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宾大概想不到, 他还未登门, 已经有人将自己的心思都揣摩出来了。
陈、叶两家,是从叶老爷子那一辈的世交,叶老爷子与陈宾之父是同科进士,当年就曾有心约做儿女亲家, 可惜年纪都不合适。
陈宾与叶家几位老爷都是自小相识的,如今他与儿子陈烨柏同在御史台为官。陈宾从前为陈烨柏与其表妹订过亲,可惜陈烨柏等表妹出阁等了两年,自己都高中进士了, 谁知表妹得了急病,一命呜呼。
如此一来,陈烨柏也二十四五, 大好的年纪,还在御史台为官,却没有妻室。
也有许多人想与陈家议亲, 陈宾却不敢马虎, 定然要选知根知底, 又对儿子有些助力的。
关于叶谦的升职, 外头比较玄的说法有好几种,有人因为叶谦一娶妻调到京中来, 还是因为两件案子, 后来更是步步高升, 觉得徐菁十分旺夫。
叶谦本人又对扬波极是满意, 平日在外头也曾夸耀过女儿聪慧, 若是叶诞在场,也要附和几句,陈宾听在耳里,记在心里。陈宾的夫人也毫无异议,因为叶家家风还是很不错的,叶谦的继女能得父、伯认可,还自带嫁资许多,年纪纵然大一点,也不是什么事。
陈宾稍稍同儿子透露了一点儿,才领他上叶府,借做客为名,想试探一下叶谦对儿子的看法。
陈宾上叶府来,叶家人是不惊奇的,毕竟世交。他先带着儿子去给叶老爷子问了好,又找叶家兄弟几个吃酒。
“烨柏到御史台也半年了吧,可还应心?”席间叶诞问了一句,关心小辈也是惯例了。
有叶谦在,陈宾地夸奖:“如今好些了,刚到时因为未奏满,还罚了辱台钱,现在知道发狠,上月台长还夸了一遭。不若青霄啊,从大理寺出来,该外放几任了吧。”
御史台的台长就是叶诞未来的儿女亲家,他笑呵呵地道:“烨柏还只罚了一次,新御史哪个不是三五次罚出来的,这才是前途无量呢,大理寺闲散衙门罢了。”
二人对着吹了一番儿子,叶训大儿没什么出息,小儿还在进学,没好意思插话,叶谦没儿子,也不在意那么多,各夸了一番。
陈宾听他夸儿子就一喜,说道:“烨柏啊,你多和叶三叔请教,陛下可是夸过叶三叔诗文判书的。”
陈宾推着要叶谦考较一下陈烨柏,都是熟人,叶谦也不好对外人似的推拒,便与陈烨柏说起来。
要说起来,御史台也有刑狱,他指点陈烨柏也属应对。
“哎,很应该将青霄也叫来,让他也听听。”叶诞想着便让人去把叶青霄唤来,一起听他三叔聊聊判案的事。
叶青霄入了席,一番招呼,他和陈烨柏自然相识,一道探讨。
酒过三巡,陈宾有心探叶谦口风了,便说:“你们小辈不要贪杯,青霄带烨柏去给婶婶问安吧,我们老哥几个再喝一会儿。”
叶青霄不疑有他,蓝氏与陈烨柏的母亲也是闺中好友,甚至沾点亲,他便带着陈烨柏离席了。
……
“……重阳时从园子里搬了不少菊花来,今年找的接头手艺极好,现在花也未落。”叶青霄和陈烨柏又不在一个衙门,路上只捡些芝麻小事说来。
二人打长廊穿过,前头忽有身影一闪,叶青霄细看了看,竟是温澜和她的两个婢女,提着篮子经过,怕是看到这里有外人,便停了下来,可惜避无可避。
不过陈烨柏也不是生人,叶青霄只说了一句:“扬波妹妹?我同陈世伯家的烨柏兄去给阿娘请安。”
再看陈烨柏,原本看到一个未见过的女子一闪而过,虽然辨不清细容,依稀也知道是名佳人,立刻便联想到了父亲所说叶三叔的继女,虽然立刻收敛目光,思绪却跑远了。
温澜这才慢慢移步出来,慢吞吞一礼,“四哥,陈世兄。”
陈烨柏这才看个清楚,温澜今日一身月白色,愈发显得皮肤白净,眉目柔和秀美,气质恬静,颇有点南国之温婉,看得原本对婚事并不十分上心的他也心魂一荡,慢半拍才应道:“失礼了,扬波妹妹。”
他虽然不热衷婚事,可一见到扬波,却心间一动,宛如湖心起微波。据说扬波自幼多病,在庙里养大,难怪如此沉静温柔。
“我摘些花回去插瓶。”温澜倒不打算多聊,只说道,“这便走了。四哥,回头有多我叫人给你也送一瓶。”
“随、随便。”叶青霄根本没注意陈烨柏的模样,只回绝了这么一句。当然,回绝得可能不是特别坚决。
温澜若有所思地看了陈烨柏一眼,这才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也是她那一眼,叶青霄才看到陈烨柏,觉得他眼神不大对,怎么还盯着温澜的背影看。
陈烨柏回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说道:“扬波妹妹真是贤淑。”还会插花,一定很会理家吧。
插个花就贤淑了??叶青霄不太懂。
陈烨柏走了一段,又按捺不住,轻声道:“青霄,扬波妹妹平素就喜欢莳花弄草么?”
叶青霄这才反应过来,不怪他因为温澜的身份,一开始没往这头想,他惊看着陈烨柏。
陈烨柏没也没想到叶青霄反应如此大,一时不好意思起来,但他们相识已久,父亲反正也有议亲的心,虽说还未定下来,陈烨柏这时心魂荡漾,却也一声不吭,露出个默认的态度。
无声之间二人完成了问答。
叶青霄的脸发绿了,“你……她……”
陈烨柏腼腆地道:“怎么了?”
叶青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陈烨柏怎么会看上温澜?他心底滋味极为复杂,觉得陈烨柏瞎了,看上个男的,又想温澜后来多看陈烨柏一眼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觉得和平日看自己的样子有些像,也是在嘲笑陈烨柏?
哎,不对,温澜对他还是比较优待的,只有一些是嘲笑,还夹杂着许多欣赏。
至于陈烨柏,他都没有和温澜打过交道,也就是温澜这扮相太女气。
叶青霄正在胡思乱想,陈烨柏已误会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绝无轻薄之意,青霄,你莫与旁人说,其实家父今日上门,便是有意与三叔结亲。”
“咳咳!”叶青霄猛咳了两声,表情怪异地僵住了。
……
另一头,陈宾离开之后,叶诞也好奇地问叶谦:“这阿宾怎么找你说了小话,我看你表情怪得很。”
叶谦也憋不住,笑出来道:“这个家伙,想求娶我家扬波呢!”
叶诞:“我咳咳咳咳咳!”
叶诞毕竟年纪大些,身子不如叶青霄,咳得面红耳赤,把叶谦唬得连忙扶着他,不解地道:“大哥怎么了?”
“我没怎么,你,你怎么想的?”叶诞问道。
叶谦喜滋滋地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啊,烨柏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也很长进,我看着还是极好的……”
叶谦话未说完,叶诞已经头疼地捂着额。
“大哥,你又怎么了?”叶谦奇怪地问。
叶诞:“我,我觉得不行啊!”
叶谦面色一肃,“为何?”难道他久不在京,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叶诞捂着脸,又实在挑不出陈烨柏的错处,只得有气无力地道:“……我只是说,咱们这样人家,盲婚哑嫁是要不得的,何况扬波资妆那样多。虽说和阿宾家世交,也得问询扬波的意见。”
“这是自然。”叶谦信心满满地道,“再安排见一面,这个方便,也不必去别处,两家聚一聚……”
“头疼了,头疼了,我先回去。”叶诞听不下去了.
“移玉!”叶青霄在暗处唤了两声,把移玉叫过来,“找你们姑娘出来。”
“四公子啊。”移玉看着他道,“我家姑娘已休息了,这么晚您找她做什么。”
这才什么时辰,叶青霄压根不信温澜已休息了,催促道:“快点!”
移玉哼哼唧唧地走了。
过了半晌,温澜披散着头发走出院子,站在叶青霄面前。
叶青霄一见着她,满腔的话一时反而说不出来了,挤了半晌,才弱弱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我家啊?”
这都有人来议亲了,再不走,难道真叫三叔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么?
温澜笑了两声,“陈宾想找我继父提亲,不过他们与其他别有所求的人不大一样,所以解决起来还真会麻烦一点儿。”
叶青霄:“……”
叶青霄想想也不意外,“你知道了?难怪白日看陈烨柏好笑。”
温澜:“看你也很好笑。”
叶青霄:“…………”
“你什么意思?”叶青霄也不知道她说的是陈烨柏也和起初他一样不知道她身份,还是说其他的,至于到底什么其他的,他一时说不清,反正他们认识那样久,与陈烨柏不同。
温澜:“嗯,什么什么意思?”
又装模作样了。叶青霄憋不出话来,恨恨道:“就该让三叔把你嫁出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婆家侍奉公婆讨好小姑,回去还不敢脱衣裳……我看你怎么做人家新妇。”
温澜不怒,反而仰脸笑了起来,“哈哈哈!”
叶青霄气死了,黑着脸瞪她。
温澜笑罢了,才抖抖衣袖往回走,说了句:“四哥有意思得很,常来。”
叶青霄:“…………”
第32章 东宫
叶谦将陈宾亲自上门暗示的事情告诉了徐菁, 喜悦地道:“我们两家关系亲近,他才亲自来提, 其实我内心也是愿意得很呢。烨柏这个孩子也是少年进士,上进得很, 只可惜婚事上和扬波一般坎坷了一点,从前定亲的表妹病逝了。他性格温文,一丝不苟,孝顺谦逊, 平素也不贪恋女色……”
叶谦越说越觉得, 没有哪里不好。
徐菁听他转述,也喜道:“我忧愁了许久, 好姻缘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真是佛祖保佑。”
叶谦颔首道:“你把此事细细和扬波说了, 这种时候不能害羞,最好是安排个日子, 找个由头让他们见一面。”
“我知道了。”徐菁说罢又提醒他,“此事别人不知道吧?”
叶谦:“只有大哥知晓罢了,不必担忧, 而且大哥也说烨柏没什么不好的。”
徐菁就更放心了, 叶诞常年在京, 他若是都赞成,那陈家的小郎君必然是极好的。
可惜叶诞也不知道, 自己的态度反而成了极力赞同。
转过头去, 徐菁找到温澜, 又把这位陈公子的条件细细转述了一遍,她原本是极为兴奋,但是看温澜神色淡淡,自己的语气也不禁越说越往下落,最后甚至有点不确定了,“……这个算青年才俊吧?”
温澜见她不确信的样子,失笑道:“自然算的。”
徐菁松了口气,面带喜色地道:“那你看如何?”
