,她也不在为难,话落的当下,一下就凑了上去,朝着他的侧颊亲了一下。
末了,还是说了第二遍那句话:
“是夫君!”——
作者有话说:终于快要尾声了,争取这个月完结
第102章 无题
周家的宴席已经结束了,事后大家都是对主人的热情款待赞不绝口,而那席上难堪的人和事却是没人在提及,淡的像是一阵风,烟消云散的快极了。
而当夏琳琅再次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时,还是从赵娉婷的嘴里。
“你可不知道,说那李二是连夜被李家遣送出京的,大半夜黑灯瞎火,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似的。”
时值晚夏,是就快要立秋的季节了,立秋一过,接踵而来的就是年节,这是夏琳琅当主母的第一个年节,诸事都没摸顺,都要她亲力亲为,新的活计一来就开始忙碌,这会是一边点算着手上的东西,一边忙着应赵娉婷的话:
“这么急?”
只听赵娉婷的嘴里哼哼了两声,听语气颇有些轻松,甚至还有心情手舞足蹈的在同夏琳琅比划:
“就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丰功伟绩’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市井,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落了耳的,都听的牙痒痒,恨不得亲自上手去给他一下。”
这事她还真没听说,立刻就停下手里的事情,拉着赵娉婷说了起来:
“是顾筠做的?”
赵娉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
“你这话问的,怎么?难不成除了你家顾大人,还有谁能有这闲心和本事去找他李二的麻烦?”
说起这事来,夏琳琅属实是没有料到顾筠会来这么一手。
那天晚上两人‘胡闹’了一通过后,顾筠就将她揽在怀里,沉静了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当下气氛湿濡濡的,像极了暴雨前的闷热,夏琳琅有些受不住热,扯着脖子往一旁拱了拱。
顾筠有所察觉,笑着松了些手上的力气,低头凑近她的脖颈就问:“怎么,还想要?”
夏琳琅听了这话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下一瞬就炸了起来:
“你就不能正经些?”
黑夜里,男人扬着眉:“不能。”
又没谈妥,夏琳琅索性别过头去不看他:“那我不同你说了。”
“原来是有话要说?那我正经些,你快说来听听。”
说着又来哄她,夏琳琅一开始还是三缄其口,但受不住男人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最后气喘吁吁的败下阵来,捏着薄衾抵在他胸口不让靠近,这才开口:
“那你,你这儿就算是过了?”
这话虽未明言,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顾筠听后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捏着胳膊将人重新拉进怀里,夏琳琅埋首在他怀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来是好是坏。
“你说呢?”他不仅不回答,甚至还来反问她。
“你这是在喧宾夺主!”
他觉得好笑的轻哼了声:“你怎么不说我是反客为主?”
像是为了应证他说的这句话一样,手上开始‘不规矩’起来,夏琳琅反应很快的拦住他。
“顾少卿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这一套了?”夏琳琅甚少这样同他说话,顾筠自当是听的出来,收敛了一些,揽着人的手臂紧了紧,商量的语气:
“那也要你肯吃这套才行。”
这话一听就是想要插科打诨,夏琳琅也没惯着他,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合,就往他精干腰上拧了拧,暗示的意味十足。
“嘶”。
力道不轻不重的,但男人还是假模假样的嘀咕了两句:
“谋杀亲夫?”
夏琳琅轻哼一声,手上到底是收了力气:
“不老实的就不是亲夫。”
实在是过于了解她的脾性,知道这是蒙混不下去了,顾筠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捏着她掐人的那只手往唇边碰了碰,语调降了不少的说:
“谈不上什么过不过的
,但他既然冒犯了你,在我这就不那么好过。”
夏琳琅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抬头,毛茸茸的额发抵着他的下颌,有些微的痒,他蹭了蹭,又说:
“人总是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总不能因为他是谁的谁,就可以独善其身。”
“可你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她问。
“那几下哪够?”