温澜手指在茶杯边沿摩挲了一会儿,面上现出思索的神情。
徐菁小心劝道:“陈家公子头前那位未婚妻急病去了后,到如今房内也没纳妾,一心扑在公务上,虽说可能有些不解柔情,但读过书做了官,明事理,嫁人还是嫁品行……”
正如温澜对叶青霄所说的,陈家挑不出错处,她若一径拒绝,却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淡淡道:“晚些时候见一面再说吧。”
徐菁陷入狂喜中,虽然自己也觉得陈烨柏很适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儿应下时她还这样狂喜,大概是之前就惴惴不安,总觉得女儿不大想成亲的样子。
徐菁走了后,虹玉便有些激动地道:“先前咱们也撞见了陈家公子,他倒是像对姑娘有意,没想到真有意求娶。”而不是夫人所说的什么不解柔情。当然,并不是说陈烨柏表里不一,只是那样子愣得很,好似对姑娘一见生情了。
温澜面色也未变,不以为意。
移玉在旁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可千万不得上外头学舌,否则有损姑娘的名声,显得不端庄了。”
“我理会得!”虹玉用力点头,“哎,那咱们得好好看看,见面那日姑娘怎么穿戴……”
虹玉心里大约已在想象姑娘穿嫁衣的模样,还未反应过来,她家姑娘和移玉都冷淡得很,仿佛求娶的对象不是自己。
……
温澜坐在勾栏之内的高台上,下方场内正在进行相扑角逐,周遭皆是助威之声,独她一人异常冷漠。
她原本是出门与叶青霄见面,这次叶青霄终于清醒了,把她约在瓦舍,只是到现在,温澜也不肯和叶青霄说话。
叶青霄坐在旁边,一脸不快,几次想要和温澜说话都被她按住了,只知道专注地盯着下头看,到底相扑有什么好看的?
台上的相扑终于分出高低,喝彩声四起,也有些观者下了高台,准备去瓦舍中其他处看看热闹。温澜也站了起来,“走吧。”
叶青霄发愣,跟在后头走出去几步,说道:“去哪儿啊,找个地方坐着不行吗?”
“先看看,晚些再说。”温澜淡淡道。
只见温澜把他带到了演傀儡戏的地方,上头正演着牛郎织女的故事,温澜挑了个角落坐下。
叶青霄心忽然砰砰跳起来,哎呀,他可是要来问温澜陈烨柏的事情,听说温澜竟然同意了和陈烨柏见面,把他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想起那天晚上温澜和他说推拒陈家有些难办,他没想过温澜会办不成,再说,温澜怎么可能嫁人。
所以温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叶家潜伏够了,要趁机去陈家?他都不敢置信,一下想着这样肯定会被拆穿,一下又觉得说不定温澜真有什么法子瞒住。
如此思来想去半晌,叶青霄忍不住把人给约了出来,要质问清楚。
这,这……他们和陈家是世交,怎么能让温澜顶着叶家姑娘的身份骗人!
原本满肚子的质疑,这会儿忽而都说不出来了。
叶青霄想着,平素温澜尽忙些公务,说不定也没时间到瓦舍来消遣,是不是趁这个机会,同他一起看看戏。若是如此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满足她……
不过牛郎织女这戏,太过儿女情长了,没想到温澜喜欢看这种。叶青霄偷偷去瞄温澜,只见她正认真盯着前头,虽是一身男装,却收敛起了气势,只难掩清丽,怪道从前会被猜测也是内侍。那眉毛与眼睫一般是浓黑的,更衬得瞳色有几分浅,嘴唇却不点而朱,肌肤雪白细腻,领口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也是细白修长。
叶青霄也没察觉到,自己几乎都盯着温澜看了。待到戏演完了,大伙儿开始叫好,他才回神。心想,也不怪我走神,平素哪能见到温澜如此安静的模样。她若不说话,平心而论,还是有几分惹人爱的。
叶青霄为自己这个念头有点羞耻,低着头跟在温澜身后,温澜又把他带去看杂耍了。
那杂耍一人立起一高高的杆子,叫一小儿爬上去,小儿灵巧地往上,一直爬到瓦舍顶,从空格处继续往上,直到大家都瞧不见了。
杂耍艺人道:“我这杆子往上可自涨,顶着青天,我家小儿顺着杆子,到天上偷些蟠桃来与诸位贵人。”
他在杆子上弹了几下,片刻后,竟果真有一块丝绸抱着物什,栓在杆子上滑了下来。
打开丝绸包袱后,里头赫然是三个鲜桃。
众人当即鼓掌喝彩起来,争要鲜桃。即便知道这是把戏,讨个彩头也好。
叶青霄微红着脸问:“你要不要吃桃子……”
温澜这才慢慢转头看他一眼。
叶青霄顿时赧然,咳了一声道:“讨个彩头。我看见这个,倒是与那位庄道长的把戏差不多,难怪你说他们只差在口才上而已。”
看那杂耍艺人,嘴皮子虽然流利,但讲话朴实,身上也没什么仙气。
“不必了,拿了桃子还得给赏钱。”温澜道。
“难道你还缺那几个钱?”叶青霄忙说,“我来给就是了。”
温澜忍俊不禁,“真不用,走了,四哥。”
叶青霄心底嘀咕,那来瓦舍玩儿,什么也不买,有什么意思。
温澜就这么领着叶青霄在瓦舍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向出口走。
叶青霄也颇为尽兴,手里还拿着个面人儿,是温澜方才叫人给捏的小狗,看着倒也可爱,被她转手送给了叶青霄。
“对了,那个……”叶青霄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讷讷开口。
还没等他说完,温澜已大步走了出去。
叶青霄正是疑惑之际,便见温澜伸手拦住了两名麻衣少年,微微躬身,嘴唇张阖,不知说些什么。其中一名少年侧头,那侧脸看着倒是十分熟悉,一时又说不上来。
……
“小少爷,在瓦舍里耍了个把时辰,还是回家吧。”温澜拦住了少年们原本要去的方向,温声说道。
那两名少年一见着她,都满脸惊讶,还夹杂几丝喜色。
“温、温大哥,你怎么……”
温澜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少年立刻不说话了。
这时候叶青霄也走了上来,与两名少年打了个照面,差点吓掉,这与温澜对话的少年,分明是东宫太子!
太子身边那少年也生得白皙娇嫩,虽然脸生,可瞧他与太子手拉手,身份必然也不一般。
太子变服出宫,身旁竟然一个侍卫也没有,想到他们一直走在自己二人前头,叶青霄忽然间好像明白温澜为何不说话,而是一处处转悠,必然是在暗中跟着太子护卫啊。
所以温澜不是找他一起耍。这念头在叶青霄心中一闪而过,充盈着淡淡的失望。但因东宫在此,他也无暇细思。
“……民间勾栏中鱼龙混杂,公子怎来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叶青霄也不敢当众喊破东宫的身份,只能含糊劝道。
太子赵琚看着叶青霄有几分面熟,加上这口气,定然也是朝中官员了,何况与温澜一道的样子,便随意地道:“我带沁沁出来玩儿,到了时辰就回去,没事的。”
一听“沁沁”,叶青霄立刻知道另外一个少年的身份了,背上的汗更加多了,另外一位是当朝首相的孙女,太子妃吴沁啊。这就彻底明白了,小夫妻变服出宫,游戏人间。
反正,他现在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温澜是怎么还有心思给他买了个面塑狗狗……
倒是太子妃看见他手里的面人儿,把自己手里的周瑜面人儿也举起来,乐了乐。
温澜叹息道:“公子此举实在不妥,瞒着家仆出来,天色已晚您还往太和桥走,可是要去逛夜市。倘若事发了,老爷饶不了家里人。”
赵琚带着几分心虚地低头,“温大哥没有告诉别人吧。”
温澜怎敢,她实在不放心,半道发现后就只能自己盯着,“只有我与叶寺丞知道罢了。”她此时心情十分复杂,虽然太子偷跑出来,但既然能安排逃脱那么些皇城司、禁军护卫的耳目,也是才智过人了。
叶青霄心底却是有点惊奇,因为太子与温澜极为熟识的样子,甚至比普通臣属要亲厚多了。但想想倒也不意外,太子乃储君,皇城司是天子耳目,是皇家最心腹得用之人,温澜又是陈琦培养的义子,再加上温澜的能力,不亲厚才怪了吧。从这些日子来看,叶青霄知道温澜愿意,是能叫人喜爱的,何况皇城司只是对臣民来说讨人厌,对天子却是手中利刃。
“温指挥……温大哥,是我叫琚哥哥带我出来的,我们这便回去了。”吴沁看温澜冷着一张脸,撒娇地拉了拉她的手,“你,你千万不要同人说呀。”
赵琚眼睛一转,说道:“嘿嘿,温大哥肯定不会说的。”他刚刚忽然想到,温澜明明去外地与亲人团聚了,怎么还在京师。此事连他也不知道,那定然是秘不可宣的。
温澜好笑地看了他们两眼,“好了,我送二位小少爷回家吧。”
她一转头,便看到叶青霄正瞪着自己的手看,忽而醒悟,方才太子妃拉了拉自己的手,怕是被叶青霄看见了,难怪一副见鬼的样子。
“先走吧。”温澜低声道。
叶青霄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她身后,心头感觉极为复杂。
所以,温澜虽然未正式做过内侍,但真的净过身啊……
第33章 便宜
温澜自小因缘巧合被陈琦买下后, 在皇城司待到如今, 守卫过宫门, 也做过给诸殿洒扫、巡察的差事, 官称即是约拦亲从官、护门亲从官,等大些后, 还做过教阅亲事官,也就是专司训练兵卒。早在她还守殿门时, 就与东宫相识了,那时赵琚还是个孩童, 但心地纯善,待宫人极好。
陈琦宠信她, 不计其女儿身, 只看能力, 特向陛下求情,后来随着温澜年纪渐长,掌权日重, 储君也知悉了她的身份。
陛下为让赵琚熟悉政务, 包括如何伺察百官、民间之事,皇城司时而会去讲解京中百态。
因得子甚晚, 陛下也急于扶持东宫,早早为他订下亲事,十三岁便与太子妃成亲。温澜记得, 两人定亲时还是两个小娃娃, 便是后来成亲时, 看着也像过家家一般。
再想想梦中,赵理谋反,吴沁的祖父守在殿前,宁死不从,惨死刀刃之下,温澜来不及相救,只狼狈地将赵琚带走。赵琚哭得双眼几乎瞎了,他抱着温澜的手,求温澜把吴沁救出来。可是温澜没法告诉他,吴沁已经在反贼相逼下自刎……
梦中的情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与赵琚、吴沁携手露出笑颜重叠,温澜吐了口气,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眼见已到了御街,接近皇城,温澜避开叶青霄,叫住了赵琚,“两位小少爷,今日遇到我的事情,切勿对他人言说。”
赵琚沉吟片刻,“连阿爹也不能说么?”
温澜眼神闪烁,赵琚问到了点子上。
赵琚看着她,想了想道:“那你何时能报事?”
他相信温澜,就像陈伴伴之于阿爹一样,若是连温澜他也无法信,那么偌大的京师,他也不知道该叫谁替自己办事了。
温澜与赵琚有一丝默契,她知道赵琚大约也感觉到她隐身在京内是要察事,低声道:“归期未定,来日必集卷呈于案前。”
赵琚比温澜还矮上一些,仰脸道:“我等着。”
温澜抱拳一礼,又对吴沁道:“沁少爷……”
她对女子总是柔和一些,才说了几个字,吴沁已吐了吐舌头,说道:“这次已玩了尽兴,日后不敢了。”
温澜失笑,“出门总是要带护卫的,若喜欢瓦舍艺人,尽可以宣到府上去。”他们正是贪玩的年纪,因此温澜也不多说,免得他们心底反而更愿意出门了。
她正最后叮嘱着,忽而听到远处有呼喊声,侧首望去,竟是皇城内隐隐现出火光。
温澜脸色微变,“宫中走水了。”
看上去火势还不小,赵琚也有点慌了,他原是安排妥当,不会被发现。可若是宫中走水,慌乱之中,各殿定然要保证主子们安然无恙,说不定此时陛下都知道他不在宫中了。
赵琚连忙求助地看向温澜:“怎么办?”
温澜无奈地道:“我叫叶寺丞带陛下去找马园园吧。”
亲从官拱卫皇城,倘若宫中发觉殿下不在了,只好叫马园园来做这个伪证,假称他唯恐火势过大,带着殿下避开了。
赵琚这才松了口气,若让人知道他带着吴沁一个护卫也没有偷溜出宫,怕是免不了大吃排头。
……
温澜让叶青霄把赵琚和吴沁带去找马园园,自己却将帷帽戴好,去找王隐。
这火势大得她看着不对头,说不定都蔓延到两宫去了,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对劲,不大像无意走水。温澜在皇城司这么久,极为敏锐,或是说多疑。有些时候,有些案子,看着毫无差错,她心里总有纠结,这时十有八九真有内情。
这一待,到了夜里温澜才回叶府。
这火势果然极大,到了傍晚方才悉数扑灭。还未查出起因,但火势一度蔓到两宫去了,宫中乱得很,忙着救火。陛下震怒,命皇城司彻查此事。
王隐装着病窝在府中,与温澜议事,这差事便落在了覃庆与另一位勾当皇城司迟易身上。
温澜莫名从中嗅到了一丝危机。
现在还未到嘉宁八年,可是,在她的干涉之下,赵理屡屡受挫,早已不能尽似梦中了。她动作频频,虽未留下痕迹,但事发之多,以赵理的心眼,难免觉察出异样。
不过此事必没那样简单,若说有人蓄意纵火,也不似冲着陛下与东宫去的,毕竟火从外间烧起,东宫甚至不在宫内。那若非其他人,便是其他由头了,只是温澜一时还不能确定。
温澜早已想到赵理迟早觉察,准备好面对这种情形,甚至有些许兴奋,.
皇城走水一事甚大,第二日连府中的女眷都在议论此事。
徐菁也问及叶谦:“夫君,火势可严重?已扑灭了么?”
“唔,蔓到两宫去了,昨日已扑了,烧伤、熏伤了好些宫人。”叶谦一想起那惨状,连连摇头,“今日怕还要重议此事,陛下已着皇城司彻查了。”
“这天干物燥的,是该小心些。”徐菁唏嘘道,“昨日那火光,府中都看到了。”
叶谦没说话,现在还不知此事是不小心,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事关皇族安危,哪能轻下定论,只引开话头道,“宫外还有几户民居也牵连了,上府衙来索要赔偿。”
虽然民居与皇城隔着些距离,但是火仗风势,京师百姓,尤其是与皇家比邻而居的人家,胆子大得很,要是大名府不赔钱,他们能敲登闻鼓去向陛下讨要。
徐菁在章丘鲜闻此种事,好奇地问了起来。
另一头,叶青霄也偷偷去找温澜,“你昨日上哪儿去了,挺晚了都不见回来。”他把殿下送到马园园处,再折回来,却不见温澜在家。
“安排一下事情。”温澜说道,“陈烨柏的事情我要不要解决掉?”
“哦……”叶青霄讷讷道,“你好生处理便是,反正你不能同他结亲。”
他想着又看了温澜一眼,难怪温澜经常对自己阴阳怪气,又保证不会碰他妹妹,他妹妹们那样可人,原来是温澜身子有缺陷。
温澜自小跟着陈琦,她自己定然也不想的,能力出众,偏偏并非完人,只能困于皇城司……锐利的言辞下藏着这样的真相,令叶青霄不知什么滋味。
温澜看叶青霄眼神闪躲,思及他昨日看到的,恐怕这傻子终于发现她不是男子了,问道:“你还在想昨日的事?”
叶青霄埋着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其实以前也有人这样编排你,后来都觉着不可能,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
温澜一皱眉,以前有人猜过她是女子吗?
不对啊,那些尖嘴之人,分明只揣度过她是……
温澜一看叶青霄,试探地道:“你不会看不起我?”
叶青霄立刻抬头道:“陈伴伴便是勤公洁己,得陛下爱重,人人称颂,追赠忠恪二字。我从前与你虽然不对付,也是各有司职,你比那些轻率骄奢之人好多了!”
温澜:“…………”
没错了,拿陈琦出来说事,这傻子果然以为她是内侍了。
叶青霄见温澜面色阴晴不定,以为自己说得还不够诚恳,又半带安慰半是私心地揽住温澜的肩膀,只觉她摸上去身形确比普通男子要单薄,一股淡淡的香味散来,他惊讶地想,甚至有点温香软玉的意思呢……
温澜在手底一僵,更让叶青霄觉得温澜也有脆弱的时候,不禁搂紧了一点。
温澜:“………………”
叶青霄只见温澜的脸色一点一点变了,正觉得不对劲,想抽身逃了之际,温澜已暴起一把将他摁在地上,“我像内侍啊?你觉得我像内侍是吗?”
“哎呀。”叶青霄反手去推温澜,“你还吃了吐啊,我又没笑你。”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抱的那一下出了问题,懊恼地道,“我,我就是抱抱你,没什么坏心眼的……”
说罢自己竟然也有些心虚,因为他无法否认自己心生遐思。那他也不想啊,这可是温澜。
而且他竟然还一时头昏心热,占了温澜便宜,温澜会不会觉得他有意羞辱。
温澜殴打了叶青霄一顿,小声道:“等我回宫了,就让陛下给我和你妹妹赐婚。”
“不!!!”叶青霄惨叫一声。
……
叶青霄肿着脸回去,被兄妹们见到了都吓一跳,他只敢说是摔着了,唯独在叶诞面前吐露了实情,但也只敢说自己不小心得罪了温澜,被揍了一顿。
他看着父亲心疼不已的样子,哪敢告诉父亲自己是鬼迷心窍占了温澜便宜。
不多时,移玉又来了,斜昵着他拉长声音说:“四少爷——我们姑娘让我来,把小狗要回去。”
叶青霄:“……”
温澜太幼稚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的。
叶青霄把面人儿拿了出来,依依不舍地道:“你叫她别生气了,冷静,不要迁怒他人,有什么都……都冲着我来吧。”
移玉看叶青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红晕,狐疑地道:“冲着你来什么?”
叶青霄惊醒了,这才发觉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胡话,好像没过脑子便开口了,冷着脸道:“带着你的狗,快走。”
嘁。移玉拿着面塑走了。
第34章 压惊
皇城失火之后, 宫中忽而传出消息, 因皇城需要修缮,陛下欲搬往京西别苑仙桥池住,此处原为前朝演习水军之地,后来才在池上加盖宫殿, 供皇家游乐。
温澜听罢后冷着脸吩咐移玉:“找出来, 是谁向陛下进言。”
以她对陛下的了解,这必然不是陛下提出来的,近日臣工上奏, 也未提及,不知是谁当面建议。
陛下身子不大好, 这两年本就时而辍朝,若去往仙桥池,怕是更不会开朝会,与城内也有一段距离。
放在这个时候, 令温澜极为不悦, 传信给马园园, 叫他必要把仙桥池的宫人全都再细筛一遍,把那里把守得严严实实。
马园园频频听她行事, 初时还不大明晰, 这会儿已觉察到一丝微妙,默默应了。
而放眼整个京师, 仍是歌舞升平, 叶家还为温澜与陈烨柏设宴, 陈宾一家自备了酒礼到叶府赴宴。
叶谦吩咐在花园中摆宴,又叫来叶诞与他家三个儿子相陪,毕竟他膝下也无儿郎,只他与陈宾父子坐着,略显尴尬。
陈宾的夫人则与徐菁、青霂、温澜等女眷在一旁的小楼上再摆一席。
陈夫人只听闻温澜的名字,这日见着人了,极为喜欢,容貌出众举止又端庄,更难得的是,她从大房那里打听到,温澜理家也很娴熟,正是做长媳的好人选。
陈宾父子就更不必提了,陈烨柏那日见过温澜一面后,不说魂牵梦萦那样夸大,但来前也是特意打理整齐的。他并未向父母提起自己与温澜已无意中见过一面,只因想再遥遥见一面也是好的,否则便是议成亲了,再见也是成亲之时。
唯独大房一家,有三个人不大笑得出来。叶诞和叶青霄知道温澜必然不会嫁给陈烨柏倒还好,只是疑惑她到底会如何回绝陈家,也怕其中出什么差错。青霂却是煎熬得很,觉得四哥太命苦了。
她都是快出阁的人了,即便父兄没明说,她心底也猜得到此宴的真正目的。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扬波要议亲了,可是四哥呢,非但不能说什么不是,还要在席上相陪,坐在旁边眼见陈烨柏和扬波会面,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即便青霂从不认为四哥和扬波所作所为是对的,也不由心疼起来。
想必扬波也不好过,四哥和陈烨柏就坐在左右。
在青霂略带心疼的眼神下,温澜慢悠悠地给陈夫人演示插花。
陈夫人看准时间,对温澜道:“今日天光正好,你家园子听说新种了些花,扬波不如指给我看看吧。”
温澜从善如流地道:“伯母随我来。”
她将陈夫人引到窗前,支开木窗,现出的花园,隔着一段距离便是凉亭内两家的男子正在宴饮,她大方地指点园内新栽的花木给陈夫人看。
花园内的仆婢见到了,连忙借斟酒的机会提醒陈烨柏。
陈烨柏吃了几盏酒,脸色已是微红,抬眼看去,果然看到扬波与母亲一同站在窗边,指点下头的花木。
扬波的衣袖在天风中微微鼓荡,一截皓腕露出来,陈烨柏看得头也不知低下了。
扬波好像是无意间一侧头,还与陈烨柏对了一眼,并无普通闺阁女子的羞涩,反而微微一笑。
陈烨柏心头像被火舌狂舔,既羞涩又不舍收回目光,半晌听到叶诞咳嗽一声,才不好意思地低头,掩饰地对旁边的叶青霄道:“青霄,来,再吃一杯。”
叶青霄斜眼看他,心里嘀咕,陈烨柏这是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刚才他也抬了头,他怎么觉得温澜是冲他笑的啊。
不对,不是他觉得,也不是他想多了,就是如此。温澜和陈烨柏有什么交情,也不是真要同他议亲,还能是对着他笑?
虽然被温澜盯着笑,在几个月前还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
将要宴罢之际,陈烨柏偷偷叫上叶青霄,塞了个黑釉小兔子给他,“这个……给你妹妹……”
叶青霄拿在手里,说道:“青雩正喜欢收这样的小物什,我给她送去。”
陈烨柏:“……”
陈烨柏:“不是……”
不是这个妹妹啊。
“不是送小孩儿的啊?”叶青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抱歉。”
陈烨柏反而赧然,考虑起自己是不是选错礼物了。
陈宾一家走后,叶谦满心觉得这回要成了,兴高采烈地去找徐菁。
剩下叶诞和叶青霄对视一眼,叶青霄把黑釉小兔子拿出来,“这是陈烨柏要送温澜的……”
叶诞一把将小兔子夺走,“送什么送。”
送兔子,嫌温澜被笑得还不够多么。
叶诞糟心地把黑釉兔子揣了起来,“你也是,还给我看什么。”
……
那头,徐菁小心翼翼地问温澜的意思,她也远远看了一眼,陈家的小郎君生得很是端正俊朗呀。
“阿娘,我再想想吧,这几日叫人收了陈公子的诗文来看。”温澜平静地道。
“哎,好。”徐菁觉得这像是个软化的意思,欢欢喜喜出门去同叶谦说了。
叶谦则告诉徐菁,他看着陈烨柏对扬波,那也是无一处不满意的呢,席间都走神了,还是大哥不满地咳嗽一声才回过神来,那时大家照顾他年轻人,也没多说什么,其实心底暗笑起来。
照他们的想法,再等上几日,扬波看过陈烨柏诗文——陈烨柏都高中了,定然是没什么问题,那时便能正式请媒人了,顶好明年便能出阁。
谁知过不了几天,陈宾亲送了几十匹绸缎上门。
叶谦一看到绸缎,脸都绿了。
按照风俗,若是两家没相上,男方便送两匹彩缎压惊。陈宾送了几十匹来,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陈宾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叶谦大怒道:“你这是何意?!”