夏琳琅急了,忙从他怀里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大约是嫌她话太多太聒噪了,也大约是顾筠不想透露的太多,黑夜里,他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夏琳琅在看,且随着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深:
他反问:“真想知道?”
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夏琳琅没去细究他这话,当即就点了点头,下一瞬就被人压在了床榻上。
天旋地转的的感觉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了男人的不规不矩,话又落回了耳里:“夫人既然那么想知道,为夫岂有不说之理,这会便告诉你,我究竟要做什么……”
稀里糊涂,颠鸾倒凤间,夏琳琅总算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做什么,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一番询问,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还付出了腰酸背痛的代价,就连答案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夏琳琅扪心自问,再次感慨自己不是顾筠的对手。
她深陷在那晚的回忆里,手里捏着笔,半晌没有动作,赵娉婷见她没了反应,举手在她跟前晃了晃两下:
“你怎么了?”
反应过来后她啊了一声,随即回神,看着眼前的人,忽觉自己竟在这种时候晃神,青天白日的还能想到那些事,面色开始不自在起来。
又担心被赵娉婷看出来,她赶紧收了神色,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哦,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大听清楚…”
对面的人看她这样,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把事情给说明白了,听那意思,这件事就是顾筠做的,但知道其中内情的人都心照不宣,多多少少的都清楚些。
只是旁人不明缘由,自然以为是那李二作恶太多,眼下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大约是觉得还不过瘾,赵娉婷说的也口干舌燥:
“知道不,你家顾大人真是对你用尽了心思,”她匆忙的咽下一口凉茶,又开始同夏琳琅讲“他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知道了一年多前的那件事,不想这次又把你牵扯进来,连处置李二这件事都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这正是夏琳琅的担心所在,顾筠和顾家,如今风头正盛也是圣眷正浓之时,整个朝堂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就怕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影响了顾筠往后的仕途。
这样一来不仅能将两人撇的干净,也不会对顾筠有什么影响,最好不过了。
“那是谁做的?”她依旧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要去问问。
赵娉婷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转了两圈,嘴唇往里咬了咬,才说:
“是李大人做的…”
拧眉想了一瞬,她也半信半疑:“那个李大人?”
“同你家顾大人交好的,还有几个李大人?”
“你是说李循李大人?”
对面的人总算是点头,只是面色有些不大自然,气氛开始变的有些古怪,偏她又说不上哪里古怪,好在事情没有继续糟糕,她也放心不少,了然的点了点头后,这茬就算掀过去了。
…
转眼,就快中秋了,顾家家大业大,先抛开自家人不说,素日里结交的同僚好友也是不少,是以每每遇上这种重要的节日,除却一衣带水的叔伯兄弟,还剩下不少的三五知己好友需要拜访送礼。
书房里,夏琳琅正摊开一本名册在看,外面秋高气爽,凉风簌簌,难得遇上这样的好天气,她将窗户全都打开,一个人坐在窗前的小几上,低垂着首在上面写写画画。
是以,顾筠刚一进这院子,一眼就瞧见了那坐在窗前的人,今日朝堂散的早,他从宫里回来后先是回了房,里外都没有寻到人,最后还是问了巧玉才知道她一早便来了这里。
些微的秋风从她的窗前拂过,带起了鬓边的几缕碎发,她正低着头写字,就被眼前的碎发扰了视线,无奈之下,只能停笔整理一番,余光中似是瞥见了远处有人影立在那里。
“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只一眼就认出是谁,她也不急,一手托腮的看着对面人问道。
顾筠沉着嗓子低低的笑了一下,然后才提步往屋子的方向走,夏琳琅就这样看着人越来越近,外面明晃晃的,光线落在他穿着的一身朝服上。
沉闷的红,凸显庄重的同时却又衬的人老气横秋,但偏偏他不是,挺括的身姿将衣服衬的板正,宽厚的两肩又赋予一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同旁人比起来,顺眼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离的愈来愈近,夏琳琅也看得愈发入了迷,尤其那微微上勾的唇角,配上一张本就禁欲十足的脸,更是引的她遐想不已,甚至到了最后脑子里竟然冒出‘我夫君真是俊美’这几个字来。
“在等你发现我。”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想当中时,顾筠已经在她的窗前站定,低着头擒着笑意在看着她。
她迭然回神,一高一低的角度,夏琳琅不得不抬头去看,脑子里才刚刚胡思乱想过,她别了别眼,咬了下内唇:
“这么大个人站在跟前,我怎会看不见。”
就听见窗外的人轻嗤了一声,随即便弯下身子凑近她问:
“是这样?我怎么记得有人这些天一直忙着手里的事,日日披星戴月的,昨夜还睡在了浴桶里,还是我给抱进去的不是?”