原是陈宾提起此事,他才同意叫双方相看相看,如今陈宾却送了压惊礼来,是觉得他家扬波有哪一处不如意么?
倘若陈宾说不出个好歹来,叶谦非要拳脚相向不可。
陈宾遮着老脸,惭愧道:“这,这实在是……都是我的错,和之,我一梦醒来,屋内的案几上便放了张条子,叫我自到布庄去领‘压惊布’。这条子怕是……察子放的。”
叶谦面色一变,“……欺人太甚!”
想想即明白了,他同覃庆还有过节,只是没想到覃庆如此阴险,整治不了他,就在他女儿的婚事上动手脚。陈宾也非权臣,怎么禁得起皇城司的威胁,万一被罗织罪名,一家都完了。
叶谦又气又无法命令陈宾不理会,愤然道:“你走吧!”
“和之……”陈宾见叶谦面色难看,也不敢再言语什么,他自己也是左右为难,非但得罪了世交,就连儿子在家也郁郁寡欢,垂着头离开了叶家。
叶谦气极了,找不到地方痛骂,只能去找大哥,还可放心说上一两句。
叶诞原本还在想,温澜该怎么拒绝陈宾,一听这话放心了。这主意也是情理之中,温澜哪需要想如何拒绝,直接威胁陈家就行了!
只是,这次倒叫覃庆背了黑锅哩……
叶诞面上还要安慰:“也许是缘分未到,日后还有更好的姻缘等着。”
徐菁知道后,也气了半晌,几乎哭出来,看到温澜不痛不痒的样子,反而心底一凉,觉得扬波像是早便料到了。可是再一想,这种事即便扬波料到了,那也只是推测皇城司与他家结怨,早做好准备,而说到底还是怪皇城司的混蛋。
徐菁抱着温澜一通哭,“我的儿啊,如今叫皇城司盯上了,哪个还敢娶你。”
温澜拍了拍徐菁的背,“等父亲爬到高位,不就有了。”
“那还要多少年。”徐菁泪盈盈地气道,“你莫怕,大不了,咱们就在寒门学子里招赘!就不信没有胆大的!”
温澜也附和道:“定然有胆大的敢娶我。”
……
叶谦恨上了覃庆,自知没法告到覃庆身上,便憋足了劲找覃庆其他麻烦。
马园园同他关系好,白与他便利,果然叫他发现,皇城司奉命彻查失火之事,却是在内廷牵连了数十人,严加刑讯。
因得了马园园私下自陈心迹,叶谦再无后顾之忧,袖子一撸,连上折子痛陈弊害,指责皇城司为早日破案,胡乱刑讯,屈打成招,还趁机清除异己,岂非将皇城当做自家院子?
皇城司虽为陛下耳目,却更不可秉一己之私办案,陛下若要继续用皇城司,需得稍加钳制!
前段时间以来,皇城司四处捕人,已惹得人心惶惶,非议颇多。此次眼见叶谦这个陛下最近爱重的臣子上折子,也有直臣接二连三附议。
第35章 靶子
勾当皇城司中, 迟易最为势弱,在覃庆与王隐间摇摆不定,覃庆和王隐都是内侍出身, 也在皇城司呆了许久, 而迟易是武官升上来的。这一次失火案,迟易也多凭覃庆做主。
覃庆捉了数十名宫人,逐一审讯下来,这些宫人哪里禁受得起, 又实在不知,于是你推我, 我推你, 最后推到了一名小内侍身上,只说是他侍奉宫中佛堂香火时引燃的。
小内侍又无可奈何, 屈打成招。
覃庆万万没料到,向来对皇城司隐有纵容的陛下,此番竟真在那个叶谦与群臣参奏下, 命叶谦领大名府吏彻查此案。
叶谦细细勘察之后, 自然发现火源并不在佛堂, 小内侍根本是被诬陷。而真正的起火原因,不过是宫室营造日久,又天干物燥, 火斗未清理干净引燃而走水。
“皇城吏心狠手辣, 只为速速决狱, 铲除异己, 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判下这葫芦提案子,牵连无辜宫人。”叶谦当着皇帝的面,将他狠狠斥责了一番,“如此德行,怎堪为皇城司长。”
另一位司长迟易反应极快,说道:“臣奉命一同勘察,但因司内繁忙,多有懈怠,此案实在是覃庆一人所查。”
覃庆:“……”
覃庆一身冷汗,跪在皇帝面前认错,“臣虽欲立辨此案,但绝无私心,研讯之法是司中自来就有,只是没想到那些宫人为撇清干系,一起诬陷他人。”
他自己也知道其中漏洞太多,从火源就分辨不清,也只能徒劳无力的解释。前些日子太过春风得意,连王隐也避让几分,他确实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料想到有人来再审。
可恨这叶谦,先前的恩怨他还未找叶谦了结,叶谦竟疯了般参他。
好在,皇帝只是说道:“皇城司事务繁重,王隐又病了,覃庆也不容易,罚俸三月,以作警示吧。”
覃庆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看来陛下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正要叩头谢恩,只听叶谦那王八蛋又板着脸道:“陛下,为防皇城司继续如此肆无忌惮,还是应以御史台督查,以正清明。”
还未等覃庆反应过来,皇帝只沉吟一会儿,便淡淡道:“可。”
覃庆:“……”
“宣御史中丞来。”皇帝已吩咐起来,俨然是要叫人来商量了。
覃庆一时怔忪了。
他宛如被一盆凉水浇了头,瞬间清醒。
叶谦此前就提及要钳制皇城司,但陛下没有理会,只是叫他去查案。覃庆那时只以为陛下也不想自己的耳目有束缚,这时他才知道,陛下其实下定决心了,只是等一个借口罢了。
就算没有这失火案,还有其他的案子。
早在此前,覃庆在京师大肆捉捕,现在陛下轻轻罚他,叫他仍待在勾当皇城司的位置上,又给了御史台督查皇城司事的权力,他现在就是一个活靶子!
这一放一收,京师整治一清,陛下满意了,覃庆也要废了,臣工可以出气了。
最令覃庆心寒的是,环顾一番,数月前便蛰伏的王隐,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何止现在成了活靶子,恐怕那时候起就是个靶子了。还有迟易,恐怕也不是因为避让他的锋芒而不理事,说不定就是王隐授意。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何其得意,竟然丝毫没有思考过内里,甚至变本加厉。
此时懊恼已晚,覃庆白着脸出得殿外,这些日子陛下已搬到别苑,水殿四面来风,吹得覃庆遍体生寒,犹看到叶谦对他投来厌恶的眼神:“自作孽,不可活!”
覃庆恨极了他,说道:“我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叶和之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叶谦振振有词地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扬波受了多大委屈啊,徐菁也哭了几场,他若是还忍得下来,还配为人父、为人夫吗?
两人牛唇不对马嘴地对骂了几句,方才愤愤散了。
此后令覃庆更加纳闷的是,他原本防备的都是御史中丞,因为时任台长的正是叶谦大哥叶诞订了婚事的儿女亲家,谁知道,跟斗鸡一般天天参他的,却是御史台一名叫陈宾的御史,每天骂他骂得脸红脖子粗。再仔细一查,又是和叶家有关,陈宾乃是叶家的世交,也不知被叶谦下了什么蛊,如此冲锋阵前。
……
虽说覃庆已人人喊打,已是每日都在被贬官甚至下狱的边缘,但温澜的婚事也无法挽回了。
叶谦见陈宾父子痛打覃庆,心中也唏嘘。就算覃庆被斗倒了又如何,覆水难收,有过那一遭,两家也不可能再结亲。他非常能理解陈宾的无奈,甚至此事陈烨柏也极为无辜,可不得不顾忌扬波的颜面,既已生芥蒂,实难再做无事发生。
好好的一桩婚事,就这么被覃庆给毁了!
叶谦一想,便更加气了。都是皇城司的人,覃庆实在不如王隐、马园园。马园园和他提及,叫他向陛下上书整治皇城司时,他还惊讶,虽说冲着覃庆,他们不也要受辖制么?
马园园却坦诚地告诉他,皇城司如若继续张扬,迟早也要被收拾。反倒是先一步为自己套上枷锁,还能保有大部分权势——即便有御史台督查,如今难道人们就不怕皇城卒伺察了么?
叶谦心中感慨,虽然马园园的重点并非避免冤假错案,而是在保有权势,但马园园如此坦诚,他都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因这一遭,叶谦在官场上名声更盛,多是称赞他有勇有谋,正气凛然,不畏强御。
眼看覃庆在如此围攻下,被以受贿罪下了御史台狱,叶谦也备受重视之时,又有数名臣子联袂上奏:覃庆之事,可为前车之鉴,除却御史台督查外,还望陛下以宗室为提举皇城司,弹压皇城卒。
——皇城司设立之初,提举皇城司才是皇城司长官,但并不常设,已沦为名义上的职位,真正的主事者是三位勾当皇城司。
首倡者举荐,以广陵郡王、大名府尹赵理为提举皇城司。
有提议的,也就有反对的,很是打了一场嘴仗,搞得最初挑事的叶谦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叫赵理去做提司?
若是赵理真去了,其他人如何叶谦不知道,大名府是不是要设一个新的长官,那他是不是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名府长官里资历深的那个?
……
温澜坐在房内,慢条斯理地插花。
移玉在旁边屏息道:“……因此,说不定,咱们就要多一位长官了。”
“知道了。”温澜头也没抬。
叶谦不知道赵理为何会被举荐为提司,移玉也不知道赵理为何会被举荐为提司。
想必现在,连赵理也提着心吧,惊愕于自己陷入一场口水仗。
这一步出其不意,看似赵理占了便宜。可实际上,大名府何其重要,看似事务繁杂多重,又有通判辖制,但单其所处之地,也不知有多少好处。
可调到皇城司去做长官呢,下头有三名勾当皇城司——不对,现在只有两名了,他们把皇城卒牢牢握在手里,更因为覃庆的倒台,顺势将司内的钉子都拔除。现在的皇城司,真是前所未有的清楚着。一个被架起来的长官,指使不动任何兵卒。
更不幸是,做了这个空头长官——甚至他没做成,单单被举荐,也会遭到陛下的猜疑。他到底,不是普通的宗亲,而是恭王之子。
东屋点灯西屋明,陛下若是心无嫌隙,皇城司又何苦在民间禁唱这句歌谣。
移玉从温澜脸上找不出任何痕迹,只能按下好奇,老实道:“还有,陈烨柏把四少爷约出去了。”
“他约了叶四?”温澜插花的动作顿了顿,这才慢吞吞地重复道,“知道了。”
移玉忍不住小声道:“我瞧着四少爷和陈烨柏也差不多,您没看他一面骂您,其实眼睛都直了。”
温澜心内正在算计,闻言失笑,想到叶青霄的傻样子,面上浮起笑。
……
这时叶青霄正和陈烨柏坐在茶坊里,陈烨柏埋着头郁闷地道:“青霄,之前的事我也没法阻止阿爹,我也知道这是我家的错,但是现在覃庆已下狱了,我真的不能再去提亲了么……”
陈宾告诉过儿子不可能了,陈烨柏想来想去,却着了魔,忍不住找到叶青霄。
叶青霄惊愕地道:“你怎么还在想这事?”
陈烨柏眼神闪烁地道:“青霄,你能不能替我给扬波传信,我想互通心意。”
扬波对此事能释怀么?哪怕有一丝希望,此心相同,他也愿意求一求父亲与叶世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什么心意,她当然是不喜欢你啊!!
叶青霄差点说出口,连忙止住,犹豫半天小声道:“她自幼寄养在庵中,与父母分别日久,绝不会违背母命的。在我们家里,她全都听三婶的,三婶让她往东她都不往西。”
陈烨柏眼神顿时暗了下去。
叶青霄也干咽了一下,愣愣端起茶吃了一口。
第36章 梦兆
叶青霄做了个梦, 家里头给他定了下一桩婚事, 吉期前一日,女方的家人来叶府铺房,带了数十箱笼,里头装的满满都是珠宝玉器、罗衣绸衫, 阖府上下都暗暗去院外看热闹, 羡慕大房娶了个如此豪富的媳妇儿。
叶青霄在梦里也欢欢喜喜, 待吉时一到,媒人将新妇迎到府中来, 与叶青霄同坐床上, 等着拜堂。
叶青霄不好意思地去打量新妇,只见她头上凤冠垂下条条珠链,面容在其后影影绰绰, 看不真切。
就在此时,新妇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问了一句:“我摘了凤冠可好?”
叶青霄只听这声音绵软温柔,心头又颤了颤, 喉头一紧,莫名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只愣愣点头。
新妇一双素手抬起来,将凤冠摘去了,赫然露出温澜的面容。
叶青霄吓得往后一弹,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霍然一下, 叶青霄就从梦中惊醒。
小厮听到动静,从外间进来,“少爷怎么了?”
他拿引火点亮了灯盏,举着一看,烛火下的叶青霄满头虚汗,一脸惊魂未定,“少爷这是做什么梦了?”
叶青霄还未从那梦的惊吓中回神,“我梦到……成亲。”
小厮面色一喜,“那可太好了!这是梦兆啊,少爷要成亲了!”
叶青霄:“……”
叶青霄摸了下自己一头的汗:“你高兴得也太早了吧,问问我娶的是谁。”
小厮这才想起来,少爷脸色是不好看,“少爷这是娶了哪家的姑娘?”
叶青霄自然是憋着说不出话来,无论是温澜的哪一个身份,对于小厮来说恐怕都承受不住,他郁闷地道:“别说这个了,给我倒盏茶来。”
小厮捧了茶给叶青霄,又叨叨道:“少爷,梦兆可不能不当回事,这当朝首相吴相公当年上京赶考的时候,不就是梦到龙子,有相士说他日后要做皇亲国戚,看看如今,吴相公的孙女可不就成了太子妃。”
“少爷,你梦到的姑娘是极不如意么,否则怎会吓醒?”
叶青霄:“……”
他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没能立刻答出来。
仔细想想,这好像也不是极不如意,只是被吓着了,那可是温澜。什么梦兆,这样不算数,他怎么可能会娶温澜,都是温澜每日穿着女装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搅乱了他的梦。
但是,倘若真有这样的可能……比如,比如他就像陈烨柏一样,家长也不知情,把温澜娶了回来,会是什么样。
叶青霄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发起愣来。
那日他还骗了陈烨柏,不对,骗了不止一次了,他是故意告诉阿爹陈烨柏送了兔子。
一个不敢想、不敢承认的念头在心底浮现,叶青霄满心不知所措。
一旁的小厮站了片刻,见少爷不声不响,忽然躺在床上开始发呆,把他都给忘了,心道,这好像也不是极不如意的样子啊。
……
叶青霄也就是忽视了一下小厮,第二日他得了梦兆的事,便被蓝氏知道了。
蓝氏把叶青霄找去,说道:“如今你两位兄长已定了亲事,也该到你了,听闻你得了梦兆,阿娘虽然身子不大好,你只说是梦到了哪家姑娘,我便请你三婶去探探。”
叶青霄:“……”
叶青霄窘迫地道:“阿娘,这算什么梦兆!”
昨夜他神思不清,胡思乱想,白日里清醒过来就知道太无稽了,他和温澜怎么可能成亲。
蓝氏面色古怪,“不是梦兆,那更要找媳妇儿了。”
叶青霄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
蓝氏温声道:“这么大人了,还不好意思?你放心,阿娘不会同旁人说的,你只告诉阿娘喜欢什么样子的,阿娘去相看。”
虽说她一副病体,总还可以相托娘家人。
叶青霄心烦意乱得很,蓝氏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昨晚想不清的那个问题反而又浮上心头,温澜的讨厌鬼就出现在眼前一般……
不对,是真的出现在眼前了,温澜和徐菁一起来了大房。
蓝氏这才放过叶青霄,她约了徐菁来说话,徐菁来得早了点,便撞上叶青霄了。
温澜看了叶青霄一眼,只见他立刻便低下头,不敢与自己对视。
青霂明年要出阁,好些事还要徐菁来帮忙打理,再说了,叶府三个妯娌,只她们两个能聊聊了。蓝氏同徐菁说话,温澜给大伯母问了安,便说要去找青霂。
叶青霄跟在后头,又想问温澜为什么找青霂,又碍于之前的事不好意思,他几乎怕温澜听到了他和阿娘说的话。
好在,温澜似乎并未听见,自己慢了两步,等叶青霄慢慢走过来后,才道:“四哥今日样子心虚得很,难道是因为拦下了陈烨柏要给我送的信?”
“咳咳咳!”叶青霄一阵剧烈的咳嗽,没料到温澜突然说这话。
他咳得说不出话,一脸惊恐地看着温澜,她怎么会知道他同陈烨柏说了什么?那日在茶坊,明明只有他们两个。
温澜对他笑了笑,仿佛在说只要她想知道,就能知道。
放在平日,叶青霄一定会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怕我朋友被恼羞成怒的你报复。可是现在,他还真说不出口,倘若用心不纯,还能不能自诩为陈烨柏的朋友,他都不确信了。
叶青霄埋着头不说话,既不好意思像平日那样待温澜,也不好意思处处殷勤。
别说温澜,连移玉都看出来不对了。
不过温澜一时也未想那么多,只是若有所思地道:“这是受谁欺负了么,同我说说。”
叶青霄也不知什么滋味,原本极为混乱的心情满满沉静下来,瓮声瓮气道:“没有。我还有事,走了。”
他有些害怕见着温澜,怕自己的心绪全都被温澜看出来,那温澜会是怎样想法。
……
叶青霄被狗追一般跑了,到了午后,仆婢又来通报,说是扬波姑娘的婢女来了。
叶青霄忐忑地叫进来,见着移玉,强自镇定地道:“什么事?”
移玉噘着嘴从怀里拿出一物,“姑娘说把狗给你,叫你受了什么委屈莫要憋在心里,去找她,同她说说……”
叶青霄愣愣的,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移玉看他一眼续道:“……好叫她开心开心。”
叶青霄:“………………”
叶青霄怒而站起来,“出去啊,你出去!”
移玉一见他起来便往后退了几步,手伸长了道:“那面塑还要不要?”
“谁稀罕啊!”叶青霄吼道。
移玉把面塑小狗放在一旁的博古架上,说道:“姑娘说得对,四少爷肯定会心口不一的,我给您放这儿了。”
“喂!”叶青霄看到移玉溜出去跑了,捏住那只小狗,气得在屋内直转悠,到底也没舍得把面塑摔了。
唉,不怪他生了邪念。说到底,温澜那话其实就是逗逗他吧,言外之意还是想给他出头的。还有这小狗,分明是代表着温澜自己,在讨他开心。
想罢又不大确信自己的念头,叶四公子一时陷入了纠结的心事.
再说另一头,温澜去了青霂房中。
青霂正在做绣活,见温澜来了,一如既往心情复杂地让人上了茶水。
“其实我过来,是阿娘叫我来问问你,青雯姐姐是个什么脾性。”温澜说罢,见青霂惊讶的模样,又道,“此事还未同大家说,我们也是今晨才收到的信,姐夫生意做到京中来了,决定举家迁来京师。”
青雯就是叶谦元配的独女,原是嫁到棉城去,婆家乃是棉城富商,叶谦当年在棉城做了一任知县,与他家大人颇为相得,便将女儿下嫁。
粗一算算,叶青雯出嫁也有七年了,山高路远,整整七年也未能再见家人,如今方有机会回京。
青雯还在家时,青霂也是个孩子,她细细回忆后道:“大姐姐脾气好,因自幼失恃,由祖母抚养。三伯父外出为官时,也不便带着她,留她在京……”
青霂说着,忽而放低了声音快速道:“有时会被二伯母欺负。”
温澜闻言一笑,“嗯。”
青霂又道:“但她待人是极好的,就是好到有些……”
青霂虽然敢稍微说说二伯母,却不好意思讲大姐姐如何。
不过只听她语气,就足够了,更何况温澜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徐菁看,她颔首道:“我知道了。”
温澜又道:“对了,你可知道四哥怎么了,我方才遇着他,似是不大欢喜的样子。”
青霂心情复杂地看着她,“自陈家上门,四哥就没有欢喜过吧。扬波,你到底怎样想的?”
若非陈家送了压惊礼,说不定这桩婚事真要成了。但没了陈家,还有其他人。
温澜看青霂这忧心忡忡的样子,是真信了她和叶四暗系私情,逗她道:“你都要出阁了,别整天替你哥忧思这样多,我还未入叶家族谱,另立户籍不就行了。”
“哪有那样简单!”青霂也听出她语气中的笑意,“户籍是你想另开就另开的么?”
第37章 盗匪
在青霂看来, 扬波的想法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也许身处她父亲或是三叔那样的位置,能够做到,这都要担心御史台风闻奏事,或是皇城司伺察, 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
而扬波一个闺阁女子, 怎么可能离开她母亲去单立一户。
看来, 扬波和四哥着实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唉,大姐姐何时会到?”青霂不忍再提此事, 只岔开话题。
温澜算了算:“发信之日, 青雯姐姐已出发了,应当还有半月即可到京师。姐夫在京郊置了宅子,打算到了京中再赁一居。”
青雯夫家虽然也是棉城富商, 但在京师买宅子不是那样简单的。都城人多地少,百官都有许多到老都是租屋。他们一大家子, 就算有钱,想买到合适的大宅子也很难。故此, 他们现在京郊置个院子,先安顿下来,再自己或托行会相看,徐徐图之。
青霂晓得这一点,点头道:“大姐姐多年未回来,想必祖父、祖母也很欢喜。”
青霂又回忆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给温澜听,一直到徐菁那头也说完了, 温澜才离开。
……
自那日后,叶青霄心乱如麻,总躲着温澜。叶府那样大,温澜又不似从前出门当差,他有心躲着,一连多日都未见到温澜。
叶青霄躲着温澜,温澜这头忙碌得很,也无暇去找叶青霄,搅得叶青霄心里更烦了且不提。
先时臣工奏请以宗亲——后特指广陵郡王赵理为提举皇城司,陛下斟酌许久,结果将赵理迁为提举皇城司。
温澜料想对了,陛下必然是心有忌惮。否则,提举皇城司这个虚职,陛下不是拒绝,也不是叫赵理兼任,而是直接将他迁往皇城司。
在大名府衙,陛下原就安排过尤极这么一个能吏在赵理身旁,后来还把叶谦这个刚正不阿的臣子提拔上去,已经透出一丝倾向了。不过,那时也许是因为赵理恭王之子的身份,明面上,他还是喜欢这个优秀的侄子。现在,赵理本人才真正显了出来。
这个决定温澜并不觉得稀奇,稳步做着自己应做的事.