说起这事来,她的确心虚,自从忙上这手里的活计来,她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事,从采买准备礼物,到拟定送礼名单,早就忙的晕头转向。
有好几个晚上,她深夜未归,还是顾筠亲自来书房捉人,才将她给扣了回去,不是没有说教过,但常常便是,她答应的好好的,转日就又去忙了,又恰巧这些时日朝堂的事务繁多,攒了这么些日子的‘新仇旧恨’,总算是要在今日全部秋后算账了。
夏琳琅怎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有些讨好的表情嬉笑了两下,放下捏在手里的笔,伸出窗去扯了扯他的衣襟:
“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有事?”
他挑眉看了眼她面前桌上的名册,伸手捉住她的手腕,顺势捏着往那上面随意点了两下:
“就为了这事?”
“这可是大事!”她反驳。
“有我重要?”他眉毛挑了下,兴味的等着她的回答。
此话一落,夏琳琅总算是回味过来了,原来这男人有时候也会使些小性子,需要人哄的,她看懂却未言明,心里却是暗笑了顾筠好一番。
她的手腕还被顾筠捏在手心里,男人指腹粗粝,说话的时候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手腕处的肌肤,痒痒的,反而像在提醒她要如何去回答
心底的那根弦像被人轻轻的拨了一下,连日来的忙碌和愁闷都在此刻化作了烟雾,顷刻就都消散掉。
她抬头看着顾筠笑的一脸的柔情蜜意,窗外的人被她这笑容蛊惑,也一时没了别的动作,看得愣了神,她便趁此机会张开
五指,眨眼间就滑入了男人宽大的手掌中。
接着是微微用力一扯,顾筠没有任何防备,身子就往前倾了倾,夏琳琅瞅准机会,整个人往前一探。
一个轻轻的,浅浅的吻,就这样落在了顾筠的颊边,他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僵了一瞬。
遗憾的是,这温热滑腻的触感没有停留太久,一触即离。
等顾筠再回神看她时,人已经退回到了屋里去,眼神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行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做过之后才发觉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偏了一点角度过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拨了拨泛红的耳垂。
他见此没忍住笑了笑,手掌收紧捏了捏她的,喑哑着嗓子问:
“这是什么意思?”
里面的人给了他一个眼神,接着,顾筠就听到有小声的嘀咕声传来:
“你说呢?”
“我不明白,你给解释解释?”
这人真的是,看来今日这话一定就是要从她的口里说出来,知道今儿是躲不过了,犹豫了片刻,她才黏糊糊的开口:
“你重要,你最重要行了吧…”
话是这样回答的,但语调里面却带了些撒娇和不满的情绪在里面,没等顾筠开口,就在话落的同时,又响起她的声音:“不过……”
“嗯?不过什么?”他凑近了问。
外面忽有一阵风掠过,吹落了树上金黄的叶子,扑簌簌的飘了不少下来,夏琳琅眼神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又看回来,眼神有些不自在:
“你这样站在这里,被人看到又要多嘴了…”
他往周围看了一圈:
“多嘴什么?”