半月后。
莫家的车队行驶在车道上,远道从棉城而来,所有人都面带疲惫,更不乏病了的,比如莫家的老夫人。
叶青雯作为莫家的长媳,便在莫老夫人的车架上侍奉她。
只是莫老夫人身子不适,一时要这个,一时又不满那个,支使得叶青雯团团转,还是小姑子莫金珠在旁说外甥、外甥女还要嫂子照顾,这才放她回去。
待叶青雯走了,莫金珠方说道:“阿娘,咱们就要到京师定居了,您这样对嫂子,怕是亲家不快。到底嫂子的亲爹还升了大名府通判。”
其实一开始青雯嫁到莫家来,婆媳还是十分融洽的,她脾性好,又是自京师官宦之家嫁来的,可是下嫁了。
但是日子一长,莫老夫人也发现了长媳是个面人儿脾气,任人搓扁揉圆,她后头娶进来的两个儿媳妇也都是商人家出身,时常有些小心眼,偷奸耍滑,也不怕同她闹,莫老夫人一肚子脾气没处发,反而是叶青雯遭殃。
莫老夫人日久天长,几乎已经习惯了,此时听莫金珠提醒,还犹疑道:“……我怎么了,儿媳侍奉婆婆是应当的,我还没叫她天未亮来伺候我起床。再说了,这青雯,能去娘家说三道四?”
莫金珠想到嫂子那个脾气,也有点无言。
叶青雯回了自己的车上,只看到丈夫莫铮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同呼呼大睡,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莫大平素在外经商,谁知道他回家后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反正遇着什么家务事都是和稀泥。
叶青雯就是脾气再好,何尝没有一点怨,只不过清楚丈夫的态度,想来自己过得也不算太差,公公都去世了,哪好再惹婆婆不开心。忍就忍了吧,到哪里不是忍。
正是此时,车架忽然剧烈晃动一下停住,外头响起车夫、仆婢们的惊呼。
莫铮被惊醒,爬了起来,两个孩子也因为被吵醒揉着眼睛哭起来。青雯连忙抱住孩子,“这是怎么了?”
莫铮迷迷瞪瞪地扒开帘子往外看,脸色霎时间变了,竟然是一伙儿足足有数十人的盗匪,手里提着棍棒、长刀等物,将他们的车队围住。难怪方才车一下停住。
莫铮连忙将他们娘儿几个往里头塞了塞,他在外经商,像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只不过其他地方的盗匪估计没有京师附近的胆子大、人数多罢了。他连忙出去与盗匪交涉。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妇孺,仅家里的壮丁应付不来这样阵仗,只想花钱消灾了。
谁知对方也瞧中了这一点,只叫莫家把行囊全都卸下。
莫铮脸色一僵,他们可是举家搬迁,虽然许多家资已换做了京师的铺子、宅子,但随身带的财富也很可观。
“各位好汉,咱们有商有量,我给诸位交子,万一我再去报案,你们也不好兑。珠宝也不好出手,还是现钱好,我可以给你们现钱。”莫铮商量道。
莫铮的二弟嚷道:“大哥,大嫂不是大名府通判之女么,你同他们说说!”
莫三也附和道:“这是劫到什么人头上来了。”
谁知那伙人哈哈一笑,“大名府的通判,几个月换一个也有,一个待不过三年,可我们兄弟在这里干活可有十来年了。”
竟是嚣张至此。
莫铮更是面上有点难看,他二弟三弟擅自把岳父搬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没用,太尴尬了。
因莫家带了护卫的壮丁,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最好,他们只是求财。两方磨来磨去,才定下数字,让人去搬现钱与丝绢下来。
莫金珠听得外头动静,心怦怦乱跳,害怕得紧,因不知道是什么样情形,悄悄把帘子掀开一点点往外头看。
谁知她不过掀开一条缝罢了,就被外头的盗匪看到,嚷嚷起来:“那个漂亮的小娘子是什么人,是你府上的歌姬么?”
“有漂亮小娘子?一并送来啊!”
“不行不行,”莫铮连忙道,“各位,这是我亲妹子,这里钱已点清,好汉们拿着走吧。”
“这就要送客了?”盗匪之首笑嘻嘻地道,“莫急啊,不带你妹子走也行,先叫她下来给我们煮些茶吃。”
莫家人面黑如铁。
场面一时僵住了,莫家人冷着脸不说话,盗匪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没了。
“看样子,你们这是一家人出来,你一共有几个妹子啊?”
莫铮很想大喊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事实是形势逼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起了冲突连个相帮的也没有,对方是亡命之徒,他们却携家带口。
正当莫铮要继续劝时,听得清脆的马蹄声隐隐响起,越来越清晰,一名戴着帷帽防尘,身着皂衣的男子骑一匹白马出现在视野中。
此人骑术极好,应是路过此地,但到了近前,却停了下来,盯着他们看。
大家都没想到,还能遇着这样缺心眼的人,还停下来看热闹。
这人却是摘了帷帽,露出一张俊秀惊艳的面容,盯着莫铮打量几眼:“阁下姓莫?”
他声音清越,与五官一般有些雌雄莫辨,但配上神气,又全不会让人误会。
莫铮茫然:“不错,小公子认识我?”
温澜一挑眉,真是巧了,因叶谦去别苑述职,三房就去郊外的园子小住,离得近一些,同时也是因为知道莫家快进京了,叶谦也好早一日见到女儿。
她却是要进京办事,路过此地,因记得莫家应是今日到,也见过莫铮的画像,一打眼便认出来了。
温澜微笑道:“我应当叫你一声姐夫呢,家里人都在京郊的园子里住着,我闲来无事,骑马去附近的观景山散心。”
没想到竟是叶家的人,莫铮虽然不认得到底是叶家哪一个子弟,也无比欣喜。
盗匪却不满了:“怎么还叙旧了?小子没看到我们在这儿吗?”
温澜怎么会没注意到他们,或者说她第一眼便是注意到这些人。像这样的盗匪,是够不上和温澜打交道的,但不代表温澜不清楚,她冷冷淡淡地道:“我若是你们,现在便会离开。”
还不等这些盗匪笑起来,她就继续道:“这好像不是你们的地分吧,越分劫钱,若让人知道,还想在大名府混下去么?”
说来也好笑,就连盗匪也有地分,在各自的地头上等待着“主顾”,若是越了分,则成众矢之的。莫说莫铮外地人,就是本地人,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因此,其他人虽然猛然着,盗匪们却因温澜一语道破而心头一惊。
在京城,规矩有时候比一时温饱更重要。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者在莫家人惊讶的目光中,竟真的命手下把箱笼放下,只留了一箱,说道:“呵呵……小兄弟,那就卖你一个面子。”
温澜冷冷盯着那一只箱子看,看得盗匪们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到底并未说什么,只待他们走远了之后,才扯了扯嘴角。
只希望他们今日别将箱笼里的钱物用得太多,否则还的时候补不起可怎么办。
温澜在这些人面前不便发作,人走后,更是一变脸,下马一礼,“方才还未细说,我乃青雯姐姐的继妹。”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一派自然地道,“出门在外还是着男装方便一些。”
她如此一说,莫家的兄弟三个反而不知说什么,早听说京师女子格外盛行着男装外出,只是没想到叶家的姑娘扮上后如此英气逼人,乍一看都没认出来。
……
不远处,莫金珠原本吓得不敢再看,缩在母亲怀里,听到外头的仆人欢喜地说:“走了走了,真的被吓走了。”
她这才掀开帘子细看,听仆人说是有位公子来了,说了几句话后那些盗匪便退走,遁入林间不见了。
莫金珠正看到那位公子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声皂衣衬得人格外俊俏精神,眉眼真是好看极了……她不禁看痴了。
第38章 奉还
莫金珠搀着莫老夫人下车, 一步步走近那头,越是靠近那位小公子, 她就越是羞涩。看小公子穿戴也不是普通人家,不知可有婚配了呢……
三位嫂嫂原本是不打算下车的, 因大哥招手, 这才下来。
大嫂走得快些, 才到近前,就听大哥说道:“青雯, 你猜猜这是哪一个?”
莫金珠听大哥的语气, 心中一阵欢喜,难道大嫂认识这个小公子?
叶青雯打量了一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公子,正待疑问时,莫铮已经欢喜地道:“这个是扬波妹妹啊。”
叶青雯虽然未见过温澜, 但父亲续弦这么大的事, 她自然是知道了,还送了礼, 后头凡有节庆, 也是徐菁操持送礼到棉城去,两人算是通过书信。
一听这个是继妹,叶青雯先是惊愕,随后才反应过来应当是穿了男装。
温澜给叶青雯行了礼, 叫她姐姐。
青雯腼腆一笑, “没想到竟是撞见了自家人, 方才是扬波替咱们赶走了盗匪的么。”
“不错啊。”莫铮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又对走到近前的其他家人介绍。
温澜逐个见礼,莫家的老夫人面对她时有些不自然,温澜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她知道自从莫家老太爷去世后,莫家老夫人待这个大儿媳是越来越挑剔。
在莫老夫人的眼里,温澜能够赶走盗匪,温澜的见识,不都是因为她那继父叶谦,这更显出叶家的身份来,让她想到自己待叶青雯如何,当然有些别扭。
温澜故作不知,待到了莫家的小娘子,她才是真不知,这位金珠小妹妹为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总有些怜香惜玉,一拉莫金珠的手问道:“妹妹可是被方才的盗匪吓着了?”
莫金珠的脸登时又飞起红晕,水盈盈地瞧着温澜,有些陷进去了,细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旁人也不疑有他,只叫莫金珠先回车上休息。
“不必!”莫金珠一想到要坐回去,忙喊了一声,这才发现声音大了些,低头道,“我,我在外头待着舒爽一些,里头太闷了。”
“这倒也是。我的儿,你刚才太鲁莽了。”莫老夫人把女儿的手拽了回来。
莫金珠眼中闪过一丝可惜,方才扬波姐姐的手柔软却不失气力,指间还有些薄茧,温暖得很,在这有些凉意的深秋叫她心生眷恋。心头竟冒起一个念头,纵然扬波姐姐是女子,能同她朝夕欢乐,那也是好的呀。
只是,也不知道扬波姐姐是否成亲了,倘若有了夫郎,她才真是梦一场而已。
这一眼之间,莫金珠已芳心暗许,连听着温澜是女子也顾不得了。
其实别说是莫金珠,她其他两位嫂嫂见着温澜的第一眼,还不是眼前一亮,后来知道是女子才黯淡下去。
别人又哪里知道莫金珠的心绪,只请温澜一路走,温澜知道今日办事也办不成了,当即道:“也好,我陪着诸位一道,也省得再遇到强人,到了地界,再谴人去报信,将爹娘请来一叙,好生团圆。”
“这是应该的,青雯多年未回乡了。”莫铮立刻道。原本他们的打算是自家先安顿好,两家再相聚,可现在遇到这样的意外,扬波又在眼前,自然要变一变。
如此一来,温澜自然坐在青雯一家的车架上。
叶青雯那一双儿女被侍女抱着,此时见了温澜,听母亲让她们叫姨。他们看着这分明是个男的,张嘴便喊:“舅舅。”
众人都被逗笑了,原本有些许生疏的氛围立刻谐和起来。
温澜坐在青雯旁边,同她说些叶谦的近况。
青雯忽而一伸手,去碰温澜。
温澜止住自己要闪的冲动,只见青雯摸着自己的衣襟,说道:“你打马过来,这里被枝条扯了条口子呢。”
温澜:“呵呵……抄了小道,怕是有刺条儿。”
“这样不小心,就算你口才好,独身出来也要小心着,女孩儿家家,这又不是在城内,是郊外。你若在城内,半夜回家也要得,处处灯火通明的。不过身边不带人还是不好……”青雯絮絮叨叨一阵,没等温澜同意,便拿出了针线,凑近将那小口子补上了。
她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加上本就脾性软和,见着了继妹也忍不住关爱一番。
温澜却是一阵恍惚,她倒鲜少遇到敢关爱自己的人。
只是片刻恍神后,温澜便道了句谢,这一刻,那些死板的关于叶青雯的报告才生动起来。
“这有什么好谢的。”叶青雯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莫铮也道:“都是一家人,你方才不还救了我们,差一点儿钱都让那些盗匪也抢走了。”
现在只损失一箱,虽然仍然有一点心痛,可对莫铮来说,已经非常满足。
温澜并未说什么。
……
车架到了莫家在京郊的屋子,也是个几进大院子,已有先来的家仆在此候着,主人一来,就忙活着把箱笼物什都卸下来归置好。
这期间自然是乱得很,仆婢们搬动来搬动去。
温澜打发了熟悉路的人去别苑通报,转身只见莫金珠站在身后,愣了一下道:“金珠妹妹。”
莫金珠含羞道:“扬波姐姐,我这里有棉城特产的普洱茶饼,现在四下里乱得很,我分茶给你吃吧。”
莫铮在旁听到了,笑道:“怎么你哥哥没份呢?”
“都有的。只是扬波姐姐是客嘛,我总要先待客。”莫金珠有点紧张地道。
好在莫铮也没和她计较,妹子虽然和平日有些不同,他却只以为是先前被扬波救了一遭,心里感激着。
当然,莫金珠也的确感激扬波。
温澜没想那样多,自坐下来与莫家人一面闲话一面吃茶。
也正是在闲话里,莫金珠知道了,这位扬波姐姐因幼年体弱,住在庵堂中耽误了婚嫁,至今仍未定亲。
叶青雯在莫家待了那样久,大家都知道她是个面人儿,故此态度越来越敷衍。温扬波却不同了,看先前退匪就知道是厉害的,且她若是在叶家不受看中,哪能如此随性,自己男装出行。
到了哺食前后,叶谦夫妇也赶到了莫家,亲家相见,父子团聚,好一阵抱头痛哭。那对外孙、外孙女更是头一次与叶谦见着,叶谦只得一个亲女,孙辈也就这两个,怎能不爱。一想到他们今后就在京中,时常能得见,更是大为宽慰。
“亲家,我家这女儿赖着你照顾了。”叶谦郑重地同莫老夫人道谢。
莫老夫人却眼神忽闪,看到叶青雯低着头一声不吭,叶谦也是一副笑脸,想着同样是好脾气,这才大着胆子道:“言重了,这也是我家新妇。”
温澜若有所思,不过有什么话她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刻说。
正是一家人面上亲亲热热,各有心思的时候,门房忽然慌张来报:“外头来了一伙汉子,说来奉还先前劫的财物。”
叶谦愕然道:“你们被劫了?”
方才忙着哭闹,真未说到这一节。
“报信时也未细说,其实我遇着姐姐、姐夫,正是他们被劫的时候。”温澜解释了一通。算那些盗匪动作够利索,这个时候便赶到了。
以温澜平日的表现,叶谦也不惊奇,只觉得继女很给自己长脸,又疑惑地道:“我从未听过,这盗匪劫了财,还有奉还的,不都往林子里一躲,省得官兵追捕。而且,他们怎知道你们住在这儿。”
这话说的是啊,明明半道上那些人就走了。
这时又有一名仆人跑来,喘着气说道:“那些、那些人带了三个箱子来,说里头的东西都当做赔罪。先前他们以为咱家在吹牛,没想到真是叶通判的家眷,连忙打听了过来赔罪,说是,说是在京师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怹老人家啊!他们放下箱子,就跑了,追也追不上!我看了,那里头都是真钱哩!”
从莫老夫人到莫铮、屋内的仆婢,俱是惊愕不已。
这可真是翻转个彻底,先前莫铮还为报出岳父的名头没用而大觉没脸,这时,那些盗匪竟因听到叶谦的名号,吓成这个样子,要把钱加倍奉还。
尤其是莫老夫人,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那个知县已在京师中都混得风生水起,威名赫赫,她心里啊,是更加虚了!
到这时,没读过多少书的她才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大名府通判,到底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官儿。若她知道皇城司的存在,怕才要更为惊惧。
这众目睽睽之下,原本也有些惊愕的叶谦慢慢一整容,摆出了通判的威严,貌似习以为常地道:“唉,这京畿的长治久安,还有得路要走。”
温澜大约是唯一一个反应过来的,面不改色地道:“父亲也别太累着了,大名府的百姓还指着您。”
第39章 警告
朝堂上的争斗, 不是莫家这样的商户能接触到的。日常通书信, 徐菁也不会告诉青雯她爹升官是因为弄了皇城司。
眼下, 莫家兄弟几人不由自主更为热切了。
温澜暗暗推了一下徐菁,徐菁便会意,端起笑容吹捧自己的夫婿, 提及陛下是如何夸奖叶谦的, 惹得外孙、外孙女捧着脸说外祖父真厉害。
这捎带着,莫家的妯娌们都对叶青雯更亲热了,唯独莫老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因为莫家还未捡拾好,叶谦一家也不便在此住着,一道用了顿饭就回去了。叶谦后日才可回城内, 叮嘱女儿女婿一家到时务必要上门小住, 共享天伦之乐。
因叶谦在莫家大出风头,这些不解官场之人也大致知道大名府通判管些什么, 叶谦走后,莫二和莫三的媳妇都对叶青雯大献殷勤。叶青雯还待侍奉莫老夫人,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婆婆路途辛苦不要打扰她休息, 便将叶青雯拽走,脸皮厚得莫老夫人直翻白眼。
莫二媳妇又貌似推心置腹地劝叶青雯:“大嫂, 娘年纪大了, 有时候糊涂, 又爱钻牛角尖, 你不必一径忍让, 如今咱们搬到京师来了,日后大不了,你往娘家一躲,我看令尊和令妹都是明事理的人。”
她话里话外都想看叶青雯和婆婆闹一闹,那才好看,叶青雯她爹和继妹,看着就厉害得紧。
叶青雯低着头不说话。
自小阿爹在外为官,他们父女难得见到,虽然知道阿爹也是疼爱自己的,可终归没有那样亲热,她也不是爱诉苦的性子.
到了约定之日,莫铮夫妇带着两个孩子,还有莫金珠一到进城。
为何多了一个莫金珠,还不都是因为她自己找到哥哥嫂子,求他们带自己去城里见识见识。莫铮原本不大想,但叶青雯脾气好,应了下来,说反正家里有得地方住,又是亲戚,带金珠去住住也无妨。
他们坐着牛车,午间才到了叶府,门房欢天喜地去报信。
才到第一进时,叶青雯便惊愕地看到多年未见,容颜未有什么大变的二伯母推着一名妇人出来,口中还大骂道:“你什么东西,也敢觊觎三弟的女儿。”
那妇人狼狈地道:“白姐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氏破口大骂,命人将她扫地出门。
叶青雯粗一听,这像是有人想通过二伯母商量继妹的婚事,却被二伯母痛骂了。她有些惊讶,二三房不对付已久,二伯母也没少刺她,怎会看到二伯母如此为三房的人着想,难道,也是因为阿爹升了官么?
白氏一眼瞥见了他们一家人,神色收敛了一下,不自然地道:“早听说青雯今日要回来,没想到叫我先撞见了,老爷子老太太就等着你们呢。”
叶青雯也讷讷领着人给白氏行礼,“二伯母。”
多年不见,白氏再见青雯竟和善了许多,也不知到底是转了脾性,还是真的看在阿爹升官份上。
他们到叶老爷子那里拜见祖父母,又是一阵抱头痛哭,今日正是休沐的时候,知道青雯回来,都聚到正房来。
莫铮这还是头一遭见亲戚,与两个孩儿好一通认人。
“出嫁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这会儿长这么大了,娃娃都这么高了。”苗氏擦着眼泪说。
叶谦坐在一旁,今日再见女儿女婿,神色却不大好看,眼见他们哭个没完,咳嗽道:“铮儿同我来一下,有些话同你吩咐。”
大家只觉得莫铮初来京师,翁婿之间说点体己话,不以为意。
就连莫铮也这么以为,欢天喜地跟着去了,他要在京师立足,可不得依仗岳父。
……
叶谦把莫铮带到一间小耳室,关好了门,一转身便道:“你给我跪下。”
莫铮不明所以:“爹……”
叶谦一背手,挑眉看他。
莫铮只得慢慢跪下,委屈地道:“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要问你怎么了,我当年与你爹相交甚笃,看你也是个好孩子,这才把女儿嫁到你家。谁知道你如此糊涂,你娘老了作妖,拿我女儿出气,你连个屁都不放!”叶谦一说起来,便更气了。
莫铮脸色一变,“爹,是青雯同您说的么?您听我解释,我很爱重青雯,平日我们夫妻也感情甚笃,只是这长辈……”
“还没轮到你说话。”叶谦道,“青雯没说过一字一句,但你以为能瞒得了人?”
其实都是回来之后,扬波和他说觉得大姐姐心情郁闷,他才找马园园去查——这事连莫家的下人都知道,一家三个媳妇,莫老婆子就可着他女儿使唤。这是娶了个长媳的样子么?
叶谦来了气,说道:“你要不想过了,趁早和离,我给女儿再找个官宦出身的,想必不会这么不懂事!别给我提什么你娘,我不听!”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莫铮还跪在原地,灰头土脸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觉对妻子是喜爱的,可难说不是就看着青雯软和,才总想着和稀泥,日久天长,更不以为意。此时被叶谦一顿好骂,心情复杂得很。
这时门外,徐菁探头探脑,捧着一碗茶进来了,“女婿啊,你还好吧?”
还是丈母娘疼人,虽然是后头的,莫铮连忙站起来,“娘,你替我和爹解释一下啊……”
“那个。”徐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家是做的绸缎生意吧?”
莫铮被打断了,有点疑惑地道:“……是。”
徐菁小声道:“是这样的,我也有些绸缎铺子,生意铺得挺开,与行老们关系也不错。”就在莫铮以为她要说出什么互相照顾的话时,她又道,“听说青雯同你娘处得不好,她从不同家里说,咱们竟现在才知道。所以我准备挤兑你家的铺子啦,你近日省着些用度。”
莫铮:“……”
莫铮没想到丈母娘一开口,比岳父还要惊人,“娘,我若是不好了,青雯也不好过啊!您二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我也不是不知错的人啊!”
纵然徐菁不大确定听扬波的如此粗暴到底合不合适,此时也不由费解地道:“青雯为什么会不好过?”
莫铮猛然惊醒,是啊,怎么会不好过?.