感觉他这话就是故意问的,夏琳琅有些不太想回,但不回他能在这一直耗着,伸手拉着人袖子往她在的屋里扯了扯,又挑了挑眉示意他。
顾筠颇有些兴味的看着她的动作,没按她的‘意思’去做,反而抱胸问:
“你那张嘴要是不想说话,的确还有别的用处。”
夏琳琅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揪着他的衣角说:
“你,你别站在窗外,你先进来,进来我就说。”
耳边没听到有人回答的声音,倒是有两道含混的嗓音,低低的落入她的耳里:
“成,谨遵夫人的话。”
第103章 设宴
“说吧。”
刚在屋里落下脚,还没来得及坐下,男人的问题便接踵而至了。
人生的高,一双腿也长,屋里屋外的这么点距离对他来说就是片刻的事情,夏琳琅甚至感觉自己的一口气还没怎么喘出来,一抬头,就又看到他那张擒着坏笑,满是蛊惑的脸了。
鼻骨高挺,骨相优越,实在是难得一见。
即便已经看了无数次,临到此时心里依旧会有那种无名的悸动感,她猝不及防的就这样撞进他的眸底,只好又深深的倒吸了两口气,眼神闪躲般的往一旁的桌案上去了两眼。
顾筠看到她的动作,随即一个挑眉,朝她问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想让你帮帮我。”没再同他周旋,这次她乖乖的直述自己的目的。
听到这,男人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接着双腿往后退了一步,顺势坐在她对面的软榻上,慵懒的靠着问她:
“一句话就被你唤了进来,结果就为这事?犯得着非得要进来再说?”
夏琳琅抬头看他,头往窗外偏了偏,意思明显: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
“此话怎讲?”他问。
食指勾了勾耳畔的乱发,她掩饰的说:“你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哪有趴人窗户的道理。”
“外面又没人。”
“你还想被人看见?”
他身后靠着一个软枕,早就不似当初那般的一本正经,却是姿态懒散,嘴角擒着微末的笑意在看她:“这是在顾家,且又是在我的书房,我只是站在窗外同我夫人说两句话又有多大的罪过?”
但这话夏琳琅就不认了,立马便瞪了过去:
“你那是在好好说话吗?”
“我方才站在外面就没动过…”
他边说边坐正身子,揶揄的眼神在看着她,唇角勾勒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夏琳琅被他这样一直盯着看,心里明白他是想说方才是她‘主动’亲他的事。
诚然有些事敞开来说,就是男欢女爱那么点想法,她之前也没多思量,只听他那样‘诉苦’,一时心软就想着哄哄他,这才没头没脑的亲了上去,没成想竟成了这会男人调侃自己的话茬。
可是即便如此,这事她还是不依,换句话讲,就算真是她自己做的,也可以不认不是?顾大人身在高位这么些年,自也见过不少,有时候黑的白的哪有那么清晰的界定不是?
毕竟心口不一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
“那你帮是不帮?”
心里思量着,她便故意将眉毛拧了起来,没同他继续纠缠之前的话题,这男人要是识相些,见此情形就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顾筠这次却是笑出了声,神情里含着无奈和宠溺,但更多的却是放纵和将就,他没再多说,只是利索的起身,信步朝她的案前走过去,没给夏琳琅再开口的机会,兀自凑上前就问:
“那敢问夫人,有何吩咐?”
刻意压低的嗓音,还居高临下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夏琳琅忽然就觉得,之前便是有再大的气性,在听到这几个字后,也能说出原谅的话来。
两人对视了几息,气氛逐渐灼热,夏琳琅先别开眼回避,低头将手边的账册往他面前推了推,努着嘴嘟囔着说:
“喏,就是这个。”
绕来绕去,还是又回到了原地,顾筠勾着唇角,垂眸看着跟前不敢跟她对视的这颗脑袋,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视线随之就过去。
夏琳琅听到他的声音,趁热打铁的将册子摊开,细长的手指在上面几处点了点,清甜的声音从嗓子里飘出:
“这些,这些,都是近年来同府上有往来的人家,册子上都记着之前送过什么,咱们又回过什么,我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担心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再帮我瞧瞧,仔细斟酌斟酌?”
难得见她这样认真的模样,顾筠自也收起了那几分的不正经,一把将册子接过来仔细的看。
上面细细密密的记载着这些年府里往来的事项,他生母去的早,记得当初人前脚刚走,顾清绪后脚就将宋姨娘迎进了门,虽不是正妻的名分,但这些年还是行了不少当家主母该做的本分。
顺理成章的,府里的这些个‘礼尚往来’的琐碎事,也就一直在宋姨娘手里,却哪知今年就偏要将这事交给她这个‘门外汉’来负责。
“姨娘说让我先试着做一做,有不明的地方尽管问她。”
“所以,怎么想到问到我这里来了?”
她仰头看着他,咧嘴笑了一下:
“思来想去了好久,到底还是顾大人更好用一些。”
实则是宋姨娘最近被顾筝的事情闹的心烦气躁的,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叨扰她,给人添了麻烦。
捻着书页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停顿了一瞬,扭头看着她:
“听这意思,我还不是第一选择?”
夏琳琅却只是看着他笑,没再说话,他笑着凑近,故意问:
“还有,我好用的地方那么多,你就独独只提这个?”
“有很多吗?”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
顾筠挑着眉一本正经的点头说:“不若你再想想?”
这话一听就是在给她下套,可夏琳琅一下没反应过来,还真的思考起来,男人见她冥思苦想的样子,顺手用手里的册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轻轻的问:
“要不要给点提示。”
夏琳琅连连点头,他还真的凑近,俯首在她耳边滚着喑哑的嗓子说了几个字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红着耳根推开。
“无耻…”
男人则笑着退开,这种事上她本就口拙,实在是禁不住他三言两语的逗弄,且听听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就寝,什么夜里…现在可是大白天。
一番得嬉笑胡闹过后,终是在夏琳琅的严词下回归正题。
这会就见顾筠阒然的翻看着手里的册子,不做声响,夏琳琅也是顶着一副好奇的神色在看着他。
说起来,两人成亲虽有一年,但那天她披着红盖头一路都被人牵着走,成亲当日的印象除了脚下的路外,对谁都没印象。
是以这账册上的名目和有些‘迎来送往’的宾客她压根就对不上号,只能是前些天从阿衡和一些下人的嘴里才将有些客人了解的七七八八。
但凡是都有第一次,看到有些名字后依然会拿不定主意,这才剩下了她列出来的这么一些,要让他来帮忙瞧瞧。
顾筠淡淡的翻看了几页,就明白了她所顾虑的问题,眉梢往外一抬,便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后,下一瞬他就接过她面前的笔,夏琳琅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就看到他将笔杆朝下,只是在册子上比划起来:
“李家和王家是连襟的关系,两家的夫人是姐妹俩,你送礼时可以把这两家都放在一起。”
“城西的周家虽说同我们有些沾亲带故,但我向来不喜欢他们见风使舵的作风,倒也不用太给他们情面,过得去便是。”
“还有这个,他们两家在朝堂上不合,你送的时候也要避开…”
“这些,这些…”
他说的有些快,夏琳琅担心记错,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册子,直到顾筠说完也没抬头。
眼看着面前的人这会甚至连半个眼神都吝于给自己了,顾筠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往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夏琳琅正看着聚精会神,冷不防被人轻点了额头一下,往后仰了仰,正好就抬头同他对上。
“犯得着这么上心?”