上次因见得仓促,都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次再见,温澜送了些小玩具给外甥和外甥女,两个孩子爱不释手。
叶青雯拿着连连夸奖,温澜笑道:“这个是我房中婢女手作的,她平时就爱做些这样的东西。”
小孩听了哪能不盼望,想要再得几件。
“移玉还会做些小孩爱吃、易消化的吃食。”温澜看青雯也露出了兴味,主动道,“我把她送给姐姐吧。”
“她在你身边想必也是得用的,这怎么好意思。”青雯忙道。
“我还有其他丫鬟,”温澜道,“姐姐何必客气。”
“如此,还是叫她去教我家的婢女,教会了再回来。”青雯这么一说,温澜也答应了。这时又见丈夫回来了,夫妻这么久,莫铮虽然一脸笑意,却被她看出了强颜欢笑的意思。
温澜瞥了他一眼,说道:“那待姐姐回去时,就把移玉带上吧,月钱还是从咱们府上支。”
青雯道:“哎,她既是去教我的丫头,我也要再给她支些钱。”
“那倒也要得。”温澜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青雯的确该给移玉一些钱。
两人说着,莫铮听在耳中却是心头一凉,思及扬波刚才看过来那意味不明的一眼,这应该是送个人去他们身边盯着吧——更甚者,看温扬波面对盗匪也丝毫不惧,她教出来的丫头得是什么样。
……
眼前的暗潮涌动莫金珠全然不知,她一双美目都盯住了温澜,只觉扬波姐姐今日穿着女装,也是不同那日的秀美。无论是男装抑或女儿打扮,她在棉城几时见过这等风姿,越看心中越喜。又想到闺中耳闻的磨镜之事,甚是羞涩。
“扬波姐姐,我进来路上见府中许多奇花异草,在棉城从未见过,真是好看极了。”莫金珠期期艾艾地与温澜搭话。
“棉城是京师气候不同,纵然你家有钱,也买不来异地时花。”温澜一说话,莫铮就不自在,总觉得意有所指。还有钱,丈母娘都要挤兑他生意了。
莫铮干巴巴地道:“那不如去看看花吧,我也第一次来,青雯可带我和孩子看看你从前的闺房。”现在不讨好妻子,还等什么时候。
“那,那我不要打搅哥哥和嫂子了。扬波姐姐,你带我去别处看看可以么?”莫金珠说这话,就不禁越靠越近,几乎依偎在温澜身上。
“有何不可。”温澜伸手扶了莫金珠一把,令她去后头看看。
莫金珠顺势便贴着温澜,嗅到她身上花露的味道,芳心乱跳,遂揽住她的手臂。
温澜看了莫金珠一眼,“嗯,金珠妹妹有些累了么?”
莫金珠没骨头一般倚着她,“怕是来时颠着了,出去走走便好,只是有些没力。”
正是此时,因去给大姐姐家两个孩子取订的礼物,刚刚才回来的叶青霄也恰到了外头,一眼瞧见多日未见着的温澜同一个娇美的女子紧贴着。
那女子眼含春水,一眼一眼看到温澜身上,娇声娇气地说:“扬波姐姐,我这样不会累着你吧。”
温澜只道无碍。
……
叶青霄看得两眼冒火:狗男女!!
第40章 好感
莫金珠正沉浸在温香软玉之间, 忽而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她抬首看去, 却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长得与先前见得的哥哥们有几分像,只是绷着一张脸, 神情不怎么友善。
莫金珠不自觉支起一些身子, “扬波姐姐……”
温澜抬眼望到叶青霄,说道:“这是大伯父家的四哥哥, 你方才没见到。”
叶青霄想扭头就走,又不大甘心放开这对当着自己面亲亲热热的狗男女。
他在等温澜来找自己,温澜就在这里同人不清不楚。
他沉重地几步走过来, 见那女子对自己行礼,叫叶四哥, 心里也猜到是大姐夫家的亲戚,果然,温澜说这是莫铮的妹妹。
大姐带着丈夫孩子回来, 小姑跟着算什么,还如此不端庄。听说温澜那日还搭救了他们一把,定然有什么猫腻,这会儿竟公然搂搂抱抱……
“四哥这是怎么了, 看着不大舒服。”温澜多日未见到叶青霄, 也不知他怎么一出现便像发瘟一般, 总不正眼看人, 要斜着瞪过来。
“没有。”叶青霄硬邦邦地道。
“那我先带金珠去走走, 回见。”温澜道。
叶青霄给噎着了:“……”
他怕是真的不舒服,现在心底像兜了一汪水,沉甸甸,闷不透气的。
温澜又送他面塑,又要给他出头,他不过是憋着没去找温澜,温澜这就……想着想着,叶青霄才觉出自己心底的情绪是委屈,不知道温澜到底在想些什么,叫他患得患失。
温澜已带着那姑娘走了,他在后头看得眼睛都要红了,垂着头进屋。
青霂正在里头,看到叶青霄便招了招手,“四哥。”
叶青霄无精打采地走过去,心头想得全是温澜方才冷酷的模样,她都没有多问一句。
“你撞到扬波姐姐了么?她方才还问了我一句,怎么这些天都没见到你,是不是衙门里头太忙了。”青霂试探地看着叶青霄,不知他们这是怎么了。
犹如峰回路转,叶青霄方才郁闷的心情忽然照进一缕阳光,“……是吗?”
“是啊,你没见到她么,我看莫姑娘好像不舒服一般,扬波姐姐大概带她去透透气。”青霂看他们前后脚进来,还想着应当碰着了。
“是,是……他们往园子里去了。”叶青霄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原来是那小姑娘不舒服,温澜才和她搂搂抱抱啊。这也不怪温澜,她现在是女子身份,人家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吧,那小姑娘看起来娇气得很。
当然,也不是全然无错的,这种时候,完全让丫鬟代劳,移玉那个丫头是干什么吃的。
叶青霄想着,目光巡视一遍,却是在大姐姐身旁看到了移玉的身影,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决定去找温澜。
这大起大落的来了一遭,叶青霄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现在就要去找温澜。
移玉莫名其妙察觉到叶青霄的眼神,立刻喊了一嗓子:“四公子回来了。”
叶青雯转头看来,欣喜道:“青霄怎么悄没声进来了……”
那点要去找温澜的冲动立刻被打落,叶青霄乖乖走过去,“原是给姐姐去取礼物,方才和青霂讲了两句话。”
……
那边厢,才走到了园子里,温澜就眼看莫金珠好了许多,黏着她问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
温澜看她年纪小,难得好脾气地说了几句,又借机问她叶青雯的事。
提到青雯,莫金珠总有些不自然,起初吞吞吐吐,尽捡些日常小事说。可多看了温澜几眼,便意识不清,忍不住透露道:“大嫂脾气软和,纵然吃了什么亏,也从来不吭不响。不过,因来京师,我娘也……”
她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失言了,闭上小嘴。
温澜仿佛没有听清一般,此事她早便知道了,无须从莫金珠这里套话,只微笑道:“一家人有点磕碰在所难免。”
不过呢,大姐是金玉,旁人是砂石。
大姐的脾性要掰过来难得很,只可慢慢影响,在那之前,当然是让帮她磕回去。
不说其他,叶家陪嫁的资妆也不比他人少,不过是人善被人欺罢了。
大姐那几个妯娌就精得很,装病的装病,在外头诉苦的诉苦,莫老夫人动她们一下,全城都能知道莫老夫人虐待儿媳妇。她们才是看中了莫老夫人的弱处,法子用得虽然粗直,但这人好面子,如此做正中症候。
莫金珠看温澜置若罔闻,心头松了口气,看来扬波姐姐也是以和为贵。
莫金珠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手捧着脸,一面看温澜,一面问她平素爱做些什么,吃些什么,去哪里玩,说罢又不好意思地掩饰道:“我初来京城,也没什么好友,扬波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温澜是什么人,她只看莫金珠两眼,也知道这小姑娘什么心思,没想到莫铮还有个这样的妹妹。这种事她也见得多了,官夫人还有同小妾不清不楚的,手帕交之间闺中厮混也多得是。
不过,温澜对这样的小丫头是没兴趣的,她只做不知,给莫金珠留了几分面子,也不说破,面色淡淡地道:“自然不会。不过你要出门,同大姐姐一道倒是方便一些。”
莫金珠咬着下唇,正要说话,却瞥见了叶青霄出现。
温澜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四哥?”
叶青霄追着过来,正看到莫金珠捧脸望着温澜,越看越不对劲,先前还可能是自己先入为主看错了,现在他瞧了半天,觉得莫金珠眼神太怪了。
按理说,莫金珠也不知道温澜是男人……
可是,倘若莫金珠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呢?
叶青霄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这姑娘现在看上去活蹦乱跳的,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说不定只是为了和温澜独处才装模作样。
真是太有心计了!!
叶青霄压抑着愤怒走过来,“莫姑娘身子又好了?自己能走得动了?”
莫金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慌,“出、出来走走便好了。”
“正巧,我爹说叫大家都到长春阁去,今日在那里用宴。”叶青霄板着脸道,“走吧。”
叶青霄走在前头,温澜和莫金珠跟在后面。
莫金珠莫名有点委屈,不知道叶青霄为何同自己说话语气那样不善,难道就这个脾气么?
……
快走到长春阁,已在视线之内时,叶青霄停下来,说道:“莫姑娘你先进去吧,照直走那阁楼便是了。我有些话嘱咐扬波妹妹。”
莫金珠不安地去看温澜,温澜却对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扬波姐姐快些来呀。”莫金珠往前走了几步,心里头忽然觉得不对劲,扬波姐姐是随母亲进叶府的,和叶家的兄弟姊妹并无血缘呀。
已快走到阁楼,莫金珠越想越忐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叶青霄和温澜正目送她,叶青霄见状,仿着温澜从前的模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
莫金珠:“…………”.
眼见莫金珠走远,周遭也没有仆婢。
“嘱咐什么,你可是好多天躲着我了。”温澜转头看去。她怎会猜不到一连多日撞不见叶青霄,是他有意相避。只是,她也忙碌在眼下的局势中,无暇顾及其他。
叶青霄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低着头咬牙道:“你也没来找我呀!”
这话里头的怨气可深了,温澜轻笑道:“我也忙着,想着你若躲我,便是不想见我吧,还是让你清净清净。”
叶青霄语塞,鼓足了勇气道:“……想还是,想的。”
他说出来才发现,没有比蚊子声大多少,甚至有点儿发飘。
但温澜好歹是听到了,并领会了含蓄的内涵,面色古怪地看着叶青霄。
叶青霄:“……”
他愈发不敢直视温澜了,久久听不到回答后,心底更是生出惶恐,把先前的勇气冲散了。他就这么鲁莽地说了,可温澜看他,如果还是从前那样怎么办?她会不会不信任他?
面塑小狗的样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叶青霄捏住了手指,忍下拔足就跑的冲动。
温澜仔细看着叶青霄,平心而论,她是喜欢逗这个小傻子,怪可爱的,令她在一步都错不得的现实中有了些许放松。
可是,眼下的情形令她有些哭笑不得,想到叶青霄的这些日子,难道是在纠结自己对个内侍产生了好感?
再思及即将到来的嘉宁八年,在那之前已然蠢蠢欲动的广陵郡王,歌舞升平的京师其实已暗流涌动……
其实,她是不应当的,看见叶青霄可怜巴巴的样子,却不忍说出伤人的话。
温澜叹息一声,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这傻子。”
叶青霄:“???”
他心酸地想,不但不信任,还嘲讽辱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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