她抬手将他的拂开,颇有理的说道:
“这还用说?毕竟你和公爹如今还身在朝廷,那这些东西就是必不可少的。”
宦海沉浮,朝堂上阳奉阴违,引来送往的皆是常态,就连坊间的升斗小民都懂的道理,更何况是顾家这样门楣,人情世故怕是只多不少。
顾筠没再辩驳,反而是中肯的颔了颔首,看着人说完这句话后又埋头去看桌上的东西,到底还是心疼:
“听你这话,往后这事就算是彻底落在你手里了?”
她连头都没抬,捏着根小笔在一旁写写画画,随口就说:
“在谁手里都是一样,多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要是哪天真能用上,总不至于要四处求人。”
这是她在夏家就明白的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可这话顾筠却不苟同,听她这样说来,嗤笑了一声,摁住她写字的手腕,说:
“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抬头下意识的问:“什么?”
男人却是抽走她手中的笔放在一旁,直接将人从凳上拎起,绕了个桌角后把人揽在怀里,贴着耳畔说:
“我怎么舍得让你四处去求人。”
又湿又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耳根边,一旁的窗户的还没来得及拉上,她禁不住的推了推他的胸膛,往外瞥了两眼,暗示他注意注意,接着才说:
“不就是随口一说,顾大人怎么就跟钻进去似的。”
顾筠顺势握住她推人的一只手,习惯性的捏了捏:
“当初娶你就是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你要真是因为我去四处奔走,那才真是我的罪过。”
夏琳琅听后没忍住笑了笑:
“什么罪过不罪过的,顾大人何时说话变得这般样子。”
“什么样子?”
夏琳琅想说他腻歪矫情,但又怕他蓄意的‘报复’,可眼下话已经脱了口又被人反问了回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就说不出来了?可见心里还不知是怎么编排我呢。”男人等了半晌都没个结果,索性不再问,换了个话头又继续说。
“怎么说我方才也算是帮了夫人的忙,就没准备付我点报酬?”
她拧眉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怪诞:
“顾大人什么时候还缺我这三瓜俩枣?”
成婚之前,她的月例一直是骆氏给,夏岭俸禄不高,夏家在京城也没置办什么东西,何况府里还有位真正让夏岭夫妇牵挂的人在,她能拿到手的自然不多。
反而是后来嫁进了顾家,顾筠给了她不少的田契和地契,又将名下的铺子和田庄交给她来打理,手里这才宽裕些。
以为顾筠真是在问她讨要银钱,还掰起手指认真算了算到底有多少,才数了两个数,双手就被人桎梏住,男人没好气的说:
“别算了。”
她抬头看:“不是你说要报酬的。”
“既然都给你了,哪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再说,你给我报酬,无非就是左右倒个手的事,我有那么不识趣?”
夏琳琅同他嬉笑了两声,知道人是另有目的,只是看着他这样无奈解释的样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一仰头,温软的双唇就往他下颌上贴去。
她明显感觉到男人有片刻的微愣,在他还在愣怔之时赶紧抽身离开,一触即离,火势并未蔓延,但是顾筠却一把抓住她:
“彤彤要拿这来当报酬?”
“你不是说不要?”
他有些刻意的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算起来,我总要吃亏些。”
夏琳琅拿他没了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不知顾大人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人这会就坐在他怀里,当下季节的衣物不厚不薄,一番动静下来顾筠都被闹的有些心猿意马,胸腔吸了好几口气才沉下心来同她说:
“先记在这里,等往后想到了我再同你讨…”
夏琳琅听到这里,心里的雀跃才刚刚冒了个头就又听他说:
“不过有个事情,眼下我的确要先同你再商量商量。”
窗外忽然吹了股凉风进来,他感受到了,边说边抱着人往一旁侧了侧挡住风,夏琳琅就窝在他话里仰着头问:
“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大事?”
男人轻笑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略重了些,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解释的说:
“别紧张,就是一件小事,只是需要你的出面和配合才行。”
夏琳琅还继续看着他,不发一言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想,待到京城冬天的时候,在府里设一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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